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物语之古老的夏天

2022年8月1日

我生在盛夏，对酷暑的忍耐度到了都中暑了也没觉得热的程度，真事儿，有那么一两次死不承认自己是中暑，还被朋友误以为不想喝藿香正气水。我还不怎么出汗，尤其在闷热的球馆里打球，别人跟被水浇了一样，只有我面色稍微泛红，但很少见汗水躺下来。我在河南长大，第一年参加工作是七月入职，单位里发起了“战酷暑”活动，说三十六度的气温是历史最高，要在工作中做好防范，工会又是发凉茶又是送西瓜，将我搞得一脸懵，拜托，我晚上还要盖棉被的呀。

小时候的夏天就更容易过了。 玉米、毛豆、红薯、花生，一天吃三顿也不嫌多，于是我妈就天天煮，我就天天去地里摘土里挖。爷爷种的甘蔗，又高又粗，就是给我们几个孩子当零食的，不卖也不存，想吃了就自己去撇，怎么撇？就是将甘蔗整根抱在怀里，然后全靠自己的重量和地心引力的作用往一个方向使劲儿倒，了不起损失一个屁股蹲儿。苹果、桃儿、梨、甜瓜，还没熟就香气四溢，馋得我们不得不趁着下暴雨没人看管时钻栅栏进去偷。吃得闹肚子大人也不管，窜几天就没事了，吃啥窜啥，厕所墙上都是不消化的甜瓜籽。肉也有，爬叉，就是幼蝉。太阳一落山，看吧，野地里全是手电筒，有的人瞎摸，一晚上逮不到几个，有的人蹲点蹲得准，不一会儿就收工回家架火下油煸炒了。我爱吃，神奇的是我姑娘也爱吃，我高地要带她回老家摸一回爬叉。

河南最热的时候，四十度上摇摆，而且没有温差，太阳撤了依然很热。每个人手里摇着蒲扇，一是降温，二是驱赶蚊虫，蒲扇把儿都包浆了，蒲扇面儿依然不散，老人将周边拿线缝了一圈儿，摇不散。很奇怪，新盖的房子虽然又大又敞亮，但是冬冷夏热，老屋子又破又窄，却总是冬暖夏凉，夏天喜欢钻到爷爷奶奶房子里待着，地面和墙都是凉的，爷爷午睡就睡在堂屋，风扇很低，转的很慢，吱扭吱扭的响。我第一次穿裙子都上小学了， 之前就穿短裤背心，凉鞋是大红色，经常守着一个大铁盆儿，盆里装满了压上来的凉水，凉水里泡着一个绿莹莹的西瓜。奶奶使得刀咋那么大，每次奶奶做手擀面时，我都惊奇那么大的刀怎么切出那么细的面，撒上面粉，将面条抖开的时候，犹如天女散花。奶奶的刀最应该做的就是切西瓜，大刀切大西瓜，先把有梗那头切薄薄一片下来，擦擦刀刃，如果那一片切下来就见红瓤，奶奶就会说：这个瓜不孬，皮薄。如果切下来一块儿只见白白的瓜皮，奶奶就会说：咦，孬孙，瓜皮恁厚。无论这个瓜是圆是扁，两头是不是对称，奶奶切的瓜总是那么整齐划一，没切完谁也不敢伸手，都怕奶奶的刀。在奶奶家的红漆方桌上吃瓜，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儿了，我不吐瓜子，吃的又快又干净，弟弟们咽不下去，吐一桌子瓜子，淹在西瓜汁儿里，被奶奶用抹布一把擦到手里，丢到院子里喂鸡。

村里没有水，很小的时候村里有个水坑，隐约记得自己被母亲带到水坑里洗澡，问母亲有没有这回事儿，母亲讶异我竟然还记得，次数很少，暴雨过后水坑里的水涨一些才行。母亲比村子里大多数的妇女都爱干净，又养了三个女儿，所以印象里母亲总有洗不完的衣服，院子里也经常晾满了衣服。有次我看别人家洗衣服，很奇怪的问人家：“大娘，你这淘洗的水还那么脏，你就要晾啊。”母亲每天都在院子里晒一大盆儿水，睡觉之前将院门关了，让我们几个只穿着凉鞋蹲在地上冲澡，哗啦一下，温热的水从背上浇下来，我看着水流汇成小溪，肥皂打到身上，不像现在的那么香。不擦，眼看着水珠子在身上被蒸发，凉凉的痒痒的，要赶紧穿衣服，蚊子会追着你咬。

我希望蚊子灭绝，恨之入骨。 我姑娘一百天的时候，我带孩子回老家了，青海没有蚊子，没想到蚊子这茬事儿，瑾瑜被叮以后起包化脓， 小腿肿得跟大腿一边粗了，我气得发狂，就因为这事儿夏天不敢带瑾瑜回家，有次冬天回家住在妹妹家不常住的客房里，结果惊醒了一只冬眠的蚊子，瑾瑜脸上被叮了一个包，包化脓，脸上留下一个小坑，现在让我仔细看还能找到位置。现在青海也有了蚊子，主要是夏天气温逐渐提升，冬天有暖气冻不死， 每每家里偶尔进来一只，如临大敌，一夜一夜地守着，失守后自责不已，涂抹各种药膏补救，虽然不至于化脓，但总要肿起鸡蛋那么大的包，而且奇痒难耐夜不能寐。

夏日蚊虫在所难免，只有蚊帐可以抵挡，那时家家户户都有蚊帐，但蚊帐闷热，多采用蚊香驱散，最担心去外头上厕所，厕所门都不用关，啪啪啪声不绝于耳，厕所里有没有人一听便知。除了蚊子，还有苍蝇，他们相互配合，一群昼伏夜出，一群昼出夜伏，总之是各尽*扰之能事。除此之外，那些蛾子、飞虫、甚至蝙蝠，都不是事儿。夏天也是蛇蛙出没的季节，这俩是天敌，一个神出鬼没一个聒噪不休，经常遇到的是小青蛇，一跺脚就会溜走隐没，不管有没有毒，谁都不敢招惹，青蛙蠢笨，即便被教育青蛙是益虫，我们也照抓不误，纯属娱乐，但是大人都嫌弃青蛙脏，不让带进门。

狗儿和猫儿都不喜欢小孩，如百岁老人那样看着我们疯跑，大多数都是打盹，眼皮都懒得抬。我们疯跑着疯跑着，跑进了学校，跑出了村子，跑进了大城市，跑出了它们的想象。夏天依旧如约而至，孩子们换了一茬又一茬，我很喜欢古老这个词，我想用古老的来形容夏天，语文老师可能不太认可，架不住，用的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