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琪玖:表叔表婶

王琪玖:表叔表婶

首页休闲益智木工削削乐更新时间:2024-04-26

表 叔 表 婶

文 | 王琪玖

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自从我走上工作岗位之后,在我家里吃过饭,留过宿,或者是我帮过,扶助过的人,男男女女,形形色色不下六七十人。但是,在这些人中,却很少有那些在我最困难的日子里帮过我的人。那些在我最困难的日子里帮过我的人,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没有抽过我一根烟,吃过我一顿饭,喝过我一杯酒,甚至连一句抱怨也没有!

在这些人中,就有我的表叔表婶。

我的表叔一家,住在薛镇中学西边的庙西村。表叔是我母亲外家大老舅的大儿子,大名任玉玺,小名狗娃,当时也就是个三十五六的样子,身材高而瘦,但却很筋骨,眼睛大而黑亮,看人的时候,有些微眯而精光闪烁。他留着一个剃得光光的光头,我初次见了,觉得怪怪的。狗娃叔是个木匠,常年在外给人家做木活,不太在家,在家也跟我没有多少话说。

我的表婶与我狗娃叔恰好相反,个子低而微胖,留着农村妇女常见的那种齐耳短发,一说一笑。表婶算不上漂亮,但却很喜相,也很爱干净,一身粗布条花衣服,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的。她有三个孩子,两儿一女,虽然家里很局狭,但她却把家里和三个孩子收拾得干净整洁,厨房里一点也没有农村司空见惯的那种邋遢和腌臜。

我在表婶家吃饭,是我母亲提前说好的,我初到的时候,带了一口袋小麦给表婶,算是交了口粮吧。那时,家家户户吃粮都很紧张,但是,表婶却始终保持给我每顿都有两个麦面馍,当然,面条呀,搅团呀,红苕削削呀也是换着样儿做给一家人吃。那时,无论是学校还是农村,都是两顿饭,早饭大约在十点左右,差不多放学后我能赶上,但午饭,农村人早一点,我往往赶不上。表婶就给我把面条,放在一个小盆里,放到后锅的热水里捂着。或者是两个烤好的馍,埋在灶膛里的热灰里。这样,我回来的时候,饭和馍还是热的。

表婶也要参加生产劳动,所以,有时候饭就迟了,我回到家,饭还没有做好。这时,表婶就很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我说不急不急,她说咋能不急,这么大的人,早晨吃了到现在,不饿才怪哩。事实上,我真的也饿了。有时,她做变样饭,比如包饺子,都是先让我吃,然后才给她的几个娃吃。有一次,养鱼争着要先吃,她用手在养鱼头上打了一下,说:“你哥哥是考大学呀,你上个小学急啥呀!”不料,养鱼说:“我也考大学呀!先给我吃!”弄得我和表婶都笑了。这个养鱼还真的不懒,他应届就考上了南方的一个大学。

我在农村呆的时间长,沾染了抽烟的坏习惯。但那时钱少,我就卷纸烟吸。有一天,吃完饭,我看见表婶房子的柜子上有一盒宝成牌香烟,就取了一支抽了起来。表婶看见我抽烟,临出门的时候,她就把烟塞到我手里,让我装上。我赶紧推辞:“我发眼馋哩,给我叔留着。”表婶一脸地怪怨说:“你抽烟是提神学习哩,你叔抽烟是害人哩!装上!”我推却不过,就把烟装上了。自那以后,好像无意间,表婶家的窗台上,或柜子上,隔那么几天,就会一盒或半盒烟。我心里知道,那是表叔让表婶放的,为的是让我既不尴尬,又有烟抽。

那时候,手表是个稀罕物,年轻人都喜欢弄个手表戴,一是看时间,二是“装酷”,我当然也有这个需要和虚荣心。有一天,我看见表婶拿个手表看时间,就要过来戴着看。表婶看我喜欢的样儿,就说:“你戴上吧,上课看个时间。”我心里很高兴,但还假意推辞。表婶说:“是你叔忘到家里了,搁在家没啥用,你戴上,戴上!”我推辞了一下,就戴上了。当然,这只手表给我提供了看时间上课的便利,也满足了我一点点爱慕虚荣。一直到考完试回我家前,我才恋恋不舍地把手表还给表婶。

高考分数出来之后,我得知自己已经考上,所以,从薛镇中学看榜出来,脚步不自觉地就走向庙西村,走向表婶家,那是我走了多少次的路啊!当我走进表婶家,见到表婶的时候,如我所想,表婶在得知我考上大学之后,高兴得合不拢嘴,笑着说:“好得很,好得很!我屋里出大学生啦!我的饭没白做!”我当然万分感激,一个劲地说:“多亏了表婶!”

过了一会,表叔也从外面回来了,坐下,喝茶抽烟说考试的事。那时,谁家考上一个大学生,或者谁的家里住过一个考上大学生的娃,就跟现在出过一个五百万大奖的彩票点一样,家里仿佛都有了灵气。所以,表叔表婶,还有闻讯前来的邻居,都满脸是笑。那一刻,真是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啊!临走时,表叔表婶还有他们的孩子把我送到门外,一再叮咛:“没事过来坐!”表婶还说:“不要把我们忘了噢!”我一边推着自行车往前走,一边回过头来和他们道别,嘴里说:“不会不会!我一辈辈都会记得你们哩!”

啊,我食言了啊!除了刚上大学那几年,我过年的时候,按例看望过表叔和表婶之外,大学毕业,我到延安工作了之后,以致几十年中,我再也没有到过表叔家,再见到表叔和表婶,也是几十年后,他们到西安转车,要去新疆看他们的女儿,我才有得一见!

那天,当我在楼下再见到狗娃叔和大表婶时,大表婶依旧是农村妇女常见的齐耳短发,只是头发白了许多,穿着要比以前好多了,但打扮依旧朴素,对于我的问候,一如先前,嘿嘿一笑,好着哩!好着哩!狗娃叔光头花白,一如先前那般高瘦,那般筋骨,笑声也一如先前那般响亮。他爽朗地笑着,让随我下楼的小孙女叫爷爷,并且不由分说,把我的小孙女背起来向六楼上走。啊,他已经七十二岁了呀,可是他却要比我走得快,走上楼,放下我的小孙女,竟然连说带笑,一点儿也没有老人的迹象。

我和爱人赶紧倒茶递烟切西瓜,狗娃叔和大表婶却一个劲地用手推挡:“你甭忙活,甭忙活!我俩刚从亲戚那儿吃了喝了!离开车还早哩,我俩就过来把你看一下。几十年没见了!”唉!我是小辈,却劳驾他俩个长辈来看我,我脸上有些烧,只是一个劲地递烟,递西瓜,嘴里胡绊跶:“该是我看你哩,你看这么多年我不知道都忙啥哩,唉……”大表婶咳咳地笑着说:“看啥哩,我跟你叔好好的。你吃国家饭,忙国家的事,好好工作是本分,看啥哩,(我们)好好的。”

从狗娃叔和大表婶的交谈中,我这才知道,他的两个儿子都考上了大学,早已经工作,娶妻生子了。小女儿也出嫁了,跟女婿在新疆打拼,小日子过得也不错。他俩这次就是去看望小女儿,顺便也给小女儿帮点忙。

过了一会儿,我提出要请狗娃叔和大表婶到饭馆吃饭,他俩个一听急了,千推万挡:“不了不了,我们刚刚吃过,饱饱的。一阵就走,火车有时间哩!”又坐了一会,大表婶催狗娃叔起身:“走,你个沉尻子。你不忙,玖儿还在班上哩!”我说:“没事没事!我现在到二线了,没一点点事,你再坐坐,见一面不容易哩!”我爱人也在一旁真心真意地挽留:“再从一阵,再坐一阵,”

然而,无论我俩口如何挽留,狗娃叔和大表婶却执意要走。没法,我只好拿出一条别人送我的一条典藏好猫和一瓶好酒,还有一条丝巾一类的小物品,送给狗娃叔和大表婶。谁知他俩死活不接,说:“顺路看看,吃了西瓜喝了茶,还要拿礼物,这不行这不行!”我说:“好我的叔跟婶哩,我吃了你多半年的饭,你连我的一口饭都没吃过,这这这一点点东西,你再不收,我真的……”不知怎么的,我竟然有点哽咽了。

大概是看我为难的样子,狗娃叔和大表婶勉强接了我的礼物,可转身,却给我小孙女一百块钱,说是第一次见孙女,这是礼行!

——这是礼行!

是的,我们家乡有这礼行。可是,狗娃叔和表婶这礼行却使我陷入到深深的自责与反省之中。我对诸如狗娃叔和大表婶等至爱亲友,有过如此周全的礼行吗?——没有。

我德不齐,行有亏。亏的是爱我,帮我,助我于最困难之时的至爱亲人!

走 近 作 者

王琪玖 | 陕西省富平县人,1955年生,中共西安市委党校学报编辑部主任、教授,《西安社会科学》主编、《长安学刊》主编,《西安干部教育》报执行副主编,中国解放区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散文诗研究会会员、陕西省杂文学会会员、陕西省写作学会理事、西安市地名学会 副会长兼秘书长。著有《大秦帝国的崛起》《沐惠村纪事》《紫气千寻落楼观》等十二部,在《学习时报》《名作欣赏》等报刊发表论文一百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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