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母亲葬礼中的遗产

2021年12月2日，父亲陪同舅舅们从医生那里了解到：母亲已是病入膏肓，回天无力。他们一道决定，让我和弟弟把母亲从市人民医院接回家，准备一下后事。

我们怀着诸多遗憾与悲痛把母亲接回家，妹妹也从婆家赶过来。母亲这次患病因高血压导致脑干出血加上患有的癌症，身体非常虚弱一直昏迷不醒，张着嘴不停地往外吐粘液，我们兄妹三人轮流用纸巾擦拭母亲嘴边的粘液，制氧机在不间断地往母亲鼻孔里输送着氧气。深夜11点，我突然感到剧烈头痛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便对弟弟妹妹说，先回家一趟吃上片降压药。母亲生病住院以来，家人们忙前跑后，穿梭在家与医院之间，都很辛苦劳累，父亲尤甚，期间一直忍着患有多年疝气病痛的慢性折磨悉心照料母亲。我到家吃上药，轻咬嘴唇，抬头，快速转动眼睛强忍泪水，告诉妻子母亲的现状。妻子柔声安慰我说：“亲人们间的生死离别，每个人早晚都要经历到，你不要太难过了。”我们匆忙下楼返回母亲住处。11点25分，母亲嘴里吐出最后一口粘液，停止了呼吸，享年71岁。刚刚进入古稀之年的母亲，现在如果没有疾病的侵袭，本该是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偏偏天不遂人愿徒留给亲人们无限哀思与遗憾。

父亲端着一盆温水从外屋进来，让我们先给母亲擦洗干净身体再穿好寿衣。妻子动手轻轻给母亲拔掉尿管。我们把寿衣一件一件给母亲穿好，母亲静静地躺在床上。父亲说，母亲生病后最牵挂的有两件事情：一是盼望东海（我最小的堂弟）早点处上对象成家立业，再就是能亲眼看到扬扬（我的长女）披上婚纱成为美丽的新娘。谁能料到，母亲这次病情来势凶猛突然，还没有来得及再跟我们哪怕说上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对亲人们有所交代就匆匆离世。今夜无眠，这是我今生最后一晚守着母亲了，悲痛像无边的黑夜笼罩在我们心头。父亲安排我赶紧在深夜12点以前先给母亲指了路，这样母亲去往天堂的路上就不会迷路，天亮后再通知整个大家族为母亲举办葬礼。

我是长子，依乡村的风俗首先去舅舅们家报丧，亲口告诉他们母亲去世的消息。闻知噩耗，三舅、小舅在家门口抱住我痛哭流涕。我长跪不起，泪如泉涌。我九个舅舅、五个姑姑全部到齐来参加母亲的葬礼，多位舅母、姑夫，还有一大帮表弟表妹赶来送别母亲。等亲朋好友们在家祭拜完母亲，父亲在母亲遗像前深鞠一躬，带领家族子弟们与母亲做最后的告别。乡亲们帮忙火化了母亲遗体，我和弟弟轮流抱着母亲的骨灰盒，侄子打着花幡，亲友们乡邻们一同前往村西北角的墓地安葬好母亲。

临近中午，父亲挽留舅舅们吃午饭，他们受不了母亲离世的打击，没有心情在这儿吃饭，就先行一步一起回家了。午饭后，过来帮忙的乡亲们也都散去。姑姑们怕母亲走后父亲孤单伤心就留下来陪父亲一会儿，劝说开导着父亲不要太难过，自己照顾好身体。姑姑们和妹妹，陪着父亲上楼去整理一下母亲生前的衣物和生活用品，部分衣物要在上“三日坟”、“五七坟”、“百日坟”的时候烧掉。

一会儿小侄子到楼下找我说是去楼上数钱。我和妻子来到楼上，看到茶几上摆放着许多沓钱。父亲对我们说：“你娘生前过日子节约惯了，省吃简用攒下了这些钱，连自己生病也不没有动它，我平时不管钱，两次住院都是你们兄妹三个凑的钱，当时你们可能有些看法，难为你们了，今天我做主把这些钱整理数一下，你们平分了吧。”二姑说要给父亲留出一小部分用做以后看病养老的钱，其余的让我们分了。大家都同意二姑的意见。我大体数了一下这些钱有十多万，首先结清了妹妹在母亲生病住院时她暂付的钱，再给父亲留出一部分，剩余的我们兄妹三人就基本上平分了。母亲生养了我们兄妹三人，她生病住院总共花了三万多元，我们无以回报还没有尽最大的孝心就痛失母亲，母亲生病没有让我们花一分钱而且还分到她留给我们的一笔大额遗产，这一沓沓沉甸甸的钞票抱在怀里，压得我们心口疼啊！

母亲生前体弱多病，年轻时脾气急性格也不是很温柔，有时候还有些固执倔强不会变通，为此得罪了不少亲戚乡邻，做起事来不慌不忙，吃饭比较慢，针线活也比较粗。母亲的这些特点我遗传了大部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亲爱的母亲，请原谅儿子用这样的词语来评价您。我小时候喜欢听母亲讲民间故事、神话传说，内容多是宣扬做人要心地善良，乐于帮助别人，遇到不平事，要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我记住了故事情节就讲给小伙伴们听，大人们都很惊奇，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自豪地说是母亲讲给我的。

看露天电影也是我小时候喜欢的事情，只要村里来了放影队，母亲就会提前做好晚饭。吃过晚饭，母亲拿上马扎领着我去村委大院看电影，父亲则留在家里照看年纪幼小的妹妹弟弟。有次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这场电影正上瘾时，天空突然刮起了大风，幕布在狂风中抖动，放影机又断了片子，需要从邻村中借用才能继续放影，天色已晚看上去要下雨的样子，放影员只好暂时停止播放电影，等明天准备好了片子让乡亲们继续观看。那晚我睡意全无，人们依依不舍地离开影场，行人逐渐分散开来往各自家中走去。快到家门口时，遇到一只大狗蹲在路上，我紧抓住母亲的手，在母亲高声吆喝父亲开门中，流浪狗终于走开了。

春天里，母亲喜欢赊上几窝小鸡喂养。她对小鸡非常疼爱，给小鸡喂小米、蒸窝头、剁碎菜叶吃，傍晚把小鸡放到铺有棉被的鸡囤里，仔细清点鸡群数量，如果发现少了小鸡，就不停地在大街上左邻右舍家寻找，直到找回小鸡，才安心吃饭放心睡觉。母亲喂养的土鸡一般当年就开窝产蛋，母亲平时不舍得吃，把这些鸡蛋攒起来，够了一定数量就去集上卖掉换回些家常蔬菜，或者是放在搪瓷缸里腌成咸鸡蛋，在逢秋过麦的农忙时节就能派上用场。鸡在外面田野里土里刨食，有时会误食农人落在田间地头拌有农药的粮食种子，蹒跚着回家时，有的鸡嗉鼓胀，有的嘴吐白沫，均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母亲见状赶紧拿出大蒜、绿豆放在父亲自制的粗糙笨拙蒜臼里，细细捣碎加上点醋拌匀，用勺子一口口喂到鸡嘴里。吃过母亲调制的解药，有的鸡很快就恢复正常神态能够自由觅食了，母亲用刀片割开鼓胀的鸡嗉，把那些毒物取出来，活下来的鸡是大命的，死去的鸡母亲就把它埋在梧桐树下。

小时候家里日子过得窘迫，为了维持生活，母亲有时不得不去邻居家借用些日常生活物品，一盒火柴，一瓢白面，邻里之间互相帮助着度过那段贫穷的岁月。母亲心里记着账，日后有了就加倍偿还人家。母亲教育我，从小要老老实实堂堂正正做人做事，不能有坑人害人之心，不占别人的小便宜，一是一，二是二。上学后，母亲就教会了我洗衣做饭缝补衣物这些基本生活能力。农忙时节父母在地里劳动，我放学后一边照顾着妹妹弟弟，一边做好饭菜，让一身疲惫的父母回家能及时吃上粗糙的热乎饭菜，也算是给父母一份安慰。感谢母亲及时教会我这些生活技能，多年来一直受益其中。疫情原因我已居家半月有余，在家中变着花样调理好孩子们的生活。烙油饼、包饺子、蒸馒头，炒菜、煎野菜，都能应付一番。

亲爱的母亲，清明节快到了，疫情防控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儿子能不能去给您上坟，还要看村里疫情防控情况做出决定。我在家先用笨拙的语言把心里的话儿说给您听，亲爱的母亲，儿子想您了，我刚到天命之年的时候就没了母亲，以后遇到难事烦心事找谁去诉说呢？亲爱的母亲，儿子再也听不到您生前多次讲的关于我生日里的故事，亲爱的母亲，除了您再也没有人见面就说我头发又白了不少，除了您再也没有人见面就说我一直那么瘦，是不是饭量不好？知子莫如母啊！

亲爱的母亲，感恩您给了我生命，感恩您用无言的爱以独特的方式给子女们留下最后这笔金钱。我把您省吃俭用积攒的这笔钱存到银行，以后滋生的利息就是您留给子女们最大的温暖和念想，亲爱的母亲，天堂安息吧，儿子纵有千言万语也表达不尽对您的感恩思念之情，现在唯有好好孝敬与您同岁的老父亲，让他老人家安度晚年，自己要认真工作，家庭中与妻子一起尽到家长的责任教育好孩子，把您老人家一生养成的勤俭节约好习惯传承下去，如此才能不负我们母子一场。

作者：王卫东，滨州市作协会员，公司员工。文章散见于《粮油市场报》、《齐鲁晚报》、《山东商报》、《滨州日报》、《扬州晚报》等报刊及部分网络微信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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