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穿书,成了个活不久的病秧子。
江书瑶本以为这已经够倒霉了,
没想到还有个比她更倒霉的——
喂!表哥,你前世作为男配已经够惨了,这世咱们还是别掺合了吧?
远离男女主,和我一起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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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迎春楼,二楼的包厢内。
两壶茶下肚,要等的人还没有出现,江书瑶握着茶盅的手指松了又紧,抬眼向远处眺望了一瞬,又收了回来,脑子里正飞速运转着,若是见到人,接下来该做什么打算。
李明娇见自家小表妹面上一片风淡云轻,可那双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城门方向,她不由眯了眯眼,目光带着审视,问道:
“一大早将我拉过来,就为了等我二哥,也没听说过你和我二哥相熟,竟比我这个亲妹妹还要焦急?”
江书瑶放下茶杯,眨了眨卷长的羽睫,一双乌亮亮的眼眸,清澈如水,她扬唇道:
“我虽没见过二表哥,但我听过他诸多神勇事迹,他是咱们大乾的战神,我自是崇拜,今日大军归朝,我自然不能错过这番盛况了。”
真正的缘由自然不能告知表姐,她得知那人归京,早就做好了要接近他的打算。
李明娇点头,与有荣焉地道:“那倒是,我虽然也没见过二哥几面,但是也是听着他的事迹长大的,据说,这一回,他带人突袭了敌营,一举拿下狄人的两名猛将,这场战争才得以不战而胜。”
“只可惜,二哥和我们侯府并不亲近,只身在边关多年,他此次回京,想必也不会住在侯府。”李明娇说着,语气低落了下来。
江书瑶心下暗叹,一切皆有因果。宣平侯府上下对他冷漠至极,而她那位身为宣平侯夫人的姑姑,自来没有容人之量,怎么会善待一个庶子呢。他们怎么会料想到,那个瘦弱好欺的男儿,会有一日,能扶摇直上九万里。
“来了,来了。”站在窗边的丫鬟红莲激动地道。
江书瑶走到窗前,抬眼望了过去,那黑压压的长队,刚过了城门,朝着长街而来。
街道两边人头攒动,百姓欢呼鼓舞着,用最真挚最喜悦的笑脸,欢迎着得胜归来的将士们。
欢呼声响彻云霄,江书瑶被气氛所感染,心里也跟着澎湃着。
“快看,那人定是我二哥。”一旁的李明娇兴奋地蹦跶了几下,手指着前方。
江书瑶顺势看过去,队首当前一人,身着黑色铠甲,身躯魁梧伟岸,气势凛然,就连胯下的黑马,也异常高大威风。
直到队伍已经走到眼下,迎着春日的暖阳,江书瑶细细打量着,他戴着头盔,看不清他的面貌,棱角分明的下颌在金色的阳光里,分外的刚毅。
耳边传来李明娇的声音:“瑶瑶,你说我现在喊声二哥,二哥会不会认得我呢?”她又独自叹道:“自然是不认识的,他走的那年,我才六岁。”
马背上的男人似乎察觉到这方的视线,他倏然抬头,视线直逼而来。
江书瑶呼吸猛地一滞,心跳陡然加快。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漆黑的眼眸宛如出鞘的利刃,脸上的肌肤被他凌厉的视线划过,都带着微微的灼热。
顶着摄人心魄的视线,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心中惊骇道,果然是个极其危险的男人。
好在,那人很快收回视线,打马继续前行。
“二哥他,他看起来.....好可怕......”李月娇结结巴巴地道。
江书瑶深以为然,看着队伍远去,她收回视线,拧着眉思忖着,先前的决定,会不会有些草率了。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如同与虎谋皮。
2表姐将她送回府前,便打马潇洒而去,江书瑶下了马车,抬头望了望天,只见厚重的乌云,缓缓压来。
方才还晴朗的天空,转瞬就阴沉了下来。
江书瑶心里头有些闷,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府中的小厮急忙迎了上来:“郡主,您出门后,长公主殿下就去了太子府,好似太子妃娘娘昨夜就已经发动了。”
江书瑶眼皮一跳,太子妃嫂嫂要生了?
不对,时间怎么早了半个月?
她转身又上了马车,催促马夫,朝着宫里飞驰而去。
******
‘轰隆’天边一道惊雷劈下,与此同时,产房内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声,响彻太子府。
“不好了,太子妃娘娘.....难产了!”
太子府内,顿时跪地一片,人人面露惊恐。
正厅内一道明黄色身影,猛然僵住,他脚步踉跄,作势要冲向不远处的产房,绝望地喊道:“研儿,研儿!”
两个小太监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哭喊着:“太子殿下,您不能进去啊,不合规矩啊。”
“都给孤滚开!滚开!”
江书瑶匆匆赶来,入眼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她环顾了四周,皇后娘娘正闭着眼,端坐在正厅上首,凤袍下转着佛珠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自家阿娘陪在皇后娘娘身边,正焦急地抹着眼泪,又双手合十做祈祷。
产房外,候着几位太医,互相摇着头,各自抹着额头的汗珠。
只有一人安静地坐在殿内,面上合时宜地带着焦急,只是那双眼,平静如水,她便是——
靖王妃,苏锦。
江书瑶抬眼看过去,四目相对,她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眸内,藏着对一切的了若指掌,仿佛事情本该如此:
今日,太子妃将会难产,一尸两命。
只有在看向她时的眼神,带着些许的探究和深意,苏锦一直都很好奇吧,为何她这个长乐郡主竟活到现在。
此刻容不得她多想,攥紧的掌心被指尖刺痛,江书瑶冷静了下来。
“瑶儿,你怎地来了?”
江书瑶看着朝她走来的大长公主,她一把抓过大长公主的手臂,神色从未有过的认真:“阿娘!我现在要进去陪着太子妃嫂嫂,你拦住太子表哥。”
说罢,便冲向太子妃所在的产房内。
徒留大长公主在原地跺脚:“诶!你这孩子,捣什么乱!”
产房内,
宫女婆子哭声一片,有在哭太子妃娘娘,有的则是哭自己的身家性命。
“脚,脚先出来,没法子了!”两名产婆两两相望,面色惨然。
江书瑶上前,一把将人拨开,她扯出痛哭流涕的青雀,对她喝道:
“将人都给我赶出去,让门口的太医去熬药,要想你家娘娘活下来,就听我的。”
青雀满脸是泪,身子被扯得一坠,险些跌倒,她瞪大双眼,不敢置信,那个病弱的长乐郡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青雀愣了住,江书瑶气急,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
对上一双坚毅明亮的双眸,青雀终于清醒了过来。
见青雀去赶人,江书瑶上前去查看了太子妃的情况,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
她拍了拍太子妃的脸颊,在她耳边道:“嫂嫂,我是书瑶,你要坚持住,我一会就将小殿下抱到你怀里,他在等着你呢,在等你喊你阿娘呢。”
听到孩子,已经昏迷中的太子妃终于有了反应,一行清泪随着眼角流了下来,嘴里呢喃道:“孩儿......”
江书瑶不再犹豫,借着架子上的一盆清水,洗净了双手和小臂。
她走向太子妃,掀开被褥,咬紧牙根,伸了进去。
3果然,很快就摸到了胎儿的脚。
栓紧了门的青雀转身回来,看着面前的画面,面上大骇,瞪圆了一双眼睛,恨不得要昏死过去,哆嗦道:“郡主.....”
这一刻,江书瑶什么也听不见,只专注自己的手上,她手上探着,终于,摸到了圆圆的小脑袋。
此时,太子妃娘娘忍不住发出痛呼,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弓了起来。
江书瑶额上沁出豆大汗珠,她头也没抬地道:“青雀,扶住太子妃。”
一边又道:“嫂嫂,你坚持住,小殿下马上就出来了。”
最后的关头,江书瑶双手使力,终于——
“出来了!”
江书瑶双手捧着婴儿,是个小皇孙。
还未等她松口气,瞳孔骤然紧缩,手中的婴儿浑身青紫,一动不动。
没有哭声!
糟糕!孩子在母体内憋得太久。
“孩儿,我的孩儿。”
母子连心,太子妃也察觉到异常,她抻起虚弱的身子,满脸绝望,她死死地盯着江书瑶,将她当做最后的救赎,嘴里哀道:“书瑶,求求你,你救救他。”
此刻,她也忘了,江书瑶也不过是个姑娘家。
江书瑶看着手中小小的婴儿,心脏像被人紧紧捏了住。
他明明这么轻,这一刻,却有着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回忆起自己所了解的知识。
她迅速将孩子的两只脚提了起来,‘啪啪啪’地拍打着孩子的臀部。
又将他平放下来,听了听他的心脏,接着,开始用手指按压他的胸口。
“加油,小家伙,给我争气点。”
汗水打湿了额间的碎发,江书瑶双眼发红,她咬紧牙关,手上不停。
“小家伙,再不哭,姑姑我又要打你小屁屁了!”
时间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静止在这一刻。
“哇~”嘹亮的啼哭,穿破耳膜。
随着这声啼哭,江书瑶的心也落了回来,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江书瑶喘息着,身上骤然一轻,她虚脱地软瘫在地。
青雀喜极而泣,赶紧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郡主今日大恩,青雀来日再报。”
江书瑶连连摆手,让她起身,又看着青雀,正言厉色道:“记着,今日上天庇佑,小皇孙自带祥瑞,太子妃得以顺利产子。”
青雀郑重地点头,她不敢问,长乐郡主怎么会如此大胆,又怎么会这种闻所未闻的法子。
今日太子妃和小殿下命悬一线,稳婆和太医都束手无策,若不是郡主及时赶到,那娘娘和小殿下......
她不敢再想下去,总之,多亏了长乐郡主,太子和小殿下才化险为夷,长乐郡主便是她的救命恩人,今日看见的一切,她都会烂在肚子里。
“青雀,快将人喊进来,替太子妃清理。”
江书瑶又出言叮嘱道,接着,她将孩子包好,放在已陷入沉睡的太子妃身旁。
4江书瑶刚出门,就撞上冲进来的太子殿下,幸好及时扶住了门框,才没有摔倒。
她回头,一家三口聚在一起的画面,让她的眼眶微热。
她抬头,此时,天边一道金光劈开云层,乌云散开,金光铺满天空。
天晴了!
江书瑶勾起唇角,缓缓吐了一口气,肩颈松懈下来。
她收回视线,看向大殿中欢喜的众人,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冷清的双眸。
正是苏锦。
见她看来,苏锦微歪了歪头,浅浅一笑,她嘴角含笑,眼神却冷冰冰,像极了黑夜里冰冷的湖泊,泛着幽幽的光。
江书瑶在这幽光中,打了个激灵,一丝寒意从脚底,直窜脖颈处。
就在此时,屋内又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声,像是一股暖流,冲散这阵寒意。
她扯了扯唇角,对她回以一笑,接着,她转动了僵住的脖颈,朝着在欢喜抹泪的皇后娘娘和自家阿娘走去。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即便对上女主苏锦,她也不惧。
没错,江书瑶穿书了,穿成书中寥寥几字就带过的边缘人物。
不仅如此,还是个走路都喘气的病秧子。
这是一本名为《重生之嫡女风华无双》的重生小说,苏锦是重生归来的女主。
上一世,她被妹妹和未婚夫双双背叛,婚后一年就惨死。
原书中,她重生到一年前未出阁时,开始了她的复仇之路。
在一年前,江书瑶刚穿书时,正逢苏锦重生,如同书中剧情一样,苏府的消息陆陆续续传了出来——
比如,苏相府的那位继室夫人得了恶疾,死了。
再比如,苏家的二小姐突发疯疾,残了,还被关到庵里。
接着,苏锦和未婚夫张家大公子退婚,很快,其父张尚书被查出贪墨军饷,张家被抄家,满门男子都被砍/了头,女子和幼子被流放蛮地。
再接着,便是靖王求娶苏相府大小姐苏锦,请了圣上赐婚。
江书瑶有幸亲眼见证,这场盛大的婚礼,男女主终于双向奔赴,修成正果。
作为这书中的边缘人物,江书瑶乐得做一个吃瓜群众,看着大女主苏锦复仇,谈恋爱,搞事业。
只是想到后面会发生的事情,她就乐不出来了。
穿过来这一年,江书瑶一心想做个咸鱼躺平,也想过,要像个过客一样,冷眼旁观这个世界,唯恐破坏了原本的剧情和结局。
她穿的这个身子虽娇弱,但出身高贵,身为大乾国大长公主的独女,是父母的掌心宠。
那龙椅上坐着的,是她的皇舅舅。因身子病弱,宫内宫外,人人都宠着她,生怕她什么时候就一病呜呼了。
江书瑶穿书前是个孤儿,这一年来,享受了他们给予的一切关爱,早已将他们当成至亲。
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活生生的至亲们,如原书中那般,落个身亡命殒的下场。
今日太子妃早产,警醒了她,剧情已经偏离轨道。
她庆幸,太子妃和小皇孙安然无恙,太子表哥也不会再因此一蹶不振,靖王也就不会那么快把持朝政,而皇室的人,也不会再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全部沦为靖王和苏锦登上高位的牺牲品。
原书中,长乐郡主这个人物,早在永和十一年时,就已经病亡,现在正因为自己穿了过来,长乐郡主活得好好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或许,正因为她的存在,导致了这一切的变数。
而上一世,苏锦死于永和十二年,重生在永和十一年,她所能知道的,也只这两年间所发生的事情。
反而自己能纵观全局,又有何惧。
身为半个皇家人,她本身就处在漩涡的中心,既然无法逃脱开,那就破而后立。
如此思量,江书瑶一双清亮的眼眸愈发坚定。
她定要让亲人们,都活得好好的。凭什么,苏锦能重生,就该让所有的人为她让路,他们又何其无辜!
5太子府不复先前的愁云惨淡,小宫女面上都挂着喜色。
江书瑶刚刚耗费了心神,此时正浑身乏力,这个身子到底是太过娇弱了。
她漫步在太子府后院内,轻车熟路地迈入假山上一坐凉亭,因四下无人,她不顾仪态地侧卧在长凳上,枕着胳臂假寐着,渐渐地陷入了浅眠。
忽地,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说话声音随即响起:
“王妃,太子妃今日险些就要一尸两命,长乐郡主一进去,太子妃就顺利产子了,难不成,这病秧子长乐郡主,会医术?”
江书瑶在这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她屏住呼吸,任凭手臂麻了也未敢动作。
接着,一道低如呢喃的声音传来:“早该死了的人,竟活到现在,可真是奇了。”
“王妃?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回王府吧。”
脚步渐渐远去,最后一句话,随着风落到耳边:
“对了,李敬庭今日得胜归朝,你派人盯着他的动向,找到时机,递上我的信物,就道,永和二年的故人,邀他迎春楼一见。”
听到熟悉的名字,江书瑶眼神微闪,随即,她扬唇一笑,晶亮的眼底荡开潋滟的波光。
她揉了揉手腕,从凉亭走了下来,正撞上前来寻她的宫女。
天色渐暗,漫天霞光。
阿娘不放心,要继续留在太子府照看着,江书瑶看过太子妃和小皇孙后,便率先回府。
出了太子府,马车已经在等候,她提着裙角,刚踏上脚凳,便听到后方传来军靴踩在地上铿锵的声音。
她侧脸看去,身着盔甲的男子阔步走在官道上,他单手抱着头盔,身后跟着一名内侍。
竟是他!
自己等了一早上的男人,李敬庭。
没想到在此处碰上他,想必他进宫述完职。
不同于晨时的远远一望,此时,一张面容随着他走近,清晰地映入眼帘——
古铜色的肌肤,鼻挺唇薄,五官深邃俊美,长眉如刀裁,额边垂下一簇碎发,随风轻轻摇曳。
江书瑶提着裙角的手指轻颤,没想到他长得......如此俊美,原书中对他的描写,只有阴冷狠毒,*人如麻,以及对苏锦的痴情、忠诚。
没错,他便是原书中,对女主苏锦死心塌地的男配。
身为宣平侯府的庶子,李敬庭十五岁只身投军,叱咤疆场八年,如今是大乾国手握重权的大将军,更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大乾战神。
因生母身份卑贱,他自小在宣平侯府受尽冷落,导致性情孤僻偏执。多年前,苏锦曾给予的一次援手,让他铭记一生。
自此后,苏锦便成了他心中的白月光。
可惜苏锦早有良人,他对苏锦爱而不得,只能痴守在她身后。
原书中,靖王最后能登上皇位,靠的就是李敬庭率领大军俯首称臣。
而登基为帝的新皇,又如何能容忍另一个男人守护在他的皇后身边。
最后两人因政见不同,李敬庭被新皇设计,被逼之下黑化谋反,战败后被挑断全/身经脉,砍/断了双腿,囚禁于暗牢,最后在他的部下营救他时,被万箭穿心。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李敬庭的下场可谓是全书最惨烈的人。
而新皇和皇后苏锦,男女主光环在身,一生一世一双人,幸福地生活下去。
作者可真是亲妈,替苏锦配了个顶级的工具人,用完就牺牲。
江书瑶先前琢磨如何挽救至亲的命运,最先想到的李敬庭这个关键人物,她毫不犹豫地下定决定,要拉拢李敬庭。
如今,李敬庭刚一回京,苏锦已经开始利用旧恩接近李敬庭,不用说,李敬庭对于心底的白月光,定是同书中那般,有求必应。
而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切断他们之间的接触。
少了李敬庭的助力,苏锦夫妻想要登上高位,可就难了。
江书瑶心中思忖着,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良久,看在别人的眼中,便是长乐郡主对着李大将军犯花痴。
直到一道阴冷压迫的目光落在脸上,江书瑶才倏然惊醒,心尖都跟着一颤。
这个男人,
真的......好可怕。
他身后的内侍对他低语了几句,想必是在告知他,她的身份。
江书瑶提着裙角的手指紧了又紧,好不容易能当面见到人,怎么能放过这次机会呢。
她深吸一口气,顶着那摄人的目光,硬着头皮,提步朝着他走去。
6男人身形高大,身姿笔挺阔步走来,气势凌人。
江书瑶朝他走去,又唤了声:“二表哥。”
他停下脚步,目光沉沉看过来,视线相撞。
江书瑶看进那双浓墨般的黑眸,极冷,毫无温度,犹如寒冬飘下的第一片雪花,趁人不注意时,落入脖颈内,让人不禁打个寒颤。
此刻,她像极了自投罗网的小兔子,不怕死地蹦跶进猛兽视线范围内。
她极力忽略自己胸膛蹦跶的心跳声,走到他面前,略仰头看向他,扬唇一笑,道:
“二表哥,你没有马车吧?不若,我让府上的马车先送你一程。”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剑眉微不可察地轻蹙一瞬,薄唇轻启:
“不必。”
相比于他整个人的森冷疏离,他的嗓音意外的低沉悦耳。
“二表哥,无需这么见外,二表哥边关归来,鞍马劳顿,该早些回去歇着。”江书瑶攥着手指,面上带着钦敬之色,言辞诚恳。
李敬庭面无表情,无人知道他脑中有一刻的怔楞,冷硬的胸臆内也随之荡起了波澜。
平生第一次有人出言关心,竟出自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
身为千娇万宠的长乐郡主,身份如此尊贵,居然看得起他这般,泥沼里爬出来苟活之人,还自来熟的称呼他一声二表哥。
二表哥?
他心下轻嘲,她的表哥,不应该只有他那位,身为宣平侯世子的兄长么。
转而再想到,他那位佛口蛇心的嫡母,若她得知她这位尊贵无双的侄女,竟称呼她口中的贱/种一声表哥,她脸上的表情定会精彩万分。
视线再次扫向面前的小姑娘,只见她面容苍白无色,一双眼灵动清澈,只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复杂交织,有那么几瞬,李敬庭竟然从她眼底看出了几丝怜悯。
可笑之极!
他李敬庭手上沾了多少鲜血,踩碎了多少敌人的头骨,才走到如今的地位。
如今,谁人见了他不畏惧。
何需一个毛都没长齐,还病弱得姑娘怜来悯他!
他收回视线,抿紧了薄唇。
江书瑶若是知道男人对她的腹诽,定要挺起胸膛,给他一个好看!
此时,她只觉得自己的话音刚落,男人的面色愈发阴沉,她心下一个咯噔,乌黑眼珠转了转,她好似没什么不妥的话啊。
倏地,后方传来踏踏的马蹄声,一名侍卫牵马而来。
江书瑶只觉眼前一闪,方才还在眼前的男人,转瞬之间就跨上马背,他的长腿一蹬,就这样飞驰而去。
“咳咳咳......”
江书瑶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一嘴的灰。
见她咳得眼角沁出泪花,一旁的内侍不由担忧道:“郡主,您无事吧?”
江书瑶摆摆手,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暗叹道,果真是个喜怒无常的男人。
她抬眸看去,夕阳的余晖下,那道身着黑色铠甲的背影,英挺又冷漠,又有几分苍凉和孤寂。
直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江书瑶收回视线,莫名地,心中有些闷闷。
此时,那名牵马而来的侍卫对她抱拳一礼,正要离去,江书瑶出声喊住他:“你是我二表哥的侍卫?”
“属下正是将军的亲卫。”
“那我表哥这是去宣平侯府?”
那名侍卫摇头道:“将军住自己的宅子。”
“在哪儿?”
侍卫略一迟疑,复而开口道:“位于城西的燕尾胡同。”
这么远?那里离皇城马车也得要一个多时辰。
江书瑶心念微动,又转身走向太子府。
7翌日,
丫鬟红梅替江书瑶着梳妆,她笑着道:“郡主,您如今的气色好多了。”
江书瑶眨了眨眼,铜镜内,一张潋滟俏丽的小脸做着同样的动作。
她这几个月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素日里毫无血色的小脸,终于透了一丝红晕,有了一丝人气。
要她说,这个身子较弱就是太缺少运动了,一想到之前喝的那些苦到发呕的药,江书瑶决定,明日围着自己的小院,多跑上两圈。
此时红莲进来道:“郡主,宫里送了很多赏赐,正厅都堆满了,东宫也跟了个小太监来了,说要给您请安。”
江书瑶颔首,去了前厅。
东宫来的小太监恭谨地对她磕了头,道太子妃和小皇孙一切都好,还道,太子妃让她得空就去东宫。
江书瑶示意小太监起身,自是应了约。
陪着爹娘用罢早膳,江书瑶绕着公主府走上几圈消食。
忽地,一墙之隔,隐隐有声音传来。
红莲疑惑道:“咦,隔壁的宅子不是空着么,怎么有人走动?”
“难不成有人住进来了?会是谁呢?”红梅面露好奇。
江书瑶听罢,勾唇笑了笑:“走,我去准备点贺礼,本郡主要去见见这位新邻居。”
然后,江书瑶带着准备了半日的贺礼,并没有见到人,只见到一名仆役打扮的的中年男子,自称周伯。
“郡主,将军还在城郊外的军营,还未归来。”
江书瑶拧眉,她特意挑了这个时辰来,没想到还是没见到人。
天色渐暗,春风的夜晚,一阵风吹过,到底是有几分凉意,江书瑶缩了缩脖颈。
周伯自是识得这位长乐郡主,皇上赐主子这座宅子,隔壁便是大长公主府的府邸。
没想到这搬来的第一日,这位尊贵的小主子就上门来了。
这位也是宣平侯府那位女主子的亲侄女,周伯想到自家主子自小受的苦,就从心里不待见与那位有关的人。
见她面色苍白,也知道这位身子弱,到底是个小姑娘,又心软了几分,便道:“郡主若是有要事等将军,不如先进来吧,这里风大。”
江书瑶暗自好笑地,看着这位圆脸的周伯,先前他见自己的眼神明显有几丝抵触,又见自己冷得缩了缩脖子,语气又软了几分,倒是个面冷心慈的人。
江书瑶笑着谢过周伯,随着他走进了宅子,便让他先去忙了。
这座空置的典雅别致的宅子,原先是一座王府。
昨日,她特意去求了太子表哥,让他向皇上提议,将这座空置的宅子赐给李敬庭。
太子表哥面含深意地看着她,明显是误会她的用意,她并未辩解。
近水楼台先得月。
没有什么比人在眼皮子底下更好地注意了,她要看紧李敬庭,不给苏锦一丝能接触他的机会。
江书瑶坐在花厅内慢慢等候,从夕阳西下等到繁星点点,还未等到人影。
“罢了,我们先回吧。”江书瑶出言道,再不走,阿娘便要来寻了,顿了顿,又吩咐红莲道:
“将东西摆在桌上吧。”
8江书瑶带着红莲回了府,她并不知道,她前脚刚进门,就有一道马蹄声朝着长巷而来。
李敬庭入了府,周伯迎了上来。
心里头正想着军营的军务安排,一遍漫不经心地,听着周伯说着府中的事物,直到听到一个名字,李敬庭拧眉问:“你刚刚说谁?”
“长乐郡主。”
她?李敬庭剑眉轻佻,脑中浮现一张白玉的小脸。
走进花厅,目光定在桌上摆着的几道点心上,看到其中一道时,冷冽的瞳孔倏然紧缩。
翠玉豆糕,多少年没有见过这道点心了。
他的生母是宁州的一名歌伎,与宣平侯偶遇后,被其带回京城,成了宣平侯府的姨娘,说是姨娘,不过是嫡母身边的一名卑/贱的丫鬟。
不论宣平侯平日里有宠爱她,也不妨碍在宣平侯看不见的地方,被嫡母蹂躏,后宅妇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来自小地方,家道中落沦为歌伎,生性却单纯的姨娘,如何能见过这些手段。
都以为他年纪小,定不知事,没人知道他的早慧,即便是两岁的记忆,到如今,都历历在目。
五岁那年,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长期身心受尽折磨,在亲手做完了一道,他爱吃的翠玉豆糕,带着对他无限的眷念,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他守在她身边,一声声唤着阿娘,这个她从不让他喊,可每次他悄悄唤她时,她灰败的眼眸总会迸出一丝晶亮。
可她再也听不见了。
“这些都是郡主带来的,郡主在府上等您多时,方离去。”
周伯的话让他瞬间回了神,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微眯,她做的,全是宁州那边的点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心下冷哼,他倒要看看,这个长乐郡主打什么注意。
“全部扔了。”
丢下一句话后,李敬庭转身而去。
周伯一楞,也不知道自家主子怎么突然就冷了脸 ,看着满桌子的点心,不由地叹道:“扔掉可就浪费啰,听郡主身边那丫鬟说,这些,可都是郡主花了半日功夫,亲手所做。”
闻言,男人迈过门槛的脚步一顿,鬼使神差般道:“罢了,一会送到我屋内里。”
等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黑得更为彻底,抿紧了唇瓣,大步流星而去。
徒留周伯憨笑一声,自家主子向来说一不二,倒是第一次见他变卦得如此快,这样好啊,有人味了,主子就是太冷,到了如今二十三岁的高龄,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周伯轻叹一声,看着面前这桌点心,又想到送来点心的那位主子,心下摇头,这个不行,身份虽配得上他们主子,可身子太过娇弱,主子定不会喜欢这种柔软得不能自理的姑娘。
9接连几天,江书瑶又去了隔壁府上,依旧没碰上人,不禁有些泄气。
这日一早,她卯时起床,已经围绕后院跑了几圈,正气喘吁吁地休息了一会,接过红莲递过来的帕子。
倏地,她抬头看向隔壁府的方向,乌黑的眼眸乍然亮起,唇角扬起一抹笑,对着红莲耳语了几声。
红莲听罢,转头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几名小厮,架着长长的木梯而来。
“郡主.....”红莲不敢忤逆自家郡主,可看郡主爬上了长梯,还是白了一张脸。
江书瑶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手轻脚地爬上墙头,顺势坐了下来,抬眸看去。
男人墨发黑衣,一柄泛着银光的长剑,舞得疾若闪电,稳健潇洒。
江书瑶直楞楞地看着,一时忘了呼吸,天地之间好似只有那一抹黑影。
清晨的一缕阳光,洒在他身上,散去了他身上的生冷气息,连带着他周身都泛着耀眼的光芒。
他好似不知疲倦,精壮强悍的体魄,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就在江书瑶怔楞时,倏地一声,一阵疾风卷来,她来不及反应,只见眼前一闪,一物擦过她耳边的碎发而过,她转头一看,竟是一片树叶飘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又落在地上。
她呆呆地转了头,只见男人已经站在不远处,正阴沉沉地看过来,江书瑶的心跳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她掐紧手心,轻咬唇瓣,喉咙有干哑:
“二,二表哥。”
李敬庭看着小姑娘原本红润的小脸上,肉眼可见地血色尽失,也知吓坏了她,心下自嘲,何必同一个小姑娘计较。
她爱看,就随她意。
遂,他转身提步而去。
江书瑶因好不容易见到他人,正想着要和他拉进关系,怎么甘心这人就这么走了,心下不由一急,原本蹲着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大喊道:“二表哥,你等等。”
因速度太过,猝不及防之下,一个不稳,整个身子都失去控制,头朝下地向下落去。
江书瑶狠狠闭上眼睛,脑中一片空白,意识却清明——天要亡我!
墙这头的红莲,眼见着自家郡主向墙内摔了过去,心神俱裂的尖叫出声。
李敬庭虽背对着,早在小姑娘出言时,心神不知觉地被牵引着,果不其然听见尖叫声。
脑中来得及思考,身子已经快一步疾速飞去,顷刻之间,馨香温软入怀。
陌生的气息充斥鼻腔,他下意识想扔了怀中的‘异物’,却被人抓紧了衣襟,他呼吸瞬间滞了住,冷峻的面上冷漠至极,他薄唇抿至发白,沉声道:“还不下来?”
江书瑶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双寒冷彻骨的黑眸,心跳却在这铜墙铁壁的怀中渐渐归了位。
劫后余生也不过如此了,面前的男人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好歹还是出手救了她。
这么想着,他也没那么可怕,她扯了扯唇角,颤着嗓子道:“多,多谢二表哥,救了我。”
“下去。”
男人的声音不容置疑,江书瑶才发现,她已经将他胸前的衣襟揪得皱巴巴。
她眨了眨眼,无辜道:“抱歉啊,二表哥,我不是故意的。”
说罢,她瞄了瞄男人的面色,嘟囔道:“我,我赔给二表哥一件衣服便是。”
这样说着,松了手,也就顺势从男人身上下了来。
脚刚着地,就因为腿软差点软在地,好在及时抓住了男人的衣摆,可男人已经提步而去,江书瑶就这样抓着他的衣摆,一个借力,整个人就这样扑到他背上。
从前方看过来,却是长乐郡主从后面抱住了李大将军。
而慌忙赶过来的几人,几双眼睛,同一时间瞪得圆圆的。
红莲:郡主也太大胆了......
周伯:郡主果真是看上他家将军了,而将军竟然没有拒绝,难不成,将军真喜欢郡主这样的柔弱的美人?
江书瑶站直了身子,摸了摸撞痛的鼻子,小声抱怨道:“怎么这么硬。”
李敬庭的身子猛然僵了住,他握紧了拳手,一言不发,头也没回地大步而去。
10“郡主,您不会是真看上李大将军了吧?”
江书瑶用完晚膳,又带着红莲朝隔壁宅子走去,就听红莲在身后小声地问道。
她想到上次同太子表哥提议,将这座宅子赏给李敬庭时,太子表哥那意味深长的神情。
红莲从昨日到今日问了不下数十次了。
也是,一个女子莫名对一个男人过度的关注,除了生了爱慕之心,还会是什么。
她摇摇头,开口道:“我不......”
话还未说完,远远地看见那朱门半开,周伯正同一名丫鬟模样的人说着话,下一刻,那丫鬟将手中的一物递给周伯,便转身走。
江书瑶眯了眯眼,正在思索着,这个丫鬟会不会是苏锦的人。
果然听红莲开口道:“郡主,那是靖王妃身边的丫鬟。”
“你确定?”
“奴婢认得她,她就是靖王妃身边的丫鬟之一。”
江书瑶加快了脚步,追上周伯。
“郡主来了。”周伯笑着招呼了她。
江书瑶看见周伯喜笑颜开的脸,便知他同红莲一般,都以为自己对李敬庭有意。
“周伯手上这是?”
“哦,这个,方才有个丫鬟递了拜帖,说是将军的故人,明日戌时在迎春楼设宴,邀将军前去一聚。”
“周伯认得那位丫鬟吗?”
“不认识。”周伯摇了摇头。
江书瑶眼珠子一转,面上适当地露出一丝异色,说道:“我方才走来时,也见那丫鬟眼熟,看背影,我好像在宣平侯府见过。”
周伯闻言,脸色瞬间一沉,就知道宣平侯府不会死心,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将军重权在握,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就想重修关系了,真是痴人说梦。
哼!
江书瑶见周伯手中的帖子已经被捏变了形,唇角若有似无地牵起,想来这份帖子,是不会到李敬庭手中的。
她笑着对周伯道:“周伯,我又带了两份点心,等晚间二表哥回来了,刚好填填肚子。”
“郡主有心了。”
11翌日,戌时,迎春楼。
江书瑶示意红莲,红莲上前敲了敲门。
一阵脚步声传来,门从里面被打开。
“你.....郡主?”
江书瑶直接越过开门的丫鬟,径直走了进去。
只见桌前端坐一人,不同于她寻常的精致妆容,雍容华贵,此刻她一身湘妃色袄裙,面容素净,整个人看起来淡雅如秋菊。
身为女主,苏锦的姿容自然是绝色无双。
如此装扮,倒别有一番风情,连身为女子的她,都不禁赞叹一句,更遑论男子了。
苏锦见了她,眼底闪过诧异。
江书瑶扬唇一笑,率先开口:“小皇婶。”
先靖王有从龙之功,被先帝封为异姓王,如今的靖王乃先靖王独子,继承王位后,看是闲散王爷,实则野心不小,他比太子表哥也大不了几岁,而身为靖王妃苏锦,虽比她也只大上两岁,她见了自是要称之一声小皇婶了。
苏锦挑眉,不置可否。
她视线淡淡的扫来,红唇微启:“原来是书瑶,书瑶身子好了?”
她的声音娇软,让人听之犹如清风拂过的轻柔。
“多谢皇婶关心,我的身子是老毛病了,我父亲替我寻了神医,这才勉强保住了性命。”江书瑶笑着道。
复而她歪了歪头,好奇地问:“怎么不见我小皇叔,小皇婶一人喝茶?”
苏锦抿唇一笑道:“我今日来,不过是见个故人罢了。”
江书瑶了然一笑,她点头道:“想必小皇婶要见的,是我二表哥吧?”
二表哥?
苏锦一怔,不过须臾,便反应过来,笑着道:“正是李大将军,书瑶怎么会知道?”
“自然是我二表哥告诉我的,二表哥刚归京,军务繁忙,又听闻小皇婶邀约,便让我替他来了。”
江书瑶说着,示意了后方的红莲,红莲走上前来,将手中捧着的木匣子放在桌上。
“我二表哥重情重义,一直对于曾施出援手之人,心存感激,所以,也一直记挂着要酬谢小皇婶。”她一边说着,伸出嫩白的长指,打开了木匣子子。
满匣子巧夺天工的精美饰品露了出来。
江书瑶继续道:“我二表哥身为男子,也不懂女子的喜好,便托我准备了一些谢礼,希望小皇婶喜欢,若是小皇婶不满意,书瑶还可以重新备礼。”
苏锦黑瞳一沉,端庄的表情有一瞬差点绷不住。
永和二年,她将被人戏弄的李敬庭,从满是淤泥的水塘中拉了出来,这件事情,除了她和李敬庭,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如今,江书瑶捧着礼而来,只会是从李敬庭口中得知,苏锦垂下眼,盖住眼底的阴霾,看样子,拉拢李敬庭这么好的筹码,就这么没了作用。
她再次抬眸看过来,唇角含笑,眼里带着些许试探:“书瑶同李大将军......”
江书瑶心念微动,她从善如流道:“正是如小皇婶想的那般。”
说罢,她低下头,做了个小女儿家羞涩模样。
有什么能比一个女子因爱慕男子,而缠上了他,因而不让他和其他女子接触,更有说服力呢。
既然大家都这样误会,那她就做实了这个误会又何妨。
只要李敬庭同苏锦和靖王夫妻之间,彻底断了线,日后,靖王要夺位,就难如登天。
更别说,她已经将所知之事,都告知了太子表哥,太子表哥定会提前防范,如此这般,靖王夫妻想要登上高位,便是天方夜谭。
那么她的至亲们,都不会如书中的悲惨结局了。
12在江书瑶的坚持下,苏锦只好收了那匣子精贵的首饰。
两人从迎春楼出来,长街两边已灯火通明。
“可要我的人送你?”苏锦看了看江书瑶身后只跟着一个丫鬟,和一个车夫,笑着问。
“多谢小皇婶,不用了,也不远......”
正在此时,踏踏的马蹄声从前方响起,江书瑶一眼就看见了黑马上的男人,心下突突直跳,怎么就这么巧?
难道苏锦的女主光环就这么强,最后还是会与李敬庭牵扯在一起?
她的努力,终究是白费吗?如此想着,她面色惨白一片。
苏锦也看见了马上的人,眼底闪过异色。
江书瑶竭力稳住思绪,她对苏锦道:“小皇婶先回去吧,我二表哥来接我了。”
说罢,她朝着男人走去,没人知道,她这一步,一步,走得有艰难。
若是李敬庭见了苏锦,便如原书中那般,因遇见了心底的白月光,此后一发不可收拾,执意要守护在苏锦身后,对她有求必应,那要怎么办?
如此想着,已经到了男人面前,她仰头对着高马上的男人道:“二表哥,你忙完啦。”
男人翻身下马,长腿迈了过来,就在男人从她身边错身而去的一瞬间,江书瑶心都要跳了出来,他真的要去找苏锦?
这一刻,江书瑶生出一腔孤勇,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角。
李敬庭垂下眼眸,那只细嫩的手指,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衣摆。
她怎么这么喜欢拽他的衣服。
略一抬眼,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睛,李敬庭竟从她眼底看见一片哀伤。
他面色微沉,她为何露出如此表情,她的面色也着实很差,像随时要晕厥。
她到底做了什么?
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眸扫看向不远处的苏锦。
他自是认识这个女人,苏相府的嫡女,如今的靖王妃。
年少时,曾得她援手之恩,那是他年少漫而苦长的时光内,唯一对他施出援手之人,他一度从心底感激她。
既然碰上了,自然是要招呼一声,可不知为何,他方一见她,就浑身不自在。
随着他走近,四肢都在作痛,就连胸腔内都犹如被利剑穿透剧痛。
这一瞬,他想起曾做过的一次噩梦,梦中他被人关在地牢,全身经脉经脉尽失,最后被人万箭穿心而亡。
梦醒来后,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他这样的人,手上沾染的鲜血无数,即便最后落个万箭穿心的下场,也只会是在战场上,也不该在地牢中。
只是,梦中被箭穿透的痛,好似真实经历过一般。
他面色无异,心中疑虑丛生,为何,面对曾对他有助之人,身心都起了如此大的抵触。
既然想不明白,他也不再纠结,日后,奉上谢礼,少些往来便是。
他收敛了神色,低头看向面前的小姑娘,难不成,她和苏锦起了争执?
“二表哥,我方才和小皇婶喝完茶,你现在回府吗,能顺道送我回去吗?”她又糯糯地开口道,语气又带着哀求,乌黑的眼眸已经泛起了水光。
李敬庭胸腔内的疼痛已经缓解,见她的此刻的模样,又生出一股子憋闷。
他沉着脸,微微点头。
又朝着苏锦方向一颔首,算是招呼了一声。
“走吧。”
话音刚落,只见方才面色还惨白的姑娘,一瞬间就笑靥如花,眼底漾开浅淡潋滟的光泽,面容天然灵动,见之可喜。
他默默移开眼,心道,她还是笑起来,顺眼些。
“二表哥,你真好。”江书瑶说罢,提着裙角,欢快地上了马车,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男人,面上有一瞬的呆愣和无措。
12马车停在长公主府前。
江书瑶下了马车,回头看去,眼见着李敬庭正要进了将军府,她连忙提裙跑向他。
“二表哥。”
男人停下脚步,侧目而来。
江书瑶仰头,看向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她咬了咬唇瓣,神色像是很不安地道:
“今日,我同小皇婶叙旧,无意中听她谈起,她曾在多年前帮过二表哥,我听了,只觉得我小皇婶真是个好人,我就、我就送了她一些首饰,算是、算是感谢她对二表哥的援手之恩。”
“多事!”
清冽如山泉般悦耳的声音,可他说话的语气,却同他人一般冷硬疏离,江书瑶心下一沉,他这是怨她多事了。
李敬庭转过身来,狭长的眼帘微眯,目光沉沉地看向面前的姑娘。
她低着头,手指绞着自己的裙摆,像是做错事情,听训的孩童一般。
“你到底所求为何?”
说罢,他心底自嘲,她身为贵为郡主,怎么会对他这样的人有所求,他扯着唇角道,厉声道:
“为何要送那些点心,为何三番两次地接近我,为何要替我酬谢靖王妃?”
他一句句的质问,落在耳畔,江书瑶倏然抬起眼眸,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样貌,生得实在是好,可眉宇间过于凉薄,又透着一丝邪气,让人畏惧。
她站在门外,他在门内。
俩人之间只隔了一道门槛,明明近在迟尺,可他身上自带如猛兽般的警觉,不容任何陌生气息,侵犯属于他的领地。
他自小受过诸多磨难,并没有成为一个大恶之人。
以他如今的权势地位,若存心为难给予他屈.辱的宣平侯府,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而他,也不过与宣平侯府形同陌路,并未做过任何报.复行径。
想到他在书中的凄惨的结局,江书瑶的心尖泛上酸楚和惆怅,他是个和活生生的人,不同于她看原书中那般,是个冷冰冰的纸片人,在看到他的结局时,只得了她一句唏嘘。
她看着面前冷着脸的男人,她该如何开口,不要对苏锦动心,她会害了你。
李敬庭一双冷厉的眼眸,锁住面前的姑娘,不放过她面上的任何表情。
只见她眼中又露出一副对他怜悯的目光,他捏紧了拳手,胸腔内涌上一股怒意。
她这是何意,又对他露出这般目光!
他正要出言呵斥,后方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要出口的话语。
周伯就在不远处瞧着,他满面愁苦,心中叹道:我的主子啊,您可真是凭真本事单身啊。
人家郡主天骄之女,都为了你洗手作羹,还能是为了什么。
江书瑶见周伯来了,心下松口气,她实在是顶不住男人那摄人的目光。
眼见着周伯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在她和他之间转来转去。
她低着头,垂下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的光芒,做出一个娇羞的表情,娇嗔道:“二表哥,你怎么这么凶!”
说罢,她提着裙角,如蝴蝶一般飞了去。
13“哎!”
李敬庭边进了自己的院子,边松了松衣襟,耳边是周伯第三十次叹息。
“周叔?”李敬庭无奈出声。
“将军,你不该对郡主如此冷淡,人家毕竟是姑娘,就该哄着她,宠着她。”
“原先老奴也以为郡主定是个娇纵的......可这段时日接触下来,老奴就没见过像郡主这般心地好的姑娘了,一点郡主的架子也没有,对老奴,对着咱们府上的小厮,都客客气气。”
“您看看您,都这个年岁,早该寻个人成个亲,您自己不上心,现在好不容易有姑娘对您上了心,您还对她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哎,郡主定是被您吓跑了......”
李敬庭脱下外衣的手一顿,他漆黑的眼珠转向周伯,他听见自己开口问:“你是说,她......”
周伯一张圆脸上,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郡主一定是很心悦将军啊.......”
周伯的话音刚落,男人面无表情,没人知道他心底瞬间泛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心悦他?
之后,这句话像是带了魔咒一般,充斥在他的脑海中,激荡在胸臆间,陌生的情绪,在心底滋生。
让他分外无措。
******
翌日,红莲将周伯迎进了府。
“周伯?”江书瑶诧异地看向突然来访的周伯。
“郡主。”周伯圆脸上带着笑意,递上了捧着的匣子,说道:“郡主,这些您收下吧,将军吩咐要交给您的。”
红莲接过匣子。
江书瑶上前打了开,满满一匣子的金银首饰,连她都看花了眼。
“这?”她疑惑地看向周伯。
“这些都是将军亲自挑给郡主的。”
江书瑶挑眉,这是因她送了礼给苏锦,所以补偿给她?
既然他愿意送,她也没必要推辞,有来有往,这样才能拉进彼此的关系,她得好好想想,以后该送什么回礼。
她看着面前笑的和煦的周伯,眨了眨眼,甜甜地唤了声:
“周伯,我表哥日常喜欢吃什么?”
......
14自那日爬上墙头以后,江书瑶每日卯时起床,围着自己的小院跑上几圈后,接着,她就爬上墙头,看着那人练剑。
而那练剑的主人,身上的气质愈发冷淡,从不给她一个眼神。
不过,也不妨碍她看得津津有味。
在那方小小天地间,一抹黑色的身影,飞舞之间,犹如一副色彩单一的画作,却比任何斑斓的色彩更加让人震撼。
江书瑶坐在墙头托着腮,心里无比地惊叹着,若是能有她那个时代的摄影工具就好了。
她不知道的是,那个练剑的男人,已经无数次舞错了剑法。
转眼,就进了初夏,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这一日,江书瑶进了将军府,周伯满脸是笑地迎了上来。
“郡主,您可来了,您好久不曾来了。”
江书瑶抿唇笑了笑,道:“二表哥又不待见我,我来了也招他烦。”
“郡主,您说的哪儿的话,将军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虽然看起来冷冰冰,可这心是热的。
郡主,您可别恼了他,他虽不说,可是您送的点心,他都吃完了。”
这下轮到江书瑶惊讶了,他竟吃了她送得点心?
送点心,也不过为了接近他打的幌子,若说诚心,的确没有多少诚心,毕竟,自己也不过是指挥着下人做得罢了。
听周伯这样说这,她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
想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江书瑶问:“周伯,灶房在哪儿?”
15夜幕低垂,万籁俱寂。
李敬庭踏着月色归来。
“将军,你怎么这么晚才归来,快去你的院子里吧。”周伯翘首以盼,终于等来了人。
李敬庭在军营忙碌了一整日,灰尘仆仆,听了这话,以为周伯像往日那般,准备好了洗澡水。
当下也没注意到,周伯那张圆脸上,带着比平常更深的笑意,他一边走进自己的屋子,一边解着衣襟。
院内灯火通明,寂静无声。
他向来随性惯了,府里也就周伯和几个小厮,连个婢女也无,他随手脱了外衣,只剩下一件湿透了的里衣,此刻胸口大敞着,忽地,正要褪下里衣的手指一顿,他蓦地抬眸看去。
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震惊。
江书瑶费力地眨了眨眼,目光缓缓下移。
那片春色就这么地印入眼底,古铜色的肌肤,矫健修长的上半身,再往下,那凸起来的胸肌,肉眼可见蓬勃的力量。
她吞了吞口水,着实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你怎么在我屋里。”
李敬庭面色一沉,手忙脚乱地合起衣襟。
她竟然面不改地,盯着他的胸膛看,还一副欣赏的样子,她究竟是不是女子!
见男人一副慌乱的模样,没了往日的冷漠疏离,江书瑶竟觉得莫名有些好笑,她甚至看见他耳尖都泛着红。
“我有事情要同二表哥说......”
江书瑶见男人逃一般走了出去,无声地笑了笑,她伸手摸了摸桌上的碗碟,好在,还没有冷掉。
再出现时,男人换了一身暗青色长襟锦衣,江书瑶扫了一眼他的衣领,嘴里犯了嘀咕:“这么热的天,衣领拉这么高,不热么。”
李敬庭感受她的目光,剑眉不自在地拧起来,他冷冷道:“夜深了,郡主还留在这里有何事?”
“二表哥,你先坐下吧。”江书瑶示意他道,将桌上盖着的碗打开。
“今日是你的生辰,二表哥,书瑶祝你生辰快乐,吃了这碗长寿面,定能健康长寿。”
江书瑶面上笑意吟吟,心里却道:二表哥,离苏锦远远的,你定能长命百岁的,一定不会有那样凄惨的结局。
男人目光凝在这碗长寿面上,一动不动,像失了魂魄一般。
“二表哥?”
江书瑶见他突然没了反应一般,心里也有些紧张,他定又怪她多管闲事吧。
“我尝过了,不难吃的。”江书瑶说着,语气带着小心翼翼。
男人一言不发,他坐了下来,长指拿过竹筷,开始吃了起来。一开始他吃得很慢,可渐渐地,他越吃越快,大口大口吃着,几口就将满满一大碗长寿面,吃的精光。
江书瑶看着,渐渐瞪大了眼睛,她做的面有这么好吃吗?
他放下竹筷,倏地站了起来,转身离去的那瞬间,江书瑶下意识拉住他的衣摆。
“二表哥......”
李敬庭垂下眼眸,看向抓住自己衣摆的细嫩的手指,缄默片刻,他依旧没有出声,提步离开。
见他走的毫不犹豫,明明那样挺拔的身影,周身却漫着浓浓的凄凉。
江书瑶此刻的心里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
她为了挽救至亲,破坏他和苏锦之间的联系,是真。
可她想要他长命百岁,也是真。
她垂下眼,看向桌上的锦盒,那是她为他准备的生辰贺礼,这是她挑选了好几天,才选了这个玉扳指,希望不会被他扔了。
她并不知道,男人跨出门槛时,那双冷冰的眼底,早已猩红一片。
更不知道,这个男人,在这一夜,倚在她往日坐过的墙头上,看着她的院落,直到天明。
16几日后,太子表哥的暗卫,递来一道消息,她看完后,眼底泛起冷意。
苏锦和靖王夫妻果然没那么快死心。
先靖王与先帝情谊深厚,更有着从龙之功,先帝能得天下,有先靖王一半功劳,而身为先靖王独子的萧峰,幼时便颇得先皇宠爱,与一众皇子待遇一般,皇室一众的小辈,都要尊称萧峰一声小皇叔,先靖王故去后,萧峰承了王爵。
先帝子嗣稀薄,当今圣上性情仁厚,也算是看着萧峰长大,更是将他当成半子看待,即位后,宠爱萧峰更甚先帝,恐怕,他到死也不相信靖王会夺位逼宫。
加上靖王平常一副闲散王爷模样,朝廷之事不肯沾手,这也是她皇舅舅信任他的原因吧。
她早就让太子表哥派人盯着她夫妻,太子表哥已经在着手,将靖王安插在朝廷的势力一一拔出,想必苏锦和靖王已经按捺不住了。
“红莲,备车,我们去京郊。”
江书瑶换了身衣物,去掉碍事的钗环,乘上马车,催促车夫加快马速。
“郡主,到了。”
江书瑶被人扶下马车,差点腿软,马车颠簸一路,她差点吐了出来,她攥紧手心,缓了缓后,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小皇婶?这么巧,在这里等我表哥?”江书瑶面带微笑看向苏锦,单刀直入地道。
苏锦见到长公主府那辆马车出现时,眼底就一片阴翳。
此刻,见江书瑶雄赳赳地前来,一出口就如此直白,她带着笑意的面上,也僵了住。
江书瑶却不给她粉饰太平的机会,她笑了笑,继续道:
“小皇婶这是对我上次送的礼,不满了。若是这样的话,就该让人给我递个话,我重新给你备上一些。我二表哥这人不识情趣,只懂打打**,也不懂女人心里的弯弯绕绕,你找他可就找错了。”
苏锦收敛了神色,她扬眉看过来,意味深长道:
“书瑶还是吃好喝好,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正道,毕竟,生命也来之不易,至于大人的事情,书瑶还是少管些比较好。”
江书瑶心下嗤笑,她以为自己同她一样,是重生而来的吧。
她语气当下也冷了起来:“小皇婶这话,书瑶不明白了,大人的事情?不知道小皇婶一再地找我二表哥,我小皇叔可知?若是知道了,不知他介不介意?毕竟小皇婶已成他妇,而我二表哥还未婚配,如此这般,只会给我二表哥带来麻烦的。”
原书中,可不就是因为靖王妒忌心作怪,设计李敬庭谋反,将他关押在暗牢,断了他全身经脉,最后被万箭穿心而亡。
她心下冷哼,面上露出一副娇纵郡主的架势,抬高下巴,语气带着霸道:
“还有,我这人善妒,我二表哥这样丰神俊朗的男子,我自然是不放心,要时时将他看住眼皮子底下,任何女人接触他,我都不乐意。”
她玉白的小脸上,不见笑意,倒是有几分郡主的气势:“所以,小皇婶以后离我二表哥远一些。”
苏锦轻笑出声,看向江书瑶的目光,像是在看着天真不知事的小女儿,她笑着道:
“书瑶这还没嫁给李大将军,就如此眼界,他日,若是李大将军纳了几房美妾,待那时,书瑶又欲何为?”
纳妾?李敬庭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若是有意纳妾,也不至于让周伯愁白了头,时常叹道,他们将军府,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她看向苏锦,心下暗嗤道,果真是女主光环,她同靖王就该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别人,只会同大多数女人一般,与人共/享夫君。
“这就不用小皇婶操心了。”
一番话下来,苏锦的面色不变,眼底暗光闪过,这个江书瑶,太过难缠!
与此同时,一身道玄色身影,骑马而来。
正是李敬庭。
不远处便是军营,这条路,是他回府的必经之路,他自然早就瞧见了这边人。
也瞧见那粉色身影的姑娘,面上带着倨傲,红唇一张一合。
他握着缰绳的大掌,攥地紧紧地,耳尖泛着红,胸臆内热胀袭来,这种感觉,早已不陌生,这段时日,一想到这个姑娘,总能体会到。
而此时,见那张红唇一张一合,他的唇角微微牵起,眸底的冷意化开了缱绻愉悦的笑意。
江书瑶自然也看到了李敬庭,她抬眸看过去,正对上那双漆黑幽暗的眼眸,心跳慢了一拍。
心中不由庆幸着,好在隔得远,她方才对苏锦所说的一番话,他定然听不见。
而很久以后,江书瑶才知道,这男人,居然懂唇语。
17“李大将军。”
苏锦上前一步,对着阔步而来的男人柔柔道。
李敬庭面不改色,神情冷淡,没人知道,他此刻正极力忍耐着,因见了这个女人,身心上泛上来的不适。
他略一颔首:“靖王妃。”
苏锦柔美的小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道:“李大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敬庭还未动,一只小手就抓住了他的衣摆。
他垂眸,对上一双乌亮的黑眸,见她白玉的小脸上气鼓鼓,黑眸笑意一闪,他头也没抬地道:
“抱歉,靖王妃,表妹心眼小,不喜我与女子接触,靖王妃若是有要事,鄙人可以前去拜见靖王。”
苏锦一怔,没想到李敬庭竟丝毫不顾旧情,她夫君明面上,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如果与李敬庭这样的重臣有来往,岂不是将把柄送到宫里,如此,便是坏了夫君的大事。
“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苏锦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江书瑶拽住衣摆的手,施施然而去。
而江书瑶正瞪着双眼,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难不成他竟听见了她说的话不成?
这么远,她同苏锦说话时都是压着嗓音,他不可能听见。
“走吧。”
还未等她深想,她的小臂就被他抓住,她还未反应之时,身子已经腾空而起,就这样被他抱上马背上。
身下的骏马,好似感知到主人愉悦的心情,撒了欢地飞驰而去。
江书瑶半靠在男人怀中,要死死咬住唇瓣才不会惊叫出声。
耳边低低的一声笑声传来:
“吓到了?”
“你不是胆子很大么?”
进了城,他将她抱了下来。
江书瑶双腿有些软,她下意识地就拉上他的衣摆,猝不及防之下,却被他扶住了手臂。
“以后,要抓,就抓这里。”
他的话音刚落,她的手就被一只大掌牵了住。
江书瑶瞪大了眼睛,呆若木鸡。
可手心内摩挲的粗糙感,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他......他竟然牵着她的手。
心脏突地狂跳起来,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她的目光认真地盯着那只手,直至脸颊上布满绯色。
虽始料未及,可心底,竟不可抑制地泛上一丝甜意,她嘴角不由弯了起来。
她抬眸去看他,他牵着她的手,头也没有回地拉着她往前走,只有耳廓,红的滴血。
原来害羞的不止她一人。
17连着几日,下了几场细雨,这日终于放了晴。
长公主府,海棠苑内。
“郡主,您这几日,脸上的笑比那枝头的芍药花还要好看,哪里需要上妆。”红梅放下手中的胭脂红,笑着道。
江书瑶摸了摸脸颊,有这么明显么,她往铜镜里一瞧。
只见铜镜内的人儿,面若桃花,眸如星辰,唇角轻扬。
她险些不认识了,这真的是她?
“女为悦己者容,咱们郡主啊,自从有了心上人之后,果真是长大了,也知道花心思装扮自己了,这一会儿,将军见了定要移不开眼了。”另一边的丫环红莲也咧着嘴打趣道。
两个丫环比她大上两岁,又一直呵护着她长大的,如今见她身体也好了,不似以往的病态之色,性子也愈发沉稳,心中自是欢喜不已。
被她俩人这样打趣着,饶是江书瑶自持稳重,也难免羞涩。
被她俩人这样打趣着,饶是江书瑶自持稳重,也难免羞涩得耳根都泛着红。
她想到那日,那人牵着她,一路将她带到迎春楼。
进了包厢,唤来店活计,又点了她爱吃的饭菜。
就连用膳时,还不肯放开她的手,他一手牵着她,一手替她布菜。
她如何也不敢相信,那个冷冰冰的人,竟然会做出这样体贴的举动。
如此想着,她心尖像是洒上一层蜜,甜丝丝。
忽地,门外有小丫环出声道:
“郡主,宣平侯夫人来了,在花厅同殿下说着话,公主殿下面色有些不好。”
江书瑶收敛了笑意,还未出声,就听红莲就拧着眉道:“这位姑奶奶可是稀客,怎得来我们府上了。”
想当初,长公主殿下相中了宣平侯世子,想着世子是驸马爷的亲外甥,性子好,模样也好,她们郡主自小娇弱,若是能嫁到宣平侯府,婆母是亲姑母,定不会受委屈。
可惜,这位宣平侯夫人太过精明,她先一步看出了长公主的打算,在长公主开口前,就直言道,她看中了苏相府的嫡女苏锦。
可惜人家苏大小姐看不上侯府世子,攀了靖王这根高枝。
她不上她们郡主就罢了,还道郡主病弱,将来子嗣定会不顺,以后只能嫁给寻常人家的次子,身上不用肩负宗妇的担子。
一句话下来,一向性情温婉的长公主,第一次动了怒。
她们家郡主,如此尊贵的人儿,连宫内主子,谁人不喜欢,人人都宠着她。
只要她想,只有她挑别人的份儿,不过是个无实权的宣平侯府,还敢挑剔她们郡主。
“去看看吧。”
江书瑶打量了下自己的妆容,觉得没什么不妥,便起身带着红莲去往前厅。
“大庭广众之下,两人手拉手,成何体统。”
“那不过是个贱婢之子,他生母在世的时候,给我洗脚都不配。”
“如今,不过是打了几场战,封了个将军,他那样的人,连给我明庭提鞋都不配,现在竟肖想书瑶。”
“公主,你要管管书瑶,她年纪小,不懂事,不能被人三言两语就哄得找不着方向了。”
18江书瑶刚走到花厅外,屋内一道尖细的说话声,一句接一句地传来。
“本宫相信瑶儿的眼光,这事儿,就不劳你费心了。”她阿娘柔柔地道,她娘性子娇软,连说话也不曾大声,如今对着她这个姑母,语气十分冷淡。
“我阿娘说得没错,姑母还是少操这份心比较好。”江书瑶面带着浅笑,提着裙角走了进去。
刚一进屋,发现来的不止她姑母一人,还有一白衣男子,正坐在下首,俊秀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无奈。
“大表哥也来了?”江书瑶对着李明庭微微颔首。
屋内的宣平侯夫人和李明庭,同时抬眼看了过来。
只见眼前的姑娘,一身浅绯色的纱裙,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随云髻,只斜插着一根紫月簪,面容红润狡黠,艳丽无双。
两人的眼底,不约而同地闪过惊艳,心头都惊道:
短短时日不见,这个江书瑶竟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完全不见了往日那副病容。
宣平侯夫人回了神,又因她们母女的话喉间一噎,她扯着僵硬的脸,不赞同地道:
“书瑶,不是姑母多话,你前些日子同我那庶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共骑,又是牵手,行为举止如此轻浮,这不是将你爹娘的面子都丢光了么。”
“娘!”
此时,出言的是大表哥李明庭,他沉着脸道:“今日也拜会舅母了,还是早些回去吧,表妹的事情,舅舅和舅母自有计较。”
江书瑶心下暗自点头,这个大表哥虽说性子软弱了些,好在不是废材。
宣平侯夫人见儿子黑了脸,不甘心地再想开口。
与此同时,花厅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外院的小厮禀告道:
“郡主,李大将军来了。”
他来了?江书瑶双眼一亮,顾不上屋内的人,提着裙角就迎了上去。
不远处正走来一人,身着月白锦袍,身姿挺拔,步履悠闲,行动之间,俊朗如皎月。
江书瑶停住了脚,微微睁大眼睛,呼吸倏地一顿,他.....竟换了身白色的衣服。
看惯了他往日里那身玄色,乍换了一种风格,原本身上的阴沉凶煞的气质淡了几分,俊美如神邸。
从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内,江书瑶竟看出了几分赧意。
想必,他这一身是周伯逼着他换的。
她笑着走了几步,停在他面前,仰着头道:“二表哥,你今日真好看。”
小姑娘双眸明亮潋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面上的欣赏和惊艳,一览无遗。
只一瞬间,李敬庭身上所有的不自在都不见了,换上这身衣服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面前的姑娘,那双漆黑的眼眸,也泛起了淡淡的亮光,他神色自若地对她伸出手。
江书瑶看着他突然伸过来的手,不由愣了住,她眨了眨眼,抬头看向他。
他脸上的神情,分明在说,不是喜欢牵手吗?
江书瑶脸颊热了热,耳根都泛着红,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与他相握。
男人第一次来公主府,江书瑶打算先带他逛逛。
两人转身时,身后传来一道厉声。
“站住!”
19“李敬庭,你明知道我这个嫡母就在这里,还不前来拜见,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嫡母?”
宣平侯夫人怒气冲冲地跟着出来,涂着厚厚的胭脂都掩盖不住的老态面容,怒目扭曲,眼底闪过怨毒。
那个贱/人的儿子,凭什么比她儿子还要有出息,她可不像李家那些宗亲,还想要巴结着他,他就是权势再高,也得要跪在她面前,唤她一声嫡母。
李敬庭神情不变,下一瞬,掌心的细嫩,轻轻地挠了挠他,好似在安抚他。
身上隐隐散发的冷意,顷刻之间消散。
宣平侯府的人,早已不能伤他半分,他压根没有放在眼里。
没有人比江书瑶清楚,这个男人自小的遭遇,以往她没出现就罢了,如今,见这位宣平侯夫人都欺负到她面前了,她怎么忍得住。
她上前一步,将男人护在身后,冷着小脸道:“这里是长公主府,姑母要耍威风,还请出去耍。”
言罢,她侧头看看身边的男人,眼底盛满明媚坚定的光芒,继续说道:“他现在是我的人,谁敢为难他,就是与我为难,与长公主府为难。”
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护犊子一样的举动,给男人带来怎样的震骇,他僵着身子,垂下眼帘,盖住了眼底涌动的潮涌。生平第一次,有人将他护在身后,还是个瘦弱的小姑娘,是他的小姑娘。
僵住的人还有宣平侯夫人,做了二十多年的侯夫人,向来都是被人捧着,乍然被一个小辈下了面子,她如何能了,她面色涨成猪肝色,气得嘴唇直哆嗦:“你!你身为女儿家,毫无廉耻,竟说出如此不知羞的话……..”
“放肆!”
长公主走了出来,素来温婉地面上,也带着怒气:“敬庭是我看准的女婿,瑶儿与他情投意合,这是我皇兄都乐见的事情,侯夫人是连圣意都要质疑吗?”
长公主早就厌烦了这位姑姐,早些年见她还有些脑子,如今,她的言行举止愈发无状。
早先听闻宣平侯府后院整日鸡飞狗跳,她看在驸马的面子上,对她还有几分怜惜,如今竟连她的宝贝女儿都敢出言训斥,更加不快起来,说罢,一挥手道:
“来人,送客。”
“你!”
晚一步出来的李明廷见此,心下一个咯噔,他连忙扯住又要出声的母亲,又对着母亲投去一个冰冷的眼神。
他连忙对着长公主一施礼,示意附上的丫环拉上母亲,匆匆离去,心中不由暗暗叫苦,今日本想寻个机会同二弟重修关系,如今怕是适得其反了。而母亲更是惹了长公主不快,回去后,父亲定要发作一番了。
碍眼的人终于走了。
长公主看着面前的一对佳人,眼睛热了热,自家女儿能康健,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她笑着道:“快去吧。”
李敬庭郑重地对长公主行了一礼。
江书瑶对自家阿娘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就拉着男人出了府。
身旁的男人一言不发,任由自己拉着他。
“二表哥,我们去哪里?”
“你会后悔吗?”
猝不及防,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江书瑶愣了住,她停下脚步,看向面前的男人,对上他那双隐忍深沉的眼睛。
又听他低声道:“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什么样的人?”江书瑶及时打断他,拧着眉,神色认真地盯着他,抿唇道:
“我只知道,我认识的李敬庭,是战场上拼死拼活,保家卫国的英雄,是重情重义的男人。”
“你不知道你有多好,我很庆幸,能遇上你。”
或许,一开始是因为心底对他有着几分心疼和怜悯,也带着蓄意的接触他,可是,没由来的,就被他吸引,她的心,早就动摇了。
江书瑶不是扭捏的人,从意识到一见这个男人,她就心生欢喜,她知道,她是喜欢上他了。
“我江书瑶从不做后悔的事情,倒是你。”江书瑶眼珠子转了转,露出娇纵的神情,道:“你既然牵了我的手,就只能牵我一个人,不许有别人,不许看别人,不许跟任何女人有牵扯。”
“尤其是苏锦。”
男人漆黑的眼眸,浓得像墨,猩红正慢慢布满眼底,他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姑娘,以及她说不后悔的话,以至于她最后一句提到别的女人的名字,他压根没入耳。
江书瑶只觉得包裹着她手心的大掌,带着微微的颤意。
她知道他的性子内敛隐忍,偏执又固执,更不善言辞,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来,只想着,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既然和她在一起了,就永远不能再有别人。
她的心眼很小,只装得下一个人,他必须同她一般。
“如果有一日,你想要牵别人的手了,我一定会放开你的手,真诚地祝福你,绝不缠着你。”
她话音刚落,他的大掌将她的细嫩的小手,越攥越紧。
“不可能,不会有这一天。”
“是你先招惹我的,这一生,你只能和我李敬庭绑在一起。”
男人的话语低沉,带着狠戾的占有欲。
江书瑶却丝毫不惧,玉白的小脸上,满是喜悦的笑意。
她主动依偎在男人怀中,感受到他胸腔传来强烈的心跳声,目光落在俩人相握的手上,她动了动手指,十指紧扣。
心中一片欣喜,这个男人,是她的了。
初夏的阳光洒在长巷内,两旁的槐树绿叶葱郁,枝头跳着叽叽喳喳欢唱的雀鸟,仿佛在祝贺着,树下那一对缠绵的佳人。
20转眼,已至秋。
江书瑶近些日子有些心绪不宁,恰逢宫里传来消息,皇舅舅病重,如今太子表哥亲政。
消息虽被捂得严实,可怎么会瞒得住那些头顶都长了眼睛的朝臣。
太子表哥虽仁厚,可才智平庸,并无治国大才。
而身为闲散王爷的靖王恰恰相反,他自小聪慧过人,宛如神童降世,处处胜过太子殿下。
不久后就是重阳节,原书中,便是这前后,靖王逼宫夺位。
如今没有李敬庭的帮助,可朝廷暗地里也有不少靖王党羽,虽然太子表哥虽已拔除靖王势力。
可她总觉得,靖王十几年的部署,怎么会这么容易放弃。
她只能旁敲侧击,让太子表哥多加防范。
“在想什么?”
江书瑶托着腮,沉思被打断,她抬头撞进一双幽深的黑眸。
她扬唇一笑:“二表哥,你练好剑啦。”她站了起来,端起石桌上的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自从两人通了心意之后,这个男人就吩咐人,将两府之间的那堵墙凿了个月亮门。
还在这里建了个六角凉亭。
每日清晨她晨跑后,直接通过那道月亮门来到凉亭,看他练剑,而石桌上,早就被周伯摆上了茶水点心。
李敬庭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他早就察觉到她最近的魂不守舍,他并没有出言安抚,只是目光深沉地看她。
翌日。
大雨滂沱,雨水冲刷在屋檐上,汇成水珠倾斜而下。
江书瑶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花草被雨水打弯了枝,心里忽上忽下,不得安静。
“郡主…….”耳边传来红莲惊呼声。
江书瑶侧目,只见一人身穿黑色铠甲,穿过雨幕而来,她按捺住突兀狂跳的心,对着身后的红莲道:“快拿帕子来。”
江书瑶说着,拎着裙角冲了出去,见他脸上都是雨水,连头发都被打湿,不由嘟嘴埋怨道:“你怎的连把伞都不撑着。”
江书瑶接过红莲递过来的帕子,赶紧拭了拭男人脸上的雨水。
一个不妨,他握住她的手,他身上带着凉意,可掌心还是一如既往地温热。
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瞳孔,她能从那幽深的瞳仁内,看见自己惶恐不安的小脸。
“瑶瑶,别怕。”他放缓了声音,似在哄着她:“不会有事的,你担心的,都不会发生。”
一瞬间,江书瑶红了眼眶,原来,这段时日,她的惶恐都被他看在眼里。
“在家,好好呆着,不要出门,等我,很快就会结束。”
江书瑶深深地凝望着这张俊颜,展了笑颜,“我等你,你答应我,不论什么情况下你的安危,最为重要。”
男人低头,亲了亲她的指尖。
“等我回来,娶你。”
江书瑶含着泪点了点头。
21闪电如银色狂舞,似乎要划破黑夜,轰隆的雷声阵阵劈下。
江书瑶整夜没有合眼。
大雨直至天明,方停歇。
直到天际边一道黑浓的烟雾传来。
“那是…….太子府。”红莲捂着嘴,惊恐地道。
江书瑶猛地站了起来,略一沉吟,她冷静了下来。
太子表哥早有防备,不会有事,但是想到才不到半岁的小皇孙,她便坐不住了。
她吩咐府上的护卫,看护好爹娘,便坐上马车,朝着太子府而去。
她身边有太子表哥留给她的暗卫,还有,她知道李敬庭早就留了几个人围在她的院子旁,见她出门,他们定会跟着上来。
她招来暗卫,问道:“靖王妃有动静吗?”
“靖王妃并没有出府。”暗卫出声道。
江书瑶掀开车帘,太子府方向浓烟冲上云霄,刚亮的天际被突来的黑烟笼罩。
太子府内,整个府邸陷在一片惊慌中。
尖叫声,嘈杂声,远远地传来。
江书瑶跑向太子府,很快就在前院找到了太子妃。
“书瑶,你来了。”太子妃脸色惨白,可见是吓得不轻。
身后的嬷嬷怀里正抱着睡得熟的小皇孙。
江书瑶吁了一口气,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嫂嫂,你们没事吧?”
太子妃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惊吓,又带着庆幸:“都没事,好在昨夜下了雨,火势并不大,一经发现,就已经扑灭了,可这边火灭了,另一头又烧了起来,这是有人蓄意而为。”
最近朝廷上的动静,身为太子妃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呢,殿下最近都守在宫里,圣上病重多时,这几日连母后也病倒了。
府上被侍卫围成铁桶,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江书瑶看着面前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院子,当下也不再停留:“嫂嫂,快走,去我们公主府上。”
“想走,没这么容易了,我好不容易等到你,怎么会让你走呢。”
这个声音让江书瑶浑身一僵,她缓缓转身,果然,苏锦迎着晨日的光走来。
22一袭华丽的火红色的长裙,行走间裙摆逶迤,犹如一朵盛放的牡丹,高贵艳丽。
随着她走了进来,后方的大门轰然关闭。
江书瑶瞳孔一缩,目光扫视了一圈,不少黑衣装扮的人, 持着长剑,守在苏锦身后。
“不用看了,这太子府的侍卫,都不会出现了。”她面带笑意,语气平淡得就像是日常的招呼声。
“是你,是你和靖王?”太子妃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来人。
苏锦连眼风都不递给她,只定定地看着江书瑶,勾起红唇笑道:“书瑶,你总算出现了。”
江书瑶扬眉,露出起一抹笑意:“小皇婶,这样大费周折便是要找我?”
苏锦面色倏地一变,嫌恶一般,出口呵斥道:“住嘴!不许再唤我这个称呼!”
“萧峰就是个伪君子,他不配!这个靖王妃,我不稀罕!”
忽地,她又笑了,神情似疯似癫:“你可真是好手段,将李敬庭迷得团团转,我连个边都摸不到。”
她走了几步,凑在江书瑶的耳边,压低了嗓音道:“李敬庭,他本来就是我的!”
她凑得很近,像是在她耳边呢喃,江书瑶浑身一颤,汗毛倒竖。
她这是什么意思?
原书中,苏锦重生复仇后,就与靖王双宿双飞,对于爱慕者她的李敬庭,她并没有任何回应。
似乎看出了江书瑶的困惑,她丝毫不在意,面上带着疯狂的笑意,又娇笑着道:
“早就劝过你,好不容易能活着,为什么不惜命呢,非要搅和这一切。”
“不过没关系,这一次,我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明日,我就是皇后,而新皇——只会是李敬庭!”
“而萧峰这个伪君子,他忙到最后,只会为我做了嫁衣,这是他欠我的!”
江书瑶脑中轰然一炸!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乍现在脑中!
苏锦竟不止重生一次!她重生了两次!
果然,她又听她继续道:“他护我多次,最后却被萧峰设计惨死。他是唯一一个,对我付出真心的男人,不求回报,是我太迟钝了。他死后,我如行尸走肉,老天有眼,能再次重来,这次,我自然要牢牢抓住他。”
“没想到出现了你这个意外。”
“不过没关系,今日就会结束了,李敬庭,他只会是我的。”
江书瑶攥紧指尖,手心的痛意传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你为我而来,那就放太子妃和小皇孙出去,我任你处置。”
一旁的太子妃正抱着小皇孙,正泪流满面地摇头,她听不见苏锦和书瑶在说些什么,她见书瑶的脸色变了几变,她知道,这次凶多吉少了,她和睿儿的命都是书瑶救的,如何能将她一人丢在这里。
“呵…….有什么比长乐郡主为救太子妃母子而亡,要更让人信服呢。”
苏锦轻轻笑了起来,眉眼间带着娇媚,红唇轻启:
“将她们关进去,派人死死守住这里,直到化为灰烬!”
身边的丫环红莲和太子妃身边的嬷嬷宫女们,直接被打晕拖了走。
江书瑶护着太子妃往后退着,心里盘算着,如何拖延时间。
“你在等李敬庭留给你的侍卫通风报信?”仿佛看穿了江书瑶冷静的小脸下所想,苏锦长指撩了撩耳边的碎发,笑着开口。
果不其然,见江书瑶的面色大变,苏锦不由得意地笑了。
而江书瑶面上露出惊惧,心下却松了口气,她只提到了李敬庭留在她身边的侍卫,那定是不知道,她身边还有太子表哥留给她的暗卫。
李敬庭一定会很快来救她,她只要耐心地等着就好。
苏锦却没了耐心,她对着身后的黑衣人一抬手。
江书瑶觉得后颈一痛,便没了知觉。
迷迷糊糊之间,她好似听见了有人高呼声:
“靖王谋反,李大将军生擒反贼……”
23“瑶瑶…….”
“瑶瑶......”
江书瑶在一声声悲恸的呼喊声中,缓缓睁开了眼,对上一双赤红的双眼。
“二表哥。”她的声音嘶哑着,她动了动手,发现被他握在手中。
她对他露出安抚一笑:“我没事了。”
下一瞬,她就落入一个有力的怀抱中。
“没事了,没事了。”他紧紧地搂着她,在她耳边低低地道,好似在对她说,又好似在自言自语。
“咳咳咳。”
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
江书瑶从男人怀中抬起头来,发现一屋子的人,瞬间瞪圆了眼。
太子表哥和太子嫂嫂,自家阿爹和阿娘,还有丫环婆子。
另外还有两位白胡子的太医,想来是给她诊脉。
两位老太医一作揖,笑着道:“郡主已经醒了,就无事了,长公主,驸马爷,我等现行告退。”
“表妹无事,那我们也走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面上都带着揶揄地笑意,双双离去。
只有一人黑着脸,正是她阿爹。
“成何体统!”
江书瑶的脸早就涨红了,她娇嗔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从他怀中退了出来,她咬着唇瓣,:
“阿爹,阿娘。”
“李敬庭!你你你!”驸马爷黑着脸,竟连话都说不利索。
驸马爷虽知道女儿心仪李家的这个庶子,那也不代表他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在未婚前,就被男人搂在怀中。
“早日来提亲!”在自家公主吃人的眼神中,只得丢下一句话,甩袖而去。
长公主却满意的笑了,女儿不过是昏迷了半个时辰,这小子的模样,好似要昏死过去了。
看来这小子对自家女儿用情颇深,那她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她笑着走了出去。
屋内,一瞬间寂静下来。
江书瑶红着脸,看着面前的人,见他一脸的憔悴,有些心疼,他一定很久没有休息了。
她主动依靠在他怀中,男人怜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低哑的嗓子道:“能不能听话些,不是让你乖乖待在府上吗?”
江书瑶眨了眨眼,可怜巴巴地道:“这次是意外,我知道你身边给我留了人,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我不能接受任何意外……..”男人声音带着痛意和隐忍,又强调一般,重复道:“我不能接受任何意外,我承受不起。”
江书瑶心下一片酸涩,她握紧了他大的大掌,轻轻回道:“以后不会了。”
之后,江书瑶也从男人的口中得知,圣上终究还是心软了,没有要了靖王的命,只罢了他的爵位,将他和苏锦双双关在皇陵。
而她也从暗卫处得来消息,苏锦被关之前,曾深情款款地对李敬庭道,她知道李敬庭心里一直爱慕着她,也知道因她这个长乐郡主缠住了她,她才不能与他续旧情。
说她那一年对他的援手,就是他们之间缘分的开始。
还说,她做这一切,只为了他在一起。
还说,这一日,应该是她荣登为后的日子......
“她后面的话没出口,李将军及时卸了她的下巴,让人给她灌了哑药。”
江书瑶听罢有些唏嘘,苏锦得了机缘,两次重生,明明可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如同她对自己说的那句样。可她偏偏以为自己得天独厚,天命所归,想要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凭什么她以为自己能够重来一次,李敬庭就要一定要接受她,他何其无辜,他已经枉死一次,凭什么还要因她的重来,而接受她。她很庆幸,现在这男人是自己的了,往后的日子里,她一定会好好爱惜他。
******
她和李敬庭的婚期很快就定了下来。
金秋十月,晴空万里,空气里都弥漫着花香,花轿绕着京城走了好几圈。
江书瑶坐在花轿里,偷偷地掀开盖头,又掀开轿帘的一角。
轿外,黑色骏马上,男子英俊挺拔,一身红衣,如仙人之姿。
一如初见。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侧目而来,一双黑漆的眼眸,噙着缱绻温柔的笑意,眉间的冰冷融化如春,整个人都瞬间惊艳魅惑起来。
江书瑶吞了吞口水,险些移不开眼。
她好似听到他轻笑一声。
她慌乱地松了手,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
她咬着唇,扬起唇角,低头看向手中握着的玉如意。
她果真如意了,家人安好。
他安好,她也安好。
他们一定会长命百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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