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葛维屏
《海角擒凶》是希区柯克拍摄于1942年的一部电影。
拍这部电影的时候,珍珠港事件爆发,与电影里的阴谋分子摧毁美国的飞机制造厂、炸毁美国的大坝以及破坏新造舰艇下水有着出于相同动机的匹合性,不过电影里的阴谋分子并没有明确的外来势力操纵的企图,更像是自发生成的本土破坏力量,其目的,也是他口中高喊着的争取自我的权力,但具体的动机与细节,电影里没有过多的展示。希区柯克对此是用“麦高芬”来含糊其辞的。
《海角擒凶》在情节构思上,与之前他执导的《39级台阶》有着如出一辙的脉络,那就是一个普通人,在一个巧合的时间、巧合的地点、巧合的缘故,而卷入一场事关国家命运的生死决战。这种模式,虽然不是希区柯克的开创之功,但这种模式却焕发出强大的生命力,在之前与日后的影视作品中屡试不爽地重复出现,演为大观。
为什么这种模式如此讨人喜欢?
这倒是《海角擒凶》留给我们的值得去思考的一个重要维度。
一、《海角擒凶》里的人物设置:偶然地撞进大事件中的个人命运救赎。
《海角擒凶》里的男主人公在一家飞机制造厂工作,工厂发生爆炸,他因为在救火时,将灭火器交给救火者,导致灭火器里的引爆物,诱发了更大的大火,不仅使他的朋友葬身火海,更给军工产业带来了重大的损害。
男主完全是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身陷在一个破坏国家的阴谋中。
据他当时回忆,是一个名叫弗莱的同厂工人递给他灭火器,但警察查访之后,发现工厂里并没有弗莱这个人,那么,男主的话便难以得到证实,在没有真凶的情况下,他顿时成了最合适的主谋,因此,他面临着警察的逮捕。
在希区柯克电影里,警察与侦探毫无作为,在《海角擒凶》设置出的这个故事里,如果警察能够充分调取资料,并作出逻辑推演的话,根本碍不着只是在火灾现场担当了二传手角色的男主什么事,因为他无论如何追究起来,都只是一个将灭火器交给了同事的无辜者。
但警察只是从简单的对弗莱查无此人的结果出发,便把男主作为了最终的嫌疑者。这显示出电影的逻辑起因并不完善。
其实男主完全可以回到工厂,举证更多的信息,查证这个工厂的确有一个叫弗莱的工人的存在。因为从电影的交待来看,男主与弗莱的相遇,仅仅是因为他们放工的时候,撞到了一起,之后,从弗莱身上掉下一个信封,上面留有弗莱的姓名,从而判断出这个他们并不熟识的工人名叫弗莱。
这个弗莱是从车间里出来的,后来又在饭堂里一起吃饭,即使他不叫弗莱,但他总归有一个身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个工厂里,应该有人认得他,不然他也无法自由自在地在工厂里行走。
但是,电影里表现的警察对这一简单的逻辑推理充置不顾,一意孤行地认为男主就是真正的凶手,从而错失了最重要的追捕真正凶手的良机。
男主本来也应该能够很容易把撇清的推理判断,告诉警方,但是,男主对警察毫无信任可言,立刻展开了自己的追查真相的险象环生之旅。
电影里人物逻辑的断裂,却是希区柯克大显身手的地方。
而这种无辜者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卷入到一场国家大事件的模式设置,在希区柯克电影系列里,是一个非常受他衷爱、过几年就要拿出来显摆一回的“家藏秘籍”。
在《海角擒凶》中,如果男主不是在下班的时候,因为大门边的一个美女的存在,导致眼睛没有看清路面,致使与那个身份神秘的弗莱相撞,碰下弗莱手中的信件,那么,男主就不会知道弗莱的姓名,不会知道弗莱信上的地址,也就不会有男主的进一步追踪下去的线索。
因此,《海角擒凶》里男主与阴谋集团发生勾连关系的原因,就是在下班时候的偶然的相撞,而相撞的原因,是一个巧笑倩兮的美女在工厂大门边风情万种地甩媚眼,如此看来,直接诱发《海角擒凶》里的故事发生的“蝴蝶效应”的起因,就是那个军工厂大门口的无事生非的美女。
电影的名字更应该叫“一个美女媚眼引出的间谍追凶案”。
普通人就是在如此的偶然的情况下,撞到了大事件。
希区柯克在《39级台阶》里,也是因循着这样的偶然,让男主人公卷进了一项事关国家防空密籍的大事件中。他在音乐厅里参加娱乐活动,遇到了一个神秘女子,从而被这个女子硬塞给他一份地图,让他踏上了追寻间谍组织的危机四伏之旅。
之后,希区柯克还在《西北偏北》《擒凶记》(新版)中,继续拾起这种无辜者卷进大势漩涡的模式,这反映出,希区柯克的趣味是他的电影中始终有一个普通人的维度,从普通人的角度,看待国家风云、世界剧变,这更能契合他的电影注重内心流脉表现的倾向。他的电影的成功之处,都是他在触及这类题材时,能够让自我压制住宏大事件,如《美人计》,里面的情感纷争,压制住了电影里的间谍主题,而那些跨国界的宏大主题,压制了个人的情感领域,都是希区柯克电影里的典型的烂片云集地,如后期他拍摄的《黄玉》《冲破铁幕》都是题材涉及到跨国交锋,而人物被宏阔题材冲激得七零八落,均成为希区柯克电影里的滑铁卢败绩场。
因此,《海角擒凶》里的普通人视角,是希区柯克电影成功的一个必须坚持的保证。这也是希区柯克喜欢这一模式、不断新翻这种模式杨柳枝的原因吧。
二、《海角擒凶》里的逻辑推演:貌似明确的线索逻辑,但细究却是破绽百出。
《海角擒凶》里的男主卷入谍战漩涡之后,接下来,他就必须追查下去,而引导他深入到事件核心部位的真相,就必须依靠关键的线索来亦步亦趋地导引着他走到最后。
线索的环环相扣,这成为电影情节进行下去的关键。
《海角擒凶》里的线索,不是依靠警方的推理推导出来的,而是男主从蛛丝马迹中推演出来的。
他的这种从偶然性发现偶然性的蛛丝马迹一路推导下去,能否推导出最终的真凶?
这与其说是男主在推演,不如说是电影的编创者在推演。
男主的推演能力高低,其实反映的是编导演逻辑思维能力的高低。
希区柯克其实对《海角擒凶》的逻辑是没有信心的。他在电影里,最大的意图,是想在纽约的自由女神像上做一回大文章,所以,他必须把人物的最终冲突点放到自由女神像上。
这一点,日后他在《西北偏北》里也是采取了同样的构思策略,让主人公的终结决胜点放在了“总统山”上。有了这样的意图,然后再来勾画人物的运动线,连缀起人物的运行轨迹,再在这中间加入一点逻辑推理的润滑剂,便构成了这样电影的基本逻辑架构。
其实这种逻辑推理方式,是我们所看到007系列、复联系列包括逐渐向间谍片靠拢的《速度与激情》系列等等影片都使用的一种编创模式。
那就是首先定下故事发生地,然后在这中间勾连起相关线索,借助于逻辑推演,促成故事的有板有眼、曲折回环地向前步步递进。
我们不妨看一看希区柯克是如何编织《海角擒凶》里的故事线索,让主人公一路尾随下去,找到真凶的。只有放大镜下的拉片式观看,才能看清希区柯克的构思规律。
首先,是男主在军工厂里撞了一下弗莱,揭开了擒凶肇始。
撞了一下,还必须从弗莱身上撞下一点重要信息。弗莱把自己的信件撞掉到地上,而男主居然在一瞥之间,能够记下信封上的寄信地址,这种可能性其实是相当微乎其微的。
因此,《海角擒凶》里男主介入到间谍大案,第一步是从一个故意留下的漏洞里,找到了故事承接下去的动力。
其次,男主按照弗莱信封上的地址,来到了发信人署名的地址。
这样男主来到了地址上留下的“春天农场”的方位,见到了农场主人杜宾。杜宾开始不承认认识弗莱,但是,男主意外地在这里看到了弗莱发来的电报,这无疑开启了下一个场景的新一轮封印,这封电报上写着:“已办妥,在梳打镇会合尼尔信。”署名是弗莱。
这几乎就是今天电玩游戏的标准的通关承接模式。
于是,男主一番周折,来到了梳打镇,在这里见到了尼尔信与另一个重要人物费文。
男主假冒是杜宾让他来的,目的是逃到东部,然后费文便把男主当成是自己的同伴,带到了纽约。
这里,如果费文打一个电话核实一下,就会识别出男主的真实身份,但费文竟然轻易地男主带来了阴谋分子的大本营,严格意义上讲,这是引狼入室,毫无真实信可言。
而那个留言去梳打镇的弗莱竟然直接来到了纽约,同样是莫名其妙。可以看出,电影里的逻辑合理性是非常生硬的,完全是出于把几个片段连缀起来而生拉硬扯的。
再次,在纽约,男主偶然听到了阴谋分子将在布连海军基地的破坏活动。
这样,男主又来到了海军基地,阻止阴谋分子炸毁船厂的阴谋。
最后,女主人公跟踪弗莱来到自由女神像,而男主在得到女主的电话通报后,与警察赶赴目的地,在这里展开最终决战。
电影情节基本发生在这五个部位,而之间的连接关系,开始的时候,都是通过信件上的地址进行场景的串联与逻辑联系的,而男主混入敌人内部,则是通过偶然偷听到的信息,找到了下一步行进的方向。信息,无论是纸面上与听壁根的信息,都是男主下一步行动的重要启动缘由。
这样,影片里的逻辑推演,都是靠偶然的信息发现,来推动了故事链条的延伸与衔接。
我们可以看到,希区柯克先设置了几个重要的故事发生地,然后在每一个场景中,都故意遗漏下重要的下一步行动方位与地点,便能够让故事永动机般地继续下去,直到达到最终的满意的结局。
希区柯
克的这种故事编造法,实际上可以窥破这类谍战类型片的构造原理,先定电影的场景位置,然后故意侧漏一点信息,便让故事实现跳岛战术式的前进,达到大功告成、皆大欢喜的最终圆满。
三、《海角擒凶》里的情感沟回:逃亡途中总会遇到一个美女纠缠。
如果仅仅是主人公的单枪匹马的亡命天涯,显然是无法引起观众的兴趣的。而希区柯克电影里,向来不会放弃对人心的刻画,而男女情感的描摹,更是希区柯克电影里挥之不去的重点。
所以,这类影片里,如果原著中没有男女情感的发展线索,希区柯克也要为电影里增添一点爱情作料。
最典型的是《39级台阶》,据以改编的原著里,男主人公在逃亡过程中,并没有遇到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电影里增添了这一女性角色之后,情感的峰值立刻急剧上升,为单调的逃亡之途增添了人物性格的刻画引擎。影片里的男女主人公也在逃亡之途中,从势不两立到两情相悦,构成了电影里的内在情感波线的起伏与跃动,丰润了剧中人物的情感链条。
《海角擒凶》基本沿袭了《39级台阶》里的相似的情感线索。在《39级台阶》里,警方在抓住男主的时候,把他与女主用一根手铐铐在一起,构成了电影里很长时间两个人不得不捆绑在一起的主要原因,但这个外在强制性的力量,也促成了男女主人公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实现了情感的互通。
在《海角擒凶》中,男主角逃亡到女主角叔叔的小屋,暴露了手上的手铐,影片里的女主叔叔让她带着男主到铁匠那里取掉手铐,路上,女主却违背了叔叔的嘱托,准备把男主交给警察,两个人争执之间,车子抛锚,两个人不得搁浅在荒郊野外,这种蛮荒的环境给两个人情感升温提供了机会,这也是“亡命天涯”题材里少不了的规范性的情节动作。
这时候公路上列队而过的一辆马戏团车辆,成了男女主人公情感转化的一个重要契机,因为马戏团的各色人等,总体呈现出来的是对男主的无原由的信任,这改变了女主的人生态度,从而在电影里实现了两个人物的重要情感转化。
这一段情感转化情节,穿插在男主从“春天农场”到梳打镇这两个路程节点的中间,事实上我们看到,它并没有改变主人公的前行路径,只是为这些路径的过程,增添了更多的情感展现的机会。其实,在电影里,男女主人公遇到马戏团车队的情节,与核心故事根本没有关联,这一段情节删除掉,毫不影响电影里的追凶主题,但是,这一段马戏团段落,却事关着男女主人公的情感递进,是电影里的软性情节的部分,也是希区柯克在他的电影里必不可少展现人物的情感空间的重要章回。
可以说,希区柯克正是在他的电影里,展现出情感上的细腻层面,才构成了他的电影中加诸在这些情感元素之上的悬疑辐射力与感染力。情感是软的,但是它打造出的电影支撑力道,却是硬核的。
如果仅仅看到希区柯克电影里纯粹由悬疑与惊险占据主体地位,那么,这根本没有捕捉到希区柯克的精髓。
希区柯克电影里的内核是它塑造出人物的内心世界,这主要是通过人物的滔滔不绝的对话,以及人物之间的相互碰撞关系来完成的,而男女之间的情感关系,是构成人物生动性与动人性的一个重要的把手与诱引。
在《海角擒凶》里,男女主角本来是生死对头,但是当他们尽释前嫌之后,便成了生死不离的伙伴。在影片最后一场自由女神像上上演的最终对决中,男女主角胜利会师,共同对付电影里所有的故事情节线牵引的首发人物弗莱。
而在这之前,男女主人公在纽约的慈善晚会上,这两个本来不相*人,被置于一个战壕里战友的地位,实现了他们之间的有着共同定位的默契性灵犀相通,在这里展示出希区柯克电影里喜欢呈现的集体场面下的个人孤独感的营造。
本来,在一场各路人士云集的集会上,是相对安全的所在,但是,在人头攒集的公众场合下,陷入到四面楚歌的困境中,是人生最难面对的尴尬。而这种场景,在希区柯克电影里,有着多次的表现。
在希区柯克电影里,很多阴谋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地无所顾忌地演绎着与推进着的,而电影里的应对者,往往不得不利用公众场合的特有属性,制造混乱,赢得胜算。
在《39级台阶》的开头,女特工掌握了情报,但是身陷在音乐厅里的危机之中,她开枪制造混乱,然后趁机与男主逃离现场,这是一种典型的集体场景中逃脱的良方妙法。
在《西北偏北》里,男主来到拍卖场上,发现四周均是阴谋集团的人,他为了脱离这八面埋伏的危墙之下,故意在拍卖现场挑衅生事,成功地被警察拘捕,逃脱了阴谋集团的四面包围。
在《海角擒凶》里,当男女主人公发现陷在慈善晚会的人海中的时候,无法找到逃出困境的办法,男主人公意图在这里寻衅滋事,但都无济于事,希区柯克在这部电影里,走了一条剑走偏锋的处理方式,让男女主人公没有利用公众场面浑水摸鱼逃脱成功,但却利用了报警功能,成功地引来了警察,从而脱得生天。
影片里另一处颇有创意的逃脱技法,是男主人公利用车子上的转轮,磨断了手铐,显示一种涉笔成趣的生存智慧。
《海角擒凶》当时拍片的时候,因为剧本的逻辑不够清晰,演员也不是希区柯克满意的类型,拍摄的并不理想,但影片里结尾的自由女神头像上的生死决战,却提供了这类谍战片总是放在典型性景点上演绎惊险奇观的标配范式,后来《西北偏北》里类似影像在“总统山”处的大放异彩,显示出这种模板有着它的强大的视觉冲击力与心灵震撼力。
希区柯克电影里总是有所发扬光大他的一点奇思妙想,构成了他的电影层出不穷的思想创意,这或许是希区柯克电影也许质量不够平均,但每一部电影里,他都能把他的哪怕是一点的小智慧放大成电影里的精彩的能力,这正是希区柯克随着时间的推移仍然会被人们去回味并且能够让人们有所启迪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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