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时不时有几个公司爆出裁员的消息。有的裁员甚至裁出了段子,有的人先是不甘心被裁,但发现补偿费很丰厚的时候又渴望被裁。
但与裁员相反的是,另一些行业则对招人一事相当渴求。一面苦苦等待求职者,一面想尽各种办法要留住员工。
如果你感受过一些求职寒冬,那么不妨来看看这些火热的、求贤若渴的招工故事。
文 | 易方兴
编辑 | 楚明
1
吃小龙虾的季节又快到了。
即使是一个最资深的小龙虾吃货,也会对厂里的这一片红色的“龙虾海”发怵——流水线上滚下来成千上万只小龙虾,经过机器的翻洗、煮熟,送到剥虾工面前时,是成筐成筐的待剥龙虾。
人们或许听过,烹虾师早已是一些专科学校的热门专业。今年,湖北潜江“小龙虾学院”的毕业生还没毕业就被预订一空。吃香的不仅是烹虾师,还有“剥虾工”。中国每年要吃掉一百万吨以上的小龙虾,其中包括龙虾饭等需要剥虾工来完成的虾肉制品。一百万吨龙虾是什么概念?如果按照一公斤20只小龙虾、每只龙虾身长10厘米来计算,这些龙虾可以从地球一直排到月球,再从月球回来,这样往返两次。
吃虾的热情,加上剥虾工的稀缺,使得小龙虾虾仁的价格一路上涨。由于剥虾工大部分是女性,虾厂的老板招聘时不惜使出“美人计”——“厂里单身美女多多,欢迎各位男士来厂择偶”。
剥虾不是件容易事。刘洁今年25岁,在安徽安庆已经做了3年剥虾工。工作时,她右手拿一把镊子,左手抓过来一只虾:去虾头0.5秒,镊子开虾壳0.5秒,拔出虾肉1秒,去虾线0.5秒,扔到前方装虾肉的浅色篮子里0.5秒,整个过程用时3秒。
作为当地剥虾工中速度的佼佼者,她每个月靠剥小龙虾能挣9000块钱。眼看着小龙虾的旺季将至,厂子里的剥虾工还有几百人的缺口。
“招人太难了。”刘洁说。剥虾工既是个体力活儿,也是个技术活儿,按件计酬。好消息是今年的虾价又涨了,剥1斤虾肉的工钱随之从9块钱涨到了10块钱。但刘洁这样的工资却不是谁都能挣的,因为每3斤虾才能剥出来1斤虾肉。
小龙虾的个头按照大小分为4级,1级最大,4级最小,一斤2级虾球里,通常有约150只虾。而要想每个月挣到9000元,每个月得剥虾超过10万只。
一个月剥10万多只虾,还不是干这一行全部的难处。剥虾需要全程站着工作,而旺季通常只有4个月,其他时间必须找点别的工作填补。加上整个厂房里都弥漫着一股小龙虾煮熟的气味,犹如海风一样腥烈。
刘洁从来不吃麻辣小龙虾,因为闻得太多已经腻了。
愿意干剥虾工的人不多。刘洁所在的工厂曾招到一个小龙虾爱好者,后来由于剥虾速度过慢,每个月只能挣3000多块钱,自己走人了。还有人一进厂闻到味儿就发晕。
老板也发愁,照这个趋势下去,明年招不到人,还得涨工资,虾价也得跟着涨。
湖北潜江一家小龙虾食品公司生产车间内,5000多名剥虾工熟练地剥虾仁,其中大多数工人是临时召集来的。图/ 视觉中国
2
江苏苏州一家电子厂的老板周洋发现,厂子里的百余名员工,过完年后,回来的只有十个人,就连门卫都不干了。“以前设想的是能回来一半,然后再招一半,如今得从头再来招人了。”
每年都有一些时候,周洋特别心惊胆战。比如618促销的时候,厂里急需人手,但这时总是有员工请假,说是老家麦子熟了,要回去割麦子。“你要是不同意,对方直接当场辞职,但我招个人多不容易啊,只能批了。”还有就是春节后,他给几个干活儿不错的年轻人打过去电话,对方都说不干流水线了,改送外卖去了。
出生于1997年的李浩然去年还是周洋的员工,今年他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总结出来6个“不干”:“站着的工作不干,有味道的厂不干,有噪音的不干,伙食不好的不干,宿舍环境差的不干,没有WIFI和空调的不干。”
所以李浩然就真的不干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6个不干”几乎把所有的流水线工作都排除了。不过他并不担心没饭吃,因为还可以送外卖、送快递。
为了留住工人,老板周洋也费了一番苦心。比如他专门给员工宿舍增设了一批夫妻房,房间里没有上下铺,而是放了一张双人床,床上也装了床帘。而且他一再放低招工要求,3年前招40岁以下的,1年前招45岁以下的,如今只要是55岁以下的、“手脚能动唤的”都行。
有一回,他觉得要提高工人素质,把“不招有纹身的”写进招聘启事里,但事后发现这样来应聘的人直接少了一半,所以他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这样仍然招不来人。今年的工人缺口太大,他只能委托劳务公司,每招到一个人,给对方提成2000块钱。
做工给提成,几乎成了劳动密集型企业的一个潜规则。工友们一般称之为“返费”,大到富士康,小到一些沿海城市的小厂,都会规定干够多久,返多少钱作为回报,以此留住员工。不遵守这样的规则,厂子就招不到工人。但这样带来一个恶果:往往在拿到返费的那一刻,就是员工离开工厂的时刻。人员流失得更快了。
江苏无锡一工厂车间在年末置办年夜饭,犒劳在岗坚守的员工。 图/ 视觉中国
3
对周洋来说,今年招人只是难招,并没有到完全招不到的地步。而张金芳开在河北邯郸的养老院随时可能关门。她的养老院面向农村群体,一个月收2700元,照顾的大都是半自理能力或者无自理能力的孤寡老人。
但老人多,护工却缺。有一回她破天荒地等到一个26岁的女生来面试。在此之前,她的养老院里最年轻的护工也有55岁了,所以她愿意给4500元的工资留住那个女生。这个数字比当地平均工资水平高出不少。
“2个小时。”张金芳记得很清楚,“这个女孩干了2个小时就走人了。”
她也能想得通,因为养老院的护工太累了。护工每天工作至少12个小时,有时晚上也要通宵,如果有老人按铃的话要第一时间过去看情况。老人大都醒得早,6点就起床了,还得帮挨个他们洗漱穿衣。一般说来,每个护工要照顾7个老人,每天光是轮流聊天、散步、喂饭,就已经把时间挤满。到了晚上,有的老人还得哄睡,要不然睡不着。
养老院中,照顾老人的护工们普遍年龄偏大。图/ 视觉中国
如今,张金芳的养老院有40个老人,护工只有6人。她常常也得给老人喂饭、洗头。有时,老人大小便失禁,她也得去清理干净。人在真正老去的时候,尊严常常成了奢望,而张金芳要做的就是给予他们最后的体面。
面对老人,她时常能升起来一种同理心,“看到他们,总想到我自己老了之后的样子。”
她的梦想是,老了以后能在自家养老院里养老。
如果说“老了怎么办”还不是年轻人需要考虑的问题,另一个人员紧缺的行业则关乎到许多人的身心健康。
李燕是浙江一家三甲医院的精神科医生。他所在的医院已经3年招不到新的精神科医生了,医师资源匮乏到挂号要限号的程度,“上午限号20个,下午限号20个”。
除了精神科,儿科也有很大的医生缺口。李燕说,“儿科夜班很多,而且几乎不可能有休息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有病人,家属还容易发脾气。并且儿科也不赚钱,因为小孩用药的剂量都很小,同时都是一些比较普遍的病,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嘛,‘这也太小儿科了’,所以愿意做儿科医生的就少”。
4
钱不是万能的,有一些工作即便是给足够多的钱,也有可能招不到合适的人,比如人工智能行业。在北京从事人工智能行业的程子龙说,“现在就是给百万年薪,也很难招到一个真正懂人工智能的人才”。
当然,目前中国和国外都处于同一条赛道上,现在全世界都缺人工智能这方面的人才。
另一些处于风口的行业,则有些高处不胜寒。在国内一家短视频企业工作的周晓娜说,他们如今招人,一方面是从传统的电视台等视频拍摄、制作行业挖人,“这部分的人相对好招,因为传统媒体多处于衰退期,多给些钱就是了”。
但是真正难招的是,他们所认为的,“有网感、懂策划、会营销,同时还能拍摄、剪辑的人”。
这是一个眼球至上的时代,最宝贵的东西是人们的注意力。如今,并不是制作精美的片子就能吸引流量,“往往在剪辑视频的时候,还要故意留个缺口,好让观众们吐槽,这样可以拉近距离。”而能不能准确把握住这个“槽点”,就是有没有网感的直接体现。
“大学里找不到这样的专业,因为没有人会教你网感是什么。”周晓娜说。
由于招不到合适的人,一些公司不得已要从竞争对手那里挖人,“大家就相互挖来挖去,最后把行业工资抬高了,结果往往就是,出了很多钱,人才还是流失了”。
一位著名95后视频内容制作者正在工作。图/ 视觉中国
5
有人走,也会有人留下来。在广州海珠区的一家服装厂,刘静从14岁干到了22岁。8年青春里,她始终就做一件事——给衣服锁边。她操作的这台布鲁斯四线锁边机已经陪伴她多年,熟练到蒙着眼睛都能缝上衣领。
每年的三四月份,都是服装厂赶制夏装的最繁忙的季节,她每天要上14个小时的班。由于长时间坐在凳子上屁股发疼,她每次都要垫着10公分厚的布料。由于手艺太过于熟练,她在旺季的月收入能达到15000元。这也是她每次想起来就开心的一点,“尽管我连高中都没有念完,但我的工资却超过同龄人不少”。
但她也会想,“我要缝一辈子衣领吗?”
稍感安慰的是,如果她离开这家工厂,任何一家服装厂都会抢着要她,虽然她做的也不过是与之前一样的工作。
太前沿的没人会,太苦太累的没人做。但无论是哪个行业,最吃香的始终是有技能傍身的人。就算是只会带娃,在北京,如果做到金牌月嫂,一个月也能拿到20000元以上的工资。
水电工贾树光在北京已经待了12个年头。北漂生活刚起步时,他只是普工,一个月挣不到3000元,常常想放弃。好在他熬了下来,终于赶上了熟练水电工稀缺、工钱每年上涨的好时候。“愿意干这个的年轻人越来越少,所以我们这批老人就吃香了。”去年,他做水电工的日收入已达到500元。
今年,他成了工头,开始雇一些人帮他干活儿。但他发现,找一个靠谱水电工太难了,要提前一个月才能预约得上。
比起招人,他还是觉得自己上手干活更容易。
上海一车间内,工人正在专注地工作。图/ 视觉中国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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