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Alonso
封面：《荒野枪巫》Steam 商店页面
引子各种现代奇幻故事中的原教旨法师团体，似乎总和肩扛枪械的雇佣兵们不太对付，经常怒斥这些依赖金属管子的家伙“不尊重自然元素”。就在双方一言不合便打得不可开交之际，Galvanic Games 的开发者们在一旁痛心疾首：嘿，真的没人去试试往膛线上附魔，再把炼金原料掺进火药吗？
——于是，《荒野枪巫》（Wizard with a Gun）就这样诞生了。
图片：《荒野枪巫》宣传片
世界外的世界就“枪加魔法”的主题而言，跨界碰撞无疑是本作的关键词。但在详细说明其“《饥荒》式生存建设 《挺进地牢》式动作射击”的机制之前，我想先介绍一下本作欢乐而离奇的世界观，它为各种元素“挤成一团”筑起合理性地基，使这一切碰撞毫不违和。
刚进入游戏，玩家就会发现整个世界距毁灭仅一步之遥（这恰好解释了为什么教程阶段的地图是狭小的一本道，因为世界已无其它能立足之处）。在连滚带爬冲进一座古老的废弃魔塔后，系统会温馨地提示玩家，门外的世界已彻底湮灭，而脚下的魔塔，似乎是不受门外之物影响的独立空间。
魔塔内部带有简陋陈设，左上角为连通外界的传送门
再稍加检视魔塔前任主人的残破日记，会发现世界注定在此刻灭亡。前主人通过魔塔内的“时间巫师之轮”无数次逆转时间，尝试打破命运，却从未成功，最终因垂垂老矣而战死沙场。这是由于魔法齿轮虽能操纵时间，但性能极不稳定，每次只能回溯至世界毁灭前的 5 分钟。
现在，作为魔塔的新主人，你可以选择继续承担“拯救世界”这一无聊使命，或者尝试把门外的一切拆成资源搬回家（完全无需担心可持续和正义性问题，搬空了再往回倒五分钟就是，没人记得你干过什么），然后将魔塔改造成极尽奢华的小窝。
我有提到过魔塔的内部空间几乎是无穷无尽的吗？没错，只要你想，你的小窝甚至可以大过外面的整个世界。
在魔塔内部的空间边缘进行建设
这套世界观是对 Roguelite 玩法的一次精致包装，以至于一些玩家“差点没找到标签中写着的肉鸽元素”。游戏中每一次回调时间，对应传统肉鸽中的“一局”；而魔塔本身，则是一个隐藏在生存建设（与室内装饰）系统中的局外成长菜单。
时间倒转风味上的“不稳定”，恰巧与一些改善游戏体验的机制调整相契合。比如在《饥荒》中，世界地图较大，玩家离开基地搜集远处资源时，会明显感知到机械性跑图时间。而《荒野枪巫》则以“时间倒转力量不稳定”为由，将门外的可探索世界设定得相对较小，且前期各地标排列近似圆形：一方面避免玩家在有限时间内重复探索，回到魔塔的距离也不会因探索深入而无限增大；另一方面又符合本作“时间循环”的背景设定，让游戏体验十分统一。虽然地图相比同类作品更小，《荒野枪巫》却营造出了更广阔的“世界感”。
地图以环形结构生成
基于瓦片（Tile）的地图编辑模式，往往会在一些地貌过渡处表现得不太自然。而在这个时间和空间被不稳定性随意打乱组合的世界中，如此直来直去的过渡似乎成了时间线被玩弄得千疮百孔的证明。同样，外部世界变幻莫测，遗世独立的魔塔自然辐射出归属与稳定感，让其中的生存建设环节更加情动于衷，被本能所驱动。
较为明显的地块边界，暗中回扣“支离破碎”的主题
最熟悉的陌生人如果一定要对“枪加魔法”的核心玩法加以解构分析，你会发现它不过是射击游戏中“枪械改造系统”的另一种说法——运用元素的炼金火药，效果等同于震荡弹、燃烧弹、电飞镖等现代特种弹药。而《荒野枪巫》用动人的故事与细节铺陈了可信的世界观，让玩家乐于接受这层新包装，并沉浸其中。
炼金火药对应特种子弹，魔粉对应枪械配件
可以看出，Galvanic Games 是利用陌生化（Defamiliarization）的好手。他们为已司空见惯的经典系统换上一个更神秘的称谓，或套上一个更玄乎的故事，就让对陈词滥调的批判审视，化为对未知事物的“重新发现”。这些用新主题重述老玩法的举措，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玩家的类型疲劳，并提升了他们眼中游戏的“创意程度”。上文提到，本作将 Roguelite 系统拆分外化成“时间倒流”与“魔塔建设”，便是又一处佳例。
游戏中可回溯时间的“时间巫师之轮”，在世界中寻找齿轮可以解锁更多关卡
除此之外，图鉴与配方系统表现为一本能阅读外物的“初版魔书”，扫描生物与建筑即可记下一段小传与新配方；不仅如此，属性加点是在魔镜前更换衣冠饰品、生存建设菜单是一把“世界建造枪”、存档点是“定魂锁”等设计，都在满足风味的前提下做到了与功能的统一。且外观能自定义处数不胜数，满足了玩家成为独特传奇的心理需求。
使用“初版魔书”扫读“定魂锁”
在“缝纫魔法机”上“施加物品咒语”，相当于选择人物天赋
早在千禧年，游戏网站 Old Man Murray 制作了一套板条箱评分系统（Crate Review System），统计游戏中出现第一个板条箱的时间，并以此打分，来讽刺那些执着于陈词滥调，不知创新的偷懒设计师与美工——板条箱确实是个好东西，可以用来隐藏道具，也能充当跳跃平台，但它造型过于“经典”，完全可以被更有趣的东西替代。如果用类似的评价系统给《荒野枪巫》的机制设计打分，那它荣膺“世不二出”的皇冠当无太多质疑。
《毁灭战士》（Doom）开幕雷击，荣获 0 点 StC（Start to Crate）分数；
《恶灵都市》（Omnikron）在开场动画中就出现板条箱，力斩-5 分。
图片：Old Man Murray
陷入套路的循环《荒野枪巫》原计划于 10 月 18 日正式发行。但在临近发售时，发行商 Devolver Digital（下称 D 社）做了一个大胆的决策：由于《暗黑破坏神 4》（Diablo IV）将于同日登陆 Steam，为了“给他们个面子”，本作反向跳票一天，提前解锁 PC 版。
图片：DevolverDigital 官方微博
这个决策很 Cool，很有 D 社味儿。但在体验完《荒野枪巫》后，我意识到其中似乎隐藏了另一层含义：《荒野枪巫》与《暗黑破坏神 4》实质上是直接的竞品关系。
没错，虽然本作战斗环节的核心是《挺进地牢》式的 Roguelite 动作射击，玩家需要专心于辗转腾挪、躲避弹幕并最大化输出，但在了解枪械使用原理和升级路线后，游戏在中后期实质上更接近于刷宝游戏（Looter Game）。玩家的主要目标，是在无穷无尽的轮回中收集武器和材料，不断升级更强力的装备与魔法武装自己，从而挑战更高级的轮回难度。
尽管机制循环的结构向《暗黑破坏神 4》看齐，良好的双摇杆操作手感、不同魔法子弹的优秀击中反馈也颇具 ARPG 的神韵，但是，《荒野枪巫》接下来的表现却不尽人意，在刷宝升级的循环框架中，没能深耕动作射击玩法的游戏性，逐渐陷入了典型的“棒打小龙虾”套路。
诚然，游戏中每种元素都拥有自己的升级路线，但这些 Perk 几乎都是简单的基础数值提升（增加攻速、伤害、换弹效率、冻结时间等），加之敌人的攻击弹道毫无新意，导致战斗深度极浅，几乎就是不断重复新手教程中的操作——翻滚、射击、再翻滚、再射击。
敌方弹道无非是传统的自机狙，或者延时的范围攻击
除此之外，整套“获得资源-升级属性”的体验也十分趋同。玩家会在前 3 小时逐渐爱上这款游戏，然后发现接下来 30 小时的内容完全是前 3 小时的重复。
处理射击刷宝游戏中的机制循环确实是个难题，但也不乏珠玉在前。比如《无主之地》（Borderland）系列，其后期的传奇武器大多拥有独特弹道或特性，鼓励玩家开发新的输出手法与技巧，能在游戏性方面带来崭新体验。比如爬行死亡（子弹击发时先卡在地面，换弹扔出枪械时再重新同时发射）、国王/女王的召唤（命中弱点时召唤制导导弹）、恒星螺旋（两颗子弹绕着一颗旋转）、卡奥斯（*敌触发相应元素爆炸）以及洪水（全自动左轮）等。
《荒野枪巫》中，此类设计严重缺位，无论是不同场景中小兵、Boss 的攻击方式，还是武器、子弹升级前后的手感，统统千篇一律。如前所述，各项升级无法提供质（游戏性）的变化，只是往上堆量（数值）。于是，当敌我双方同时发生相同比率的数值变化时，大家就都回到了起点。
寒霜系升级路线，可以把寒冰子弹从 1 级升至 15 级，每 5 级为一个阶段
在阶段 I，每次升级增加 6 点伤害（图中为 6 级，阶段 II）
一大段总评平心而论，在独立游戏范畴内，《荒野枪巫》不失为一部佳作。其主题有趣、系统精致，前期的体验非常自洽。
比如，角色拥有较低的初始移动速度，这会催动玩家多多采摘草药，制成提速道具，帮助探索。此类设计创造出一系列刚需使用场景，让可消耗品不至于过渡囤积，沦为只具有计数意义的鸡肋。
左图：回复生命的“浓茶”，可用四处可见的植物随身合成；
右图：在“药水酿造站”中，可用复杂材料制作提升移速的“茶杯茶”
又比如，游戏中弹药消耗速度极快，且需要大量对应资源制作（铁锭等）。而开发团队精确掌控着物品掉落几率，使得单次常规探索的收获只是恰好抵消消耗（顶多是稍有盈余）。这让资源“流动”了起来，玩家不会在几次探索后就高枕无忧，具体到单局流程中，也多了一个留心收集不同子弹对应资源的维度。
再比如，游戏将跨度为 5 分钟的时间倒流设置为倒计时，略微增加了单局游戏的紧张感，要求玩家作出更精细的路线规划。而倒计时结束后，挑战并不会立刻宣告结束，而是表现为游戏世界逐渐被混沌怪物填满——时间拖得越长，混沌势力愈发不可匹敌。这段最后的“救赎时间”一方面给予了玩家容错率，另一方面，混沌生物掉落的专属资源“秘魔”是不可或缺的升级材料，由此创造了一层在刀尖上跳舞的玩法（平衡贪婪和需求）。
混沌生物在游戏中表现为粉色，被击败后会掉落秘魔
但越到后期，本作体量不足的劣势就愈发明显。虽然成功以“棒打小龙虾”式的数值升级略作遮掩，但终究治标不治本，导致玩家捕获的新鲜感迅速流失。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本作在上线当日好评率高达 95%，然后随着深度评测增多而逐步下滑，如今保持在 84% 附近的一大原因。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游戏中存在着一些“反人类”设计，似乎也能体现开发者没有专门花费精力，为大后期体验做精细打磨。比如游戏中的“箱子”（Chest，不是“板条箱”Crate！），承担生存建设玩法中重要的仓库作用，却没有一个便捷直观的归类和标识系统，在后期资源堆积成山的情况下，寻找对应消耗品颇为痛苦。并且，在魔塔中制造物品或建筑时，居然无法直接使用箱子中的材料，而是必须手动放进背包再制作，实在不够人性化。
最后，支持多人联机无疑是本作的加分项，两位巫师可以选择专精不同元素，在战斗与建造中将彼此魔法结合，创造出单人游戏难以实现的欢乐效果。如果朋友实在不配合，你也可以挑起战火，把大家共同的心血付之一炬（字面意义）。
总而言之，《荒野枪巫》好玩，但不耐玩。不过，即使战斗深度稍欠，生存建设系统亦不失为一个提供欢乐的舞台。我会很乐意把本作推荐给固定车队的朋友，作为游玩大型游戏失意时的调味料：偶尔倒回时间、喷射元素、四处掠夺、胡乱建造，在不稳定的混乱中找回一天的好心情。
哦不，是板条箱……
图片：如无特别说明，文中图片均来自游戏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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