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子,已是华灯初上的时间。
春雨中的乡村,被氤氲的薄雾所笼罩。家门前的那盏路灯下,爹正在翘首以盼,明亮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看到我们回来,爹显得很激动,他兴奋地说:“想不到吧?现在村里的晚上和城里一样点起了长明灯!”
说实话,最近这十多年,家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仅山川变得秀丽了,村庄里竖起了一幢幢崭新的楼房,而且在那宽阔平坦的水泥大道上,装上了一盏盏将黑夜照亮得像白昼一样的路灯。
儿时的记忆里,山村的夜晚几乎是靠一盏盏“灯光如豆”的煤油灯来照亮的。我老家在豫西南山区的一个小村子,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和一到晚上便漆黑一团,是我对家乡最原始的印象。
山里的娃们要想走出大山,读书是唯一的出路。小学三年级开始,学校便要求我们上早自习和晚自习。上学不怕,怕的是外面的黑。
每天早上鸡叫头遍,我便吸溜着鼻涕跟着大点儿的孩子上学去。学校在我家的东边,离家仅一里多地,但当时是一大片田野。那时的夜,如墨水染了一般地黑,远处还不时地传来猫头鹰那音节短促的“欧、欧、欧”的尖叫声。
安子比我大,胆子也大些。通常他走在前头,我在他的后面亦步亦趋。走夜路本来心里就害怕,安子有时冷不丁地“鬼呀”一声惊呼,吓得我撒腿就跑。不过,他也常被自己唬的跟着我跑。
教室里没有通电,我们点的是煤油灯,乡下人叫洋油灯。一人一盏,就像夜空中的小星星,在我们朗朗的读书声中一闪一闪的。煤油灯的烟大,一节课下来个个被熏成了黑鼻孔。如果不小心抹到脸上,一道黑一道白,跟花猫似的。
老师的油灯,是学校里统一配发的,带有玻璃灯罩,能防风,可调节亮度,且灯光稳定。我们的油灯却很简易,多是用墨水瓶改制的,在瓶盖上加一块洋铁片,中间扎个孔,然后插入用棉线做成的灯芯。
我至今记得,有天晚上,安子没去上学。放学后,我只能独自回家了。一手拿灯,一手护光,在那条乡间小路上,我嘴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我是男子汉,我不怕!”但脚底下几乎是在狂奔。
突然,我绊在了一块石头上,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煤油灯也被扔出去老远。当时我顾不上疼痛,一轱辘爬起来就去摸衣兜里的火柴。在微弱的火光中,我庆幸地发现油灯没有摔破。真是谢天谢地!要知道,对于我来说,这油灯是我回家路上的光呀!
胳膊肘和膝盖都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当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家时,爹娘还在等我。第二天,爹把家里正下蛋的鸡给卖了,在供销社里给我买了一个只有大队干部才用的手电筒。
洋油金贵,和红糖、白糖、洋布等商品一样,得凭票购买。只有到了光线完全灰暗时,母亲才把煤油灯点着,且只在有人的地方点灯。那时我常想:“电灯电话,楼上楼下”啥时才能实现呢?
时间到了1982年。这年夏天,爹买来电线、灯头、开关、瓷夹板和灯泡,请来了电工师傅,给家里装电灯。通电那天,一家人都站在屋里,抬着头,仰望着那个神奇的灯泡。
电工师傅将开关拉绳往下一拽,那个像小葫芦一样的灯泡发出了鹅黄色温暖的光芒。那一刻,爹娘笑了,我和弟弟更是欢呼雀跃,再也不用发愁屋里黑了!
家门口有个打麦场,边上有一条只有一辆架子车宽的路,旁边是陡崖。晚上出门,一不小心就会踩空。闭着眼都能摸回家的我,曾在那里摔过多次。
那天,爹特意让电工师傅扯了根电线,在家门口安了个灯泡。过惯了苦日子的娘,当时还不太情愿,埋怨爹是“瞎显摆!一晚上要浪费一毛多的电钱呢”。爹憨憨地一笑:“方便咱自己,也给过路的人照个明吧。”但他没有想到,这个灯泡成了村子里路灯的雏形。
如今,30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个小灯泡早被爹换成了两个大红灯笼,高高地挂在门口。每天晚上通电后,就会亮起耀眼的红色光芒。
“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如寻常百姓家”。短短几年时间,伴随着县域经济的飞速发展,村村通的公路修到了家门口。接着,沿公路两侧又安装了太阳能路灯,栽种了南方的常青树种,饭店、菜店、超市、修理铺、美容店等各种门市相继开设。人来车往,热闹非凡,一草一木尽显勃勃生机。
路宽了,灯亮了,环境美了,整个村庄透着一股精气神儿。行走在干净的水泥路上,说起美丽乡村建设带来的新变化,爹赞不绝口:“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短短十来年,乡下的晚上变得跟城里一样啊!”
乡村的路灯亮了,带给人们的仅仅是方便和光亮吗?不,它是文明和进步的象征,灯光折射着党的光辉,折射着党的温暖!
此时,郭沫若先生那首《天上的街市》又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我想那缥缈的空中,定然有美丽的街市……”
在宽敞笔直的公路上,伴着柔和的灯光,诗人的情感随风飘荡,穿过树林,飞向田野,融入火热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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