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背馍求学经历
作者/任军平
春节在老家,难得和发小王海平聚在一起聊天。那天聊得很多,共同背馍求学的那些日子,让我们聊的很投机,一起回忆了那些艰难困苦而快乐的日子。
镇上的陈炉中学离我们村也就十里路程,有两条路可以到达,一条小路,在低处蜿蜒曲折,途经马科村,沟沟矻矻qia的,回去时喜欢走,跨过马科,就能看见东圣阁,急切的恨不得一步就跨回家;另一条是大马路,走起来畅快流畅,在高处,眼界宽,我们一边走,眺望远方,叹发好多感慨,一般去学校时候爱走。
我的背馍求学路是八四年九月开学开始的,其实我从小就不喜欢吃馍,爱咥面,家里每天下午剩下的粘粘ran面,大多数时候是我第二天中午的专享。
可是上中学得住校,上不起灶,不喜欢吃馍都不行,没得选择。
我记得那天我和伙伴们早上先去学校报名,认识了班主任老师,寻到了教室,登记了宿舍。那时家长都很忙,这些事情都是自己处理的。
报名后到街道准备好各种本子和一刀八开的白纸,裁开当练习本用。然后匆忙回家,回家时大、妈给牛铡青草,我抢过妈正抬起的铡把,跳起,然后费劲往下压,锋利的铡仞拉着长音,多半揸长的青草从上往下散落在铡口另一侧,我把铡把压到底,然后抬起铡把,大两手捏紧一擩ru(一簇),用膝盖往铡口前顶青草。我一边铡草,对大说了一下花了多少钱,都买了啥。
大嘴里嗯哼着,表情凝重,心里盘算着什么。
根据比我大两岁的建行哥传授经验。黄挎包装馍要把馍装整齐,一层一层,这样挎包装得馍多,还好背、好看。同时他提醒,一般一天准备五个馍,早点一个,中午放学两个,下午放学两个。他还让准备一个大洋瓷缸子,带盖最好,包上点盐,准备上些油泼辣子。
他说馍掰在缸子里,到学校开水龙头上接上多半缸子开水,撒点盐,抄点油泼辣子,用长把勺子搅匀,这样连吃带喝,吃了抵饱,噌ceng(吃)干馍,把人噎的,虽用开水冲,但一会就感觉到饥了。
我听了建行哥的话,长了不少见识。
开学这天下午去学校,包裹行程的:背铺盖、书包,还有馍布袋。没有人搭手,必须一个人搞定。伙伴们集结完备,一起出发,满怀渴望和稀奇。天际远处响着干雷,我们议论着:“可不敢下雨,下雨就麻烦了,一路都没处避雨”。
我们叽叽喳喳,走小路往陈炉中学赶。背上的铺盖卷越来越沉,书包和馍布袋又不时往下溜,把拙(麻烦)的很,雷声轰鸣声越来越近,偶尔几滴干雨滴砸在因费劲而半仰起的脸上。
我们都有点慌乱,只要赶下雨前能赶到陈炉街道,那房檐宽,下边可以避雨。
脚底下快了,可喘不过气来,包裹绳子把胛腘勒紧生疼,胳膊也僵麻了,脊背都让汗水汑tuo(渗)透了,眼睛也让汗水流的睁不开,半眯着。
“老天保佑,没下下雨”。有人说云头让民兵的土炮打散了,才没下雨,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实,都坐在街道房檐下台阶上先歇一歇,雨没淋着,汗水把衣服都溻ta(渗)透了,散发着热乎乎淡淡的汗腥味。
到学校把东西一股脑都背到宿舍,小窑洞,一股潮霉味开门迎面扑鼻而来,一溜大通铺,宿舍住了八个同学,不认识,但都是我们初一一班的。
铺好床铺,挂好馍布袋,相约接了一电壶开水,就去我们那陌生的教室。认同学,排座位。
吃馍的生活开始了,宿舍潮湿,馍捂到挎包容易潮苜(长白毛,起黑点),有些同学就到瓷窑背上烤馍,我没去过,听说社会上那些二流子专欺侮农村背馍娃。
潮苜馍泡着吃还不是多难吃,最讨厌的是宿舍有老鼠,把挎包里的馍啃个深窝,吃起实在打干挖(恶心),不吃就得挨饿,把那个深窝深挖扩大,小半个馍就没了。有运气不好的还让老鼠咬烂了馍布袋。
还就像邻居建行哥所说,一天五个馍,泡着吃的饱,加点盐,加点油泼辣子,吃着还有滋有味。
到了星期三,我们背馍的都归心似箭,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的中午放学就直接回家背馍,大部分都上完下午第一课才能回去,老师课讲完,我们就暗地里偷偷准备好馍布袋,只等那下课铃声响。
铃声响起,我们一个个就像脱缰野马,校园各个教室都跃出背馍的。一个个小跑,从陈炉中学向四面八方涌散开去。
我和伙伴们也不甘人后,弹绷子往回冲,在我们这条路上是前几名,恨不得生双翅,不远的路程感觉到很遥远。到马科涝池边就能瞅见我们村的三圣阁,脚底加把劲,冲梁过沟,一到本村地界,心情立马放松,上了街背后坡,路过自己家的那两片自留地,就像看到了家的影子,上到后场,就能看到自己家的烟囱,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刘家坡坡,就看着自己家门口,熟悉的声音从窑里传出来,面条的清香味也飘入鼻翼。好几天都没咥面了,不管妈做的啥面,是面都香,不会弹嫌。妈已舀好面给我晾着,就知道我回来见到面就急不可待,害怕烫我嘴,面条下肚,感觉家里就是好。
那时农村事就是多,周三回去背馍,家里也会安排一些活路,吃完饭把牛圈一衬(垫),或者帮忙把晒*衬圈土抬到牛窑,有时让到苜蓿地割上一捆苜蓿背回来,然后背馍返校。
妈给我准备馍变着花样,包子少拿点,只吃一天,放时间长了馅就死气(变质)了。妈用留烟(旱烟)籽卷的卷卷馍我最喜欢吃,油烇油烇的。天热时就烙锅盔,我这人毛病多,吃锅盔爱吃边,不能太厚,也不能烙焦灼了,锅盔耐放些。
那年连阴雨多,宿舍成了危窑,学校就腾出一间大教室,成为我们好几个年级的大集体宿舍。宿舍住的人多了,我们低年级就有小鞋穿了,高年级那些学长就得瑟开了,指拨我们帮他们打水,替他们值日打扫卫生。
更为过分的事也不少。周日来拿的好吃的,必须先供奉他们,有时看谁的馍白,就偷吃,我们也不敢反驳。我记得那一年学校下的任务让学生采树籽,我回家后,打洋槐籽,钩柏树籽,费了好大劲,才凑够老师安排的一茶杯,周末返校时带着,准备交给班主任完成任务,可是下晚自习回宿舍,那包树籽不翼而飞,明知道是谁拿的,也不敢去讨要,由于没有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被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面训斥,谩骂,我委屈极了,没办法解释。
可是放假时,学校通知,学校下学期开学就没宿舍可住了,让学生自想办法住宿。
我一下子就蒙了,两眼墨黑,到哪去想办法?只好住到离学校五里地的桃岭姑家,还是背馍,只不过每次背的馍倒入姑家馍盆,在她们家吃热乎饭。桃岭离学校远,表姐她们上晚自习不确定,有时我一个人晚上就要过靳家河沟,草高沟深,还有流水声,一个人走夜路特别害怕,远处又有猫头鹰的哀嚎声,让人头发竖起,两腿打颤。
姑家住了一年后,由于看不惯姑夫欺侮姑姑,就不愿再去姑家住。
好在邻居好友海军在学校上边,后崖村找了个牛窑,还是土窑。离学校近,感觉到挺好的,农村娃谁没在牛窑睡过。
学校起床铃声响都能听见,还能到学校提开水。这学期是住的比较开心的,睡午觉,上晚自习都很方便。
可是住了一学期后,主家就不让我们住了,把他大来起的(农村骂人的话),土牛窑都住不成了。
好在已经上了几年初中了,爱爬杆,爱跑步,爱炼单双杠,就因为爱好相同,结识了几位好朋友。
好朋友崔小程让我住在他家,同大人说好了,他家在咀头下边的前岭里住。以前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个村名,离学校挺远的,好处是村连村,一个人走夜路不会害怕,况且这一路学生也多。
这一住就是好几年,崔大妈和大叔人可好了,冬日里炕总是热乎的。有好吃的总会给我留着,天热时,崔大妈给我找了个大瓷盆,让我把背的馍晾着,吃风着不容易潮苜。
每次天下雨,不上晚自习,崔大妈就会给我留着饭,不吃都不行,全家劝。
每到假期,崔大妈就会给我拆洗铺盖,住在她们家那几年,有浓浓的家的温馨。
我们家回报的只是送些微不足道的洋芋啦、秋菜啦。崔大妈还送给我们家不少瓷盆、坛子、罐子等不少瓷器。
背馍来回就害怕下大雨,虽有布伞遮挡雨水,可是到学校时,大半个身体衣服都已湿透,我们坐在教室用体温烘干。
下雪时,风刮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更要命的是那窖雪,踩上去双脚深陷,雪塞满鞋,沾满裤腿,到教室上课,双脚都冻麻木了。
好朋友周鹏上灶,请我在灶上吃过好多回软乎的白面热馍,就着洋芋菜。最难忘的是他那次在灶上请我吃的菜卷,让我至今回味无穷。
八九年,高考落榜,我结束了背馍生涯。
这六年背馍经历,虽然没挨过饿,但让我经历过苦痛,经历过焦佶(困难),也见识到了真情,让我锻炼出了坚韧不拔的毅力,更懂得母亲为我准备馍那六年的不易。
感谢母亲,感谢崔大妈那样的好人对我的关爱,感谢好朋友们对我的帮助!
我跟随孙少平的脚步,开始了煤矿生涯。
二零二一年三月二十四日
作者简介:任军平(静云),陕西铜川印台陈炉古镇立地坡村人,七零年出生,普通农民,喜欢阅读,偶发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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