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死,因为我将永生”(《Immortal》)。奥兹·奥斯朋(Ozzy Osbourne)在新专辑《Patient Number 9》里这样宣告于世。我们乐于看到黑暗英雄和死神的决战,津津乐道在最终时刻来临前,英雄曾节节击退死神,捍卫过不死的传说。
奥兹·奥斯朋新专辑封面
娃娃脸的奥兹·奥斯朋,像黑鱼一样顽强的“黑色安息日”(Black Sabbath)主唱,在2003年时被诊断为帕金森。他在戒断所得到诊断时并未把病情公之于众,也没有达到此行的目的。要到差不多十年后,他才完全戒除了药物和酒精。但帕金森这另一个魔鬼已经在他的体内肆虐。魔鬼使他行走困难。脊椎问题使他的脖子屡屡受伤,需要接受多次手术。手部有过两次葡萄球菌感染。抑郁。血栓。神经痛(他形容就像小时候玩雪,然后猛地把手伸进热水里的刺痛)。演出取消,上厕所都需要人帮助。
今年二月,奥斯朋夫妇决定从定居了二十多年的美国洛杉矶搬回伯明翰老家。一百二十年的老宅重新破土动工,开挖泳池,安装暖气。“不是健康问题,是因为美国已不再是那个美国。她已离心离德,校园枪击案频发。再住在那里我们会觉得很奇怪。”回到伯明翰后,发生了第一个奇迹。
8月8日的伯明翰英联邦运动会闭幕式上星光熠熠。演出前六天,主办方打电话给奥兹的妻子莎朗,尝试撬动奥兹重返故里。莎朗一激,奥兹同意了(她毕竟是可怕的前乐队经理唐·阿登的女儿)。“反正《Paranoid》每晚都会唱一遍,去就去吧,又不会忘词。”奥斯朋踩着升降台现身时,全场3万名观众为归乡游子起立欢呼。唱完一首半歌之后,他神情自若地走下舞台,没有拄拐杖。那一刻有如神助,妻女视为奇迹。
8月8日,英国伯明翰,英联邦运动会闭幕式,奥兹·奥斯朋重返故里。 视觉中国 资料图
奥兹·奥斯朋和死神的缠斗,比电影还要精彩。
两年前的《Ordinary Man》曾被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视为告别之作。两年前他被神经痛和各种手术折磨得快要丧失斗志,但愿“入睡后不要再醒来”。他拖着凡人有死之身开始告别巡演,与“黑色安息日”录了一张总结音乐生涯的专辑,随后的乐队巡演名叫《The End》。
这张创作和录制时间不超过一周的作品,以每首歌两三遍就过的速度飞快地完成,好像在和死神抢时间。听一下最后那首《It's A Raid》,从第一秒起,屋子里的所有物品随节奏震动。奥斯朋和Post Malone沉浸在放肆的狂喜,百鬼夜行,酣畅淋漓。它希望最后留下这样的印象:这个人如果进了天堂,天上一定狂风大作,大地不得安生。
还有那首被视作天鹅之歌的《Goodbye》。电吉他像救护车不详地啸叫,别人梦寐以求的好旋律被他的告别辞钉在十字架上。“替代我吧,在我走了之后。我走时笃信,地上的工作已全部完成。”活像一个圣徒。直到最后一刻,奥兹用浓重的口音问:“天堂卖茶吗?”才知道我们都被骗了。死神不是凛然不可侵犯,摸过他黑色手套的人,现在还在唱歌给我们听呢。
不管怎样,《Ordinary Man》都透着离情伤感。想不到两年后的这一张,老病的伯明翰之子摇身一变,成了《浴血黑帮》(Peaky Blinders)中不死的汤姆·谢尔比(基里安·墨菲饰)。是谁给他服下定心丸,让他无论如何招摇和痛苦,都确信自己不会死,竖起中指挑衅死神。死神逼近时,他采取欲拒还迎的方式嘲弄一番:“*死我自己——但我绝不会死。”(《One of Those Days》)
《Patient Number 9》中充满奥斯朋招牌式的恶棍嘶笑,牙齿骨白,眼圈乌黑,指甲夜蓝。他用成年男子的声音哭喊着“妈咪!妈咪!”,装作害怕的样子。恐怖片中装腔作势的疯语“谁来阻止我!”和“I like worms”(我喜欢蛆虫)交织成热闹的画面。似乎越是无法无天,阴森凄厉,就越能吓退死神。
B级片的狞笑场景中,放心地响起线条分明的电吉他,仿佛闪电切割深蓝色的夜。他还是一如往常采取“否定”的态度。否定他们对自己精神问题的判断,否定他们塞过来的药(吞下再吐掉);当他们来抓你,快跑,躲起来。中二的怀疑论者是一个社会的自我纠错和有益补充。它打击人们的单纯和乐观,不信神,崇拜自己的力量,相信镜中哪怕异样的自己。吉他solo踩着死神的天灵盖尽情跳舞之后,他的歌声变得柔和。就算知道在劫难逃,也拒绝被死神或任何力量制服。
1980年代的奥兹·奥斯朋 视觉中国 资料图
在很久很久以前,“黑色安息日”就成了过时的乐队。后来者源源不断,比他们更酷更自立的朋克,更现代更艺术化的电子头们,还有一大帮崇尚环保、平权和自我疗愈的当代音乐人们。可至今,奥兹·奥斯朋的专辑发行量已经超过1亿张,Spotify上的月活听众有830万。他很极致,永远戏剧性十足,所以才具有别人无法代替的特质。
虽然离死亡又进了一步(谁又不是),《Patient Number 9》反而不像天鹅之歌了。老硬汉不谈往日辉煌,不流露怀旧之情。只有困惑、痛苦和偏执,对未来没有什么盼望。《A Thousand Different Shades》用夜色掩护一个独自回家的人,吉他像救护车在他的身边飞驰而过。“让一千种黑暗,为我们的命运上色。”
《God Only Knows》又塑造了一个低头行路的人。缓慢,蚀骨,象征厄运的音色,“虽然我的生命变成最悲哀的歌,在地狱里焚烧也好过渐渐淡去。”上帝默不作声,“看着孩子们用枪支玩耍”。唱歌的人都有一颗好心眼,再黑暗,也忍受不了真正的*戮。老病的黑暗王子,头上升起和平天使的光环。
“黑色安息日”老队友托尼·艾欧密(Tony Iommi)加入其中的两首歌,《Degradation Rules》用近乎人声的吉他嘶鸣把放荡扭曲的幻想射入耳朵。这是一首矫揉造作的青少年戒手淫之歌,你没有听错,就是字面意思。最写实的部分却显得像隐喻,“耗尽所有精力,醒来时星星在眼中闪烁。”奥斯朋和艾欧密把这样一首歌演得伟大似变天,最后狂笑三声,让人心里发慌,吃不准魔鬼打的什么主意。
另一首艾欧米参与的《No Escape from Now》更加灰暗。“昨日已逝,明日变冷……回忆化为灰烬,我的名字蒙尘,未来在循环中丧失殆尽。”如此沮丧的歌词,旋律向下盘旋,吉他强势推进。两股不同的力量在角力,和声吹来和解的号角。爬出坟墓,天涯海角也要抓住你的恐怖片段就出现在这首歌里。黑暗王子也可以这样励志,他鼓励你“毁灭从来不会通往改变,坐以待毙只会万事一场空”。
奥兹·奥斯朋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说:“我尽量避免看见13这个数字。”《Patient Number 9》是他的第13张专辑。如果神秘的9代表终结,13代表坏运气,由他把两者合为一体,或许有破局的可能。希望他不要那么快下线,因为奇怪的世界需要奇怪的人来参与,这样才会变得有趣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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