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李建服务了五年的公司*了,一时找不到工作,李建便随打工潮南下闯荡。可祸不单行,在火车上,他那装着身份证的小包又被人偷了,幸好内裤口袋里还藏着200元钱,好歹硬着头皮到了南方。
因为没有身份证,正规的旅社不能住,拉客的地下旅馆又不敢住,几经周折,李建终于在一个叫熊家嘴的地方用80块钱租了一间房,把自己安顿下来。接连几天,他在城里到处转悠,见招聘广告就揭,就上门去闯,可因为拿不出身份证,总是被人嗤之以鼻或者猜测怀疑。而且,因为戴着深度近视眼镜,就连那些招小工的建筑工地的包工头也看不上他,笑他:“泥巴掉下来把你眼镜一糊,你还能找得到自己?”
到200元钱都用完了的那一天,李建的心被恐怖和绝望充塞着。那天,他沿着一条不知名的巷子漫无目的地走着,脸上的泪水就像秋天的阴雨下个没完。昏昏沉沉中,他经过一家小书店,见冷冷清清的店门口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杂志贱卖,2.5折。李建走进去一看,店堂里果然堆着不少杂志,虽然都是过期了的,但成色很新。李建本是个爱看书的人,不由随手拿起翻了几本,就忍不住问营业员:“不错的杂志,卖这么便宜,怎么没人要?”营业员解释说:“不是没人要,我们已经卖多天了,这里地处偏僻,周围要的人早买了,不要的人就是送上门也不会要。唉,我们店小,人手不够,这要拿到其他地方,卖半价都抢!”
李建顿觉心头一亮:他们没有人手,这个事我可以做呀!他赶紧问:“那……那你们这里赊销吗?”“赊销?”营业员有点意外,“我得问问老板。”她一边回答李建,一边就拨打起了老板的手机。
过了几分钟,一个女人走进店来,营业员向李建介绍说她就是书店的老板。女老板听李建把要求一说,满口答应,还说李建只要押上身份证,就可以先赊书后付账,而且还可以便宜到1.5折给他,卖不掉还可以退货。女老板只想快点把这些过期东西处理掉,她打算进新货。
李建心里一阵惊喜,兴奋得简直要跳起来,可一想到要押身份证,立刻就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怎么办,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白白丧失啊!他想了想,先是尴尬地向女老板道出遗失身份证的困境,而后话锋一转说:“老板,你看我这副深度近视眼的样子,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吧?我来这里已经十多天了,就是因为没有身份证,什么工作也找不到。请你无论如何相信我一次,我先赊100元,我绝不会把这百把元的书拿走不来,自断一条生路的!”女老板被李建这副猴急样逗笑了,很爽快地挥挥手,说:“行,我给你一次机会。不过,你必须每天晚上10点之前来兑账,我们书店10点要关门的。”
就这样,李建留下100元钱,从好心的女老板这里拎着一箱装着旧杂志的纸盒子,如同抱着一箱金砖,兴冲冲地开始了他的谋生之路。他打听到城西有一个自由夜市,都是摆摊的,于是“哼哧哼哧”将这箱赊来的杂志拎到那里。那些靠近路灯、人流密集的地段都由老贩子霸着,新贩子只能在旁边冷清地块蹲着,李建也不计较,就老老实实找了个边角地方,把带来的旧杂志从纸箱子里拿出来,一溜摆开,做起了他生平第一次生意。
这些杂志,李建是1.5折从盛老板那里买来的,他想以3折卖掉,但是那些想买的人只肯出2折的钱。李建一算,这样卖的话,连车费都赚不回来,就咬定一口价,可顾客也不肯让步,于是生意一谈就崩。路边一个喝茶的老爹看李建这副样子,知道他是个新手,就好心地给他出主意说:“你不如开个半价,让别人还掉一点,你还有得赚。”李建照他说的一试,果然一箱杂志很快就卖完了。这一夜,李建净赚48元钱,这是他的第一桶金呀!
一连干了一个星期,女老板书店里的那些旧杂志,很快就被李建拿到夜市上卖完了,李建又没事儿干了。但这次李建没怎么太着急,他是个肯动脑筋的人,马上就把眼光转向了废品回收站。在帮女老板推销旧杂志的几天里,李建就琢磨摆书摊这事儿可以长久做下去,城里不是有很多废品回收站吗,那儿肯定有“货源”。所以女老板的旧杂志一卖完,他就马上走遍全城大大小小的废品回收站,跟其中几个他认为能合得来的老板建立业务往来。废品回收站的书是论斤卖的,什么书有价值,李建一看就准,所以他能够很廉价地把那些书买下来,再拿到夜市上转手卖出去,他的书摊生意因此很红火。做了一段时间,他渐渐做出了名气,那些喜欢淘旧书的人,时不时会到他的摊上来淘书。
夜市上原先有个书摊,贩子人称“老阳”,他眼看着自己被李建挤兑得都快站不住脚了,于是就给李建开了个条件:“只要你肯搬走,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两个卖盗版书的地方。嘿嘿,那个赚头才刺激呢!”李建一愣:“卖盗版书?这不是犯法吗?警察要抓的!”老阳鼻子里“哼”了一声:“狗屁!警察要抓的是印书的大老板,你这种摆地摊的,谁在乎你?”李建疑惑地看看老阳:“那……既然赚头这么好,你自己为什么不去?”老阳无奈地两手一摊,说:“兄弟,不瞒你说,那些卖盗版书的家伙心好黑,他们欺我没文化,尽把一些没人要的书塞给我。唉,这种书难卖呀,别说赚头了,我连本钱都压了进去……”李建忽然觉得老阳有点可怜,于是就答应跟老阳去看货。
第二天,老阳三转两转把李建带到城中心的文化市场。李建到那里一看,几乎每栋楼里都有批发盗版书的,那些书商一般不做陌生客的生意,为的是防警察,他们行事很谨慎,外面只放正规样品,如果没有内线,一般人根本无法知道他们的内幕。李建觉得和他们打交道不安全,所以只是跟着老阳看看,没吱声。老阳推推他:“怎么,不批一点?你要自个儿来,想要都要不到呢!”李建瞥了他一眼,说:“这么点折扣,还要冒风险,不值。”
“不值?你别狮子大开口。”老阳朝李建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咕了一句,想了想,脚一跺,“也罢,出也出来了,我再带你去个地方,这回我看你还不批!”其实老阳的心里话是:求求你了,老兄,赶快批了书走吧,到别地方摆摊去,别把我的生意给抢了啊!
老阳又三转两转把李建带到一个地方。哪里?大东门地下书市。这里的书简直便宜得不可想象,一本14元的《围城》,文化市场的批发价是5元,而这里地下书市才2元5角。如此诱惑的低价位,李建终于忍不住了,什么违法不违法的,此刻全都被抛到了脑后,他把这些天来辛辛苦苦赚来的500元钱全从口袋里掏出来,定下了一大批货。
回来之后,李建在自己租房的熊家嘴附近摆了个地摊。他挑选这个地方摆摊是有原因的:这里人流量大,却不在市中心,加上附近又没有一家正规书店,卖盗版书不扎眼。果然,李建刚出摊生意就火起来。谁见过这么便宜的书?一本标价12元的正版书,这里才卖3元;光《围城》,一天就卖出40本,赚了近百元。李建大大尝到了甜头,于是就每天上午进书下午卖,干得不亦乐乎!这样一个月下来,除去吃饭及房租、摊位费等开支,净赚了2000多元,他笑得嘴也合不拢。
这天,李建照例提了个蛇皮袋,袋里装了十几本要退换的错版书,去地下书市进货。到了那里,他猛地发现情况有点异常:发书的老板一个也没有出来摆摊,家家门紧闭。李建从一个熟悉的老板家的窗户里望进去,只见里面书撒了一地。正在这时,那老板的女人满脸憔悴地从楼上的窗子里探出头来,朝他喊道:“快走,这几天不要来了!”李建心里一紧,知道出了大事,赶紧将袋子扔了,加快脚步出了书市。事后他才知道,是因为有人卖盗版书和黄书被警察逮住,牵出了这个地下书市,警方连夜一锅端,那个文化市场也被强行拆除了。
李建得知消息惊出一身冷汗,发誓再也不干了。可是没过多久,那几个搞盗版书的家伙见风头渐渐平息了,就把生意点悄悄转移到铁路桥下的一个小村里,并四下联络老客户一起,开始做批发。李建实在经不住这些家伙的劝诱,终于加入了这支地下批发大军。他索性租了两处房:小村里的一处用作批发,另一处在邻村,用作仓库。用作仓库的这处他没告诉那些家伙,他留了个心眼:万一批发点被抄,还有这个仓库里的存货备着,可谓“伤皮不伤骨”。
地点落实了之后就要开始进货。李建毕竟是读书人,他知道有些书是绝对不能进的,比如黄书,比如境外流传的政治书一类,他只进通俗的畅销书,社会上什么热,他就进什么。由于李建进货时会挑选,所以从他手里批发出去的书脱手都很快,于是那些小贩一传十、十传百地都来找他进货,李建很快就赚得钵溢盆满。
一天,有个朋友悄悄对李建说:“树大招风,听说警察已经注意上这里了,你不要再进货了,万一……”那朋友没有说下去,当时李建听了心有所动,但过后想想:这家伙是不是见我生意做得好,故意危言耸听?李建犹豫着,没有当机立断。没过几天,有个老板给李建打电话,说是有朋友要吃下李建全部存货,还开出了条件,李建觉得对方颇有诚意,就答应了。一个多小时后,这老板带着他的朋友来了,说是先看货后付款,然后派车来拉,李建便带他们直奔邻村仓库而去。
一路上,李建突然觉得村里三三两两出现了好多陌生面孔,他心里一个激灵:不好,今天肯定有事。他借口内急,给那老板打了个招呼就一头扎进厕所。其实,他哪里顾得上上厕所,走到后窗边,推开窗户就跳了下去。脚下全是碎砖枯枝,绊得脚好疼好疼,可李建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拼命地跑,接着爬上了长长的铁路桥,“呜——”一列火车从远方狂奔而来,李建知道,这时如果他身后有追兵的话,这列火车就是最好的屏障!他使出了狭路夺命的勇气,一下跳过了铁路桥,火车巨大的震动和气浪差点将他掀倒。他稳了稳神,然后就憋着气往坡下冲,一上公路便拦住了一辆“的士”,对司机说:“长途汽车站,快,我要赶车!”
待李建坐上长途车,车子开过铁路桥下的时候,他看到村口人头攒动,穿警服的站了一大片,一麻袋一麻袋的盗版书被民工们扛出来,堆放在村口……
李建再也无心继续在这个城里干下去了,他当晚就回了老家。后来他得知,这次警方行动,除他以外,所有的批发商无一漏网,好几个家伙进了看守所,其中就有那个带着朋友来买他书的老板。李建不由得一阵后怕: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看来,想发财致富,一定得走正道啊!
文/杨剑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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