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卖草场就到了大石桥,桥上坐了一个架鹰的老人。”
丽江人熟知的由纳西知名音乐人肖煜光演唱的《溜达》这首歌一开头,唱到的第一个场景就是大石桥上架鹰的老人。
(大石桥上的卖鹰人▲)
在丽江,不少纳西族男人热衷于鹰猎这项传承了千百年的运动,所以你可能在任何场景里遇见一个架着鹰的纳西男人。
有时可能与他们在街上擦肩而过,有时可能在公交车上遇见他们,还有最夸张的一次,读本君和一只眼神凶猛的苍鹰一起看了场飞虎队的比赛!
看着纳西男人手架苍鹰的威风架势,你是否好奇过他们出猎的样子?今天,就让我们跟着他们一同去放鹰吧!
走,放鹰去!
风高云淡的秋冬季是出门放鹰的好时候,驯鹰人们正悉心调教着猎鹰的“膘水”,期待着出猎那一天的鹰击长空。
给鹰调膘水可是门经验活,膘水肥了鹰不想捕猎,膘水瘦了鹰又没体力追击猎物。经验丰富的驯鹰人仅凭肉眼观察,便能通过猎鹰的眼神、体态、动作分辨出膘水肥瘦。
控制好每天的进食量,等到猎鹰眼光犀利、羽翼丰满,出猎的时间就到了。
纳西男人把出猎叫作“出拳”。到了出拳这天,一帮人便架着鹰、牵着狗向丽江城区周边的山林进发,大家分工明确,有人负责发鹰,有人负责牵狗撵山,有人负责瞭望,还有人负责准备野炊。
茫茫山林,枝桠横生,就算人们拥有再敏锐的眼力也无法捕捉到猎物的踪迹,只有嗅觉灵敏的猎犬才能寻找到隐匿在山林里的“蛛丝马迹”。
当猎犬开始伏地搜寻,大家的神经也开始慢慢紧绷,一旦猎物被撵得窜飞起来,架鹰手立马撒手放鹰,稍有迟疑,猎物就有可能逃离。
“有香!注意!”
猎犬的鼻息开始加速,尾巴开始剧烈摇摆,牵狗人举手示意同伴,可能发现了猎物踪迹,所有人屏息凝神盯着丛林里像天线一样竖起的狗尾巴。
突然间,一只野鸡扑腾而起,安静的林间突然沸腾起来,架鹰人顺势将手臂一伸,猎鹰飞速朝着猎物扑去。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就在几秒钟内发生,以至于猎鹰落地时,那些第一次出猎的新人还盯着猎犬尾巴,全然不知刚刚发生的一切。(对,那个全程蒙圈的人就是读本君。)
纳西人多选用苍鹰和雀鹰,这些体格较小的猎鹰在捕获猎物后会原地落下,不再叼着猎物飞向别处。根据这一特性,人们只用盯准了猎鹰的落点,就能找到鹰和猎物。
为了找回猎物,在远处瞭望看“砸头”的人开始指挥大家猎鹰的落点方位,所有人就听着指令开始在山间狂奔。衣服被树枝扯破,不管它;被绊得连滚带爬,不管它。当然,要是遇上了不靠谱的,整队人马在山上就有得跑咯。
整个出猎活动,常常耗时一整天,大家中午就在户外野炊,烤粑粑、炖豆腐、锣锅饭……捕获的山鸡、野兔是难得的山珍,还得回城里找个馆子好好烹饪。
整个秋冬季节,热爱放鹰的纳西男人们就这样在山间奔走。当然,每次他们都会换山头,这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不能竭泽而渔。
人·鹰·犬
“在城里架起鹰,铃铛哗啦啦呢响,像王孙公子一样得意得很,山上下来以后就像个叫花子。”
68岁的李实身穿一件蓝色冲锋衣,皮鞋和裤脚上还沾着土灰,一副普通丽江老倌儿的模样,但当你见过他架鹰牵狗的样子,心里一定会想起苏轼那句: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丽江上了点年纪的人都熟悉曾经大研古城里的这样一道风景:每到秋冬季节,古城四方街的大石桥上,便聚满了手上架着一只鹰的纳西男人,他们在阳光下眯着眼睛,闲适地聊着天,所聊话题多为谁新近又获得了一只猎狗,谁的鹰特别厉害……而他们手上的鹰,则威风凛凛,目光敏锐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在人们的印象里,没事儿架着鹰四处晃悠的人大多是玩物丧志的子弟,但李实不一样,他著书立说,代表中国参加国际鹰猎节,硬是玩出了名堂。
而李实对鹰的痴迷还得从他的祖辈说起。
李实外公桑岳生▲
“以前,我外公猎鹰的时候,为了追猎物连滚带爬的,牙齿掉了都不知道。”李实回忆说,外公桑岳生是个“鹰痴”,光绪年间只身带一条狗、一只鹰、一张弩弓,从丽江徒步出发,沿石鼓、老君山、黎明,经维西县翻越高黎贡山,顺澜沧江南下,穿过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越南直抵湄公河入海口,目的是为了考察鹰的习性、种类和形态动作。
桑岳生还历时11年绘制了5本《鹰谱》,在图谱中,他详细描绘了鹰在各种不同环境下所表现的体态,共绘各种鹰类280只,描述鹰之不同形态174种。
“他的笔触虽然很粗糙,但是从我们国家猛禽研究的历史来看,他算是最早用图谱形式记录猛禽品类和习性的人。鹰想睡觉的情况,口渴的情况,准备起飞的情况……他都画好了。”
李实说,鹰猎是人、鹰、犬互相配合的活动,驯鹰、驯犬都是人类积累了几千年的智慧。
驯鹰人得到一只鹰后,首先要“熬”,将野性未消的苍鹰架在手上,让它不断接受人类环境的刺激,跟人熟、跟狗熟、甚至和交通工具熟,持续半个月左右,一只老鹰就能顺服地听从人们的指令了。
当然,熬鹰不是件一劳永逸的事情,三五天不架手,苍鹰就不听话了,驯鹰人需要时刻与苍鹰接触,不断训练它。
据说,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丽江城中部分富商绅士,每年会不惜重金,购置好鹰,委托驯鹰高手驯养。当时鹰价昂贵,头拨黄鹰价格在十几块大洋,好的放鹰犬有高达300块大洋另加三匹大青布、三捆沱茶的交易实例。
驯鹰只需半月,想要训出一只优秀的猎犬,却需要三五年的功夫。
德国波音达和英国波音达是最优良的猎犬品种,嗅觉异常灵敏,与人配合默契。幼犬四、五个月时,主人就要将它带到猎场去,让它熟悉山鸡、野兔的味道,唤起它血液里的捕猎天性。幼犬要跟着团队不断出勤,一次次熟悉主人指令,慢慢等到三岁以后,就能够成为一只合格的猎犬。
“叫它上前就上前,叫它躺下就躺下,叫它叼着猎物回来,它就会叼着回来。”李实说,一条出色的猎犬,主人使起来得心应手,好似队友一般,但实在难得。
春节前后,按照老规矩,驯鹰人就要将鹰放归自然,一只鹰与驯鹰人的相处只会在秋冬那短短几个月。
“我每天都要喂它精牛肉,成本划不来了嘛。”李实打趣说,“很少有一直饲养的,它要换毛,要谈恋爱,要结婚,我们帮助不了它了嘛。”
非遗传承
纳西人是古羌人的后裔,继承了祖先用鹰捕猎的传统,千百年来从未中断。
如今,国家对野生动物保护的力度不断增强,也出于对纳西族文化遗产的传承,丽江成立了鹰猎文化基金会、鹰猎文化保护传承协会来保护和传承鹰猎文化。李实作为发起人,目前担任着两个组织的秘书长。
“我们向有关部门申请了四只苍鹰,进行猎鹰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同时,要对鹰进行培育繁殖,不再野捕,破坏野生动物生态环境。”
201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鹰猎文化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这是比利时、捷克、韩国、蒙古、卡塔尔、沙特等十多个国家鹰猎协会共同推动的结果。
目前,纳西族驯鹰习俗已被列入云南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而李实的终极目标则是让纳西族的鹰猎文化进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非遗名录。
“每次回去都衣衫褴褛,手架起鹰也无法参与家务,家人以前还是十分反对的。现在,作为一种民族文化的传承,家人能理解了。”
作者手记
人称“京城第一玩家”的王世襄也玩鹰,晚年时他曾自嘲:“我自幼及壮,从小学到大学,始终是玩物丧志,业荒于嬉。”
实则,王世襄正是靠着“玩”劲成了著名文物专家、学者,还享受过国务院特殊津贴,而在李实的身上,我也看到这样“玩即学,学亦玩”的精神。
相比于许多文化遗产的卫道士,李实这样乐在其中的方式,不仅娱乐着自己,还让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显得不那么苦大仇深,或许这样更有利于吸引人们关注并喜爱上这项趣味十足的传统活动。
放鹰的乐趣何在?
李实说:“玩鹰的乐趣,是在它不可预计的事情多,不知会捕获什么猎物,也不知会遇见什么风景,狗和鹰的表现也令人期待。当然,有的时候跑了一整天都一无所获,但我们不在意结果,在意的是这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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