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赶年集

在我的记忆里，临近年终，不去集上逛一逛，总觉得缺少点儿年味，不自觉地，赶年集俨然成为迎接新年的一种重要仪式。曾几何时，我多么渴望再次回到家乡，约上三五亲友，一起徒步去赶年集，真实感受那乡土人情，醉享那人间烟火气。

离老家最近的集市位于凌河村，故名“凌河集”，与老家相隔不到二里路。每每赶年集时，地摊整齐有序排列南北两侧，赶集的人们在中间来回穿梭，叫卖声、讨价声、欢笑声，此起彼伏；鲜肉类、蔬菜类，干果类，琳琅满目。

于我而言，童年最值得回味，时间可以向前追溯到20世纪90年代，那时赶年集经历的趣事始终难以忘怀，各种景象仍历历在目。我老家村子不大，发展到现在也就百户人家。童年时的小伙伴习惯约定在北边的村口集合，再一起徒步去赶集。我家住在村子偏东南角，赶年集这天的一大早，我们兄弟三人快速吃完早饭，爸妈会给我们一些零钱，以备不时之需。沿着村子里贯穿南北的主路，一路向北，小伙伴们几乎同步走出家门，也往北边的村口涌去。越往北走，集合的人越多，最后能集合十来个人。我们一起出发，且走且停且笑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凌河集市。小伙伴集群赶集，还是玩的居多，对于不感兴趣的蔬菜、肉类等摊位，赶紧加快脚步，目的只有一个，买烟花爆竹。

走到卖烟花爆竹的摊位，小伙伴就会不自觉地兴奋起来，窜天猴、地老鼠、闪光雷，应有尽有；擦炮仗、摔炮仗、转炮仗，满满当当。小伙伴们突然间感到眼睛不够用了，我们商量着，各自挑选自己心仪的玩物。虽然各自手头上的零钱不多，但是加起来，也有不小的数目，几乎一股脑儿地全投进去。我们不谋而合地对摔炮仗、窜天猴更情有独钟。在到手的那一刻，小伙伴们就一个个地跃跃欲试，碍于周围人太多，所以有所收敛。到人少的地方时，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摔炮仗冷不丁地摔一个，受惊吓的小伙伴一声惨叫，很长时间回过神来，就去追打“始作俑者”，追逐声、玩闹声，一波接着一波……玩够了、跑累了，手里的炮仗也所剩无几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童年时的伙伴们有的升初中、高中了，有的学习稍差些，就开始打工了。这时，伙伴们结队赶年集的形式，慢慢地越来越少了，可能是不再那么闹腾的缘故，抑或是不比童年时天天玩在一起的缘因，取而代之的，是跟着家里的长辈去赶年集。其实，在我们老家，每年过了腊月二十三“小年”，人们就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忙年了，赶年集多置办一些生活所需，为欢欢喜喜地迎接新年做充分的准备。印象深刻的，是跟随我大爷、小叔一起徒步赶年集，这时赶年集的目的不是以玩为主，更多的是为了置办些年货，除了自家食用外，还要招待来家串门的客人。

“大过年的，这菜就不能再便宜些？！”声音洪亮，底气十足，显然对于先前的价格折扣不很满意，要求再便宜。循声望去，竟然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奶奶，满脸的皱纹，戴着一顶黑色棉线帽子，身上裹着红色棉衣，旁边停着她的一辆脚蹬三轮车，车上载着一个马扎，猜测可能是如果路上累了，暂拿来坐下休息用的。卖菜的是一位大爷，皱着眉头，左手拿着烟袋，不时地吸一口烟，语气平和地答复着；“那就给我六块六，大家来年一起顺顺利利，图个吉利，如何？”听了这一番话，买菜的奶奶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就为这来年顺顺利利，中！”最后“中”字音发出来时，奶奶狠狠地点了点头，整个人身体被带动着，向前迈出一小步，这桩买卖算是达成了。周围人都跟着笑了起来。笑得那样纯真、笑得那样质朴、笑得那样灿烂。倘若天天面带这种笑容，纵然有再多的苦与累，感觉日子过得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因为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

再往前走，猛然间看到一个算卦先生，头发稀稀疏疏的，鼻梁上斜压了一个黑框眼镜，身穿一件老旧的咖啡色皮夹克，外加一条黑色棉裤，蜷腿坐一马扎，前面摆着一大块棉布，棉布上散放着一副扑克牌。我们几个孩子出于好奇，也基于对未来的向往，于是半蹲下来，按照算卦先生的授意，一人抽一张扑克牌，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了过去，似乎这样会让他嘴上留情一般，能将未来描述得更加绘声绘色，令人更加憧憬与向往。算卦先生开始解卦，说辞略带文言韵味，语速很快，我着实感到有些晦涩难懂。或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最后给我补充了一句：“总之，你将来是开拖拉机的。”我当时听着这个结果，也是会心一笑，感觉开拖拉机也挺不错的，只要是靠自己双手劳动，自食其力，且能养活家人，终归是好的。

但是现在看来，我早已离开老家，且在银行工作十多年了，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开过拖拉机，算卦先生算得不准确，不过这倒是次要的了，这在当时或许承载着我对未来的些许期待吧……

记得刚大学毕业的那一年，我参加了工作，临近年终时，我反复计算着老家赶年集的时间，抽机会辗转回到老家，只为和爸妈一起去赶年集。那次没有选择徒步，因为我妈腿不利索，于是我爸用电动三轮车载着我们。我们来到集市上，看着琳琅满目的物件，爸妈商量着买啥，挑选着买哪家的，比较着价格和质量，径直奔着“物美价廉”去的。我自顾自地跟在身后，左顾右盼、东张西望，总在刻意寻找以前赶年集的种种迹象，现在的路面变宽了，由土路变成了水泥路，路边的地摊也更加整齐划一，凌河集市面貌整体上焕然一新了。

爸妈问我需要买什么时，我摇摇头，因为也确实没啥可买的，只是在结账时，能够抢先一步。“卖糖葫芦喽！卖糖葫芦喽！”前面不远处，一位老人卖力吆喝着，声音悠扬回味无穷，似乎声音里都夹杂着糖的甜。我快步过去，买了三串糖葫芦，给了爸妈各一串。我问妈：“妈，糖葫芦甜吗？”她点点头，笑着回答：“甜！”。伴随着人流熙攘、车水马龙，我们边吃糖葫芦，边继续逛集市……

回忆以前赶年集的经历，心里总是美滋滋的。其实，每次赶年集满载而归带来的物件上的满足，远不及赶年集本身给我带来的精神上的愉悦。对我而言，赶年集承载更多的是一种乡土情结，是一种对团结和气、善良、温暖、向上的美好向往。现在的我已离开老家多年，每年临近末了，都有种赶年集的冲动，这种情结始终挥之不去。随着年龄的增长，赶年集的冲动越发强烈与迫切。

不料，今年还没等我开口，我媳妇先说了：“走，咱们赶年集去。”我欣然应答，一同前往。距离现在的家最近的农村集市，是相隔2公里的潍城区小于河村，我说：“能否走着去赶年集？”她迟疑了一下，我猜测她可能是感觉全程走着稍远一些，于是未经她开口回答，我又说：“不然我们先驱车到中间位置，停下车后，然后再走着过去，如何？”这次，她笑着答应了。我内心对老家村子到凌河集的距离也有一种执着，这是否算执拗呢？在去赶年集的路上，我回想着老家的那条赶年集的路，也是一马平川，脑海中脉络线条很是清晰。我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惹得她愣愣地注视着我。哎，暂且不管她咋想了，先执行计划吧！

来到集市上，感觉现在比以前的叫卖声少了，大多习惯用小型喇叭循环广播。现金用得也比以前少了，习惯用扫码支付了。顺着集市往前走，蔬菜、水果、干果、衣服、鞋子，依次映入眼帘，目不暇接。抬头眺望，目测这个小于河集市规模与老家的凌河集市相差无几。“糖葫芦，糖葫芦，甘甜甘甜的糖葫芦。糖葫芦……”远处一个地摊上的喇叭播放着。“咱去买糖葫芦吧”我媳妇听到那边的叫卖声，不自觉地移步过去，我尾随其后。“这糖葫芦确实甜，和小时候赶集时，买的糖葫芦一个味儿。”我媳妇津津有味地吃着，不由得赞叹道。以前赶年集的经历趣事，我还从未向我媳妇提起过，不过现在看来，她自己也有赶年集的这种情结吧。于是一边赶集，我一边说给她听。她不时点头回应着。

逛完集市了，即将原路折返时，她突然和我说：“以后咱们每年都来赶年集吧”。不知怎的，我又想起童年时期在老家赶年集时，那位奶奶讨价还价时的模样。其实，自从工作了，离开老家了，我就很少有机会再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酣畅淋漓地体验一把赶年集的快活与自在。远在他乡，我媳妇陪我实现了这个无限接近幼时赶年集的美好愿望，我笑着对媳妇狠狠地点了点头，说：“中！”整个人身体被带动着，向前迈出一小步……

百舸争流千帆竞，沧桑巨变万象新。在党的坚强领导下，老百姓的生活日渐阔绰富裕起来。渐渐地，年味似乎也越来越淡了，但是对赶年集，我却情有独钟。

壹点号白桦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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