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坝子串寨子
文/国防战士
从十多岁进入西双版纳生活,除非有必要,我是很少到那些旅游景点去游玩的,也不想去那些因拍了某部电视剧,和某省区电视台来做过综艺节目,而成为网红打卡点的村寨。闲暇之余我常会邀约一帮好友,走坝子串寨子,到那些没有旅游车出入的傣族村寨里,去寻找大自然给予人类的那些舒适和宁静,去闻一闻乡间泥土的香味,去和傣族同胞一道去分享生活的美好和幸福。
清晨,太阳已经爬上布朗山的山顶,流沙河畔的几个坝子却还笼罩在轻纱般的雾幕中,从高处往下看,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水墨画般的山形和偶尔显现的村寨。我们踏上勐海的土地时,这块天人合一的丰腴之地早已苏醒了。阡陌的田野里白鹭翻飞,勤劳的人们已经开始在栽种早稻、西瓜、油菜等作物。到中午时分,浓雾渐渐散去,天空变得碧蓝如洗,朵朵白云让人的眼睛有一种极度舒服的干净和清爽。
只有气候炎热的景洪坝子和勐腊坝子的傣家村寨,才会有高大的椰子树和槟榔树,在勐海这个气候相对凉爽的地方,点缀村寨的更多的是各种竹子和桃李橘子等各种果树。傣族村寨的民居正在改变,由过去的干栏式竹木建筑,变成了现在钢筋水泥浇灌的楼房,但整个建筑的特色尤其是屋顶,依然保持着傣式建筑的特色,楼层由原来的上、下两层,增加到三、四层。上层依然住人,下层不再放置杂物和圈牲口,更多的是用来停放车辆和拖拉机。院子里还是草绿花红,香蕉树和柚子树硕果累累,散发着阵阵清香,让人感到分外优美恬静。
勐混坝子的曼召寨子,因自制包装普洱茶的枸树纸而出名,我们走进寨子,几个老人正带着孙儿们在寨子中央的院场上玩耍,看见我们便热情招呼:“从哪边来啊?来玩我家嘛”,“把我们照进录像克喽”。29岁的玉应香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但身材仍然苗条匀称且高挑,看得出姑娘时定是寨子里的一枝花。她带我们来到她的家中喝茶,她家有一个花红树绿的宽敞院落,院中的粉团花和叶子花开得正艳,楼下停放着一辆轿车,几个人正忙着晾晒自制的土棉纸。她家客厅很宽敞,足够五十个人在里面开会,屋内摆着42吋的大彩电和VCD、组合音响,还有直播卖货的电脑设备。我们喝着清香的糯米茶,嗑西定的小红瓜子,听着玉应香娓娓讲述着正在变化的傣家村寨。
傣家人过去住地是竹子和茅草盖的干栏式傣楼,那个时候才叫是真正地竹楼,后来又改成木料和瓦盖的楼,样子和竹楼没有什么差别。曼召地肥水好,人也勤劳,烧砖打瓦做纸的手艺让他们找了不少的钱,勐海优质稻的种子几乎出自于曼召,寨子里的人们的生活变化很大,过去骑个凤凰牌单车就很稀奇了,现在开轿车也不算什么,只是轿车下田不行,皮卡车和三轮摩托车最实用。
玉应香的儿子7岁了,在镇上中心学校上学,课余时间学习傣文,玉应香有一个妹妹从小学傣文成绩就好,后来上了民族大学,学的也是傣语言文学,大学毕业后在县城参加了工作,也到了谈婚论娶的年龄,男朋友是汉族人,也是大学生是个搞电脑的技术员。现代的傣家姑娘很愿意外嫁给汉族人,特别是有文化的大学生,这样生养了下来的小孩就更聪明。
玉应香看见我不停的在打量墙上挂的*像,便告诉我是她去年到北京旅游时,从*纪念堂“请”回来的。听老人们说是共产党*解放了穷苦人,并给穷苦人分了土地,我们傣家人祖祖辈辈都不会忘记他,也不会忘记是共产党的领导,才有了我们今天幸福的生活;我们傣家人还感谢你们解放军,去年有支部队搞训练,在我们寨子旁边住了半年,他们帮我们收谷子,给老人们看病,好多老人都感动得哭了。大概是我穿着当兵时的作训服,玉应香把我当做了还在部队现役军人,其实我早已退伍。但她的这席话让我心里热乎乎的。虽然从我父亲到我,我们家两代人戍边卫国,激情燃烧的岁月让我刻骨铭心,无怨无悔的青春,成为我人生不可多得精神财富。但我很羞愧,我早早的离开了部队,我并没有为百姓们做过多少事,但想不到我们的付出在傣家人这里得到了充分的承认和肯定,玉应香动情的叙说就是最好的印证。
傣族寨子恬静而悠然,清雅别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概。那年,我和几位朋友到勐混坝子串寨子,美丽的景色和迷人的风情让我们流连忘返,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我们就躺在田坝中的草堆上看“流星雨”,寨子里教书的女老师,几次催我们去学校为我们准备的房间下榻,我们都不愿离去 。后来,她干脆像我们一样躺在草堆上看流星雨。一颗、两颗、五颗、六颗、七颗、八颗,流星虽然都转瞬即逝,但我们年轻的心中那种兴奋和狂喜难以言表。没有月亮,也没有一丝云彩,夏天的夜空如同深山密林中的深塘一般清澈。大家躺在草堆上,看着夜空中流星持续闪耀,最后形成壮观的流星雨,在此起彼伏的虫叫,和我们不间断的快门声中,瞬间的美好被永久定格。多彩灯光点亮田野中的火龙果田,田中璀璨光芒犹如繁花。流星雨流光溢彩,田间灯火熠熠生辉,置身其中,宛如遨游星河。那一夜,我们守流星雨守到天亮 。
告别曼召,我们又前往勐遮,这是个有着太多故事的坝子。这里流传着感动过无数代人的傣族叙事长诗《葫芦信》,现代文人墨客也在这里留下过许多优美的文字和脍炙人口的诗歌。谁也不会想到著名歌唱家马玉涛唱了一辈子的《马儿啊你慢些走》,并不是在内蒙古大草原诞生的,它是云南著名诗人李鉴尧在勐遮路上的一辆马车上哼出来的。还有著名文学家冯牧在他的名篇《湖光山色之间》,把勐遮坝描写得如同一个童话世界一样美:“在紫色的幕霭中,大地一片喜气洋洋。田野里,各种庄稼作物排列得象棋格一样齐整;浅绿的是甘蔗,油绿的是早稻,淡红的是菠萝。极目远望,在一片片凤尾竹和芭蕉林中,到处有新盖的房舍,到处都有雪白高大的谷仓……”
我的伙伴小许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家,他从小在勐遮生活读书,他曾一度到外面寻找梦中的天堂,长大后他才发觉,真正的天堂其实就在故乡。于是,他把镜头对准了这个美丽的坝子,这个随时让人心醉的地方,勐遮这块土地,养育成就了一个本土的摄影家。
当记者时,我也常到勐遮,骑着乡党委*的破单车满坝子的乱转,写点“曼根村提前完成大春栽插”、“嘎贡村秋粮入库早”之类的八股新闻,完成采访任务后,我常常和一帮傣家男女青年,在社房里借着包谷酒的点燃的兴奋,引吭高歌,纵情狂欢,到了晚上还会骑着单车,拿着装五节电池的电筒,和他们一起去串姑娘,在月光下的凤尾竹林里和傣妹邂逅,那种日子是何等的幸福、烂漫啊。
如今,我再走进这些寨子时,已经找不到当年的那种感觉,寨子里的年轻人多半在外打工和上学,在家的都是中老年人和孩子。我在曼根的一个凉粉摊前坐下来吸烟喝水,买凉粉的咪涛跟热情的问我:“给吸凉粉?”,我看那凉粉芭蕉芋做的晶莹透亮,米做的色泽灿黄,还配有大芫荽、蒜末、姜丝、小米辣、豆面酱好吃得得呢,尽管我馋的咽口水,但肠胃不太争气就索性不吃了。老咪涛见我没有要吃凉粉的意思,还是搬了个篾凳叫我坐下喝茶,末了一边划着凉粉一边和我聊天:“现在么,生活是好了,好多人家单车换摩托,摩托换小车,只是小伙子、小姑娘在寨子里在不住,都出克完完了,剩下老波涛、老咪涛看家领小娃,西瓜种好后,田地里没有多少活计,好几家人在忙着盖新房,老咪涛我卖点凉粉找点小菜钱。” “唉,现在钱也不值钱,过去五分钱可以买碗米干吃,现在五角钱都买不到什么了”咪涛的老伴波涛一边在编着小篾凳,一边说道。“波涛,篾凳多少钱一个?”我的同伴小许对小篾凳产生了兴趣。“15块一个,波涛去不动街了,都是人家上门来拿,景洪人来要多呢。”小许二话不讲掏钱买了四个。
小许这小子是用艺术家的眼光来看待这几个小篾凳的,难说过几年他把要这些小篾凳当做艺术品,拿出来高价出售,我们都有这样的同感,生活每天都在悄悄的发生变化,在一些新东西出现的时候,有一些东西在消失。老波涛街子都赶不动了,以后谁来编这些篾凳?寨子里的年轻人么?那是不可能的!现在村民家里都是组合家具,高档沙发,谁还稀罕你这落后的玩意。景洪人来买几个那是拿去开傣味餐厅用,用来满足那些在大都市呆腻了,跑到边疆猎奇的游客们的好奇心。
变肯定是变的,人们不可能从现代文明社会,再回到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人们在惊叹“傣女沐浴没有了”,“干栏式竹楼没有了”,“民族文化消亡了”的同时,不知是否想过,傣女沐浴没有了,是因为傣女家里有了太阳能,他们不用再到江河里沐浴,竹楼没有了,是因为傣家人和其他民族一样,想住在更加舒适的现代楼房内。但有一点,傣家人温柔、善良,宽容、和谐这种境界是不会变的。
日影西斜,田野上到处都是橘黄幽深的余晖,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村寨仿佛披挂了一副黄金甲,从勐海的几个坝子回来,我很轻松。轻松得如同那在碧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因为我在这些古老的泥土中找到了生活的答案,追求美好但知足常乐。西双版纳的傣家村寨是一个故事,要多古老就有多古老,西双版纳的傣家村寨是一首歌谣,要多时髦就多时髦。
穿坝而过的弯弯河流,与广袤田畴的绿意自成画卷。约上三五好友,走坝子串寨子,赏田园风光,品悠悠茶香,谈酸甜苦辣。偷得浮生半日闲,心情半佛半神仙。
作者简介:国防战士(实名段金华),60年代中期生于云南省江城县,从小生活在云南边防部队军营,80年代曾在云南武警部队当兵,退伍后长期在西双版纳宣传文化部门工作,曾任西双版纳州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新闻办主任、网信办主任);州社科联主席(州社科院院长)业余时间偶尔触碰文学写作,在《中国民族报》、《云南日报》发表过散文随笔、诗歌,题材多为边疆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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