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5人的“一个都不能少”，这场高层火灾救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细节？

新华社客户端河北频道4月7日电（记者 李继伟）一栋近百米的高层建筑，从低层外墙起火，短短二十几分钟，火势就一路肆虐到26层顶楼外墙。在这宝贵的二十几分钟内，91家公司的1205人有序撤离，未发生一起伤亡事故。

4万多平方米的建筑，大火一度从墙外燃烧到室内，石家庄市消防救援支队71部消防车、386名指战员，完成了一场精密的配合阻击战，搜救、破拆、内攻、外控，2小时控制火势，5小时30分外墙明火彻底扑灭。

这场高层火灾救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细节？

“留一手”

3月9日11时14分，石家庄市众鑫大厦办公区和往日并没有不同，这栋写字楼的91家公司1205名职员，正在紧张工作之中。

物业经理杜慧津的对讲机里却突然传来了设备室火灾警报声音，“偶尔设备也会误报，大多是警报，但这次不同，是火警。”杜慧津回忆说道。

就在今年一月，长安区消防救援大队通过“双随机一公开”系统抽到了众鑫大厦，由于受到了疫情封锁的影响，无法开展实地检查，通过微信视频的形式，消防大队对大厦的自动消防设施及疏散通道进行了检查。

“双随机一公开”是指在开展消防监督检查时，随机抽取检查对象、随机选派执法人员，及时向社会公开抽查情况及查处结果。此项举措有效避免了消防监管流于形式，能够及时发现问题并消除隐患。

此时的杜慧津从8楼的办公室朝火警所示的5楼一路小跑，到达现场时看到报警的508房门大开，这里是一所培训学校，屋内空无一人。她迅速检查了室内情况，没有起火点，没有浓烟，热水器正常，插座完好，她使劲嗅了嗅，空气中却弥漫着淡淡的烧焦气味。

闻讯赶来的同事和杜慧津对附近的512和507进行了确认，一家无人，一家断电。在这栋内部回字形大楼的5层，杜慧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圈，却并没有找到气味的来源。

杜慧津已经从事了18年物业管理工作，近两年辖区消防部门监管力度很大，长安区消防救援大队每年都会在众鑫大厦举办不下10次的消防培训，她的经验和直觉都让她认为火警警报不会无缘无故被触发，她通过对讲机组织楼内的12名物业工作人员从5楼开始往上逐层检查，排查问题根源。

消防安全培训课上所学到的排查火灾隐患的方法，以及观看过的触目惊心的火灾照片，令杜慧津印象深刻，她说那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要发生危险”。

时间又过去了2分钟。

为方便服务业主，这栋大楼将客服部门设置在了一楼，当时正在值班的一名客服突然听到一楼后院传来惊呼声，便急忙跑过去查看，浓重的黑烟瞬时映入眼帘，火势从5楼正在顺着大厦向上攀爬，随即立刻通知了杜慧津。

这一消息通过对讲机，传遍了楼内的所有物业工作人员的耳中。

到底是508，不过不是室内，而是外墙。

杜慧津起初是有信心的，众鑫大厦是长安辖区的34家重点单位之一，消防负责人是石家庄市长安区消防救援大队一级指挥员段岩。在复盘时，段岩提及了日常消防安全检查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大厦微型消防站按要求配备着各类消防器材装备，一般火情，微型消防站都能够有效应对。

然而这次的火势来势凶猛，灭火器用光后，浓烟迅速从打开的窗户倒灌进来，杜慧津瞬间意识到，这火，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控制。

火警在确认火灾之际已经报过，接下来是如何把昔日的消防演习用于实战之中，检验日常消防培训的时刻，来了。

“一个都不能少”

从2016年开始负责辖区的重点单位，段岩的消防培训内容之一就是组织各单位进行消防演习。

众鑫大厦起火后，位于大楼南侧的公司较早发现了浓烟，位于北侧和东西两侧的公司几乎还没有察觉。

摆在物业人员面前最紧迫的就是在等待救援的同时，如何尽快疏散大楼里的所有人员。

控制室值班人员立刻启动了火警提示广播，物业人员迅速组织大厦所有人通过逃生通道撤离。

“快点，再快点，大家都跟上。”逃生通道里工作人员不断高喊，在被组织疏散的人群当中，还有人误以为这又是一场消防演习，和往常一样，下楼待一会就能继续回去工作，甚至什么都没有带出来。

一楼的客服人员给91家公司逐个拨打电话，统计确认当天上班的人员，并对疏散到楼外的人员再次进行核对。

接警5分钟后，石家庄消防救援支队槐北路消防救援站先行赶到。站长刘驰带着17名同事分乘3辆消防车，一拐上建设大街就看到众鑫大厦方向冒出了滚滚浓烟，到达众鑫大厦楼下时，刘驰特意看了看，就2、3分钟的功夫，火势已经从十几层蔓延到了二十多层，“当时就判断出，这次的救援难度很大，按照日常训练，今天的任务先是控火和救人。”

刘驰率队赶到5楼时，想确认5楼各个紧闭的大门内，是否已经被大火侵入，他只是用手摸了一下512的门，就感觉到了灼热，“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楼内，外墙在烧，室内也在烧，如果还有人员被困，救援难度就更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到了11时30分。

只见更多的救援人员和车辆还在从四面八方不断赶来增援，此时众鑫大厦的南侧外墙已经燃烧殆尽，火势正向楼内和东西北三侧疯狂扩散。楼下由区政府、街道办、物业等部门组成的联络小组，正在紧锣密鼓尝试和每一位楼内的工作人员取得联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大火谁也不敢打包票，整栋大楼内的人已经全部撤离。

时间，时间！

石家庄消防救援支队作战训练处处长王龙鑫赶到现场后，迅速换上灭火防护服，戴上头盔拎上一套空气呼吸器就扎进了大厦，他需要第一时间掌握楼内火势情况，并根据现场情况及时发出灭火救援调度指令。

撤离人员在离开公司时，大多数顺手把门锁死，且大多是防盗门。搜救前要先把这些门打开，逐个检查房间甚至卫生间，争取不遗漏一个人，“担心有人避难时躲藏在这些地方。”

破拆！不是一个门，是上百个门。

王龙鑫和同事破拆到12楼的一扇门，特种消防装备都打不开，但是透过已经烧化的猫眼，又可以断定屋内肯定已经起火，此时屋内万一有人呢？

“我们合力用脚踹，用撬棍撬，最后把门框卸了下来，进屋确定没有人，这才松了口气。”王龙鑫说，300多名消防指战员轮番进行了4轮搜救工作，走遍了大厦的每一个房间，检查了大厦的每一个角落。

当日16时左右，就在全力投入大火扑救之际，王龙鑫突然接到通知，有3人失联！这个消息对每一名消防救援人员来说犹如晴空霹雳。

到底失联人员是在楼内还是在楼外，无人知晓，尽管对大厦内部已经进行了多轮搜查，王龙鑫还是决定再搜一遍！好在十分钟后，指挥部传来消息，三人因手机未拿或没电失联，已经确定安全。

这也就有了3月9日傍晚，我们看到的官方消息：火势已经被控制，1205人安全撤离，无一人伤亡。

把损失减到最小

在网络上流传甚广的一张照片，画面中100多米高的消防车伸出长臂，巨大的水柱直扑火点，这辆车就是目前全省唯一一辆曲臂登高消防车，作业高度可达101米。

其实，在短短半小时内，赶到众鑫大厦楼下的各类消防车多达71部，有26个消防站的386名消防指战员投入这场灭火救援战斗。

把这些人合理调派到现场，精心编排成作战小组，进行补给、控火、内攻、救援等多个分工，忙而不乱，指哪打哪，正是这场火灾及时被控制的关键所在。

“之前类似的高层建筑消防救援演习，大家都经历过，但是实战还是第一次。”王龙鑫坦诚说道。

3月9日11时14分，石家庄119指挥中心接警，接警员根据报警人的描述来判断火势调派参战人员和车辆。王龙鑫出发前先到指挥中心了解一下情况，“就听见整个大厅里都是电话响，七八个接线员都在忙，都是报众鑫大厦。”

一名接警员迅速调出众鑫大厦附近的天眼，观察到火灾现场浓烟滚滚，判断火势发展迅速，消防指挥中心第一时间启动应急灭火救援预案，按照高层建筑火灾扑救组织指挥要点，调派作战指挥、水罐、举高、抢险救援、供水及战勤保障单元车辆赶赴现场施救。

如此多的车辆和人员，究竟该怎么指挥，才能和大火抢出宝贵的时间？

各救援单位迅速成立前后方指挥部，应急管理消防救援局远程视频指导，河北省消防救援总队、石家庄市消防救援支队组建现场指挥部，根据火势，把火场被划分为4个战斗区域，利用6辆高喷车和在相邻建筑顶部架设水枪出水灭火，从外部阻止火势进一步蔓延扩散。

这些工作表述简单，实际上错综复杂。

大厦配有两个消防水池，但长时间灭火救援导致耗水量巨大，水供给很快不足。社会应急联动预案即刻启动，火场指挥部将城管、园林等部门调配的60多辆市政洒水车统一纳入供水车辆编组，保证供水不间断，与此同时，公安及交警部门迅速调派200余名警力对周边进行交通管制，维持秩序。

王龙鑫曾走出大楼观察火势，头盔上被高层掉落的杂物砸的咣当作响，周围的一栋居民楼甚至被引燃了楼顶，位于大厦楼下的电动车、汽车也不断落上火苗。“分配力量，防止飞火！”

由于大厦的南侧先起火，火势顺势朝大厦的其他三面蔓延，越早控制火势继续蔓延，就能保住更多的人民财产不被大火吞噬。现场的6台登高作业车，既需要作业空间，又要对还没起火的部位做好防护。

指挥部调度101曲臂登高消防车主攻大厦的西南侧，防止火势跨到西北面，2台50米大跨距举高喷射消防车排布的位置再靠北一点，2台38米多功能举高喷射消防车位于大楼北侧作业，“这样形成一个扇面，从高到低进行控火作业。”

16：50分，众鑫大厦的外墙明火被扑灭，此时，距离消防部门接警，只用了5小时30分钟。而国内同等规模的火灾，至少也需7小时才能得到有效控制。

但是，这场战斗还远未结束。

大厦内部桌椅家具、文本纸张等可燃易燃物众多，楼内火势仍在继续扩散。

指挥部分三个批次组建50个攻坚组，梯次轮换，内攻堵截火势。

20多斤重的空气呼吸器，工作模式下只能支持呼吸25至30分钟，奔跑上楼还会缩短供氧时长，就算是王龙鑫这样常年保持5公里越野的人，跑到26楼已是气喘吁吁，空气呼吸器已经开始报警，显示气体不足，刚开展作业时就要面临无氧可用。

随后，指挥部在10楼和20楼开辟了两个物资供应点，运送了500套空气呼吸器装备保证内攻灭火作业不间断。

“内攻过程中，我发现一个厕所旁的柜子发烫，打开一看，全是文件，但已经沤着了。”王龙鑫马上把这一消息通知全体消防指战员，为防止楼内火势蔓延，要把所有柜子打开查看。

时间到了22时，很多人在各类媒体上唏嘘这场大火时，300多名消防指战员还在彻夜战斗。

22时，火灾现场最后一次排查，指挥部透过现场照明灯发现，明火已经没了，21楼的消防软管损坏，顺着窗户不断往外喷水，“对于消防救援来说，这并不在我们的工作范围。但流水可能会对楼内的大小公司文件造成损失，所以又安排人逐层查看，关闭阀门。”王龙鑫说。

水停了，黑漆漆的大楼里，王龙鑫一步步走下楼。路过10层时，他顺着其中一个打开的房门看进去，那是一家蛋糕店，屋内除了墙壁熏黑，设施基本完好。

他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保住了就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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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新华社客户端河北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