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祖母冰心曾说过: “爱在左,情在右,在人生道路的两旁,随时播种、随时开花,将这一长径点缀得芬芳四溢。”而我,对花的最初印象,是来自姥姥那个芬芳四溢的小院。
万紫千红的春天,姥姥的小院里散发出缕缕清香,百灵鸟的歌声清脆婉转。姥姥牵着我的手在庭院里玩耍。我笑着、跳着,姥姥的脸庞上洋溢着慈祥的微笑。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挖出野菜,然后,洗菜、切菜,不一会儿,一盘清清凉凉的小豆腐拌野菜就呈现在我眼前。尝几口,唇舌间清香流溢,这里面好像混有一股春草阳光味,还有一股浓浓的爱的味道。
等到 “贵如油”的春雨滋润了肥沃的土地,姥姥便在这小院子里 “下工夫”。她先用耙子把土翻一遍,然后刨坑,把五星花、喇叭花、婆婆丁 (蒲公英的别称)等一些不知名的种子种下。以后每到清晨,她就早早起床给花儿浇水。那小芽嫩嫩的、绿绿的,柔美又可爱,让人赏心悦目。姥姥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偶有几只花猫在园子里扑蝶玩耍,更给小院增添了几分热闹。
当勤劳的布谷鸟儿在院角枣树上唱歌时,初夏如约而至。这时的小院便成了人间仙境。一进门,淡淡花香扑入鼻中,令人为之陶醉。凤仙花泼辣辣地开遍整个小院子,有淡红色的,也有紫红色的;牵牛花吹起一个个小喇叭,起劲地为夏季唱着赞歌;五星花如同红宝石,点缀在青绿的翠蔓中。盛夏,院子里的花棚上红花绿叶,生机勃勃,白天满贮一泓清凉。夜晚,我就在院子里铺上个凉席。躺在席子上,枕着木枕,望着空中明月,听着姥姥讲往事,讲养花的技巧,我仿佛置身于一个无边无际的童话世界里,自由自在,心无杂念,唯有精神的宁静和生的喜悦。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孩子。但也是在一个夏天,我感受到最深切的悲伤。
那是个夏日的雨后,妈妈说,姥姥住院了,病情很严重。我听到这个消息,又害怕又着急,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几天后,我和爸爸去医院看姥姥。一进病房,我就闻到一股花香,一盆睡莲在窗前悠然开放———姥姥把“花园”搬到医院来了。她见到我一下子就把我抱住,问这问那,还从抽屉里拿出小糖果、小点心给我吃。姥姥笑着给我讲小鸭子的故事,还哼唱民间小调,满屋子的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临走时,姥姥又塞给我一百元钱,让我买学习用品,嘱咐我要好好学习。看着姥姥如莲花般恬淡的笑容,我心里暖暖的,多盼望她早日康复,回到那个色彩缤纷的小院。
可是,整个秋天,姥姥都在医院度过。圣诞节的前夜,一场大雪如约而至。妈妈说,姥姥回家了,我顾不得天黑路滑,赶忙跑去姥姥家。雪后的小院洁白宁静,那些花花草草好像都睡着了。我轻轻地推开屋门。姥姥正在床上躺着,见我来了,微微一笑,用微弱的声音说: “翔翔,我没事,别挂念我。快吃个橘子吧!以后在小院里多种些花。”看到姥姥憔悴的模样,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连忙拭去眼泪,对姥姥说: “我知道,你明天就好了,等到春天我们一起去种花。”
没想到,那是我与亲爱的姥姥的最后一面。两天后,她走了。我再也不能和老姥姥见面了,再也不能和她种花了……一转眼,十年过去了,我远离家乡。庭院深深,花木扶疏,凉亭旧井,缕缕暗香,往日的景象不知不觉中游进心坎。当我深夜睡不着的时候,总会想起姥姥,想起为我铺好温暖被窝的姥姥,想起那个叫我起床的姥姥,想起那个喂我吃药的姥姥,想起那个含着泪花送我上校车的姥姥……那段美好的时光,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我期待着,能和姥姥在梦中种草栽花,期待那些花儿能把那个院子装扮得姹紫嫣红。
春天来了,欣赏着枝头争奇斗艳的花朵,我又想起了姥姥。如果她还在,那个小院里也一定是春色满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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