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 陈冠柏 编辑 严粒粒 沈听雨
编者按：人生是一本读不尽的书。
这是我们阅读厚厚一本最新出版的《领潮：鲁冠球传》时的感想。
鲁冠球，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民营企业家、万向集团创始人。2024年4月，在他去世的第7年，由著名报告文学作家陈冠柏所著的《领潮：鲁冠球传》付梓出版。
未曾公开的全部私人笔记、文书档案，对百余位鲁冠球亲友、同事以及相关人士进行访谈……种种碎片整合而成一段段故事，搭建起鲁冠球跌宕起伏的成长与发展史。也难怪，它成为被万向集团独家授权出版的一部文学传记。
即日起至5月5日，我们将从《领潮：鲁冠球传》中节选精彩章节，以飨读者。
出版社供图
节选自《在原乡的思考航船上》
在江南的河道上，一条带有竹篷的木船在缓缓航行中。坐在船舱竹凳上的男子正给一起坐船的乡客说着“脱口秀”：
出门在外，做什么都要看环境，就连打瞌睡也是。人嘛，什么时候都可以打瞌睡，但坐船时不可以。平地上坐车，你打瞌睡，车翻了，你还知道在地上；如果在船上打瞌睡，船翻了，一头栽下去，你都不知在哪里，找也找不到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乘客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点头，接着大笑，说：“对，对，说得有道理！”
这是笔者虚拟的一个故事场景，而那番话，关于“打瞌睡也要看环境”，却是鲁冠球说给儿子鲁伟鼎听的，很真实。
鲁冠球在萧山农村长大，跟熟悉的乡土保留着天然的联系，加上他的聪慧与强记，那些充满农民生活体验与质朴智慧的语言装满他的兜兜，在他想表达的时候不经意地甩出来，让人脑洞大开，印象深刻。
我们就借助这一虚拟的航船，当一回在水中航渡的乘客，听听鲁冠球的连珠妙语。
他说到抓电线的诀窍。
有根裸露的电线，你不知道它有没有电，又没有电笔，怎么试呢？如果你用手去捏，一旦有电，就触电了。如果你背着手，拿指甲轻轻去碰，一触到，真要有电，就腾地弹回来了。所以，做事要讲究方法，不能莽撞，否则，就会受伤害。
他拍苍蝇，很神，别人拍不到，而他却一拍一个准。人们很奇怪，诀窍在哪里呢？
他说，这是一个掌握风向的问题。拍子拍下去，如果你是顺着苍蝇飞的方向，一拍，一阵风，它就飞掉了咯。反过来，你顶着它头拍，它一飞，就落到你的拍子下，跑不掉了。所以，做事情，要学会看风向，顺风、逆风有个讲究，不然就达不到目的。
就像张网拦鱼。
他站在窗口，看前面解放河水流潺潺，有人张网在拦鱼，这网眼大小很重要，还有时机。他对身边的同事说，你看呀，如果发大水，鱼来了，你在河里放了“筝网”a，鱼就都进了网里。如果你临时去放“筝网”，就是“破钵头揢鱼，揢牢一半，逃出一半”。
这种细密的观察认知来自他从小就有的多思习惯。比如，他琢磨到河塘捉蟹的窍门。
家乡的河塘里有许多螃蟹，但不好抓，尤其是大个儿的，在水下的蟹洞里藏得很深。少年鲁冠球和小伙伴学着一位名叫老皮的钓蟹行家的样儿，也用根竹竿吊上细藤，藤上挂一块蚌肉，来引蟹出洞，然后待机抓住它。可看似容易做也难，老抓不住，不是早了，蟹不上钩，就是晚了，蟹脱钩跑掉。找老皮请教，人家不肯说。
鲁冠球不气馁，悄悄地在一旁看。多看出名堂，他发现老皮在竹竿上画了个标记，待到标记接近水面，示意钩子已经触底，估量蟹已上钩，这才快速一提竹竿，顺手捉住螃蟹，又快又准。
老皮看到给破了法，就心甘情愿地将操作细节一一还原，还夸奖鲁冠球会动脑筋想问题。
鲁冠球在回忆儿时这一段经历时，告诉员工，要做成一件事，一定要多观察，多思考，找到症结。在这里，竹竿画标记，就是确定一项计量，而计量来源于实践的经验。
他好像一个仿生学研究的专家，有一次特意讲了蜘蛛网。
一只蜘蛛在后院的两檐间结了一张很大的网。难道蜘蛛会飞？要不，从这个檐头到那个檐头，中间有一丈多宽，第一根丝是怎么拉过去的呢？最后他发现，蜘蛛从第一个檐头起，打结，顺墙爬下来，一步步向前爬。很小心，尾部翘起，不能让丝沾到地面，爬到对面檐头，差不多高了，再把丝收紧挂住。
这样一根根的重复劳动，小小心心，才把八卦形的网结在半空，精巧又规矩。这就是一种象征，像那些默默无闻、真抓实*人，在久久的无声努力中，创出了奇迹。
鲁冠球特别在意思考的重要性。他在一则日记中写道：
悟透，科艺相通
多思与战胜自我，善思与完善自我，神思与超越自我。
硬接触，软思考
这话很耐人琢磨。
法国哲学家笛卡儿说：“我思故我在。”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认为：“思就是在的思，思是在的，因为思由在发生，属于在。同时，思是在的，因为思属于在，听从在。”
而中国思想家孔子则更早阐述了思的要义：“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如果多去接触一些鲁冠球的讲话，可以时常听到他用乡土语言表达着他的个性思考，让这些先哲对思考价值的注重有了个性的体现——
你去做一件明显做不来的事，他说，这是“砻糠搓草绳”，显然是无用之功。
2008年金融风暴爆发后，泡沫经济的危象开始出现，他在提醒各部门要做好充分准备时说，“麻雀也有三天储备粮”，何况我们呢？
有些人只看到别人得利，不去看人家付出的努力。他在批评时说：“不要光看和尚吃馒头，不看他受戒。
他在关照部下要做好工作、兼顾周全时，会说：“既要远处烧香，也要近处拜佛。”
有人问万向持续发展的经验在哪里？他说：“拜好自己的佛，念好自己的经。”
在谈到企业间业务利益的共存性时，他时常用萧山乡间的一句俚语表达：“花花轿子人人抬。”
说到该你的东西总归是你的，要沉得住气时，他常用这句俚语：“千年野果，都是我的食。”
在批评一些人不干实事、只喜欢评头论足的不良作风时，他这样给他们画像：“茶碗一端，说话无边。香烟一支，专挑人短。最喜欢说这个不对，那个不对，就是不说哪样才对。
有一次在讨论选谁去做销售员的会上，鲁冠球说：“做销售，一年到头跑外面，很艰苦，要有舍小家为大家的心理准备。有些人三天见不到家里的烟囱是要哭的，那怎么担当？”
“三天见不到家里的烟囱是要哭的。”以此形容很恋家的人，好妙，恐怕连文学家也想不到这样的句子。
万向慈善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汇报了一件事，有个受万向资助的农村孩子到外面打工，出去买酱油，看店里没人就偷了人家东西，等被发现时还把人打伤了。他受处罚后，已经不符合万向的救助条件了，是否还继续救助？
鲁冠球说，还是继续，要给他出路，给他成为好人的机会，不要轻易推给社会。他说：“一个人好比一滴水，滴到酒缸里是酒，滴到粪缸里是粪。”
不同环境对人的不同影响，被鲁冠球以这一滴水、两只缸作了比喻，还有再形象的？
谈到企业要让年轻人在一线放手干，他自己起点儿把关、纠错的作用时，他说：“我就是摸摸窗户有没有擦干净。”
…………
让我们回味这些句子之妙，继续在行走的航船上听鲁冠球的思想流淌。他不但善于借用生动的乡土俚语作精确的表达，也很擅长以排比、对仗、联句等修辞方法，把他想的意思说出来，好记好用。
1991年9月，他在日记上写的治厂理念，路数清晰，没有套话：
决策一定要正确，是非一定要分清，赏罚一定要分明。把好人用起来，让好人香起来，让好人富起来。
使用、激励、实惠，三者都说到了，用人政策没有偏颇。
1993年，他在《顺其自然理性发展》一文中说：“天上不下金子雨，地上不长元宝树，要多赚钱改善自己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就得努力工作，创造高效益。只有企业效益高，我们才能多分配。”实实在在，理在其间，说到人的心里。
他这样概括市场：“市场就是人，把人琢磨透，还怕找不到赚钱的机会？”
所以，企业上下要做的是：“关起门来下功夫，睁开眼睛找市场。”
“出路出路，出去才有路；困难困难，困在家里会更难。”
因此，要做“无情的竞争，有情的服务”。
他提出的工作格言是：“多看则清，多听则明，多思则聪，多干则成。”
他以训诫的语言告诉全体员工：“形式不能搞，时髦不能赶，假话不能说，自己路自己走，自己梦自己圆。”
他在展望企业的未来时，写了一句诗一样的话：“没有不明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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