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费尔南瓜
南美是一处神秘而又丰饶的所在:海洋、高山、热带的花木、热情并且能歌善舞的人民、五彩斑斓的街道以及洋溢着青春理想和激情的历史,构成了一幅艳丽斑斓的画面,吸引着人们前去探寻。这其中,我们最为亲切又最为陌生的国度,当数古巴。
时下热门韩国综艺《Traveler》第一站选择古巴作为旅行目的地,当下的古巴是什么样子?切·格瓦拉的外孙卡内克在他的小说集《33场革命》里记录下了古巴的斑斓世相。"外表平缓、内在涌动,犹如黑夜中突然闪出的一道日光,又似白天里的几抹暗影。"
古巴:月光倾泻的白天和太阳燃烧的夜晚
谁能抗拒古巴这个自带魔力的国度呢?一个激情与传奇的综合体:这个令山姆大叔咬牙切齿半个多世纪的国家在1959年革命胜利前,竟是美国人寻欢作乐的天堂;古巴前最高*菲德尔·卡斯特罗宣称曾挫败了美国人对他的600多次暗*,并首肯把这段经历拍成电影;而海明威老爹写作《老人与海》时前后住过的小酒店、去过的小酒馆、光顾的小饭店,半个多世纪过去仍盛名不减。
老爷车驶过海明威小佛罗里达酒馆。海明威曾说,最好的Daiquiri鸡尾酒在这里。
谁能抗拒性感奔放的古巴人呢?穿着白色麻布衫
(guayabera)
、头戴手编草帽的男人和淡妆潋滟、黑丝包腿的女人四目相对、莞尔一笑,继而在小乐队乐器和人声的伴奏中迅速起舞。如果有人哪怕有一丁点怀疑拉丁美洲人能歌善舞的能力,那一定是还没来得及到访古巴——古巴人腰身之灵活、嗓音之妖惑,在拉丁世界中首屈一指。
哈瓦那街景,老爷车和色彩斑斓的破败民宅
然而,古巴如同一首浪漫主义的诗,在热情的吟咏之后,又会在面目中浮现出些许疏离和黯淡。这个由漂浮在加勒比海上的几个永夏岛组成的国度,常年烈日炎炎,空气中似乎永远弥漫着特有的气息——低品位柴油、热带的风、番石榴果、潮湿泥土和路边大片蒿草混合的味道。即使是在以民族英雄何塞·马蒂名字命名的首都国际机场内,这种味道也避之不及。
在首都哈瓦那,除了米拉马尔区和城区少数几处区域外,大多数都是典型的平房或两三层的居民老楼,里面可能还会飘荡着蜘蛛网、*虫剂和旧地毯返潮的气息。漫步在这座城市,老爷车的发动机、海鸥的轻鸣、海浪拍打滨海大道的声响叩击耳膜;浓烈的本土香水味,大海深处飘来的咸腥,小酒馆里朗姆酒、雪茄烟和咖啡豆混合的迷醉让嗅觉和味蕾惶然失措。
街景随拍
如果是情侣或两三好友,在热带骤雨的黄昏,从任何一条街与滨海大道的交叉口,慢慢向东走,逶迤大道旁边的街景在水汽中消失又复现,循环往复,穿着塑料拖鞋和跨栏背心的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笑声定会让你不禁一笑,在滨海大道旁叼着雪茄钓鱼的男人们的安静则给人另一种不得不按下快门的冲动,黑人大妈扯着烟酒嗓叫卖花生,年轻情侣激情拥吻或低声呢喃爱抚。你若回头,太阳沉入海底之前从未忘记用余晖将哈瓦那染成亮橙或碧蓝色。直到看见海湾对岸莫罗城堡灯塔的光忽闪忽闪,方可感受到这座城市或诡秘或深情抑或暧昧的夜色。
哈瓦那夜色俯瞰
有一年,我窝在哈瓦那郊区的屋子里看电影《摩托日记》,外面阳光刺眼,我拉上窗帘,随屏幕走回五十年代。大胡子切·格瓦拉和好友阿尔韦托骑着改装的“大力神”摩托车走走停停,在一路烟尘中从祖籍国阿根廷沿着安第斯山脉,一路穿过智利、秘鲁、哥伦比亚,到达南美洲北部的委内瑞拉。墨镜、酒精、烟草、赌博、吊床、聚会、女人、放肆的西班牙语俚语……这看似是一场涌动的雄性荷尔蒙和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心混合而催化的旅程。直到切十几年后参加古巴革命、加入菲德尔·卡斯特罗的力量推翻巴蒂斯塔政权,人们才瞥见英雄在微末之时骨子里那股睥睨天下的英豪气质。
《摩托日记》电影剧照
也许恰是因为目睹了世界这个骰子的其他侧面,切才更加热爱理想中的完整世界,才迫不及待打碎暴政,而更了不起的是他对理想追求的执着——虽先后担任古巴中央银行行长、工业部长和党内要职,但最终他怀揣着对古巴的怀恋,投入世界解放革命的茫茫夜色中,并为此献出了生命。
电影完结,出门走在哈瓦那街头,随处可见兜售红五角星绿色布军帽的古巴人,一阵暖融融的热风袭来,切·格瓦拉的革命精神依然以这种符号式的存在渗透在当代古巴的日常生活中。
街头切·格瓦拉像
切作为英雄被歌颂,但他未能目睹七十年代以后的古巴,也无从知晓这个现实中的古巴是否如他青年时代激情勃发时的理想那般纯粹。街巷墙上色彩斑斓的革命标语,切·格瓦拉、菲德尔·卡斯特罗、西恩富戈斯、何塞·马蒂的画像,钱币和邮票上的人物和图案,它们提醒着人们,这个国家在半个多世纪后也从未放弃革命精神。但革命不止存在于集会、游行和演讲中,不止存在于报刊和广播中,还存在于古巴社会令人难以捉摸的细节里。
如今,古巴拥有令人称赞的免费医疗和教育,但贫穷仍然主导着古巴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文员、教师、公务员、记者,哪怕在其他国家可能收入颇丰的律师或医生,月薪也只不过折合几十元或百元人民币,外加购买米面肉蛋奶的寥寥几张供应券——何况,很多东西在这里即使有钱也买不到。人们常说,当飓风席卷古巴岛时,整个国家的稀缺品之一,是鸡蛋。
当哈瓦那旅游核心老城区的餐馆还需要每天靠送水卡车供水,当供电不足使人们不得不在蜡烛中度日,当最廉价的山寨品牌笔记本电脑、手机甚至手表都需要全家节衣缩食数月经年才能勉强购买(还取决于商店供应量是否充足)时,不难想象为什么会有人伺机寻找任何可以离开这个国度的机会,藏在轮船货舱、乘坐皮筏艇穿过大海再翻山越岭偷渡到海的另一边去。
哈瓦那街头卖甜点的男人
今天,不知有多少古巴人活在历史中,日复一日却乐此不疲。古董和旧物是各国游客的心头之好,博物馆、革命遗迹、贝雷帽、老爷车是西方人到此追求的图腾;1791品牌的天然香水被精致的瓶子和标签包装,任由络绎不绝的外国游客赏玩购买;海明威老爹住过的“两世界”酒店,老电梯因年久失修而机械感十足,带着吱吱呀呀的声音上上下下。许多古巴人选择凭借这些历史符号谋生,此外,外部国家对古巴的全面封锁制裁依然存在,在经济并不明朗的光景下,选择活在历史中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两个抽雪茄的无所事事的男人
两股红色河流——革命和先锋思想——在这里交汇而并行不悖。古巴语汇中充满着强烈的纪律意识、等级制度、集体主义观念,“出入许可”“听话”“同志”“守纪律”会让外国游客感到满满的时代感。“大锅饭”的平均主义弊端也可以在这里觅见:体制内的工作人员,比如国营旅行社的妙龄美女,会慵懒地用3个小时吃一顿午饭,“我们要下班了”“机器坏了”“关门了”“卖完了”“主管不在,你明天再来”是常见的几种托词。同时,先锋主义依然汩汩涌动。早在数十年前,书籍和电影中就在宣传开放的性观念和性别平权运动,就连前最高*菲德尔·卡斯特罗的侄女玛莉耶拉·卡斯特罗都为此公开站台呐喊,成为彩虹旗在这座永夏岛上蔓延的重要推动人物。
“万岁”
革命传奇者的后人依然传奇,玛莉耶拉如此,切·格瓦拉最年长的外孙卡内克·桑切斯·格瓦拉亦如此。卡内克原本可以在古巴过上富足的生活,但他拒绝政府高级军官职位,成立摇滚乐队,与现实格格不入,后迁居到墨西哥,致力于文学艺术创作。卡内克在小说集《33场革命》中记录下了古巴的斑斓世相。他的笔触勾勒出个体经验和国家叙事的分裂和挣扎:试图乘坐竹筏出海的逃离者在飓风中沉入海水、高官的后代因为玩摇滚被警察逮捕、底层人物在毒品和暴力中渐渐迷失……2015年卡内克因心脏手术失败逝世,年仅40岁。像他的外祖父一样,他度过了流星般短暂而热烈燃烧的一生。
哈瓦那俱乐部酒
读卡内克的时候,最棒的莫过于开上一瓶哈瓦那俱乐部
(Havana Club,古巴家喻户晓的朗姆酒品牌)
七年陈酿,将焦糖色的酒“哗哗”倒进加冰的玻璃杯中,正一正唱片上的跳针,坐在嘎吱嘎吱的躺椅上听着鼓点、沙锤或喇叭伴随的柏雷罗、萨尔萨、特罗瓦或雷鬼——任何一种古巴腔调的音乐,感受扑面而来的卡内克文字的力量——外表平缓、内在涌动,犹如黑夜中突然闪出的一道日光,又似白天里的几抹暗影。我想起若干年前第一次看到环绕整个古巴岛的海水何其湛蓝澄澈时,忍不住啧啧惊叹,然而时过境迁,卡内克笔下的古巴小人物却在远方回应我“大海是一堵高墙,它成了保卫我们的屏障,同时也把我们囚禁了起来”。海水在书中、也在我心中流动、澎湃、奔涌不止。
《33场革命》,作者: [古]卡内克·桑切斯·格瓦拉,出版社: 上海人民出版社|世纪文景。译者: 侯健,2019年4月
卡内克显然带着外祖父切·格瓦拉的影子,二人路径不同,但都是独立、自主、不妥协的硬派反叛者。卡内克欣赏自己的外祖父,钦佩他年轻时的南美壮游,但他和外祖父的思想又有着本质上的分离——切·格瓦拉面对的古巴是革命理想孕育的土壤,卡内克的古巴则是革命后已然成型的新社会,所以因孤独而沉默,因茫然而诘问,因妒忌而冷漠,因光辉而善良——这其中的原因,身份各异的古巴人心中涌动的33场革命会给你答案。
作者:费尔南瓜
编辑:徐悦东 校对:翟永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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