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已着云裳,已摹淡妆,携着青山绿水,莲履轻漾,笑靥微扬,居一款江南,生动一城小桥流水,惹得水仙泛舟来,递香予驿外,有梅寂寞黄昏的断桥深院。又惹得“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江南春早。春,小住江南。
我在北国。四月北国,依然是冰封雪飘。
我翘盼春来,如巴望着依在心头的恋人的影儿。只要那俏俏的一个足尖出现,便足以乍翻了春江,水暖了鸭鸣,惊得一树树的雀儿去纷纷测算天空的蓝,细数迎春花已冒起多少芽苞,再聚成一团汇报、争吵。
落日绸缪,在千万缕暮云中筑起了一座金屋,一声声歌韵炊烟般散开来,似有若无的怨把满河的柳染成一片青烟,由薄渐浓……循着这乐音,我祈盼燕儿正错过江南的桃花堤、十里梅桥、乌衣水巷樱花浦,衔着清芬的春意,剪尾扫过水湄,指引着春光群袂轻舞,碎步轻摇,将杏红桃粉的婀娜,在翅尖轻轻蘸,一路向北。
蓦然一日,便率领万紫千红,兵临我的城下,攻入我的城池,点亮我的思念,俄顷,攻陷。“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我倾城相让,拱手将心奉上,心甘情愿做春之囚,春之奴。
只是现在,我已望眼欲穿,春色依然无芽可见。三月枝头,雪轻飘,正所谓“白雪正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我念春来,从冬念到二月,从二月念到三月,从三月念到四月。昏鸦尽,我念春的心,已盛过了春天。
我念春来,又怕春来。只因春那么短,我的念是那么长。
春,美如烟花,软风轻拂柳,吹皱一池春水,又吹开十里桃花香,满坡杏花红,半山梨花白,一处处都是你的眉眼,一蕊蕊都是玲珑的宋词小令,绯红了人面,灌醉了人心,意真切,情绵长,直叫人想逾越一切樊篱,去奔赴,去酩酊深醉,不负春光,不负此生!
只是,一场夜雨,一阵骤风,只消三五日,杏花落去,桃花凋残,梨花落雪,只怕是,眉眼盈盈处,“满砌落花红冷”,“匆匆春又归去”,就算打马到江南,追上莺语赶上春,谁又能和春长住?春宵苦短,春光易逝,春华易残。“山桃溪杏两三栽,为谁零落为谁开?”
人生里的许多美好,韶华锦年,是不是都如这春,得到那么短,失去这么长。
每个人,都好比是光阴里的行船,春江花月,枫桥夜泊,寒霜残雪,平湖湍流,都会遇见,都会行过,光阴不停,风景错落,水托船行,船随水走。喜的,念的,爱的,厌的,都一一闪过,都停不下,都握不住。
是啊,我们大可不必因终要失去就拒绝得到,因时光逝去就拒绝成长,因终要沧桑就拒绝衰老,因害怕凋谢就拒绝开放,因害怕黑暗连光明也拒绝了。
淡定的人生应如太阳、月亮,从容地升起,从容地降落;再学那蝴蝶、蜻蜓,春风来,尽情翩舞,秋风尽,安静离开。
春,你且来,我定将你置于掌心,贴于胸口,好好珍惜;
春,你且去,我会将爱你的情怀镌刻成一份慈悲,封藏于阳光的匣里,暖我生命里的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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