中信出版社给的书签里说,读书是摆脱平庸的方法,禁不住笑了一下。知识分子因为拥有智力上的优势,特别容易把自己当成上帝——以为自己可以突破能力与理性的限制,却忘了自己作为人的有限身份,从来不必为自己的理论、言论负责,因此很容易危害社会。
1944年9月的莱茵河边,渡河行动已经开始。士兵们刚到岸边,迈尔斯中校和他的滩头勤务队队员便把他们赶上了船。现在,德军虽然还没有意识到英军正在撤退,但通过照明弹的光亮却能发现不远处的渡河行动。迫击炮和火炮开始瞄准射击,一些船被打出窟窿,另外一些则干脆倾覆了。在水里挣扎的士兵大喊救命,已经死去的人被河水无情地卷走,受伤的士兵则抓住船只残骸试图游到南岸。不到一个小时,撤离船队已经被毁掉一半,但行动仍在继续进行着。
杰弗里·鲍威尔少校的部下沿着环形防线的东侧长途跋涉而来,但这时他却误认为撤退已经结束。有一条船正在水里上下起伏,在波浪的拍打下渐渐下沉。鲍威尔涉水过去一瞧,发现船身上满是窟窿,船上的工兵也全都阵亡了。当他的一些部下游过去的时候,有条船突然从黑暗中出现了。鲍威尔匆匆把他的士兵组织起来,让一些人上了船,自己却和剩余的伞兵待在一起,直到那条船返回。
在莱茵河南边的高堤上,鲍威尔站了一会儿,回首望着北岸。“我突然意识到,我过来了。我简直无法相信我活着出来了!”鲍威尔转向15个蓬头垢面、浑身湿透的部下说道:“三人成行。”他让部下齐步走到接待中心,在那栋建筑的外面,鲍威尔喊道:“第156伞兵营,立定!向右转!解散!”他站在雨水之中,注视着他们走向掩蔽所。“全都结束了,但老天作证,就像我们骄傲地进入战场样,现在我们又骄傲地离开了。
当厄克特将军搭乘的那条挤了一堆人的船准备离开时,船在烂泥里搁浅了,他的勤务兵汉考克跳下船把船推了出去。“他让我们从烂泥里摆脱出来了,”厄克特说道,“但当他挣扎着再次上船的时候,有人喊道‘咱们走吧!船上已经太挤了’。”这种忘恩负义的言行让他感到气愤,“汉考克对此毫不理会,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爬上了船”。
冒着机枪的扫射,厄克特搭乘的那条船已经驶到河中央,这时引擎突然发出了突突突的噪声,随后干脆彻底停摆了。船开始随着水流漂浮,厄克特感觉“等到引擎再次开动起来的时候,就如同过了一个时代”。若干分钟后,他们到达了南岸。回过头来,厄克特看到德军正在朝河面扫射,火光摇曳。“我认为,”他说道,“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朝什么目标射击。”
在莱茵河岸边,以及河岸后面的草地和树林里,上百名官兵等待着。但现在,船队只剩下一半可以航行,敌人猛烈的机枪火力更是让局面雪上加霜——厄克特惧怕的瓶颈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等待的人群中开始出现混乱,尽管还没有陷入歇斯底里的恐慌之中,但许多士兵却开始试图向前挤,而军官和士官们则试图控制局面。
第1伞兵营的托马斯·H。哈里斯一等兵记得,“成百上千的人等着过河,想上船的人太多了,结果严重超载的船只彻底浸没到了水里”。此时,迫击炮弹落到了登船区,因为德军已经校准了目标。就像许多人一样,哈里斯也决定游泳过河,他脱下作战服和靴子,一头扎入河中。令他吃惊的是,他居然游过去了。
其他人则没这么幸运。等到炮手查尔斯·佩维来到河边时,登船区域也遭到了机枪的扫射。士兵们在岸上挤作一团,一名士兵正朝佩维趴下的地方游去,他不顾河边横飞的子弹,用力从水里钻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感叹道:“感谢上帝,我过来了。”这时佩维听见有人说:“该死的傻瓜,你又游回来了”。
阿尔夫·鲁利耶中士曾在星期日设法煮了一锅汤给大家喝,现在他试图游泳过河。当他在水里艰难地游动时,一条船来到了他身旁,有个人抓住了他的领子。他听见有个人在喊:“没事,伙计,继续游,继续游。”鲁利耶实在有些茫然失措,他认为自己就要淹死了。随后他听见那个人又说道:“好极了,老兄。”接着一名加拿大工兵把他拉到了船上。“我究竟在哪里?”晕头转向的鲁利耶咕哝道,那个加拿大人咧着嘴笑了。“你快到家了!”他说道。
通信兵詹姆斯·科克里尔仍然在哈尔滕施泰因旅馆的阳台底下,和他的无线电设备待在一起。天快亮的时候,他听见一声急促的耳语。“来吧,孩子,”一个声音说道,“咱们走。”当士兵们朝河边跑去时,附近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爆炸声,科克里尔感到自己的脖子和肩膀被猛地拉了一下,原来挂在背上的“斯登”冲锋枪被弹片撕开了。靠近河岸时,科克里尔一行人遇见了几名站在树丛里的滑翔机飞行员。“等让你们走的时候再走,”其中一名飞行员警告道,“有挺德军机枪对准了这个地方,是一挺MG42,朝腰这么高的地方射击。”
在飞行员的指导下,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向前冲。轮到科克里尔的时候,他蹲下身来开始快跑,几秒钟以后,他倒在了一堆尸体上面。“肯定有20或者30具尸体,”他记得,“我听见伤员呼喊着妈妈,还有人乞求我们不要把他们留在那里,但我们无法停下来。”在河边,一颗照明弹升空了,机枪开始连续扫射。科克里尔听见有人喊叫,让会游泳的人游泳。他跳进了寒冷的水中,从那些似乎在他身边挣扎的人旁边奋力游了过去。
突然间,科克里尔听见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好了,伙计,不要担心。我们找到你了。”一个加拿大人把他拽进船里,几秒钟以后,科克里尔感到船在岸边慢慢停了下来“当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时,我都要哭了。”他回忆道原来,那条船是在河里打捞伤员。在周围的士兵帮助下,满载的船只再次出发了,科克里尔记得士兵们是从四面八方蜂拥着爬上船的。尽管他们的船负荷沉重,又是在敌人的火力威胁下航行,但那些加拿大人还是把船划到了对岸。
在阳台底下待了几个小时以及经历噩梦般的渡河行程之后,科克里尔已经晕头转向。“我只记得接下来自己到了一座谷仓里,有人给了我一根香烟。”随后科克里尔记起了一件事情,他在口袋里发狂似的寻找,把身上唯一一颗子弹取了出来:那颗里面装着密码的口径为7。7毫米的仿真子弹。
将近凌晨2点的时候,第1空降师剩下的那点炮弹已经消耗殆尽。谢里夫·汤普森的炮手打光剩余的炮弹之后,便将炮栓卸了下来,珀西·帕克斯一等兵以及炮组剩下的人接到了撤退命令。帕克斯感到很惊讶,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撤退,他原以为自己要死守阵地,直到德国人攻上来。
当他来到河边时,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他目瞪口呆,数百人挤在那里,有人说所有的船只都被击沉了。帕克斯身边。的一个人深深喘了一口气。“看来我们是要游泳了。”他说道。帕克斯注视着河面,“河非常宽,当河水上涨时,流速似乎有9节(约16.7公里/时),我认为自己游不过去。我看见有人穿着衣服跳下水,但随后就被河水冲走了,其他人游过去了,结果从水里爬出来的时候却被子弹击中。我看见有个家伙抱着一块木板游了过去,还背着背包,如果他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帕克斯浑身脱得只剩下短裤,还把身上的东西都扔掉了,包括他的金怀表。在急速的水流中,他的短裤滑落下来,于是帕克斯干脆把它蹬掉了。他游到了对岸,在树丛中和沟渠里躲避着,最终来到一个没有人的小农舍。帕克斯走进去找了些衣服,几分钟后他从农舍里出来,遇见了多塞特郡团的一个二等兵。那个二等兵指引他去了一处集结点,在那里他得到一缸子热茶和一些香烟。精疲力竭的帕克斯费了好长时间才弄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在盯着他看——他穿着一件男人的彩色运动衫和一条长及膝部的女式亚麻布灯笼内裤。
第10伞兵营的艾尔弗雷德·J.达尔福斯二等兵也赤身裸体地游到了南岸,但仍然带着一支0。38英寸口径的手枪。令他尴尬的是,有两个妇女和士兵们一起站在岸上。达尔福斯“想要直接钻进水中”,其中一个妇女朝他喊着,把一条裙子举在前面。“看见我光着身子,她连眼睫毛都没有眨一下,”他回忆说,“她告诉我不要担心,因为她们就是帮助士兵过河的。”达尔福斯穿着一条长及膝盖的彩色裙子,一双木底鞋,坐上了一辆英军卡车。卡车载着幸存者们返回了奈梅亨。
此时,德军开始猛烈炮击上船地区,迫击炮弹尖叫着呼啸而来。当阿诺尔德斯·沃尔特斯海军少校跟在一队士兵后面跑向一条船时,炮弹在人群之中爆炸了。“我毫发无损,”沃尔特斯回忆说,“但在我的周围躺着8具尸体,还有一个人受了重伤。”他给伤员打了一针吗啡,抱着他上了船。在那条已经超载的船上,没有沃尔特斯的立足之处,于是他下了水,挂在船舷边上被拖着过了河。摇摇晃晃地上了南岸后,他当即瘫倒在地。
黎明时分,撤离船队几乎被摧毁了,然而那些加拿大和英国的工兵仍冒着迫击炮、火炮和重机枪的火力继续用幸存下来的船只运送官兵过河。第11伞兵营的阿瑟·希尔伍德二等兵发现,加拿大工兵正在把一些伤员抬进一条小船,其中一个加拿大人向希尔伍德示意,要他也上船。小船的尾挂发动机无法再次启动,加拿大人便要求所有仍然带着步枪的人用枪托划水,希尔伍德随手拍了拍他前面的那个人。“出发了”他说道,“开始划。”那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希尔伍德。“我没法划,”他说道,同时指着绑满绷带的肩膀,“我丢了一条胳膊。”
临近拂晓时刻,罗伯特·凯恩少校已经把他的部下全都送过了河。他与“罗博”·罗宾逊军士长一起在岸上等候着船只前来解救自己,却似乎再也没有船驶过来。在另外一群人当中,有人指着一条在水里上下起伏、被子弹打出一些窟窿的冲锋舟,于是有伞兵游过去把它拉了回来。上船后,凯恩和鲁宾逊用枪托划起水来,而那些仍然戴着钢盔的伞兵则从船里向外舀水。来到南岸之后,宪兵指引他们去了一座谷仓。在谷仓里,凯恩最先认出来的人是希克斯准将。准将立即走了过来。“噢,”他说道,“这儿有一名军官,起码他刮过脸了。”凯恩疲倦地咧开嘴笑了。“我受过良好的教育,长官!”他说。
在德军的炮火轰击下,位于环形防线边缘的几十名士兵仍然在雨水中挤作一团。尽管有一两条船试图在烟幕的掩护下过河,但撤离行动已经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下继续展开了。有的人试图游泳过河,但要么被湍急的水流吞没,要么被敌人的机枪火力打死。有些人幸运地过了河,有些伤员只能无助地坐在滂沱大雨中,或者向往走回到环形防线里的医院去。许多人决定先躲藏起来,一直等到天黑后再设法回到南岸,最终,有几十个人用这种方式成功地逃脱了。
在南岸边和德里尔村内,精疲力竭、满是污垢的官兵正在寻找他们的部队或者说是寻找他们所在单位的剩余人员。空降先导员中的斯坦利·沙利文中士——就是曾在学校的黑板上写下豪言壮语的那位——记得,有人问道:“第1伞兵营在哪里?”一名下士立即站起来说道:“在这里,长官!”在他的身旁,几名又湿又脏的士兵忍着剧痛,笔直地站了起来。
炮手罗伯特·克里斯蒂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己连里的其他人,但他没有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克里斯蒂突然感到泪水刺痛了他的双眼,他不知道第2机降轻型炮兵连中除了他之外还有谁幸存下来。
在前往德里尔的路上,厄克特将军来到了托马斯将军的师部。他拒绝进去,而是站在雨中等候,同时让他的副官罗伯茨上尉去安排车辆。这并无必要,当厄克特在外面站着的时候,布朗宁中将派来的吉普车已经到了,一名军官将护送厄克特返回军部。少将一行人来到了奈梅亨南郊的一幢房子里。“布朗宁的副官哈里·凯特少校把我们领入了一个房间,提议我们把湿衣服都换下来。”厄克特说道。这名骄傲的苏格兰人拒绝了,“我任性地要求就穿成这样会见布朗宁——这就是我们一直以来的样子,他要见我们也只能看到这副样子。”
经过了长时间等待之后,布朗宁出现了,“还是一如既往衣着整洁”,厄克特认为他的样子就像“刚刚接受检阅归来,而不是在战斗之中从床上惊醒”。面对军长,厄克特只是说道:“对不起,事情的结局并不像我本来希望的那样好。”布朗宁给他倒了杯喝的,回答说:“你已经尽力了。”后来,厄克特在进入安排给他的卧室后发现,在很长时间里都渴望能睡上一觉的自己现在却难以入眠。“在我的脑海里和我的良心之中,”他说道,“有太多的事情了。”
要考虑的事情确实很多。第1空降师被牺牲掉了,陷入一场近乎自*的战斗中。厄克特麾下最初拥有的10005名官兵中,只有2163名空降兵得以渡过莱茵河回来,外加160名波兰人和75名多塞特郡团第4营的人。在经历了9天的激烈战斗之后,这个师将近1200人阵亡,6642人失踪、负伤或者被俘。后来证实,战斗中德军也蒙受了惨重损失:伤亡了3300人,其中阵亡1100人。
在阿纳姆的冒险结束了,“市场-花园”行动也随之落下帷幕,现在除了撤退和巩固地盘之外没有什么可做的了。战争还将继续打下去,直到1945年的5月。
“这场战争中最伟大的空降行动就这样以失败告终了,”一位美国历史学家后来写道,“尽管蒙哥马利断言行动的成功概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但他的豪言壮语只不过是一种安慰性的修辞手法。除了阿纳姆之外,所有的目标都拿下了,但没有攻占阿纳姆,其他一切就毫无价值。作为对付出如此多的勇气和牺牲的回报,盟军赢得了一个80公里长的突出部——但从这个突出部哪里也去不了。”
“我的看法—也许是偏见一是,如果这次战役从一开始就得到适当的支持,并给予作战行动所必需的飞机、地面部队和后勤给养的话,那么,尽管有我的过错、不利的天气和出现在阿纳姆地区的党卫军第2装甲军,这次战役仍然会获得成功。我仍然是‘市场-花园’行动顽固的倡导者。”——陆军元帅、伯纳德·蒙哥马利爵士《蒙哥马利回忆录:阿拉曼的蒙哥马利》,第267页。
“我的国家再也消受不起蒙哥马利另外一次奢侈的胜利了。”——荷兰亲王伯恩哈德
任何社会都混杂着善与恶,人类历史上从未缔造过完美的社会,未来也不可能有真正完美的、理想的社会。人类犯的错误是在一遍又一遍重复前人犯过的错误,要想犯一个原创错误,是很不容易的。人该犯的错误,很早就已经犯完了,以后不过是重复犯哪些错误而已。
历史的重复不是简单的重复,历史可能以一种新的形式在重复,有的时候甚至都看不出历史在重复。丘吉尔说:“我从历史中知道,人们从来不知道吸取历史教训”(I havelearnt from history that people never learn from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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