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演讲台上的约瑟夫·克奈尔（Joseph Conrell）模仿游戏中紧闭双眼的孩子，紧紧抱住志愿者扮演的一棵大树，抚摸它，感受它，台下的600多名观众也仿佛进入天真的儿童状态，面带微笑，跃跃欲试。
10月28日，在第四届全国自然教育论坛开幕式现场，约瑟夫·克奈尔用游戏带领观众了解并享受他的自然教育方法和理念。游戏让人闭上眼睛寻找森林中那棵等待你很多年的树，通过触摸了解它多粗、多高，树皮上是否长有青苔，叶子的形状。随后离开一段距离，再睁开眼睛去寻找那棵树。当台上的克奈尔与他的树重逢，他表现出的欣喜让人并不觉得只是为了教学演示的现场效果，他的喜悦发自内心，与真正参与过游戏的孩子们一样。
作为当今最负盛名的自然教育家和“全球共享自然”项目创始人，克奈尔希望“通过分享自然的活动，让孩子们能通过与自然的交流找到专注”。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这位慈祥的、一直面带平和微笑的美国老人仍然从孩子说起。“他们精力充沛，但是注意力是分散的。自然教育可以让他们精力集中，通过学习，他们可以认识到自己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现场演讲中，克奈尔通过游戏、故事和带领大家唱歌，轻松活泼地演示如何通过自然游戏活动唤醒孩子们的热情，提升他们的专注度和观察技巧，同时也唤醒他们关爱自然与环保的理念。与现场观众的感受一样，克奈尔认为参与者的快乐对于自然教育至关重要，他的流水学习法让学习者通过唤醒热情、集中注意力、直接体验和分享启示四个阶段，体验学习趣味和意义。
40多年前，尚在大学就读的克奈尔第一次带着孩子走进自然状态的树林，一群孩子飞快地跑进去，那么快乐，那么有能量，他发现自己根本追不上。从那时起，克奈尔决定要开发自然游戏，让孩子们共享自然，关注自我。
“想象力、好奇心、直觉和尝试新事物的勇气，都是孩子的特点。成年人同样需要这些宝贵的特质，但是如果人在幼年时没有机会发展这些品质，长大后就不会成为具备优良品质的人。”克奈尔共享自然的方法和理念并非只针对儿童，他设计了适用于不同年龄段人群的自然游戏，让成年人也能通过游戏感知自然、体验自然，通过分享自然唤醒童心，重新开启他们的专注、创造力和想象力。
1979年，克奈尔的著作《与孩子共享自然》出版，这本包含50个自然游戏的书“为各种性格的孩子以及成人打开一扇通往自然的窗户”，全球销量逾45万册。同样是1979年，克奈尔创立“共享自然”基金会，与更多的成年人和教师交流他的自然哲学与教学法。
17年前，应自然之友邀请，克奈尔第一次来到中国。此次再度来华，在克奈尔看来是布下分享自然的种子。在“全球分享自然”中国代表机构——福建乐享自然工作室的安排下，除了在杭州全国自然教育论坛期间的演讲和随后的工作坊，克奈尔还会在香港、北京、上海等地举办演讲、工作坊和参加会议，传播他的自然教育。
消失的童真
“社会对自然教育的支持比40年前多了很多。社会越发达、越繁忙，人们对于自然教育的需求也就更多，越需要从大自然寻找可以滋养内心的东西。”当第一财经记者询问自然教育多年来的变化趋势，克奈尔谈起社会发展的影响，也谈到学校教育。“在美国，中小学里对学术教育越来越重视，对成绩的要求越来越苛刻，学生的学业压力越来越大，连休息时间和艺术音乐课程和体育内容也都被严重压缩甚至舍弃，非常极端。”
“孩子已经不再被允许是孩子了。”他无奈地说，微笑中夹杂着苦笑意味。“很多伟大人物比如爱因斯坦，都被认为具有许多小孩子的特质，比如创新的勇气和能力。”克奈尔说：“允许小孩子去玩，发展原创思维，允许成年人拥有童心，开启他们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对社会大有裨益。如果成年人早年缺乏发展这些品质的机会，就会有很多困扰，成年后无法应对很多挑战，无法具备完整的人格。”
在美国，越来越多的学校和教师将自然教育带给学生，尽管它“并不在正规的课程设置内，属于课外活动”。教师让孩子们通过游戏直接接触课程目标，这样学生对设计知识的记忆也比较深刻。
多年来，克奈尔都是通过自己参与和举办活动的方式来推广自己的自然教育方法和理念。他的讲座和工作坊的参与者中有很多教师、学者，“他们了解了我分享自然的理念后，会再去学校或团体里传播。整个过程并不是很大规模和有周密计划的。一个人被感动了，他再去感动和影响其他人。”
与在杭州演讲现场的方式一样，克奈尔并不会讲太多理论，他提倡每个参与者自己去尝试，因为真正试过才会有自己的体验，多年的实践让他认定，这样的方式才能深入内心，才能促进推广。“邀请其他人来亲自感受，这与一般的教育方式很不一样。”
从自然到内心
克奈尔喜欢讲故事，简单到孩子也能听懂的故事里，蕴含着他关于自然教育的经验和重要理念。演讲中，他分享了一个印第安孩子画自画像的故事。那些印第安孩子的自画像与其他孩子完全不同，画面中有沙漠、峡谷、天空，而他们自己则仅仅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他们心中的自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这与城市里的孩子完全不同。”
不同国家和文化，不同发展阶段的社会，对自然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理解不同，对克奈尔自然教育的理解也有所不同。克奈尔的传播很意外地在很多国家引发了共鸣，“有些希腊人觉得和古希腊时期柏拉图的倡导有相近之处，一些日本人则觉得是和禅宗相同。在中国，也有很多人认为我的理念具有东方色彩。”克奈尔说。
大部分国家的人们都能接受克奈尔的方法和理念，但也并非没有例外。克奈尔并不觉得这是问题，“大家可以选择自己的接受方式”。他也笃定地认为自己的流水学习法具有普遍性，并非只能针对小孩子，也不是只能在学校里实施。
采访中，克奈尔频繁提到内心、感悟和灵性。他说，虽然共享自然通过观察自然、学习自然寻求内心的专注、平和与智慧，但它绝不是宗教教条式的。“我提倡每个人自己的感受，通过分享自然感受爱、和平、美丽。有些宗教也有类似的提倡，但自然教育不是宗教，虽然它或许与灵性有所关联，包含了内心的善意。”
向自然寻求智慧
传播自然教育的历程中，克奈尔看到过众多非常戏剧性的变化。在他看来，自然教育让人意识到活在当下。“分享自然的活动中，你完全沉浸在当前状态中，不想过去也不想未来，活在当下才能找到自己内心，困扰你的问题也就得到解决。”
身处大自然，现代生活中无限膨胀的自我得到控制，得以意识到自己是自然的一部分。“当人感受到与自然融合，就会有天然的喜悦感和归属感。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会改变，已经失去的感受能力重新发展出来，看待问题的视野可以有很多新的角度，很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自然教育让人通过融入自然找到真正的智慧？对此，克奈尔的回应是“我绝对同意”。他进一步解释说：“虽然我的课程看起来是一直在玩游戏，但是深层的理念是这个。一些比较理性的人一开始只看到游戏的内容，会很兴奋，但未必能感受到它唤醒内心的层面。没问题，一步一步来。大自然是我们的老师，慢慢一起提升。”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要讲故事了。一个杜克大学的女生参加分享自然的活动，当时正值她的考试季，压力很大。克奈尔为她设计了一个简单的活动。“是小孩子版本的活动。一个人站在前边，另一个站在她身后，后边的人说：‘我能看见……’前边的人观察眼前的自然景观，用感动自己的事物接同伴的话，比如说‘飞鸟’。后边的人接着说：‘我听见……’前边的人接着说‘微风吹拂树叶的声音’。后边的人继续说：‘我感受到……’前边的人继续接话。游戏中，女生必须集中精力观察和感受自然，专注于当前感动自己的自然事物。她真的马上就忘记了考试，焦虑消失了。”
克奈尔的自然教育游戏，有的帮助人们保持身心与自然环境的和谐，营造安静、深思的气氛；有的引领人门洞察自然规律；还有的让人们细腻的情感与自然的某些特性呼应，达成人与自然的直接交流。当然，还有的游戏只是有趣，好玩。计划于明年出版中文版的《深度自然游戏》，“受众不只是小孩子”。
在畅销而影响深远的《与孩子共享自然》序言中，克奈尔说：“我从来不曾低估与自然接触，并融入其中那一刻的价值。”他希望更多孩子和成人在与自然的真善美的互动中获得能量与美妙的感受，改变充满焦虑和困惑的当下的契机，正在其中。“自然游戏对唤醒所有人纯真的童心都是有用的。”他说。
《与孩子共享自然》
[美] 约瑟夫·克奈尔 著
天津教育出版社 2000年6月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