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辉煌的耕读之家
清朝康熙年间,以满、汉两大民族为主的大清帝国局势还不太稳固,尽管满族高居统治地位,但人们臣服于满族的心里还未完全建立,汉民的暴动还余波未息。
在经过锄鳌拜的斗争后,年仅16岁的康熙才完全掌握了国家政权。为了尽快和汉民和睦相处,康熙在国内实行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政策:恢复科举制度、褒奖民间善举、弘扬贞洁烈妇、举孝廉、倡道义等。这些亲民的做法除在官府推行之外,还通过另外的渠道进行举荐。整个社会逐渐上升了一股正气、清气。大清正在以一种新的姿态呈现在人们面前。
有一年夏天,陕西的关中地区流传了一种说法:康熙他妈到长安周围转悠来了。这个说法一般老百姓听了也不在意,只是在心里面想:皇上他妈皇宫里呆腻了,跑出来散心呢!其实,康熙他妈走出皇宫,是寻找民间的正能量,为皇上举贤,皇太后是为她儿着想呢!
麦子将要成熟了,农家的日子渐渐的忙活起来。集上开始有了卖草帽、叉把、扫帚、镰刀等农具。家庭条件好的已经磨好了面,准备在夏收里大干一场。家里短粮的望着稍稍发黄的麦子已经是恨不能扑到麦地里大嚼一场。其实,当麦粒儿硬了的时候,已经有揭不开锅的人家用刀片儿薻麦穗儿吃。这是度命的时候,也是人们最期盼的日子。
夏收是紧张的。烈日下的农人们挥动镰刀,把一年中最多的汗水在这时候抛洒,地里白天夜晚都有人忙碌。一天午后,有人看见三个女人在一片地里拾麦,那是一片已经收割并且已经拉运完毕的地块,地里逸下来的麦穗主人已拣过两遍,在确认已经没有了麦穗,主人已经放弃不管而把精力投入到别的地里,这三个人就在这块地里拾麦。周围的人都在忙自己活儿,谁也没有注意这三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块地里。直到一个小女娃给地里的大人送饭,在一个偏僻的低洼地看见一辆轿子和三个向这边瞭望的人,并把这说给大人,大人才往这边看了一眼,可不久,轿子和人都不见了踪影。从此,一个消息在关中传开了:康熙他妈真的到这儿拾麦了。并把一个歇后语留在了关中,一直传到现在,那就是:康熙娃他妈拾麦——那是散心呢。不过后来听说,康熙他妈拾麦是假,真正的目的是在民间查访,为儿子举荐大贤之人。
周至县的最东部,有一个靠近渭河的大村子叫尹村。那是一个古老的村子,村人的民风淳朴。这个村子在周至县是个有影响的村子,原因是它不仅处在周至县的最东部,更重要的是它村子里有个姓王的大户人家,这大户人家除了家大业大外,还是一个9辈没有分家另过的大家族。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由于种种原因,“树大分枝”的家庭观念由来已久,因而,一个家族后裔遍地的现象到处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姓氏就成了人们唯一的家族标志。一个家族如果长久的没有分家,一定是它的内部有着特殊的凝聚力和亲和力,家族的人依附在它的周围,会感到安全、富足,家族的子弟们会受到良好的教育和熏陶。在明代,就存在着一个20多辈的大家族而引起皇帝的重视。历史的经验告诉人们:家族越大,分工越多,管理越合理,结构越稳固。这样的家族都有一个核心,那就是基于良好的家训,这个家训是一个家族的纽带,是家族走向长远、走向兴旺的精神家园。
王家在尹村不知居住了多长时间了,反正在不知是官府还是康熙他妈举荐的时候已是9辈没有分家。这时候,王家在村里有200余亩土地,大小人口30多人,房子共有40多间,住宅面积达5亩有余,各种杂役20多人。家中不但有粮仓,还有染坊、酒坊、油坊等。王家9辈人没有分家的事实被层层上报,一直上报到朝廷,各级官员不断地考察核实,终于有一天,周至县令陪着一个朝里的公公把一个御批的“九世同居”的圣旨颁给了王家。圣旨到尹村后,王家大小三拜九叩接旨,把各路公差以最高的规格接待了一番。为了弘扬皇上的恩惠,王家翻修了门前的照壁,把一个大大的“圣”字永久的镶嵌的照壁正中。并请石匠把“九世同居”刻成石碑,立在尹村的村口。从此,这个家族在周至是名门望族,是周至地方上向外推举的典型,是一面光鲜的旗帜。
善人的出生
1919年,是中国历史上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不仅爆发了举世闻名“五四”爱国运动,而且爆发了全国工人大罢工。这时候的王家已经少了“九世同居”的荣耀了,但家业却发展得更大了,不但在尹村保持着先祖的家业,而且在30里之外姚村置田200多亩,王家老少围绕这两个地方打理自己的家业。这时候王家总掌柜是一个叫王允功的人担任着,这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他不但精通各种农活,而且饱读诗书、处事豁达。关于他的德行,有一个事例可以说明:说是有一年邻村有个小伙,家里很穷,他妈长期有病不能料理家事,这几天他妈病的发紧,白天黑夜都不断的*。这小伙借遍了亲朋好友都没借来一文钱,情急之下,见王家祖坟里的柏树长得粗大壮实,心想不如偷棵树卖了救娘命,待日后日子好了再去还。可就在偷树的当儿,“叮当”的响声惊动了王家的伙计,于是,伙计把这贼拉到王允功面前,王允功不叫伙计打骂,先问为啥偷树?待贼把缘由一讲,王允功叫伙计骑上骡子去邻村问明情况,功夫不大,伙计回来说情况属实,王允功就叫管家拿来20个响元递给偷树贼,说声:“给你娘看病去吧。”贼“哇”的一声大哭,连连磕头。要知道,那时候的20响元是一个家庭的光景呢!
王允功弟兄四个:王允功、王允信,还有两个兄弟正在上学。王允功有两个儿子:老大叫王克明,老二叫王克亮。这两个娃娃在本家的王家祠堂开始上学,王家祠堂就在王允功家的大门前,王允功每天路过祠堂的时候听娃娃在里面读书心里就格外舒畅,一整天浑身都充满劲儿。好几次,王允功偷偷地从窗子往里看,见娃娃都在认真听先生讲课,娃娃满脸的稚气和那认真的劲儿给王允功心底洒下了坚实的希望:这两个小家伙是人才,将来可能成大器呢!
这年春天,当柳树的稍儿有些泛黄的时候,王家的二当家王允信有了和别人不一样举动,他家过门一年多的媳妇开始缝小衣裳、小褥子了。这媳妇人样俊俏,身材在王家女人里是最高的。妻子缝小衣裳的时候,王允信心里还纳闷:家里没有这样小的碎娃,这衣裳是给谁缝的?问妻子,妻子起先不说,问急了,妻子才瞅了王允信一眼,轻轻地拍拍自己的肚子说:“还能给谁,给你娃缝!”王允信一下子明白了,自己要当娃他爸了!心里一阵喜悦,男人的担当感立即油然而生,“我要撑起这个家,给妻子和娃一个温暖的窝。”从此以后,他少了些轻狂,多了一些稳重和责任。
从3月14日开始,允信媳妇的肚子就已经阵痛,看着媳妇挺着个大肚子痛苦的样子,允信不敢耽搁,赶紧去找拾娃婆,并把嫂子叫过来操心媳妇。这时候的王家,无论男女老少都被兴奋和担心笼罩着。“人生人吓死人。”“王家又有后了!”这两种情绪交集在一起,使王家人比任何时候都紧张。
阵痛持续了一个晚上,3月15日下午,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在王家的宅院里响了起来,站在房门外的王允信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顿时觉得鼻子酸酸的,悄悄地滚了两滴泪珠:“终于平安了!”过了一会儿,拾娃婆走出房门,王允信赶紧上前,拾娃婆说:“娃子娃。”王允信心里一阵狂喜,就想进去看媳妇和娃,拾娃婆拦住说:“去把红纸拿来。”王允信嘿嘿一笑,火烧火急地跑了出去。
拾娃婆把一个用红纸剪得小脚印贴在窗子上。这一刻是在警告人们王家生了一个男丁,任何一个外人在一个月之内都不能进坐月婆的门,以免娃受到惊吓或是带来什么病菌。
童 年
按照辈分排,王允信的这个儿子应是王家门中克字辈的老三,王允功的两个儿子分别是老大和老二。可这个老三却在王允信的这一支排行老大。这娃生下来就九斤重,比一般的娃大,是名副其实的“胎里饱”。娃胖乎乎的,刚生下来就张着嘴寻奶吃,一副娇憨的模样。果然,这娃是个大饭量。娃几天就是一个样子,越长越可爱,也越长越大。王允信一家在娃的生长变化中体感着生命的蓬勃,也张扬着生活的热望。
娃满月的时候,王家自然按照周至东路的风俗大大的庆贺了一番,同时,把给娃起的名字向亲朋好友公布:王克勤!
“三翻六坐九爬爬。”小克勤每一样变化都不落人后,相反,他总比一般孩子要早些,这主要归功于他的好身体和好饭量。刚过9个月,他已经在摇车里很不安分了,时常放不到摇车里去,弄得人后马勺都得长眼睛呢!到了10个月,这小家伙都试着站立,大人一面嘴里“能儿、能儿”的叫着,一面测试着娃能站多长时间。过了11个月,娃已经能在大人搀扶下学着走路了,允信他妈一手拿把厨刀,一手拿了根长长的麦草,把麦草放到娃的屁股后,用厨刀剁麦草,嘴里说着古老的歌谣:“剁、剁、剁尾巴,剁了尾巴,我娃走掐。”
一天傍晚,王允信劳作回家,看媳妇正逗娃“能儿”,就站在离娃有2米的地方,嘴里叫道:“勤勤,到大这儿来。”只见娃眼里看着允信,睁大眼睛,看看他妈又看看大大,忽然踉跄着向允信跑去,中间竟没有停步,一直跑到允信张开的双臂。允信一下子把娃抱起,高兴地大喊:“我娃会走路咧!”一家人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之中!
一到两岁的时候,大人还跟在娃的屁股后边跑,三岁以上大人离娃的距离越来越远,到最后,只是远远的用眼睛瞄着,由娃随着自己的性子耍。有时,两位小哥哥带着小克勤玩。
克勤这时候的成长主要是两位哥哥的引领。不上课的时候,哥哥们就来找小克勤。这时候的克勤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就像莲藕节节,惹的人可爱,大人们谁见了都想用手在娃身上摸摸,夏天的时候,总想抱抱娃,粘粘娃嫩嫩的身体。这小哥俩带着克勤在院子的树下玩,三个孩子一起蹦杏核,嘴里念着:“一蹦蹦、二坛坛、三打啰、进四勺、五勺儿、六圪塔、七抬头、马莲花、饿佬二、抓鸡娃、抓不上、不要你。”耍的不知道东南西北,常常大人连喊几次才吃饭。有一种游戏叫抓檀儿,这游戏是捡来七颗小石子,把小石子在手掌间抛上接住,玩法也很多。这本来多是女孩子玩的,这哥三也玩,嘴里说着:“蹲蹲、亲亲、桃核、扎根。”再长大点,他们就玩滚铁环、打陀螺,在自家的大场里玩,一天到晚的疯跑,冬天里,把脸蛋跑的红彤彤的。再大些,他们在村南的小河里逮小鱼、捉螃蟹、捞河虾,每到夏天,家里的大人老替他们担心,有几次,孩子们为此还挨了打。但他们也有大人鼓励的时候,比如每年初夏,他们就来到屋子旁边的树林,观察地面有没有小洞,如果有,他们那几天里就忙开了。折根小木棍挖小洞,里面一个褐色的、丑陋的家伙露了出来,脚腿还在缓慢的动着。他们把它挖出来,把这个叫“肉蛋”的东西扔进篮子。其实,这“肉蛋”就是“知了”,它在地下生活了好几年,刚刚从地下爬出来还没有来得及上树,这时候的“知了”肚子里是干净的,也是最肥美的,用油炸了,是孩子们最爱吃的补品。有一年秋天的午后,克勤他们在村子外玩,远远地就见一个人躺在树下,走近一看,是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大约五十多岁。男人大概饿的不行,用手拣树下摔得稀烂的柿子,也不管脏不脏就往嘴里塞,吃一点挪一点位置,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那人见三个娃来了,像一下子没一点力气,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拿眼睛看他们。娃娃们问:“你是饿的吗?”那人点点头。到底还是王克明大些,他让两个娃在这儿,自己飞跑回去,一会儿拿来一个大馍,递给那人。大概那人很久没吃过麦面馍,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停了一会,那人的眼睛明亮了,气色也缓和起来,慢慢的坐起,歇了一会走了。后来大人知道这件事,娃娃们满以为要受到惩罚,但没有。
转眼间耍的时间越来越少,因为他们长大了。在克勤七岁那年,两个哥哥要离开师塾到外面去读书了,克勤也已经有了两个弟弟,而克勤自己也要上学了,他要跟人称“南街二先生”的王忠进老先生学习书本上的知识,新的一页要开始了!
上 学
克勤在哥哥上过学的私塾里读书,教室里没有了哥哥的身影,克勤并没有感到孤独。相反,教室里有很多小伙伴,他在这里很快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首先,他的身材比同龄的孩子高出半头,这使得他说话有了些分量。他的家境比别的孩子好多了,有的时候就要他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使用。比如:课余的时候,孩子们在他家捉迷藏,在屋里跑来跑去,有孩子跑着跑着肚里饥了要回家,克勤拿些吃的给他吃,吃完了继续捉迷藏。他的性格这时候渐渐的显露出来,渐渐的他有了统领孩子们的*,潜在的领导才能在小小的克勤身上渐渐地显露出来。下课的时候,学生们玩“趸鸡”(两个人各提起一条腿,用另一条腿在地上跳,把提起的腿膝盖朝外,互相抵斗,谁的腿先着地算谁输),没人能趸得过克勤,有时他一个人和两个人趸,依然能占到上风。但有时同学们一拥而上围攻克勤一个人,克勤终于败下阵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但正因为克勤有这些优势,他渐渐地成了“孩子王”,孩子们都愿意听他的。但说到底克勤还是个孩子,在和同学们玩耍的时候有时还没轻没重的。有一年夏天,老师有点事离开私塾,就给孩子们布置了作业就出去了,临走嘱咐孩子们好好写作业。可当老师出去一会儿,克勤估计老师走远了,就悄悄地叫上两个耍得好的同学溜出私塾,三人在私塾的院子里玩起“垒澡山”。“垒澡山”就是现在的搭人梯,因为这“山”既能垒起来又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跟肥皂泡搭起的山一样,所以叫“搭澡山”。三个人玩着玩着,声音就大起来,功夫不大,吵闹声就把私塾里的学生都吸引出来,又有几个人加入“搭澡山”的行列,澡山也越搭越高。克勤由于个子高身体胖力气大,他只有当最下边的梯座。他蹲下来,等在肩膀上上去四、五个人,他才使出吃奶得劲儿慢慢地站起来,其他上面的同学手抓住墙都一个一个依次直起身子,等最上边的一个同学也直起身子,澡山就算搭成了,然后又依次蹲下来再从最上面一个一个往下跳。每当一次澡山搭成,周围的同学就是一片欢呼。搭了几次之后,克勤累得满头大汗,他忽然想休息一下,就心生一计,等搭成之后,突然大喊:“先生来了!”身子向后一撤,上面的“澡山”一下子倒了下来,把最上边的同学摔得趴在地上起不来直哭。老师回来查明情况,抽了克勤一顿板子。自此之后,克勤和同学们玩“垒澡山”都是在冬天里玩,因为冬天穿得厚摔不疼——这是私塾老师教给他的方法。也是小克勤开始为别人着想的良好启蒙。
尽管如此,但孩子顽皮的天性有时候占到了上风。在私塾,先生常常让孩子们背书,背不过的就打板子,能背过的就不挨板子。可是,背不过书的老是那么几个有点“笨”的学生,这些学生最害怕的就是背书了,老师打板子的时候常常手缩在袖筒里不出来,等老师大发雷霆的时候才无奈的伸出了手,有的手还没伸出来眼泪先掉了下来,但板子还是要挨的。克勤在班上背书还是可以的,但看到挨板子的伙伴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就很不忍见。有一天老师又叫背书,克勤忽然问老师:“老师,常见你打背不过书的学生,不打能背过书的学生,如果有学生能背过一半而另一半背不过,该怎样打?”这位老师教了一辈子书,还从来没有学生问过这样的问题,他看了克勤一眼,回答:“背一半打一半。”娃娃们没见过这一半板子怎样打,都有些好奇。轮到克勤背书的时候,克勤背到一半的时候停下了,说:“下面的我背不过了。”老师把克勤叫到前面来,让克勤把手伸出来,克勤睁大眼睛看老师怎么打,没想到老师抡起板子,用板子的小面“叭”就是一声,克勤不由自主地“妈呀”的大叫起来。原来这响声虽没有平时打板子的响声大,但由于小面是把板子立起来的,受力面积少,所以一打就是一道红磷,克勤尝到了一半板子的苦头,从此他再也不敢“犯上”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克勤也一天天长大了。转眼间他已经12岁了,他要结婚了。
结 婚
过去是不提倡晚婚的,相反,大户人家因为物质的富足而结婚很早,晚婚只有穷人娶不上媳妇才无奈的推迟。因为结婚早,很多大户人家的儿子因为年龄小生活上还不能自理,所以娶的妻子往往也比自己的丈夫大,有大两、三岁的,甚至有大十多岁的。克勤娶的妻子比克勤大三岁,姓任,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允信给娃挑媳妇是十分严格的:三代内无遗传性疾病,人要长得好看顺眼,女红要能拿得出手,性格要好,尊老爱幼等。结婚的时候克勤就像看别人的热闹,没想到自己却成了这场热闹的主角,大人们都围绕自己转。克勤只好收敛了顽皮,装的一本正经,十分听话的顺从大人的指挥。多年之后,他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人很多。
结了婚的克勤依然在私塾里读书,他和同学们玩耍。结婚时间不长,就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件尹村人传笑很久的事情:说的是有一天下午放学后,克勤和一帮小伙伴满村子跑着捉迷藏,跑着跑着,小伙伴们怎么也找不着克勤,天渐渐黑了,小伙伴们也不找了,各自都已回家,大家满以为克勤也已经回家。等到吃过了晚饭,大家却听到克勤媳妇却满村子里喊克勤。二毛、三蛋等小伙伴把克勤媳妇领到他们捉迷藏的地方去找,都在“克勤”“克勤”地喊,可是喊了一会儿还是没见人。克勤媳妇急的要哭,二毛说:“克勤该不会到哪儿睡着了!”二毛说这话是因为他们捉迷藏有过这样的事儿,藏得很隐秘,怕人找着不出来,时间久了却睡着了。还是二毛有经验,他领着大家一个麦草脊一个麦草脊的找,找到一个麦草脊的时候,听到里面有轻轻的鼾声,顺着鼾声听,大声的喊克勤,听见里面模模糊糊的答应,克勤媳妇不顾一切的向麦草脊里掏,终于把克勤掏了出来。克勤出来后还黏黏糊糊睡不灵醒,媳妇把克勤一抱,向家走去。原来为了捉迷藏,克勤几天前就瞅好这个地方,把麦草扯了个洞,自己钻进去后把洞口一封,伙伴们当然找不着,时间长了克勤却睡着了。克勤是找着了,可是“媳妇抱克勤”的故事却成了人们饭后茶余的笑谈。
毕竟克勤结婚了,和没结婚的伙伴就要区分开来。一天,克勤从家里偷了些烟叶带到私塾,下课的时候,用纸学着大人卷烟,等卷好一支,克勤把烟叼在嘴里,用火镰点燃,神里神气的抽了起来,跟前伙伴们高声起哄,克勤一会儿背着手,一会儿走来走去,装出一副大人样。忽然,一只大手把他抓住了,他扭头一看,是爸爸。克勤也很机灵,把烟用手一翻,藏在了袖筒里。那年月孩子们都穿马褂,袖筒长,外面还续一节马蹄蹄,所以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爸爸说:“出来一下。”说完就让克勤前面走,自己在后面跟着。克勤不知道爸爸临走的时候眼神和私塾先生对视了一下,那眼神双方都明白是啥意思:爸爸的意思是我去教训一下这小子,你给其他学生上课吧。先生的意思是小小年纪就学抽烟,该是管管的时候了。克勤被爸爸叫到屋里,眼睛却一刻没离开儿子,他想看看儿子的怪怎样耍。爸爸坐在椅子上,眼里盯着儿子,一句话也不说。儿子站在爸爸面前,等爸爸说话。可是,等待他们的是沉默,沉默。克勤已明显地感觉到袖筒里的烟烧着他的皮肤,一会儿他觉得烧的面积大了,他知道是衣服着了,但他强忍者。爸爸从克勤脸上的细微变化中知道儿子被火炙烤,但从儿子故作平静的神态中也看出儿子的坚毅。但他仍不做声。
火继续烧着。
任氏看见这阵势忙从屋里走出来,看看父子二人都不做声,也不敢说话,在一旁顺从地跪在地上。一缕青烟从克勤的袖筒上冒了出来,克勤脸渐渐红了起来,泪珠儿顺着涨红的脸往下淌。允信终于说话了:“去吧。”就起身走了。任氏赶紧舀了一马勺水,泼在克勤的袖筒上。克勤胳膊上烧了一个酒盅大小的一个疤,很长时间才好。从此之后,他一辈子再也没有抽过烟。
有一年秋天,接连十几天都下着淋雨,雨把什么都下得湿漉漉的。有一天上课的时候,先生发现有四、五个学生没到校,气的让到校的学生写字,自己站在讲台上静静地等待没来的学生。学生们看着老师越来越抽得厉害的脸色,吓得都不敢说话,私塾里静的没一点声音。过了一会儿,有迟到的学生来了,先生大声说:“站到前面来!”迟到的学生一惊,胆怯的站到前面。等四、五个迟到的人都来了,先生才手拿着板子,叫几个学生伸出手,一溜地打下去,打得娃们“呀”“咦”的乱叫。打了之后,才问娃们:“你为什么迟到?”开始被问的学生说:“家里没干柴做不了饭,所以迟到了。”等先生问下去,回答都是一样的理由。老师估计是冤枉了学生,叫学生都下去坐下。
克勤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迟到,因为他家的麦草脊大得很,任何时候都不缺干柴,他知道学生们讲的是事实。下午放学后,他拿了背篓,把自己的干麦草背了一背篓,向迟到的学生家走去。等到把四、五个同学家都送到,天已经黑了。家里人问他去干啥,他说了同学家没干柴做饭迟到的事,说是给他们家送干柴去了,家里的大人们都认为这样做是对的,也感到克勤到底是长大了。从此,再也没有同学因没柴火做饭而迟到的事发生。而克勤也把学习用品带得足足的,谁写字没纸了,他给。毛笔写着写着突然坏了,他把自己的给用,自己用备用的。
克勤成了大家的后勤部长,没有东西他供应,只要他家里有。但学生们需要的东西并不多,无非是一些笔呀纸呀的东西。这一方面说明了克勤家庭的富有,更重要的是克勤乐于助人的本性的显现。这种性格在以“善”为宗旨的家族面前,得以很好的培养,并发展成王家人的立世之本。
一次,克勤发现一个学生在私塾里哭,问原因,不说。一会儿,另一个学生悄悄地对克勤说:“他是饿的。”下课之后,克勤赶紧从家里拿了一个馍给那同学吃,那同学大概是饿极了,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惹得周围的同学很是眼馋。克勤看着同学们的神态,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放馍。
克勤在家里把馍用刀切成指头大小的馍块带到私塾,下课的时候,他对同学们说:“谁想吃馍块?”同学们一听,“呼啦”一下子围了过来,克勤一人发一个馍块,同学们都迫不及待的把馍块塞到嘴里,吃得非常香甜。吃完一块,都还要吃。克勤看大家要乱,心想:秩序乱了,谁吃谁没吃就记不清楚了,必须有个人记账。于是,对平时学习好又机灵的刘振普同学说:“你来当会记,记下各人吃的数。”于是,克勤当老板,刘振普当会记的日子一直延续到他们离开私塾。2017年,当96岁的刘振普老人回忆当年当会记的日子,耳背的老人高兴地哈哈大笑。作为放馍的回报,先生与克勤商量达成了以下协议:吃5块馍,就要写一篇大字。不够5块,累计计算。吃5块却不写大字,对该同学停止放馍。此举成了促进学生们好好学习的良好举措,在尹村传为美谈。
走向姚村
克勤在不知不觉中已长成小伙子了,他已经离开私塾帮助家里人料理事务了。克勤16岁的时候已长成1.8米的大汉了,他不光是个子高,而且身体也很壮实,这归功于他的大饭量——自出生的时候到现在,他的饭量一直很好。更重要的,是他的家庭条件允许他吃的很好:他一顿可以吃三斤肉的臊子(一种关中人常吃的肉食),或一顿吃完一条卤猪腿。他长得又高又大但脸却很年轻,使生人见了他忍不住多看他两眼。1935年初春,冬天的料峭还没有过去,一对人马从尹村的南门进村一直向着北街走去,到了北街,这伙人在王家门前站住脚步,一会儿,7、8个人下马站在王家的私塾旁边,警惕的环视着周围。另有5、6个人从大门进去直奔屋内。王允功正坐在家里烤火,见有人进屋,准备起身招呼,但一见来人都阴沉着脸,破旧的棉衣下露出黑乎乎的枪管,就又坐了下来看着来人。“我是张老八,特来向掌柜的借些粮钱。”一个个子不高头发老长的人说道。“呵呵,知道知道,你看这屋里,你看上啥拿啥,还问啥呢。”王允功说。这张老八是远近闻名的土匪,在关中地区提起此人大人碎娃都知道,这人虽是土匪,但还有三分义气,他行踪不定,跟随的人数时而多达数百人,时而只有十来个人。他来王家实际只是来探探虚实,对这个“九世同居”的大家族他历来都是敬重的,对王家人的“善”他也有耳闻。他一辈子不知抢了多少户人家,好多人家宁愿被活活烧死也不愿交出银元和烟土,对待人品不好又有浮财的人,他从来不惜人家的生命,直到你交出财物。今天王允功如此大度倒使他微微吃了一惊,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他走到王允功跟前,王允功站起来,从桌子上拿起一盒烟说:“让弟兄们抽去。”说着就把烟丢给张老八。张老八一看,把烟端详了一会儿,问道:“你的儿在省里?”那时人们都抽旱烟,农村哪里来的纸烟?王允功正因为儿子在省里,所以常备纸烟给重要的客人抽,他自己也抽的是旱烟。张老八这样问显然是知道王允功家里的情况。王允功回答道:“犬子是在外面。”张老八也不客气,自己点上一支,把剩下的往身后的一扔,后面的人接住,不一会儿,人人嘴里都叼上了纸烟。张老八吸了一会儿烟,说:“今天路过你们尹村,特来看看你家,听说你家是当地有名的积善之家,看来是名不虚传。好好行善,我还会再来的。”说着,对他的人大声说:“以后不论是谁,不准动这家人,咱们走。”一行人马离开了尹村。晚上一家30多口人就聚集在一起,在大家惊魂未定的情绪中,王允功述说了经过。之后,他对所有的王家人说:“善,是咱家的立世之本。因为善,最厉害的土匪没动咱们。对任何人咱们都要以善待人,谁要是违背这个字,就不是王家人。”
王家人以善为本在扩大着自己的家业,除在本村外,在距尹村30里路的西南方向的姚村,也有王家的田产。这里的田产经过王家几代人的努力,已发展成有300多亩土地、牛马成群的农庄。到了30年代的民国,王家由于在外面工作的人越来越多,留在家里的就只有不上10个人了。姚村的田产最初是由王允功之外的人轮番经营着,就连王允信也在农忙的时节去姚村帮忙。在王家留在家里的人出现青黄不接的时候,王允功的三兄弟王允涛出任姚村的主事人。这王允涛20岁出头,按理说承担如此的大任还有点嫩,但两个个哥哥要照顾尹村的大大小小,侄儿们又都在上学,只有他能当个人用,所以,姚村的事务就要靠他长期的打理了。但他从小到大衣来了伸手饭来张口,事务都由父辈和哥哥承担着,因此他没有积累下处理复杂事务的经验。到姚村后,就连土地种啥都要回尹村请教父兄。但土地上的劳作就必须依靠姚村的父老乡亲了。在雇佣长工、短工,安排地里生产方面他就是外行了。王家给他雇了一个可靠的管家,这样他有事可以与管家商量,再由管家安排一切。开始的时候他惟命是从,管家说啥就是啥,姚村的经营还可以维系。后来他也看出了一些门道,记下了一些农谚。比如“东风下雨西风晴,下山风来晒冷怂。”“丰收不丰收,再看5月26。”等等。也许年轻气盛的缘故,他开始直接安排农事,渐渐地把管家不放在眼里,有几次还和管家吵起来。秋收的时候,地里的庄稼快成熟了,就会有人偷地里豆角、红芋,有时一晚上丢一大片玉米棒子,把允涛气的七窍生烟。雇人一天换班看管,可还是丢。后来允涛发现是看管的人和贼娃子串通一气偷庄稼,允涛气不过把看管的人打了一顿,可是看管者的家里人知道后来闹事,又要把允涛给县里拉讨说法,要不是管家从中说活,再给人家赔了些钱,允涛都有可能挨了打。自此之后,允涛竟开始怀疑起管家来了,两人最后竟连话也不说了。1935年,允涛遭遇了土匪的抢劫,为了保住财产,允涛差点被土匪打死,他在极度的失意中坐在一辆马车上回到尹村。
这年克勤满18岁了,他的个子又串高了一些,这两年在村里帮大人们料理事务,他处理事情的得体赢得了人们的赞誉——这主要来自于向大人们请教。尤其是他善良的本性和对人的热爱,在他处理事务中越来越明显的显露出来,使尹村的人们从心里发出声音:王家又有新一代能行人出来了!
允涛的回乡必将把新一代的王家人推向姚村,王允功和王允信把目光投向王克勤。正好这时候的王克勤向着父辈们说话了:“我去姚村!”王允信心中多少有些不舍,但他很快就平静了,因为他的另外两个儿子克俭和克悌也渐渐地长大了,很多事还等他去料理。
1935年初夏的一天,一辆马车把王克勤和他的妻子拉向姚村,一路上,满腔的豪情在他的胸中激荡,他和妻子说着他的计划,他要营造一个理想的家园。但他不知道,他会在这里施展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善,并因此拯救了整个姚村数百人的生命,并帮助他们的建设新的家园!
作者简介:郭永社,周至县农业局干部,《盩山厔水》杂志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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