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数次地想象：风清气朗，我坐在教堂，作为志愿者为唱诗班钢琴伴奏，她们一袭白裙。清婉的歌声、悠然的琴声插上翅膀，飞往顶穹，阳光穿透窗玻璃。
在毕业三十周年同学聚会上，事过境迁，面目全非，少年渐行渐远。每人想找的话题既模糊又遥远，欲言又止。我端坐于大厅一角的琴凳，用琴声招呼在场的人。我弹起许多青春校园歌曲，发现了从前：青涩的笑容、懵懂地探索、好奇地张望……
在大街或公交车上，听到一曲，直达心底，瞬间失怔。在热闹的人群里，惊鸿一瞥的心动。回到家，立马在手机搜到此曲，双手落琴，重温旋律。
风轻了，雨停了，我收拾了落叶与花瓣，湿着脸庞走进客厅。跌宕起伏的琴声从指下流出，我身边的每一粒空气都在叽叽嚷嚷，说它们懂我的心事。
但是，事实上，经典的曲子如“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每个音符“字字珠玑”。我弹得犹如一盘杂珠子：玻璃的、陶瓷的、透明的、彩釉的……倾倒下来，乱嘈嘈，捉不住的珠子，零落一地。
或许，我应随波逐流了去，但我从未停止想象，憧憬的眼光向往远方，嘴角微微翘起笑意。
合唱团中弹钢琴的老师，瘦小，穿着宽松的旧T恤。弹琴的人被嘹亮的歌声包围着，如风沙中一块岩石，冰凉冷静，在龙卷风底端的旋涡岿然不动。琴声似雨水四处飞溅，漫没大厅。
舞台入口的帏幕旁，工作人员中有一位黑直发、面容姣好，穿黑色上衣的年轻女子，她注视着台上的乐队，宛如一只黑天鹅亭亭玉立于热闹的湖边，光线聚精会神地落在她身上。每当我看到有乐队表演的场所，总会想到那一帧画面。
音箱中传来肖邦、巴赫、莫扎特……大师们的曲子，遂了心意，尘埃在微微颤栗，风卷起节奏。真切的拥抱和鼓励的目光，只停留在表皮和衣服。而那些发出来的音律，像不知从何而来的幽灵钻进胸腔，握住喘息。
我从未停止想象，愈来愈心驰神往，年龄、环境……开始模糊不清。我开始逐个音符地学，每个节拍地练………从右手到左手，两只手上下挥舞，细数每个珠子，串起一条条项链。
没有休止符的河流，流淌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