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离开后,生活突然被摁下了暂停键。仔细回想,感情的旋律起初只是断断续续,然后滋滋啦啦地响,直到彻底听不清,如波动起伏的心电图最终变成了一条横线。
寿终正寝,我想,一如往常,别无他法。
即便是经历了无数争吵,锅、碗、茶具、手机、音响、加湿器、台灯等,能摔的都摔了个遍(后来不得不买新的),相互指着对方的鼻子,把最狠毒的言词裹在吐沫星子里一喷而出,动手的时候也有,警察一天来过三次,那种不耐烦的表情,恨不得把我们关上十年才能消解。
可到了分开的紧要关头,双方却都表现出出奇的理性特质。
“我走了。”她说,拎着箱子,没有不舍,也缺乏欲要立刻逃之夭夭的征兆。
“嗯,拜拜,后会……”猫在我怀里望着她,像是舍不得主人的离去,鱼缸里正汩汩冒着水泡。
关门的那一刹那,我知道,城市生活对我不再有任何意义,一种类似于鱼的自由状态盘旋在我脑海,而且已经盘旋了许久,许久。
她在这当中自然扮演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也并非是说——她破灭了我所有的希望,或者最后的希望,如此云云。就希望而言,本身于我便是可有可无的,不敢正视它,或难以把其放在头等重要的地位,也就无法鼓足勇气为面包、牛奶、车子、房子拼搏一番。生性懦弱罢了。
几乎不可避免,身边的人迟早会受到我的连累,最亲之人——倘若是爱人,目睹了这类被称之为堕落的行为,就会将一切的真相如洋葱般一层层剥开来,放在我鼻子底下,直到被呛得流出眼泪。最后的结局勿用多言,所有体悟也都是与恋人分开后才在脑海里逐渐清晰的,就像浪退了,石头方才显现。
尽管如此,经历了数次分手,任何改观也没能在我身上发生。无望成长,那只好拒绝它了。
“所以,你就要回家?”席说,通惠河岸,他捡起一块石片,向河面扔去,石片在水中滑出几个窝痕。
“是的。”
“没任何留恋?”
“留恋自然是有的,只是找不到意义。”
“哦,工作怎么处置?”
“随时可以离职,公司很大,人也多,我的消失会和出现一样不被察觉,去人事部办完手续,把电脑里的资料拷给信息部,再一键删除,背着包,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出门,之后,我与公司就再也无关了。”
“真想得开,回家也没什么不妥,有什么打算呢?”
“养鱼。”我说。
“养什么……鱼?这是新的意义吗?”
他搓了搓手上的灰尘,望着我,又转身捡起石片,往河的更远处扔去。
“不是养金鱼之类的,打算承包几块池塘,正正经经地做养鱼工作,大概还没想到要养的鱼的品种,不过已经开始做这方面的实验了,尤为青睐的是草鱼和鲫鱼。不求发家致富,纯属个人爱好,生活方面,只需把家里那几亩荒废的地拾掇拾掇,种上蔬菜、大豆、玉米、红芋什么的,总不至于饿死。”我说。
他把一块脑袋一般大的石头搬起来,像撒网一样,身体一斜,石头扑通一声坠落进去,河水溅了他一身。大概是恼怒打了半天水漂,最多的一次还不到五个,也或许恼怒的是——我即将离开北京的这个事实,他起码少了一位能够在一起喝酒的人。
五年前初到北京时,与席便认识了。源于租了同一套房,平日出入总是能遇见,关系很快熟络起来。他是陕西人,个头很矮,勉强一米六左右,大鼻子,笑容具有捉摸不定的感染力,或许因此才选择了做地产销售这个行当。三年前,他结了婚,老婆和他是一个县的,本科毕业,有些文化,在媒体公司工作,卧室的三面墙上嵌着三个大书架,摆满了各类书籍。
婚后,与他见面的次数也少了,三个月乃至半年才能吃一次饭,喝一次酒,除了参加他的婚礼,之后再也没见过他老婆。“你家那位文化人呢?”朋友们问,“在家看书呢。”他说。那是他婚后的第四个月,几个朋友聚在酒吧里。
“有文化的人,做什么都不一样,而且,据说床上功夫也很了得。”一位朋友笑着说。
“有什么了得?”另一位朋友问。
“文化就是智慧,智慧让人变得通透而敏感,不满足落于俗套的事物,他们往往会寻求事物的新鲜感,所以,据说各类床上姿势都是文化人发明的。”
“是吗,说说看,文化圈最近在流行什么新姿势?”
“不好说啊,隔行如隔山,这要问文化圈的人。”
他们笑吟吟地看着席,席结了账,摔门而去。四五个人的小聚会因此再没能到齐过,席有意避开他们,喝酒也只叫上我。只不过这次有所不同,我打电话给他,他开着车,一路沿着四环,二十分钟就赶到了。
天色暗下来,我们趁着暮色钻进酒吧。
“妈的,也就是说,以后不能在一起喝酒了?”他说。
“不担心远的话,假期你倒是可以去我那里,皖北的一个小镇,开车也用不了多久。”
“到时再一起喝啤酒,到河里游泳,看日升日落,饿了就从你的池塘里抓鱼烤着吃?”他得意地说,喝了一口啤酒,白沫粘在嘴角。
“抱歉,这恐怕不行。”
“怎么呢?”
“鱼不是用来吃的。”
“哦?”
“也就是说,我养的鱼不会进入任何市场,不会成为人们桌上的菜肴,自然也包括我自己。”
“新鲜啊,那么,养鱼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望着窗外,人们带着口罩在河岸穿行,路灯把树影打在地面,状似一位弯腰曲背的老人。脑海里泛起有关死亡的事情,记忆中的画面、声音以及某种难以言明的潜意识,组成了一系列的死亡镜头。我把酒一口喝完,看着席。
“今天喊你过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你是否愿意养只猫?”我问。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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