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冬天的记忆

这两天看到网上有人说穷首先是体会冬天的冷。

人在回忆中打了个寒颤，那段生活在农村里的时光，地处南方，虽不下雪，但冬天的风却不小。为了御寒，大清早起床时母亲将一件件毛衣套在我身上，直套到勒脖子，接下来的一天里，我要不停的用手往下扯领子，试图让呼吸更轻松些。

穿完衣服的整个人看起来像个米其林轮胎的广告人，看起来滑稽又搞笑的胖子。

冬天让一切都慢了下来

记忆里的天空是灰色的，这里的秋冬不像北方那样分明，没有漫山红叶，没有层林尽染，这里只有生活最朴质的一面，没有诗意，没有浪漫，没有幻想。只有灰蒙蒙的冷，所有一切都只为吃饱穿暖，然后等待春天到来。

灰色天空是慢的，太阳没有光彩，灰溜溜的挂在天空想着心事。

偶尔划过天空的鸟儿是慢的，它们不情愿的抖了抖翅膀，以免掉落在地。

地上的行人也是慢的，臃肿的躯体像企鹅般谨慎轻微的挪动着前进，谁也不想在这样的寒冬跌一跤，也不想不小心踢到块石头，那薄鞋里冻麻的脚趾会缓慢将这份剧痛一丝不差的传遍全身。

两只手冻的又红又紫，指节上的冻疮像是被蜜蜂蛰了一般，鼓着包儿，又痒又疼。所幸，即使在这样的艰苦下，童年依然不忘在屋外的小水面上取一块晶莹剔透的冰来。用圆珠笔管子吹出一个冻，再挂上一根稻草，以此来把玩以慰藉童年时光。

不幸的是这天寒地冻如一张大网，把在外的人儿当成了鸟雀鱼虾，他们逃不脱，跑不了。只有慢慢翕动着鼻翼，打着白气，像待宰的绝望羔羊，仿佛连眼都不想多眨一下的死物。贫寒这个词，有人说贫的第一感觉是寒冷，所以才叫贫寒。其实我觉得冷和热都是穷人无法逃脱的天地熔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无道理。

到了晚上，厚实而沉重的棉被像是展开救赎的胸怀，像是一场苦尽甘来。薄外套，毛衣，一件件的脱掉，黑暗中闪过一道道电火花，通常这种电火花是没有伤害的，但偶尔也会电的脸像被抽了一下般。脸抽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穷人家的孩子谁没挨过抽呢？！

每脱完一件好似去了一套沉重枷锁，脖颈终于可以自由呼吸，身体终于可以不用束缚，在脱的只剩秋衣时会蓦的发现，自己就像冬笋剥开后剩下干瘪清瘦的笋肉。

接下来是迅速的在寒冷包围之前，迅速躲进冰冷被窝，蜷缩着，颤抖着，期待着被子吸收够了身体的热量就会变得温暖，脚是这场探险的经历者，它往寒冷探去，将被子变暖，再探去，再变暖直至这副身躯足够伸展。

为了呼吸顺畅被子会被拉到嘴巴之上，鼻子之下。也有极冷的时候将被子从头到脚都蒙住，侧身在被子的一边做出一个如鼠洞般大小的口来让呼吸呼吸。

如果不幸冻感冒，鼻塞了，那就只能张嘴呼吸，不过冬天张嘴呼吸是冻牙的，只能小口的喘息着，这就是所谓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吧？

后来去东北念大学，不知是已成长血气方刚的青年，竟然觉得东北的冷也不过如此，可分明东北大雪漫天啊，分明滴水成冰啊，分明彻骨难熬啊。最后发现东北不论再冷，总有可以躲，可以逃的地方。屋外的冷被隔绝在门帘之外，而南方的冷，是一种无处可逃。

如果要说冬天最愉快的事，那便是烧灶堂了，小时候不懂事总会将火烧的很旺，灶堂里的火光亮堂堂的映着脸盘，这时用双手捂着脸颊，就能体会到冰与火的极致对比，人暖了，灶堂旺了，也十分废柴火。南方的柴火主要是一种蕨类植物和落叶，还有就是稻杆子，真正耐烧的柴火并不多见，山上大点的树那都是有主的。捡柴火，并非真的随处可遇随处可得。柴火烧成的灰都要专门铲在一起，回田增肥以便明年的作物产量。

南方的灶通常可以放两个锅，一个前灶锅，柴火主要烧的就是它，一个后灶锅，柴火的余温温暖着它，后灶锅通常是满满的一锅水，烧热了，吃喝洗脸都用它。

只有做饭时才有余温眷顾，所以后灶锅的水要变得温热并不容易，但比起刚从水缸舀出来的要暖和不少。在冬日里这已经令人足够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