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被忘记的奥斯维辛

作者：胡不归

“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

阿多诺的这句诗，让人印象深刻。更让人无法释怀的，是奥斯维辛。20世纪，在人类文明已经高度发展的背景下，奥斯维辛死去的110万人，始终提示着人类的残忍与冷血。这个文明被抛弃的地方，不应该被历史遗忘。

近年，英国历史学家劳伦斯·里斯写了一本聚焦此处的著作——《奥斯维辛：一部历史》，在多年的积累之上，对人类历史上最深重的罪行进行了透彻的诠释与解读，用以纪念110万死于奥斯维辛的男人、女人和孩子。

人类历史上的灾难，无论记录在册的，还是忘于长河的，从来不在少数。读《奥斯维辛》，很容易让人想起南京大屠*、1931年的东三省、十字军东征等，这些毁灭式的伤害，一直盘踞在人类文明的上空。也许过于残忍，但我们必须了解它、记住它，才能从中吸取教训。

《奥斯维辛》这本书的价值，不仅在于诠释了那段历史，也在于它从不同的个体、不同的视角切入，尽可能还原了一个集中营、灭绝营的面貌，避免了群像式的抽象描述。里斯在积累材料的时候，不仅采访了奥斯维辛的幸存者，也花了几年时间采访到了加害者。在他对加害者的采访中，得到一个很重要的提示——灭绝犹太人并不是希特勒一个人的命令，集中营的党卫队也未对屠*忏悔，他们始终认为灭犹的大政方针没有错。我们可以看到，第三帝国的暴行与其价值观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这也是奥斯维辛能够在不到五年时间内，成为第三帝国最大的集中营，并*害110万人的深层次原因。

无疑，里斯在书中为我们研究奥斯维辛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二战期间，奥斯维辛、达豪等集中营、灭绝营的形成，是多方面共同作用的结果。第三帝国大量的人力物力对营地的建设、齐克隆B的大量使用、焚尸炉的建成，以及二战初期法国、波兰等国对纳粹罪行的忍让与默许等，都让营地得到迅速的扩张。以及一战结束后，德意志内部对犹太人燃起的种族仇恨，也加快了纳粹对犹太人的“最终解决”的实施。

《奥斯维辛》中，通过对幸存者的采访，揭开了营地中犹太人和政治犯所受虐待的“幕布”，无底限的恶呈现在读者眼前。高峰时期，奥斯维辛一天可以*死一万人，这种“高效率”的背后，是纳粹精心布下的骗局。犹太人乘坐拥挤肮脏的火车来到奥斯维辛后，被要求脱光衣服后先去洗澡，然后统一接受检查。当他们进入所谓的“浴室”时，淋浴头中喷出的却并非温热的水，而是气体。他们一开始还会疑惑，但没过多久就会听到“浴室”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那是齐克隆B。讽刺的是，齐克隆B最初还是犹太科学家弗里茨·哈伯发明的。随后，死去的人会被送进焚尸炉，为了方便起见，焚尸炉与毒气室是相连的，“尸体着火后，肺里面或者其他地方产生了气体，一个个仿佛跳了起来”。

在《白雪乌鸦》中，迟子建也描述了傅家甸为了控制疫情而进行焚尸的场景。迟子建笔下的焚尸是悲壮的、带着牺牲精神的，而奥斯维辛的焚尸则是冷血的、对人类文明毁灭性的。两相对比，更能看出后者的恐怖与残暴。

纳粹为了减少犹太人的反抗，连鲜花也成了用来欺骗的工具。“60年过去了，她依然清楚地记得走在焚尸场时看到了红色的花，可能是天竺葵，它们种在盒子里，摆在窗台上。在奥斯维辛艾丽斯从未见过鲜花，对她来说，那些花让她想起过去安稳的生活……正是这些小小的设计——比如焚尸场窗台上的花——让纳粹的屠*过程超越了单纯的暴行。”惨无人道的屠*行为，对犹太人，乃至人类文明都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这种伤害一直延续到了奥斯维辛被解放后。甚至在最后一批幸存者和行凶者都即将离世的现在，它的阴影都还一直抹不掉。

在奥斯维辛，也有些许的爱与亲情，那是人类文明的光点，那是在极端情况下，仍然使人有资格称之为人的行为。海伦娜与温特的爱情，发生在一个犹太人与党卫队成员之间，多么不可思议，正是这份爱救了海伦娜和姐姐的命。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很难相信这是真的。更难以相信极端情况下，人性的恶可以到达什么程度，许多人的属于人类的精神与情怀，都在战争中腐坏了。

1945年1月，奥斯维辛得到解放，但幸存者并未就此迎来幸福的生活。女犯人在经历过种种虐待后，又被解放她们的人强奸；一名苏联犯人因任由德国人将自己抓捕的“罪名”，终身流放西伯利亚；回到家乡的犹太人，面对的却是不愿伸出援手的国家与旧友。在他们身上，正义未曾得到伸张。战后的审判也未能给每个犯罪者定罪，而这本应该是一种向后人表达的态度。

读奥斯维辛的历史，无法令人不心痛。“奥斯维辛没有上帝。那里的条件太可怕了，上帝决定不去那里。我们根本不会祈祷，因为我们知道根本无济于事。许多幸存者都成了无神论者，他们无法相信上帝。”无辜的人没有获得补偿，有罪的人没有得到惩罚。我们尊重历史，还原历史，是为了纪念，更是为了警醒。

二战时，奥斯维辛没有战争，只有屠*。被驱逐到隔离区、被从隔离区押到奥斯维辛的人，没有能力举起武器，即使有少数几次越狱与逃脱，也是依靠着莫大的勇气与体魄，以及几百几千剩下之人的死亡为代价的。如果说奥斯维辛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罪，那遗忘也将是不可原谅的恶。（胡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