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7月,在中国远洋运输公司注册的中国货轮“银河”号,7日按计划在天津新港上货后起航,途经上海、香港、新加坡、雅加达,装载着628个集装箱,驶向目的地迪拜港。
然而,这趟正常的商业航行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波澜。
美国根据自己收到的一份情报,声称银河号上装有《国际化学武器公约》所严禁的前体原料,并称美情报部门已获得上述物品的装货清单。
据此情报,美国振振有词的要求中国政府立即采取措施,制止这一出口行为,并威胁说,否则就要制裁中国。
对于这种无理要求,中国外交部与美国进行了反复交涉,然而美国对它的情报深信不疑,他们在8月1日起就派出军舰和飞机,昼夜对银河号进行近距离跟踪和低空侦察。并向银河号计划停靠港口所在国施加压力,阻止进港卸货,并要求中方召回该船。
为顾全大局,中方在8月3日指示银河号暂停前进,抛锚在距离霍尔木兹海峡十多海里的公海海面上。经过全面、认真的调查后,中方明确告诉美方:银河号根本没有装载美方所说的化学品,对美方的无端指控提出强烈抗议。
但美方坚持自己的指控,并要求对该船进行检查。
为顾全大局,“银河号”忍辱负重原地抛锚等候处理,在公海上一停就是22天。
经外交努力,银河号得以驶入达曼港,由中国、沙特、美国三方检查组登船检查,其中美国检查人员是以沙特的技术顾问名义参与。
最后,对该船全部集装箱的检查证明,“银河”号没有美方指控的化学品。美国代表不得不签署否定其指控的检查报告。
以上是“银河号事件”的大致经过,虽然事情已过去近30年,但今天回过头去看,更能看清当年事件所带来的影响。
当年遭受美国的威胁时,银河号船上是相当艰苦的,它在公海上漂泊了十多天,时值盛夏酷暑,波斯湾的阳光下气温最高达到五十摄氏度。因为补给不足,船上物资开始短缺,35名船员在船长张如德带领下节水缩食,昼夜组织人员上甲板巡逻,全天候记录美军飞机军舰的动态,并准备对付最坏的情况:美军强行登船检查。
船员们都是好样的,他们没有给祖国丢脸。回国后,他们也得到了与之相配的荣誉。
众所周知,美国的指责和要求是相当无理的,法理上没有任何依据来支持他们这样做。“银河号”是在中国天津港注册的一艘商用货轮,其船上船员全部都是中国籍,依照国际航运习惯和中国的海商法规,中国完全有权在履行国际义务的前提下对其进行管辖和使用它从事正常的航运活动。
美国一意孤行的做法,不止侵犯了中国主权,还将国际法践踏在脚下。
在90年代国际环境的背景下,中国的应对算得上得体,时任外交部国际司副司长沙祖康带领的16人中方检查组,在港口进行的三方检查中表现得相当专业,最终与沙、美两国代表共同确认银河号没有运载美国所称的两种化学品,当事实大白于天下那一刻,世界舆论顿时一片哗然,英国、法国、巴基斯坦、印度、日本...几乎所有国家的舆论都对银河号事件进行谴责和评论,纷纷指责美国侵犯别国主权和践踏国际法。
纵然如此,对我们而言,这仍然算得上是件窝囊事,许多人都觉得很屈辱。
窝囊和屈辱是有原因的,在国际大环境上,当时的中国还不够强大,尚需要韬光养晦。银河号的处理结果既是无奈选择,也是国家间博弈的现实考量。我们当时国力不足以抗衡美国。因此要记得:发展,才是硬道理!
反过来看,事物都有两方面,“银河号事件”也给中国发出了预警,让我们认识到了保护海上通道航行安全的重要意义。
海上通道的作用,在当今时代已无须赘述。尤其是从印度洋沿岸经东南亚通往我国南部和东部港口这一海上运输线,承担着运输国内生产所必需的各类能源、资源,以及货物出口的重任,在相当程度上甚至决定着中国经济运转的效率和可持续性,其战略意义不言而喻。
然而,这条通道所途径的印度洋沿岸-东南亚-中国沿海地区又是极其脆弱的。冷战结束后几次大的局部战争,都发生在这条通道的周边地区,比如海湾战争、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即使没有战争发生,这条通道也谈不上风平浪静,银河号事件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保护海上航行安全靠的是什么,引用马克斯•韦伯的一句名言——部署一打舰只在一定时刻比掌握一打可以废止的贸易协定更有价值。
美国自己就是这句话最好的实践者和倡导者。在电影中我们常常能看到,每当地区局势不稳定或是美国利益遭受威胁,美国总统优先会做的事就是询问将领:我们距离那里最近的航空母舰是哪艘?
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美国强大的全球性海军是其财富积累的保证,它能在全球任何地方保持咄咄逼人的进攻态势为己方施加压力,历史上已无数次证明了这点,“银河号事件”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中国对美军的行动难以作出有效反应,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当时的海军实力弱小。
90年代的美国海军是独步天下的存在,反观中国,我们连一口气能开到波斯湾的军舰都没有,遑论出动舰队与美军“贴身肉搏”了。
整个90年代,中国只入役了四艘驱逐舰,分别是两艘051级的珠海舰和深圳舰,两艘052级的青岛舰和哈尔滨舰。而银河号事件发生于1993年七八月间,青岛舰在1993年10月18日下水,哈尔滨舰在1994年5月8日服役。即便这两艘当时中国最先进的052舰在役,也和美国的阿利伯克级相差甚远。
至于航母,那还是存在于梦想中的东西。
军队存在的目的不仅在于打赢战争,更是为了为了“止战”,也就是为了让本国利益不受损害,要保证这个目的,需要有一支具有足够威慑力的军队,当发生争端时,它就是最有力的保障。
放到海军这个军种,海军的重大意义就是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和海洋权益。
海洋面积十分广大,从近代起,海军就在一场战争中占据着不小的地位。如今,海军更是一个国家人民生存发展的保证。对于包括航运安全在内的国家海上利益来说,海军是最基本的维护手段。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强大的海军和制海权是经济和政治的火车头,
中国拥有漫长的海岸线和强大的陆军,却长期没有拥有与之相匹配的一支海军,这与大国身份是极不相称的。
由于晚清的固步自封,近百年来中国都是一个海权孱弱的国家。
2014年3月21日,中国自主研发的第一艘052D驱逐舰昆明号入列,我们都在欢呼。却很少有人知道,这是甲午海战结束120年后,中国自己生产的第一艘吨位超过当年北洋水师“定远号”(满载排水量7670吨)的水面作战舰艇
120年,超过两个甲子的等待。
银河号事件发生时,我们的海军在哪里呢?90年代的中国海军,还是一支近海防御性武装力量,当银河号在距离本土数千公里外遭遇美军拦截时,海军既无可前往印度洋的适用舰船,也没有足够的远洋护航经验,一旦出现对抗局面,现有的装备和训练都不足以确保赢得优势和主动。
银河号事件对我们是个经验,也是个教训。我国经济已与世界高度接轨,海外利益越来越需要保护,对我国经济安全上潜在的风险决不能低估。
从历史来看,银河号事件也并非一个孤立的事件,在它之后,又有96年台海危机、99年驻南使馆被炸,以及2001年的南海撞机等一系列事件,中国对于“强国必须强军”的认识更加坚定。
这个过程又是复杂的,从哈比无人机、惠尔康预警机等事件中,中国更进一步认识到,靠别人的力量发展军事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只有坚持自主研发才是王道。
可以说,“银河号事件”相当于就海上通道安全问题向中国提前近30年发出了预警,我们开始将当中蕴含的积极因素转化为现实的正面效应。
俗话说,十年陆军,百年海军。海军建设又是个周期相当长的大项目,它并不仅仅是一个军种建设那么简单,而是一个国家综合实力的体现。
海陆空三军中,海军是最尖端的兵种,一艘战舰的建造时间通常都是好几年,也许更长。而海军的士兵的要求就更高了,海军是平均学历最高的军种,不但需要身体素质还需要较强的文化水平。
海军需要不断摸索前进,根据积累的经验进行合理设计,各方面技术含量特别高,科技不行根本搞不出来。总之,海军是要人要钱要技术的兵种。
欣慰的是,中国海军的进步是巨大的。90年代中期,中国海军迎来了全面发展的契机,研制了承上启下的052B型导弹驱逐舰。如今,我们已经拥有大量的先进舰艇,在数量和质量上都赶了上来,让中国海军一跃成为了世界第二强海军。
这一切,只用了30多年的时间,已经是相当快了。
与之相对应的,是近30年间,中国的国际地位、经济实力和国防力量的大幅提升,
强大的军力尤其是可靠的海上护航能力,是保卫海上通道安全的最可靠保障。也有人认为,发展军力会加重国家负担,不利于经济发展。其实强军与透支国力并不存在必然性联系,以上贸易线为例,这是一种“投资”而非“消费”,其收益就是保障海上交通线的安全,为我国的船队保驾护航。既繁荣了经济,又树立了大国形象。
反过来说,不愿在安全保障方面作这样的投资,损害最明显的也必然是经济。如有学者曾说:大国,特别是已经进入市场经济快车道的中国,其GDP或GNP如不与制海权相结合,就不能保证自身持续增长及由其支撑的市场经济可持续发展。
至于“中国威胁论”之类那就更站不住脚了,即使中国完全不发展军力,也会有其他版本的“中国威胁论”出现,归根结底这是国与国之间国力此消彼长所带来的国际时局变化而已。
海军的发展给国家带来的益处是显而易见的,有了强大的海军,外交就有了底气。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亚丁湾护航、也门撤侨,这些都依赖于海军的强大。
然而,区别于西方当年依靠海军进行殖民扩张的血泪经历的是,中国的国家性质和所处环境,决定了我们的发展和崛起是和平的过程,这是不同于西方依靠殖民扩张的道路。
强军的根本目的在于止战,有了强大的海军,外交就有了底气,有了话语权与转圜的余地。
当然,强大的海军不光对于经济活动的影响,它还表现在维护主权方面。例如今年年初中美高层战略对话上中国表现出的态度,就是底气的证明;再如2016年的南海军演,逼退美军两个航母编队。在90年代,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调侃一句,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们还会有底气问对方:说吧,能派几个航母编队来。
限于篇幅,这方面本文就不展开细说了。
白云苍狗,世事悠悠。近在眼前的事件影响短期内无法显现,它需要时间来验证,近30年后重提银河号事件,我们能看得更加真切,也为提醒我们更要珍惜今日的来之不易,有赖先辈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才有今日中国之不断强大。
93年亲历银河号事件的“钢铁外交官”沙祖康,在几年前面对央视访谈时说道:“我想到银河号事件的话,我就心里非常之难受,还非常有情绪...但是我想,今天,1993年发生的事情,今天不会发生,将来也永远不会发生!”
所有的隐忍都是为了今天的腾飞。通过银河号等事件,我们更能明白:不论何时,民族的命运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一定要强大,没有道理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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