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源自2023年12月10日直播“对话郑渊洁父子”)
俞敏洪:各位朋友大家好!今天我邀请对谈的是一对父子组合——郑渊洁老师和他的儿子郑亚旗。相信很多朋友都读过郑渊洁老师的书,甚至是看着郑老师的书长大的,所以很多网友都在评论区里叫你“童话大王郑爷爷”。
郑渊洁:这已经成了我的一个代号了,有些比我岁数大的读者,也管我叫爷爷(笑)。
俞敏洪:我们小时候都是听孙敬修老爷爷讲故事,等到你讲故事的时候,我已经上大学了,我是1980年上的大学。
郑渊洁:对,我是1978年开始写童话的。
俞敏洪:坦率地说,我一直没有读过你的童话。
郑渊洁:这就是你现在这么有出息的原因(笑)。
俞敏洪:哈哈,那倒不是,如果我读了,可能会更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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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敏洪:我们先从童年聊起。按照我了解到的信息,你上学只上到了小学四年级,当时是因为什么原因呢?和大家停课闹革命有关系吗?
郑渊洁:方方面面的原因都有。当时是在北京马甸小学,现在叫北京民族小学。不上学以后,我就跟着父母去了河南,到河南遂平县驻马店地区的农村种地。那个地方全部是军人,他们就临时弄了一个学校,叫做干校子弟小学,放到现在来说,应该是没有执照的、非法的学校,我们这些人就在那上学,然后,我被开除了。
俞敏洪:据说是因为你调皮,老师布置的题目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你写了一篇“早起的虫子被鸟儿吃”。
郑渊洁:对,我变更了题目。我变更了题目之后,老师就说你不可以这样。其实他也不是老师,他是我爸爸的同事,也是中文系毕业的。我就说,你得先弄清你是什么呀,你是虫子还是鸟?如果你是虫子,早起就有*身之祸,就算你是鸟儿,反正大家都早起,你也抢不到几只虫子,不如睡个懒觉,剩下的虫子就都是你的了。再退一步讲,就算你是鸟,你改吃苍蝇也行呀,干嘛非要吃虫子呢?那时候写的东西就很捣蛋,偷换概念了。然后老师就让我当着所有同学,说几百遍“郑渊洁是咱们班最没出息的人”,我说着说着,就觉得我得表明我的态度,毕竟我喜欢的女生也看着呢。当时很流行拉炮,长得像手榴弹,但不需要明火点燃,我们身上都带着很多这样的东西,我就把几个拉炮拧成一股绳,在课堂上引爆了。
俞敏洪:看来从小就是个捣蛋鬼。
郑渊洁:老师说,你被开除了,滚出去。我就昂首挺胸地在硝烟中滚出去了。
俞敏洪:但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奠定了后来你写作和创造力的基调,如果一个孩子小时候没有一点点叛逆和调皮,可能长大后不会有太大的出息。
郑渊洁:我不同意,我觉得假如我按部就班地跟着老师的要求走,一直这样发展下来,估计咱俩现在就得换位置坐这儿了。
俞敏洪:我其实很想跟你换位置,因为如果我走了,我在这世界上创造的一切就基本没有了,但如果你离开了这个世界,极有可能百年以后的人们还在读你的书,还在讲皮皮鲁、鲁西西、舒克、贝塔,还在讲着大灰狼罗克。
不过,确实很多老师都喜欢听话的学生,喜欢学生写的文章有主题,而且这个主题最好不要偏离规定的大主题和老师心中的想象,如果孩子在自己的作文中稍微有点想象,或者写的内容稍微有点不符合老师或者大环境的导向,老师就会觉得这个不对,然后给学生打低分。从写作的角度来说,我会鼓励我的孩子随便写,你得出什么结论,你现在是什么价值观,你认为这个东西应该怎样,你就写,写完了我们可以讨论。所以我也觉得老师们应该开放一点,让学生愿意写什么结论就写什么结论,如果老师定了一个主题、范围,学生不偏离老师的设置去写作,是学生对老师的尊敬,但老师不应该告诉学生,这篇作文就得得出这个结论才能拿到高分,我觉得这是在限制学生的想象力。
郑渊洁:所以我特别感谢一个人:我爸爸。他是军人,是军校的教员,他从来不打骂我,我闹事以后,我知道他肯定会知道,他的同事会告诉他,所以我就在家提前把检查写好了。那个检查我是下功夫了,写成小说了,人物、情节、伏笔、铺垫,全都有,算是我的文学处女作。
俞敏洪:据说你爸读了你的检查都笑出来了。
郑渊洁:对,但他笑完又晴转阴了,他说学还是要上,明天你跟我去给老师道歉。第二天我就去给所有老师道歉,给每个老师鞠了三个躬,后来才知道,追悼会上才用鞠三个躬。接着老师们就投票,开除还是不开除,最后全票通过:开除我。
俞敏洪:鞠了躬还要开除,老师也太不义气了,你得允许一个孩子犯错,允许一个孩子道歉,允许一个孩子纠正自己的行为。
郑渊洁:回家的路上,我爸爸就说了一句话,他说,小子,没关系,我在家教你。他是当老师出身的。
俞敏洪:这句话好像是你们家的家传,你对郑亚旗也是这样的。
郑渊洁: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爸爸教我,不像我后来教亚旗,我给亚旗编了十部家庭教材,400万字,是故事体。我爸教我的方法比较简单,他就往我面前放一本书,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然后说你把这本书背下来,如果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要查字典,写20遍,然后背下来。
俞敏洪:你真的背下来了?
郑渊洁:对,其实《共产党宣言》是很严肃的政治著作,但它深入浅出,通常幽灵只出现在童话故事、民间传说、神话里面,但他们用童话手法来描述共产主义,这对我后来写童话也有影响。
俞敏洪:除了这本书,后来又背了别的书吗?
郑渊洁:第二本书,我爸就升级了,因为我背得太快了。第二本书是恩格斯的《反杜林论》, 20万字,这本书没要求我背,但要求我要看下来。
俞敏洪:他让你从革命著作开始,深入到了童话领域。
郑渊洁:我觉得有一句话是对的,开卷有益,不管什么,只要是文字的东西,看了都有用,毕竟都是别人用智慧写出来的。
俞敏洪:那当然,但尽管是开卷有益,对于孩子来说,时间也是有限的,所以最好让孩子读确实有益,并且对他终生有影响力的书。你是从几岁开始读书的?
郑渊洁:8岁,那时候是7岁上学,8岁我读二年级。那时候读了《西游记》,对我影响非常大。
俞敏洪:二年级就可以读《西游记》?那你认字认得相当早啊。
郑渊洁:不早,正常的,但我非常喜欢看繁体字。
俞敏洪:你父亲是个知识分子吗?
郑渊洁:他上了三年私塾,后来参军了。那时候解放军能认字的人不是特别多,他们打完仗,缴获了一本《三国演义》,他们就说,小郑,你认字,你给大家念念。1949年以后,石家庄建了一个石家庄高级步兵学校,他们要找认字的解放军去当老师,我爸爸就去了。
俞敏洪:你爸小学私塾三年毕业,到了军校当老师,你小学四年毕业,变成了中国最著名的作家、童话大王,你儿子亚旗上到了小学六年级……
郑渊洁:一代更比一代强(笑)。
俞敏洪:亚旗,在你的年代,中国的学校教育已经很完整了,你怎么上到六年级就不上了呢?
郑亚旗:因为择校。
郑渊洁:那时候流行择校,当时我们那片儿只有一个普通小学,我就找朋友给他择了一个重点小学。其实择校不重要,关键是老师,但择校不能择师。再好的学校也有差老师,再差的学校也有好老师,而他碰到了差老师。
俞敏洪:我一直认为找一个好老师比找一所好学校更重要。
郑渊洁:他有一天回来跟我说,要期末考试了,老师把考试题都漏给他们,让他们背下来。全国优秀班主任,题刚出,就全漏给了他们,应该是为了和同行竞争。他问我这样做对不对?我说这绝对不行。他说那你找校长去告状、投诉。我说我不敢,如果我告诉了校长,校长会反馈给老师是我投诉的,你以后就完了,老师可有的是办法收拾你。后来他说了一句话,他说,如果你不去找校长,如果再有人侵略中国,我觉得你会是汉奸。
俞敏洪:后来你投诉了吗?
郑渊洁:我不敢,我真不敢。
俞敏洪:中国现在很多家长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况,面对老师的不公平,也不敢去找,感觉有时候孩子在老师那儿就像人质一样,当然,有时候可能是家长多虑,老师不一定真会这么做,但确实对于很多家长来说,在遇到不公平的事情时,他们不敢去找老师、学校。
郑渊洁:对,我是不敢去找,但我要是不找,孩子也就毁了,他就没有价值观了。后来我就说,咱们就拉老师的分,他说怎么拉?我说,你不是把题全背下来了吗?咱们就分析哪道题多少分,你就考一个不低于60分的分。他说那我要考多少分呢?我说,你要考到60分,当时北京有一个大商场叫北京燕莎商城,他早就看上一个烧煤油遥控的直升机,一万多块钱,我说如果你考到整60分,我就给你买那个遥控直升机。他说如果考61呢?我说考61就买变形金刚。后来他真就考了个60分。
郑亚旗:这个太不容易了,因为他漏的每道题是多少分,我得评估。
郑渊洁:这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父爱啊!但老师肯定知道他是故意的,因为我都给你漏了题了,你才考了60分,老师就开始收拾他。
俞敏洪:那换个学校不就行了,为啥不让他上学呢?
郑亚旗:这不是从我爷爷那继承下来的嘛。
郑渊洁:就换到家里来了,私塾。
俞敏洪:你当时有把握,觉得自己能把亚旗教出来吗?毕竟现代教育涉及到物理、数学、化学。
郑渊洁:我当时知道北京有一个花市新华书店,是专门卖教材的,我就把中学的教材全部买来了,我一看,就傻了,整个内容,就是把简单的话往复杂了说,把听得懂的话往听不懂了说。你是专家,我也想向你请教个问题,如何去衡量教育的成功与否?是学生考了多少分、考了什么名校吗?我觉得不是,我觉得是看这个孩子对他所学的这门课的兴趣是越来越大还是越来越小。
俞敏洪:对,完全同意,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分数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依然保持着对这门课的兴趣,而这最重要的就涉及到了老师。老师能把这门课讲到让学生感兴趣,才是好老师,而并不是强迫学生死记硬背,最后考一个高分,以至于最后学生看到这个老师、见到这门课,就像见到鬼一样。
郑渊洁:所以我就想,哪个学生爱看这些教材呢?上这个课很受罪啊,他们没兴趣的。
俞敏洪:坦率地说,到今天为止,中国的教材从来没有有意思过,连大学教材都从来没有有意思过,难得有一两本老师自己编的大学教材允许使用。我就总在想,为什么不能把教材编得更有意思一点?
郑渊洁: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就用故事的手法给亚旗写教材,写了十部,第一部最重要。我跟你相见恨晚,我也认识一些所谓的成功人士,我也会分析他们,今天的话叫“卷”,这么激烈,拼相貌、家庭、智商、学历,但拼到最后的是什么?绝对是道德品质。一个人道德品质不行,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俞敏洪:道德品质不行的人,可能会有偶然的成功,但他绝对不能保持一辈子的成功。
郑渊洁:所以,我给他编的第一篇是《道德篇》。你一般都去学校讲课,你猜请我去讲课最多的地方是哪里?少管所。少管所里的孩子都是犯了法的,但他们年龄不到18岁,不能关成人监狱,但他们也得关起来,家长周末可以来探视。我去了以后,就很有亲和力,因为大家一看,我也被开除过,只上了小学四年,学历都不如他们。
有一次我去了以后,我就提出来住两天,他们说可以。我就跟一个小孩住一个屋,他个儿不高,我说你是怎么进来的?他说盗窃罪。我说你多大啊?我看他也就11、12岁。这个孩子进来以后都成“专家”了,因为警察会给他普法。他说盗窃罪是年满16岁的人,一次偷了500元,这是80年代的标准。我说要是没偷满500元呢?那就是12个月之内偷了三次,哪怕每次只偷一块钱,只要够三次,就是盗窃罪。我说你是多大岁数,偷了多少钱进来的?他说他过16岁生日,因为之前的同学过生日,都会请别人吃东西,但他家没钱,他就在过生日的当天,在公共汽车上看到一个人的钱包露出角来了,他就下手了,但他没有技术含量,人家一把就把他抓住了,打开一看,五张百元钞。
俞敏洪:但他没偷成啊?
郑渊洁:在公共汽车上偷东西,是行为罪,不是结果罪,不管偷成没偷成,只要有这个举动、被人抓住了,就是行为罪。
俞敏洪:所以你后来写了《皮皮鲁和419宗罪》?
郑渊洁:对。我当时就说抓错人了,他说郑叔叔,什么意思?我说应该把你爸爸妈妈和老师抓起来,因为他们没有告诉你,过了16岁生日,一次只能偷499元啊!其实是开玩笑,但我觉得确实和家庭教育有很大的关系。所以后来我就在少管所讲,作为孩子,大家对亲人最大的爱,对爸爸妈妈最大的爱,就是看好自己,别惹事。我出了少管所,一头就扎进了新华书店,买了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我回家就让亚旗过来,他说干什么?我说放下游戏机,我给你念《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因为我要让他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当时就有419项罪名,这419个罪名,只要犯了就要进监狱。
俞敏洪:这个还是挺重要的,要让孩子们知道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做了是违法的,甚至是要进少管所、进监狱的。
郑渊洁:我给他念,他就摸我的头,他说你没事吧?因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是很枯燥的,于是我就把这419个罪名编成了419个童话故事。这是给他编的第二部教材,他一下就看得如饥似渴,约等于看小说了,现在精简成了《皮皮鲁和66宗罪》,把跟孩子最有关的66宗罪精简出来了。
俞敏洪:你把枯燥的条文变成了一个个故事,这个很重要。
郑渊洁:我还给他编了一本教材《皮皮鲁送你一百条命》,我觉得你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你一定要让他安全,给他撑起一把保护伞。比如他跟一些同学上学走路,我就给他讲故事,结果一回头,孩子就没了,掉井里了,所以《皮皮鲁送你一百条命》中有一条就是不要踩井盖,它是靠不住的,遇到井盖要绕着走。还有就是别把笔变成匕首,我们小时候上学,有个同学课间在很刻苦地埋头学习,后面一个同学压上去了,笔就杵到眼睛里去了,所以我在书里写,不写字的时候就把笔装在笔袋里,别把笔变成匕首。
俞敏洪:里面都是孩子成长过程中的一些安全常识,但你用童话故事写出来,大家就会非常愿意去读。亚旗,你爸给你写的这十本教材,销量怎么样?
郑亚旗:销量很好,而且我们把这个教材改成动画剧集了。
俞敏洪:你从这十本教材中学到东西了吗?
郑亚旗:学肯定是学到了,但是我觉得老郑对我最大的影响不是这个。很多人问我,你对你爸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我现在一闭上眼,说到郑渊洁这三个字,我想到的就是,我小时候无论在什么时间,只要一睁眼,他就趴那写,永远在那写。我看到一个父亲通过这样辛勤的劳动,把这个家的条件越变越好,从筒子楼到单元房,从单元房到更大的,从摩托车到汽车,整个过程比上多少MBA都管用。
俞敏洪: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尤其是父亲作为榜样。他写了这十本教材后亲自教你吗?还是你自己读?
郑亚旗:也会自己读,也会找外面的家教来教,我们俩没法教。
俞敏洪:即使不上学了,但文化还是要有。后来亚旗有学数理化吗?
郑亚旗:都有,教材他都编了。
郑渊洁:我修过五年战斗机,要上航校学习的。
俞敏洪:但你学习也不是为了上高中,也不是为了高考。
郑亚旗:我觉得老郑这点说得很对,我收获很大,我会从获取知识的过程中获得快乐。
俞敏洪:以获取知识本身为快乐,而不是以获取的知识去考什么学校为目标?
郑亚旗:对。
俞敏洪:郑渊洁老师会用手机阅读吗?
郑渊洁:会,从1995年开始,亚旗就要求我用电脑写作。我当时去中关村,花了四万五千元,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西羽牌。
俞敏洪:那时候超贵的,我没有用过那么贵的,但我刚开始买的时候,买的是IBM的笔记本。
郑渊洁:其实有了孩子以后,爸爸妈妈愿意教育他,愿意教给他东西,其实也应该向孩子学习,他们接触这些东西非常快,反过来就会教给你。
俞敏洪:对于他们来说,电子设备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我们还是外化的,他们是内化的。比如玩电脑、玩手机、玩游戏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但对我们来说,这是在我们的生活方式外面加了一点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家比较特别,亚旗是被你散养出来的,一家三代三个小学生,但确实从你这开始就创造了中国散养的奇迹。但你女儿亚飞不太一样,亚飞在学校里一直是学霸,后来也在世界最顶级的电影学院学了电影,现在已经开始读硕士了。你这种培养方式,是在把他们作为实验对照组,还是你想向世人证明,我散养也能成功,放在体系中也能够成功?
郑渊洁:虎毒还不食子呢,不是实验,是因材施教。
俞敏洪:为什么女儿就要在体系中一直上学呢?
郑渊洁:她生下来我就跟她说咱不用上学,然后她就成为全中国最无限向往上学的那个孩子。我也不让她上幼儿园,我们的孩子都不上幼儿园,因为我们觉得上学之前不需要学1 1=2。亚飞小时候就问我世界上有妖怪吗?我说有啊。她说那我想见妖怪,你带我去见。那我不就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吗?我就把女儿带到一个幼儿园外面,指着栏杆里的老师说,那就是妖怪。
俞敏洪:你居然这么教育孩子?
郑渊洁:在孩子的世界里,妖怪是很好的东西,结果她说我要跟妖怪玩,我就没有办法了。她喜欢上学,就上了。
俞敏洪:为什么你能保证女儿一方面在公共教育体系中接受教育,一方面还能保证她乐观开朗的个性呢?她上学开心吗?
郑渊洁:她运气还行,我觉得她遇到的老师,除了小学五年级的一个老师不行以外,其他老师都不错,就是她运气好。我也研究出来了一些和老师沟通,让老师欣赏你孩子的方法,反正肯定不能给老师送礼,很多老师都跟我说,只要你一送礼,老师心里就瞧不起你了,他们会觉得对你孩子好,是一个价格的交换。
俞敏洪:老师其实一方面拿着家长的礼物,一方面在内心看不起送礼的家长。
郑渊洁:对,看不起,绝对看不起。
俞敏洪:但也有糟糕的老师,你不送礼,我就对你孩子不好。
郑渊洁:那可能很少。
俞敏洪:不见得很少,当然也不会很多。
俞敏洪: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写童话的呢?是因为从小就有写作的天分?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契机?
郑渊洁:我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好老师,赵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有一天上课,她留了一个作文题,是我们第一次写作文,她说我今天教你们写作文,我出个题,你们就照着我的写,就是我长大了想干什么,她就引导我们写长大了以后要当科学家、当解放军、当人民警察这一类的,然后我们就开始写。我妈妈是个挺奇怪的人,她从小就告诉我,你别和别人一样,她说的最多的就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也不知道我妈妈说的话对不对,但我想,别的同学都会按照赵老师说的来写,我干脆就跟别人都不一样,找一个别人肯定不会写的写。当时有一个全国劳动模范叫时传祥,是掏粪工人,我也是他粉丝,我就写我长大了要掏大粪。
作文交上去后,我以为老师会说我捣乱,没想到过了一个多月,有天正在上课,我上课有个好习惯,就是爱走神,因为所有伟大的发现都来自于走神。赵老师就发现我走神了,她就说,郑渊洁你站起来,我以为站起来就结束了,她说你上来,我就一步一步蹭上去。她说,一个多月前你写的那篇你长大了当淘粪工的作文,老师认为很有新意,给你推荐到校刊上发表了,现在你可以免费领两本。1963年,马甸小学居然油印了校刊,别的同学要花1毛8才能买一本。就那一瞬间,我就产生了一个错觉——在这世界上,我郑渊洁写文章写得最好,谁也写不过我。这肯定是错觉,但这个错觉一直保持到了今天。
俞敏洪:但这种感觉很好啊。
郑渊洁:后来她只要一留作文,我一写就是范文。我上体育课的时候就想,体育老师为什么不留作文呢?但我没遇到好的数学老师,第一次上课,我第一次做算术,她说谁告诉你4 4=9?这已经非常接近标准答案了,她应该鼓励我,但第二句话就升级了,说你还不如我儿子聪明,我想,她儿子一定是北大数学系的,结果她说她儿子才3岁。从此我一上课就紧张,我越紧张,她就一定会找我答不出来的题叫我站起来答。所以,后来我有了孩子就知道了,孩子的某一门成绩不好,绝对跟孩子没有一毛钱关系,就是老师的责任,怎么全班50个孩子,有的孩子就没有别的孩子学习成绩好?是因为这个老师不欣赏你的孩子,没有当众鼓励过他。
俞敏洪:没有鼓励,没有正确的教育方法,有时候带来的结果甚至是伤害孩子。我数学也一塌糊涂,主要原因跟你有点相似,但故事不太一样。我在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我们数学老师每次都要经过我们村庄,村庄里面一大帮特别调皮的孩子在树林里面玩,就有孩子说谁敢叫这个老师的名字?学生喊老师的名字是大不敬的。我当时也是一个小孩头儿,就在树林中大喊了一声老师的名字,老师停下来看一看就走了,我以为没事了,结果第二天到校门口,老师就把我拎出来,说昨天是你喊我的名字吧?我说是啊。就把我关在办公室一天,不许吃、不许喝、不许上课,从此以后,我对算术深恶痛绝,一直到初中都没缓过来。
郑渊洁:对,但我后来为什么会选择写作呢?因为1977年的时候,我在北京768厂当工人,现在也是一个园区。我当时交了一个女朋友,我也很爱她,她爸爸妈妈是大学教授,他们本来对我很满意,毕竟当时我一个月工资41块75,那是什么概念呢?两个人在全聚德吃5块钱都吃不完。
俞敏洪:对,那时候41块很多。我1985年毕业,留在北大工作,一个月就65块钱。
郑渊洁:当时他们女儿是插队病退回来的,户口还没回来,我找她属于她上嫁给我,结果我的厄运突然降临了,恢复高考了,他爸妈就要求我高考。这事儿是对的,因为他们不愿意让我一直当工人,而是能当干部。我说什么意思啊?要是不考呢?她妈妈说,不考可能就不能来往了,那我就不能接受了。我自己是可以考的,为什么我能给亚旗编数理化的教材?因为我15岁就当兵修歼6飞机,学了一年航空理论,数理化都要学,我当时急于早日去修飞机,所以是以数理化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所以我完全可以参加高考,我作文也写得好。
俞敏洪:那你为什么不去考呢?
郑渊洁:她强迫我,她说你要不考,女儿就不能跟你交往了。
俞敏洪:你就是吃软不吃硬。
郑渊洁:对。她爸妈特别聪明,知道他们出面,抽刀断水水更流,就干脆让她哥哥出面,她哥哥就要面试我。在一天晚上,他约我在北师大南门碰头,我们俩推着单车,他就面试了我5分钟,把我干掉了。回去就跟他妹妹说,你相信哥哥,哥哥看人特准,郑渊洁是个笨蛋。其实我恨不得跟他跪舔的心都有了,因为我想跟他妹妹好,结果他哥这样说完,我们就分手了。我在工厂的集体宿舍躺了一个星期,没吃东西,就不想活了。后来我就想,我一定要让她爸妈后悔一辈子,我就不上大学,我要让他们以后打开电视、报纸就看到我。我唰地撕下一张挂历,我就写我能*事,能让她爸妈后悔一辈子的事,写满了,然后一个一个打叉排除,最后留下两个:第一个,学外语,第二个,写作。
我先到中关村报了一个法语班,上了几天课,然后也开始写诗歌投稿。上了两个月法语以后,第一篇诗歌发表了,我就受到了鼓舞,立刻就不学外语了,开始写作了。为什么写童话呢?我那时候订《人民日报》,1978年的时候,我就看到一个豆腐块文章,说中国可能要实行计划生育,有可能将来一家只能生一个孩子,我就想一家生三个孩子的时候,可能只买一本童书给孩子轮着看,但如果只生一个孩子,家长绝对会买300本,因为他输不起了。
俞敏洪:你当时就预料到了内卷。
郑渊洁:不是预料,就是看到了这个东西。然后就决定不写诗歌了,写儿童文学。
俞敏洪:一写就成了?
郑渊洁:那不是,也是试了一段时间,然后慢慢顺手了,之后皮皮鲁、鲁西西、舒克、贝塔都诞生了。1984年,我在全国16家不同的少儿报刊上连载了不同的作品,当时亚旗一岁了,如果没有亚旗的出生,我是不会写这么多作品的。
俞敏洪:他出生以后生活有压力了是吗?
郑渊洁:他一岁的时候,在学院路14号的筒子楼里学走路,两边都是煤气罐,我当时就想,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我的儿子应该在单元房里学走路啊!我说是我不努力吗?但我都写了16个不同的连载了。那时候一千字两块钱的稿费,所有作家都一样,在杂志上你的作品好,你也是分不到钱。当时《魔方大厦》在江苏《少年文艺》连载,我就给他们主编打电话,我说老顾,我要求增加稿费,他说为什么?我说我听你们编辑说,你们调查了,在《魔方大厦》连载以后,你们发行量涨了多少多少万。他说谁告诉你的?那我不能说。他说不能给你涨,如果给你涨了,别人也要求涨,这是国家规定的。
俞敏洪:是,当时都是固定稿费。
郑渊洁:他说你没法证明是你的作品好导致发行量上升。我想,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某一本杂志只登我郑渊洁的作品,不登其他任何人的作品,这个发行量上去了,我提前签好合同不就行了,你觉得是不是?总之我想用我的努力,让孩子看到我把家里的房子变得越来越好。
俞敏洪:我发现你内心有一个特别不认输的个性,如果没有这个个性,你就到不了今天。我内心也有这种不认输的个性,表面上什么都无所谓,但内心某个地方觉得自己不行了、被别人看不起了,就一定要想办法,用多长时间也要想办法给翻回去。
郑渊洁:我就去查,骑着自行车到了国家图书馆,去查有没有一个人写过期刊?
俞敏洪:应该从来没有过。
郑渊洁:没有,月刊真没有。《辞海》上给期刊的定义是什么呢?由多位作者撰写的不同题材的作品构成的定期出版物。我就来劲了,因为我妈告诉我——
俞敏洪:你过你的独木桥。
郑渊洁:我就试,手写了一本,跟写手抄本似的,一期9万字,我还画插图。我越看越可以,问题是我能不能每个月写一本?
俞敏洪:而且当时刊号也不可能给你个人。
郑渊洁:对,你得找出版单位。我就去见了少儿社的领导,我说,你们想发财吗?他们说什么意思?怎么发财?那时候也改革开放了,我说这样,我现在在16个不同的报刊写连载,他们的发行量都很大,现在我全部停掉,只给你这一本杂志写稿子,任何地方的孩子想看皮皮鲁、鲁西西,只能看这本杂志,其他杂志的发行量都掉下去了,你这本杂志的发行量就上去了。他摸我的头说,你写童话写多了吧?怎么可能一个月写9万字啊?
俞敏洪:当时并没有《童话大王》这本杂志吧?是因为你,他们后来办的?
郑渊洁:对,专门办的。
俞敏洪:当时你怎么跟他们谈分成呢?
郑渊洁:当时他们说,你一千字要多少稿费?我说我不要稿费,他们说公益?我说不是,我要版税。他们说什么叫版税?
俞敏洪:当时他们应该都不知道版税这种东西。我发现你的思维好先进。
郑渊洁:就是开卷有益,我在等约会的时候随便翻了一个杂志,看那上面采访一个美国作家叫斯蒂芬金,写恐怖小说的,说他拿版税能拿15%,我就知道版税了。版税太科学了,相当于股份。
俞敏洪:对,虚拟股份。
郑渊洁:如果你写不好,连基本稿费都没有。你写得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拿得多,出版商拿得更多。我跟他们解释完以后,他们说那你要多少版税?我说6%。他们说你刚才不是说另一个人拿了15%是吗?我说对啊,那是斯蒂芬金,我不是斯蒂芬金,我就要6%。他们说那赶快签合同吧。我说且慢,发行10万到20万,我拿6%。他们说20万到30万呢?我说我拿8%,非常科学,因为你印得越多,成本越低。
俞敏洪:那当然,对他们来说,一点成本都没增加。
郑渊洁:我说到了100万以后,我要15%,他们就笑了,说要能有100万以上,100%的版税都给你,没想到第二年发行量就100万了,因为哪儿都见不到皮皮鲁、鲁西西了。
俞敏洪:后来100万以上的版税都给你了吗?
郑渊洁:没有,我也不能要。我现在大概有一百本书,都授权给浙江儿童出版社来出版,第一是因为他们是中国发行量最名列前茅的出版社,我第一本皮皮鲁的作品就在浙江少儿出的,第二就是因为《童话大王》杂志,有了这个合同,就逼着我每天都要写三四千字。我当时想的是写30年,但我实际上写了36年。
俞敏洪:你写了这么多故事、这么多书,你想给所有孩子传递什么样的价值观?
郑渊洁:我的价值观就是有同情心、正义感,不给别人添麻烦。其次就是看好自己,别给爸爸妈妈惹事。然后在有可能的情况下,比如通过阅读童话书留住想象力,将来能成为一个创新型的国家栋梁。
俞敏洪:但我在你的故事中,时不时会读到一些对社会现象的批判,这是故意要让孩子们知道一些社会的不公正现象,最后产生一种对这种社会现象的批判心理和正义感,还是其他原因?
郑渊洁:就是想让孩子有正义感,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做人要有底线。
俞敏洪:在你的书中,或多或少有对中国现有教育体系的批判、对中国社会现象的批判,甚至对中国官僚体系的批判,这其实是这些作品中挺深刻的一面,但这深刻的一面又以童话故事的方式说出来了,比如《郑渊洁十二生肖童话》中的猴王、鸡王,对名利的追求以及追求带来的不利结果,你都在故事中做了非常好的表达,而不是说教性的表达。
郑渊洁:什么事都不要说教,包括在公司开个什么会,任何人发言,我觉得都应该用叙述的方式娓娓道来,像讲故事一样。如果你什么事都能像讲故事一样说出来,你的听众会越来越多,你想传达的东西别人也能接受,不要把听得懂的话往听不懂了说。
俞敏洪:你的创作灵感是通过什么得来的?你到少管所跟孩子住了一夜,第二天拿本《刑法》就开始了《皮皮鲁与419宗罪》的写作,其他的故事比如舒克贝塔,老鼠开飞机、老鼠开坦克,原来在大家心目中,老鼠是负面的形象,比如《黑猫警长》里的老鼠都是坏的,但在你的故事中,他们都是好的。在西方的童话中,大灰狼本来也是坏的,但你的大灰狼罗克是好的。这种写作的设定、写故事的灵感都是怎么来的?
郑渊洁:就是老有灵感,写了36年《童话大王》,到现在为止,虽然停刊了,但我每天早上还在写。我一般是8点半睡觉,4点半起床,白天没人干扰,连续30多年都是这样。近几年变本加厉,变成了6点半睡觉,2点半起床,因为我要增加独处的时间。问题来了,哪有这么多可写的?哪有这么多灵感?这是个特别好的问题。开玩笑说,应该是上学少、知识少,想象力留下来了,推理能力薄弱的人,想象力丰富。
俞敏洪:但在你的书中间,你体现的知识一点都不少。
郑渊洁:那是看书学来的。有一年有一个出版社出了一本比尔·盖茨爸爸写的书,就是他是怎么培养盖茨的,出版社找到我,让我给他写序言,我就把这书看了一遍。我觉得他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对,他说作为父母,你要是能把你孩子的好奇心和想象力保留到35岁以上,你就可以给名人当亲爹亲妈了。我觉得我就是有好奇心,我看什么都觉得好玩,到现在也是如此。比如有一天,我路过正在建设的中国尊,我就想这个楼才盖两层的时候,起重机就是三层,楼长,起重机也长,楼是一砖一瓦盖上去的,起重机是怎么长上去的?是有一个拉杆天线吗?没有啊。难道是直升机把它弄上去的?其实这个过程就给你带来了无限的灵感。我家里人也适应我了,一般人可能就觉得我是神经病。
俞敏洪:就是好奇心。
郑渊洁:我去过安定医院,回头我有事我想去调查一下,我原来是二百斤的胖子,我过60岁生日的时候,亚旗要跟我签一个合同,我说什么合同,要在我60岁生日的时候签?他说投资人希望我活得长,因为《著作权》规定,作家挂了以后50年,作品就进入公有领域了,他们是做长线的,我就签了合同。我觉得肥胖对我的危害非常大,我就要减下来,七个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俞敏洪:你怎么减的?
郑渊洁:首先是只喝白水,一天喝两壶,小口不停地喝。我姥爷是名医,从小他就告诉我,白水是百药之王。掌握了这些健康的方式以后,我就想,我身上最重要的地方是什么?是大脑。我就去阅读,后来就知道,大脑的敌人是糖,糖就能导致大脑发炎。
俞敏洪:糖太多了还容易得糖尿病。
郑渊洁:大脑最好的朋友是什么?是肉。
俞敏洪:我得回去查查,不知道你说的有没有科学依据?
郑渊洁:有依据,你看爱因斯坦的大脑切面,那就像肥肠嘛。后来我要调查这个事,我就去了安定医院,我问他们,是不是医生都告诉精神病人、抑郁症病人少吃糖、多吃肉?果然如此。所以去了安定医院我就想,安定医院门口的标识应该换一下,不叫安定医院,叫作家协会,比如说别人看作家有点像精神病,对什么都好奇。
俞敏洪:确实有一部分精神病人是因为过分好奇,想得太多,最后精神就出问题了,你还是有点说对了,你再往前走一步,就快了(笑)。
郑渊洁:我觉得在人工智能时代,很多职业都会消失,很多知识也不需要这样学了,都可以让人工智能帮忙记,但只有一个东西人工智能取代不了,就是想象力。
俞敏洪:现在已经有一定想象力了,举个简单的例子,你说用皮皮鲁作为主角,加上鲁西西,甚至加上舒克贝塔,写一个一千字的童话故事,一定能写出来。当然写出来的肯定是很初级的。
郑渊洁:这不是想象力,是搜索了所有大数据文化库以后复制的,但它复制的太厉害了。
俞敏洪:是的,你给它设定好场景,它一定能照着那个场景写出来。
郑渊洁:所以爸爸妈妈教育孩子的时候一定要有远见,你现在还让他学这个、学那个,不如想办法留住他的想象力。
俞敏洪:摆脱现有教育体系,留住他的想象力、创造力、好奇心,以及热情。
郑渊洁:对。你觉得怎么能最好地留住想象力?
俞敏洪:我觉得留住想象力最好的方式有三点,一是要允许孩子自己动手去创造孩子想做的东西,不要太限制孩子;二是要带孩子到处看看,要鼓励孩子问问题,举个简单的例子,我曾经在飞机上遇到一个妈妈带着一个3、4岁的孩子,他们坐商务舱,很明显是个有钱的家庭,但当孩子问妈妈飞机为什么会起飞的时候,妈妈把他训了一顿,说你问这些愚蠢的问题干什么?飞机起飞就飞了,你为什么老问这种不靠谱的问题?把那个孩子吓得躲在边上再也不敢吭声了。这就属于教育的失败。三是要让孩子阅读有想象力的书,比如你的童话故事书,我觉得你真的是个脑洞开得很大的人,意味着你充满想象力,孩子们要读充满想象力的书才有想象力。
郑渊洁:俞老师太客气了。
俞敏洪:这是真的。我觉得你的书有两个优点,一是想象力非常丰富,二是价值观非常到位,而且这个价值观不是迎合传统的价值观。传统价值观就是孩子要在学校里当好学生,好学生才有好前途。但在你的设定里,皮皮鲁就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但他是一个好的学习者,一个热爱生命的人,一个好奇的探索者,一个热心的、有着道德观的好孩子,这是非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
最近我刚好在读另一本书,你们的观点刚好吻合,这本书叫《伟大不是计划出来的》,是两个人工智能专家写的一本书。核心观点是什么呢?如果任何一件事或者任何一个人,在确定好目标以后,一心一意朝着那个目标走,不管这个目标是宏大的还是具体的,如果你心无旁骛地每天只想着要往那个目标走,你生命里可能会出现的奇迹,就会被你给屏蔽掉,因为你太过专注于前方,却忽略了两旁。就像你说的上课走神一样,什么是走神?是你脑袋里在想各种不同的东西,以及你看到了对你有吸引力的东西,就把你从原定的目标中暂时拉过来了。这本书中专门举了一些例子,世界上很多发明都是意外产生的结果,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发明者在往另一个目标走,走的时候他并没有心无旁骛,而是会发散下思维,然后发现新东西。比如真空管,最初并不是用来做计算机的,最后人们发现用在计算机上好像是最合适的。
我也是一个发散思维的人,比如这次政策调整以后,常常有人问我,说你怎么没有坚持在教育领域中继续深耕?我说我的大脑往别的方向走了,因为我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了,这就是发散性思维。所以家长要知道,孩子有时候开小差,甚至成绩不好、走神,但你不要把孩子拎起来骂一顿、打一顿、训一顿,孩子有时候走神,是因为他脑子里想的是一个更丰富、更有意思的事情,你可以鼓励孩子把他想的事情讲出来,而不是骂一顿、训一顿,说你必须做作业,半个小时内做不完,我就打你一顿。
现在的科学一直反复研究,一个人的大脑专注学习、研究的东西只占这个世界的20%,但发散性的东西可能占到了80%。一个人的创造力、想象力也是如此,你专注学习的那些东西,只是为你一生成就所铺垫的小小基础,比如我们确实要认字,确实要有一定的数学能力,这是我们的基础,但在此之上,你能做的很多事情跟你的大脑是否愿意放开,是否充满想象、充满好奇地去探索研究,并且你自己是否愿意在适当的时候改变你的方向有重要关系,现在已经有部分科学研究支持这个结论。你的例子和亚旗的例子典型地符合了这个概念,对于大家来说,一个喜欢写作的人最好认真上学,最后到北大上中文系,但说到底,北大中文系毕业的有几个变成了真正优秀的作家?设想一下,如果你上到了初中、高中,我估计中国应该没有郑渊洁这个童话作家了。
郑渊洁:指不定我会更厉害。
俞敏洪:我不相信会更厉害,人受教育的过程是把一个人从广阔的地方开始慢慢往管道里灌的过程,尽管灌了这个管道以后,可能有一些人会在某个领域中达到顶级境界,不管是科学技术还是文学艺术,但大部分人更多会变成服从别人、服从体系、服从规矩、规规矩矩在系统内把自己的事情做到极致的人,但在系统内把自己做到极致,你也依然在系统之内,没有突破性的发展。
郑渊洁:你跟很多作家都对谈过,有没有作家在现场给你朗诵他的作品?
俞敏洪:没有。
郑渊洁:我给你填补一个空白吧。我先给你讲讲作品的来历, 有一年他跟我说,郑渊洁你老在什么史家小学讲课,你能不能去农村讲一次课?教孩子写作文? 2008年4月,他就把我运作到陕西省佳县木头峪乡羊圈山村去讲课了,当时还是个国家贫困县。我怎么讲作文呢?我就让孩子们出一个题,然后当场在黑板上写出作文来。
俞敏洪:你写?
郑渊洁:我教作文就是这样,现场的孩子一人发一张纸条,然后抽签,最后一个孩子坐在我旁边,我就当着所有孩子的面,花10分钟采访他,然后当场用20分钟即时写一篇《我眼中的xxx》,800字,一直这么教,效果特好。我还会故意写错字,孩子就会指出来,这样孩子会特有成就感,但一般的老师不这么干。我到了羊圈山村小学,当场抽了一个7岁的小姑娘,我就开始跟她聊,准备写“我眼中的xxx”,聊的过程中,她说了一句英语,我很吃惊,我说你会英语?她说啥?我说英语?她说没有。过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我说什么意思?她说是肚子叫,我说肚子为什么叫?她说饿。我一看表,下午两点,两点怎么会饿呢?刚吃完饭啊。她说我们这穷,一天就两顿饭,早上一顿*,晚上一顿稀的,没有午饭。我当时就觉得,我作为中国的成年人,开着车、住着别墅,但这个国家还有孩子在长身体的时候吃不上三顿饭,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当时我就决定,不写《我眼中的xxx》了,我就要干一件事,要当场写一篇童话给她。
那个佳县穷到什么程度?常年不下雨,只能种一种农作物:枣树。枣不怕旱。然后我就当场以她为原型写了一篇童话:《红枣女孩》,20分钟,800字。
《红枣女孩》
当女孩儿第一次睁开眼睛看世界时,她发现自己的妈妈是一颗枣树。女孩儿看到了自己的姊妹和她一样牵挂在妈妈身上,每位女孩儿都是一朵小小的枣花,在蓝天下用笑容彰显美丽。妈妈对自己的每个孩子都悉心呵护,她不遗余力地从贫瘠的土地汲取营养,再通过自己的躯干将营养传输给每一个女儿,促使她们女大十八变。妈妈有时力不从心,她每天只能给孩子们吃两顿饭。
一天, 女孩儿问妈妈:“世界上的生命都是我这个样子吗?”
妈妈说:“不都是你这个样子。还有很多种,比如有的生命会飞,刚才落在你身边的叫鸟。”
女孩儿:“我为什么不会飞?”
妈妈:“如果所有生命都会飞,世界就乱了。坚守同样光荣。”
女孩儿:“还有别的生命吗?”
妈妈:“有的生命会造汽车。”
女孩儿:“什么是汽车?”
妈妈:“现在从远处开过来那东西就是汽车。”
女孩儿:“能造汽车的生命很了不起吧?”
妈妈:“所有生命都了不起。咱们不会造汽车,但他们不会开花。”
女孩儿:“我想坐汽车。”
妈妈:“那你就要克服很多困难,坚持成长。等你成为果实时,就会坐上汽车周游世界。”
妈妈所说的困难,女孩儿很快就领教了。烈日当头,女孩儿无处藏身,她咬牙坚持,就为了坐汽车的愿望能实现。没有一滴水,没洗过一次澡,女孩儿每天风浴,灵魂一尘不染。
一些姊妹坚持不住,从妈妈身上逃脱,女孩儿目睹她们化为腐朽。
女孩儿在贫困、干旱和酷日下凝聚生命,由青变红,成为一颗魅力四射的红枣女孩儿。
这天,一辆汽车开到枣树下。
妈妈对女孩儿说:“祝贺你,你坐汽车的时候到了。”
女孩儿说:“您怎么知道?”
妈妈说:“因为你红了。”
女孩儿说:“我的红皮肤很好看吧?”
妈妈:“那是血的颜色。”
女孩儿:“血是什么?”
妈妈:“造汽车的生命离不开血。如果没有血,他们就造不出汽车了。”
女孩儿急了:“他们会缺血吗?”
妈妈:“会。”
女孩儿:“那怎么办?”
妈妈:“你可以为他们补血,你是红枣女孩儿,你的颜色就是血的颜色。你愿意吗?”
女孩儿:“我愿意。”
妈妈:“会造汽车的生命中也有女孩儿,她们会失血,她们最需要你的帮助。”
女孩儿:“我要去帮助她们,为她们补血。”
女孩儿坐着汽车离开了贫瘠的土地,用自己的生命去给别的生命补充血液。
俞敏洪:很感人。你写作的时候,是不是每篇文章都有一个内在的故事、价值观,自己还会很动情?
郑渊洁:会把自己写哭,也有写笑的时候,但写哭的时候多一些。当时写完以后,我就发在了博客上,当年就是几十万的阅读量,然后东方卫视就找到我,让我带着这个孩子到东方卫视来,参加一个让中国贫困地区的孩子都吃上三顿饭的募捐节目,叫“加油2008”。我就带着这个小女孩去了上海,参加了这个节目,然后节目一开始,奚美娟就朗诵了这篇《红枣女孩》。你猜最后募集到了多少善款?5个亿。
俞敏洪:这个钱后来用到孩子身上了吗?
郑渊洁:当然,全用到了,很多贫困地区的孩子都用上了,不止是佳县。后来有人说这篇童话含金量最高,一共800字,一个字价值60万,中国青少年基金会还委托演员邓超,给我发了特别贡献奖。
后来也陆陆续续做了一些公益的事,最开始是汶川地震的时候,亚旗地震当天就给我打了电话,他说郑渊洁你要捐钱,我说什么意思?他说汶川地震的时候是上课的时候,有小孩在教室里,被埋进去了,他们买你的书,你现在得捐钱。我之前从来没有捐过钱,我说我这是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他说你要捐。我说那捐多少?他说你搜一搜作家都捐多少,你比他们的总和还要多就行。我说凭什么啊?这个孩子是我培养出来的,但我就不理解。
俞敏洪:他比你思路更加先进、开阔。
郑渊洁:你捐的特别多,你的感受肯定更深。其实我第一想到的是这个钱能不能到孩子手里?因为确确实实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我从写作开始,我也找幸福感,但从来没有过,我没有幸福感,但这个钱一捐,幸福感从天而降,我觉得我很牛啊!什么是幸福感?就是不求回报的帮助素不相识的人。
俞敏洪:帮助认识的人也是幸福感,但你帮助那些真正需要的,而且不认识的人,甚至能通过你的帮助,让他们能获得更好的生活、发展,那确实是有幸福感的。
郑渊洁:对。后来玉树又地震了,他又给我打电话,他说所有作家捐款总和是8万,我说那我捐多少?他说你应该是10倍。我说那就凑个整数,100万吧。
俞敏洪:今天你带来了四个传,《皮皮鲁传》《鲁西西传》《舒克贝塔传》《大灰狼罗克传》,都非常完整,而且是四个不同的主题。舒克、贝塔是几几年创造出来的形象?
郑渊洁:1981年创造了皮皮鲁和鲁西西,1982年是舒克、贝塔,1986年是大灰狼罗克。
俞敏洪:为什么后来又创造了大灰狼罗克?是觉得前面形象不够了吗?
郑渊洁:我想有更多可以注册商标的可能。
俞敏洪:这恰恰是我要问的一个问题,IP的概念是近几年提出来的,比如迪士尼、漫威提出来的各种IP概念,并且有了越来越多的衍生品,但在80年代的时候,是没有IP这个概念的,但你一开始就创造了IP,从皮皮鲁、鲁西西、舒克贝塔到大灰狼,这些形象从最初创造出来到现在,延续了40年,这些人物尽管也在长大,但整体上人物个性、形象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他们的故事和经历在变化,这是一个典型的让IP长久运营的做法。你怎么会想到要创造这些形象,并且一直沿着这些形象往前写?
郑渊洁:我觉得有几种作家,一种是他的名气很大,他笔下的人物名气没有他大;一种是笔下的人物名气很大,他的名气没有笔下人物的名气大;还有一种最好的,就是自己和人物名气都大的。我当然希望是第三种。80年代初给这几个人物起名字的时候,我有几个原则,第一,不能是汉语既有词组,这个将来不好保护。你叫舒克可以,但你叫舒服就不行;第二,他们的姓必须是中国有的姓,像皮姓、鲁姓、舒姓、贝姓,都是有的。我当时想成功,想写成,我想万一我写成了,如果我起个“舒服”,我不是后悔死了吗?因为这个事对我来说没有成本,不就是起个名字吗?但后来没想到,即使不是汉语既有词组,依然会被别人抢注商标。
俞敏洪:那肯定,不管你出什么商标,都会被抢注,只要你出了名,就会被抢注。
郑渊洁:从2022年开始,《童话大王》就停刊了,我现在就只写,但不发表,就为了抗议商标侵权。现在主要卡在苏州舒克燃气商标,我提无效宣告的时候,国家知识产权局没有支持我,我后来又起诉到北京知识产权法院,知识产权法院应该在2024年3月之前就要宣判,最终判决由法院决定。国家知识产权局不支持我的理由是什么呢?因为这家公司是生产阀门的,他们认为这个产业离童话很远,如果对方是把舒克注册成新闻出版、印刷,还可以争议一下。但他们忽视了一个问题,看文学作品的人,从事什么行业的都有,你能保证生产阀门的人没看过舒克吗?
俞敏洪:这么多年,你耗了那么多时间去维权,你觉得合算吗?
郑渊洁:合算。为什么这么说?比如我也打盗版,但打盗版已经成功了,我现在打一个电话,盗版书商就可以被抓起来判刑,不像以前还要卧底之类的。我们的商标保护、知识产权保护是有改进空间的。
俞敏洪:但商标确实保护分类。
郑渊洁:不是,如果你是驰名商标,他就没法注册新东方轮胎,没法注册新东方茶杯,驰名商标是全范围保护的,但你仍然要防御性地注册,你会耗费大量的成本。而且如果注册了之后,三年不使用就会被撤销。
俞敏洪:对,40几个门类都得注册,我不注册,不浪费那个钱。
郑渊洁:对,不能这样,也不应该这样。在法制社会,如果大家都不保护知识产权,就没有人创新了。
俞敏洪:你现在因为商标维权,《童话大王》停刊了,新作品也不发表了,为什么要做得这么极端呢?
郑渊洁:停刊《童话大王》是因为有三个打了十几年的商标打不赢,停刊以后立刻全赢了。
俞敏洪:为什么停刊了立刻就全赢了?
郑渊洁:引起重视了呗。一共有676个商标侵犯我的知识产权,用我笔下的知名文学角色名称,我维权成功了30多个,但每一个都跟上一个不一样,都给后面提供了经典案例。包括现在的这个,是跨领域的。
俞敏洪:现在皮皮鲁、鲁西西,是不能申请驰名商标的吧?
郑渊洁:不能申请驰名商标,也不能有任何政府部门批准,只能通过打官司来“认证”驰名商标。律师说,郑老师,咱们再成立一个公司,跟你没关系,故意侵犯一下你的知识产权,咱们打官司,打完这个官司,法院就会判决你是驰名商标了。
俞敏洪:你打了这么多官司,原则上皮皮鲁、鲁西西应该是驰名商标了吧?
郑渊洁:不是。我的转机出现在2017年3月1号,最高人民法院出台了《关于商标授权确权行政案件若干问题的规定》,第22条规定:“知名文学角色名称(在《著作权》保护期内的知名文学角色名称),没有经过原著作者的授权,别人注册了商标,当事人主张权利的,人民法院予以支持。”没有说有行业限制。
俞敏洪:那就没有行业限制。
郑渊洁:对。举个例子,我申请舒克造口商标的时候,如果有人已经申请了舒克造口商标,我就申请不成了,本身我创造了舒克这个知名文学角色,我付出了很多,我在任何一个领域注册商标,我应该有优先权呀,这就说明,造口比燃气阀门离童话更远。
俞敏洪:假如有个人名字就叫舒克,他最后用自己的名字开了一个店,该怎么办呢?
郑渊洁:有个经典案例,有一个人叫姚明,他就注册了“姚明”牌领带,他拿出户口本,确实六几年就叫姚明,但姚明出名之前他没注册,姚明出名之后他注册了。
俞敏洪:你爸爸为了商标打官司,把《童话大王》停刊了,现在写的作品也暂时不发表了,你有什么看法吗?
郑亚旗:我觉得挺好的,这就是他。
俞敏洪:你现在写的作品,打算什么时候发表呢?
郑渊洁:苏州舒克燃气商标胜诉以后,我觉得就可以发表了。
俞敏洪:但舒克燃气从德文翻过来,那个SCHUCK是可以翻译成舒克的啊。
郑渊洁:北大曾经邀请过薛克文学批评奖获得者谢尔·埃斯普马克到北大演讲,这个评论奖的原文就是你说的这个德国的舒克,北大在报道时,就是用的薛克文学批评奖,而不是舒克文学批评奖,就是为了避免公众误认为薛克文学批评奖与舒克有关。我再举个例子,巴厘岛为什么不是巴黎岛?就是为了区别。
俞敏洪:那是应该区别,否则大家都跑到巴黎找岛了。
郑渊洁:同样,在中国已经有一个中文的舒克早于你德国企业来中国,20年,他出的书总发行量超过了3亿册,你来的时候可以叫舒可,但你为什么非得叫舒克呢?
俞敏洪:这件事是不是很能体现你的个性?但整体来说,这对中国的商标保护、权益保护是有推动作用的。先不管具体案例的合理性,这件事情本身就需要有人去较劲才对。
郑渊洁:之前恶意注册我的商标的有670多个,在我维权以后,几乎就没有新增的了,这就是效果。这也会影响到读者,让他从小就懂得尊重知识产权,要当一个创新的人。
俞敏洪:对,现在尊重知识产权在中国也越来越提上日程了,大家发现,破坏知识产权最后会降低人的创造力,因为当我发明一个东西以后,如果谁都能用,我自己赚不了钱,那我还发明它干什么?
郑渊洁:其实这个过程还涉及到一个让我内疚、惭愧的事。我父亲叫郑洪升,是军校的教员,那时候解放军有一个规定,过多少岁,就都下去,让年轻人上,这是对的,所以他在1984年的时候,就退休了,他那时候才50多岁,但一下就没精神了,像老了很多岁,我们当时都觉得他活不长了,结果后来发现他突然容光焕发,红光满面了,但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那时候正好我回太原写作,我用钢笔写,最怕的就是写着写着钢笔就没水了,钢笔正常是写三天就没水了,我就觉得灌水挺影响思路的,但我在家里住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都有水,我也没多想,就只是觉得挺怪的。结果有一天半夜,我去洗手间,撞上我爸爸半夜给我的钢笔偷偷灌水,我才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给我的钢笔灌水。我当时很感触,我说哎呀,原来是你啊!他说当我看到我儿子能一个人写一本童话月刊的时候,别人即使当再大的官,都不如他。
俞敏洪:你给了他精神力量。
郑渊洁:然后他就说了一句话,他说你一个人写杂志能写多久?我说你和妈妈能活多久,我就写多久。然后我爸爸就说,你写多久《童话大王》月刊,我和*妈就活多久。
俞敏洪:这是一个约定。现在老人家?
郑渊洁:现在他们都92岁了。本来他在50多岁的时候已经看着不行了,事业上受了打击,但因为有了儿子的这个事,就一直到现在了。但为了抗议商标侵权停掉《童话大王》的时候,我忘了这个约定,结果我爸爸今年就得病了。
俞敏洪:继续给他看你还在写的、不出版的东西,表明未来我们还有更好的出版机会。
郑渊洁:你说,这跟我有关系吗?
俞敏洪:我觉得没有必然关系,毕竟老人家年龄到了,90多岁了。
郑渊洁:他做了造口,你知道吗?就是肠癌切除以后,肠子接不上了,就把排便的口开在肚子上,造瘘。做完手术以后,我就形影不离地看着他,我给他换这个东西,没有雇人换,因为我内疚。
俞敏洪:这跟你没有必然联系,还是因为老人家年纪到了。实际上老人家心里安慰早就有了,你想你女儿是学霸,你儿子是电影导演,书出的一套一套的,你把这些书往老人家面前一放,他就知道这是了不起的成就。
郑渊洁:总之,商标侵权跟我就是*父之仇。我发现造口用品很有改进空间,一般一天换一个要用50块钱,很多人都用不起,会用垃圾袋来代替。没有人琢磨过这个事,我就开始琢磨,我发现了颠覆性的造口用品的实用新型,我已经申请商标了,舒克造口用品商标,国际巨头造口企业已经来找我了。
俞敏洪:我发现你真是看到什么事情都能琢磨,而且都能琢磨出道道来,太厉害了。
郑渊洁:我为了研究这个东西,我没有造口我也天天戴着,我要体验,我贴上它,后来我想,人是有粪便的,这个袋子得负重,我就往里面放一根香蕉。我觉得我的余生就是做造口用品了,我最近读的书就是《临床造口学》。
俞敏洪:极有可能到最后你的专利权赚的钱比你的书卖的钱还多。
郑渊洁:他们开的价格很吓人,但我要全捐出来,用我爸爸的名字设一个造口爱心基金,帮助那些经济拮据、舍不得使用造口用品的人。其实造口用品并不贵,但有人把它弄复杂了,故意提高了成本,价格就越来越高了。
俞敏洪:很多医疗用品都是故意弄复杂,或者故意把价格抬高的。
郑渊洁:现在把我的职业改一下,造口师。其实说到造口,我觉得是可以预防的,除了遗传以外,肠癌跟饮食和生活习惯关系特别大,大家听我一句话,少吃烧烤、油炸食品,不要久坐,不要熬夜。
俞敏洪:据说你当初为了放孩子们给你写的信件,一下就买了十套房?现在还在吗?
郑渊洁:在,还都放着孩子们的信件。
俞敏洪:那这十套房子可增值了,因为你当时买的时候可能就一两千块钱一平米?
郑渊洁:当时挺贵的,一千四。是这样的,那时候没有电脑,孩子们看了我的书以后,就要给我写信,信件越来越多,就堆到了床底下,最多的时候一天有上千封,北京的邮局专门给我设了一个北京7801信箱,你只要写北京7801信箱,信就到我这了。绝大部分信我都没拆,到现在也没拆,很对不住这些读者,确实太多了,没法一一回复,但我就想,这么一个孩子,素不相识,他在学业这么繁重的情况下,能提笔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写信,你不但没拆这封信,要再把它扔了,内心怎么都过不去吧?所以我就想找地方放。当时是1993年,我看到报纸上说北京实行商品房了,可以买房子了,我就去咨询,怎么卖?他说一千四。我说一套房子一千四?他说一平米一千四。我说你抢劫啊?一平米一千四,一套房子一百平米。他说先生,我告诉你一下我的预判,有可能再过五年,就一千八一平米了。
俞敏洪:再过五年都一万四了。
郑渊洁:我想再过五年就一千八了,那就买吧。而且我没有预见到电脑的出现,我就想这信肯定会越来越多,那我就得多买些房子,把这些信都放进去。现在这些信还很好的放在那儿,我将来要把这些信弄成一个博物馆,因为现在没有人写信了,那些邮票真是价值连城,我那天随便看了一下,居然还有猴票贴在上面,猴票现在都得好几万。
俞敏洪:你把上面的邮票剥下来,值老钱了。
郑渊洁:对。今天我的微博和抖音还发了一个新疆孩子给我发的贺卡,他在1995年6月15号,我生日那天,给我发的贺卡,我要找出这个孩子,亚旗说要请他看电影。
俞敏洪:送个一千张票给原来的老读者,还是可以的。
郑渊洁:我的房子还被偷过,当时那个小偷毁了很多读者来信,后来被判了12年零6个月。
俞敏洪:你怎么抓到这个人的?
郑渊洁:北京的刑警神勇,两天破案。
俞敏洪:两天就破案了?是不是人住你房子里面了?
郑渊洁:他进去已经很多天了,他在里面用集装箱车往外拉我的藏书,里面有绝版书、读者来信和一些东西,还有两本书非常珍贵,其中一本是路遥送给我的《人生》,八几年,在西安送给我的。一本是二月河送给我的帝王系列,签了字的,到现在都没找回来。
俞敏洪:这事儿教会我一个道理,就是有一套房子就够了(大笑)。大家说,你是专注一件事情,但无意之中却有很多收获,比如当时你买房子也不是为了炒房地产,是觉得扔了孩子们的信很可惜,所以就买了很多房子。
郑渊洁:这些房子都没出租,也没人住,就是放这些信。对我来讲,这些房子是没有价值的。
俞敏洪:但你就有了两个意外收获,一是房子本身涨价了,你当时买的房子现在至少十万块钱一平米,二是本来大家都觉得那些信就是一堆废纸,除了你对它有感情,但没想到每封信上都有邮票,这些邮票都是90年代的,一张邮票就值好几万。
郑渊洁:主要是信本身很珍贵!
俞敏洪:你能为孩子们保留30多年,这是了不起的,我觉得在中国没有第二个作家会为了保存读者的来信专门买房子,你是我知道的这么多作家中唯一的一个。
郑渊洁:可能别的作家不像我,我比较爱收藏东西。
俞敏洪:现在都用电脑写信了,是不是反而有失落感了?我看你跟网友的互动还挺多的,而且非常幽默、好玩,金句频出。
郑渊洁:他们的爸爸妈妈给我写的信,我当时都没回,但现在的交往成本已经非常低了,已经不需要邮寄了,也不需要存放了,所以我能回就回。而且我回一下,这个读者能高兴一天都不止,我一分钱不花让他高兴一天,这不就在积德嘛。
俞敏洪:对,有时候我也有这种心态,比如有人让我签个字或者写个留言,我短暂地回一下,我们觉得就是几秒钟的事情,但对对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鼓励。
郑渊洁:我那天走在大街上,碰到两个情侣,说能合影吗?我说可以啊。我就站在前面,我说谁先来?因为得有一个人拍照。他们说什么意思啊?我说你们不是要跟我合影吗?他说我们是让你帮忙给我们拍照。
俞敏洪:以为把你认出来了,其实没认出来(笑)。
郑渊洁:还有一次,在智利一个中国工地,我们一帮人到那去看,是一个中国援建的工地,很多工人看到我来了以后就跑过来,说我们可喜欢你了,我们都是你的粉丝。我说是吗?那就照相,我就站那了。没想到所有人都直接略过我跑到后面去了。
俞敏洪:他们不是找你?
郑渊洁:后面那个人叫敬一丹,他们叫的敬老师。
俞敏洪:你听成郑老师了?你也太渴望跟粉丝照相了(大笑)。
郑渊洁:对啊,这叫啥,幽默感。
俞敏洪:你的书里到处都是幽默感。
郑渊洁:我再跟你说一个这房子的故事。有一天亚旗给我打电话,2018年8月15号,他说他有一个折叠自行车,当年暂存在我这儿了,说他现在要用。我当时把它放在一个放信的房子里了,我说那我去给你找,结果我拿钥匙去开门,打不开,我想可能我拿错钥匙了,我就给他打电话,我说亚旗,你要这个自行车干什么?他说我现在当舒克贝塔剧集动画片导演,我说你再说一遍?他说我当这个导演。我说谁让你当这个导演的?你又没学过!因为我觉得他当导演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事。
俞敏洪:有可能把你的片子给导得一塌糊涂。
郑渊洁:我觉得应该等他妹妹大学毕业了再说,我说你当导演要这个自行车干什么?他说他要拍一个外星的场面,他没有这个概念,美国有一个火人节,他觉得这个现场很接近这个场景,但去火人节不能用任何现代交通工具,要骑自行车,所以他要把这个自行车找出来。我说你当导演就当导演,还找个什么借口去美国玩?我说这样吧,你现在马上把你的毛片传给我一点,我要看一下。毛片就是他拍过的,没剪过的片子。我一看,一拍桌子,我说这小子拍成了。
俞敏洪:第一眼就看上了,有天分?
郑亚旗:尊重原著。
郑渊洁:我就跟助理说,我要奖励他。助理说怎么奖励?我说拿上所有钥匙,再去给他把自行车找出来。
俞敏洪:在你的成长过程中,你爸居然没让你跟他一样学习写作,而是让你随自己的个性发展?
郑亚旗:老郑的要求很低,他说不犯罪,不进少管所,不进监狱就行。
俞敏洪:你从来没有上过导演系,现在居然当导演当得很得心应手?
郑亚旗:对。其实我被评上广电总局的年度最佳动画导演后,很多人就问我同样的问题,说你这个导演,你也没学过,怎么导呢?但我觉得这得益于老郑对我的教育,会让我很享受自我学习的过程,对我来说,导演的过程就是我自学的过程,我在导动画剧集的时候,每一个步骤都能让我获得一个新的技能,比如写分镜。
俞敏洪:你就没想过直接请一个导演?反正你现在的公司也有钱,直接请一个导演来导也可以,为什么要自己来导呢?
郑亚旗:我们当时做的第一个动画剧集是《皮皮鲁送你一百条命》,我们把他弄成《皮皮鲁安全特工队》,教小孩安全知识的动画剧集,当时做这个动画剧集,我们就找了专业导演。后来我为什么想做新版舒克贝塔呢?因为舒克贝塔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故事,我非常想用一个新的形式表现舒克贝塔。
郑渊洁:用新的演绎方式让现在的小孩在电视上或者视频网站上去看。立项的时候压力特别大,我们当时跟视频网站签了约,合同签完一年必须要上线,不上线,所有投资款、采购款全部退款。当时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原著,然后就开始做这个事。这对我们公司来说是最重要的一个项目,我们就开始去找导演,但我们遇到一个问题,中国的儿童动画剧集绝大部分都是单元剧,一集一个故事,真正像舒克贝塔这种从头到尾一集一集讲完一个故事的连续剧,在中国的儿童动画领域,成功的非常少。所以,当时我们就找不到好的导演。
俞敏洪:谁来编剧?是老郑还是你?
郑亚旗:我找人编,老郑不参与。
俞敏洪:但他有一个要求,不能改编故事的内容?
郑亚旗:他对我们作品最高的评价就是拍完以后,他说这个忠实原著了。
俞敏洪:如果他们没有忠实原著,但做的更精彩,你接受吗?
郑渊洁: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郑亚旗:我分享个故事,我们这个剧组在开会,老郑来了,老郑来了以后就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张A4纸,你把这A4纸上的题全都答对了,才能在这个剧组里继续待着,里面全是关于原著的问题。
俞敏洪:这些人都得先读过原著,并且非常清楚、非常熟悉?
郑亚旗:对。
俞敏洪:这是不是也会限制你们在拍电影和电视剧、动画片时的创造力呢?
郑亚旗:我不觉得,我看了那么多改编,我觉得最大一点就是,你之所以要付原著版权金、买他的版权、改编他的作品,你肯定是看中了他里面最精华的内容、打动你的故事,这不是最应该被展现的东西吗?
俞敏洪:舒克贝塔的故事那么多,马上上映的《舒克贝塔·五角飞碟》这部电影,应该只拍了其中一个故事吧?
郑亚旗:是,我们拍的是舒克已经证明了老鼠可以通过不偷来帮助别人获得尊重,这个五角飞碟还和我有点关系。当时老郑写了两千万字,没抽过一根烟,也不体验生活,就靠想象力坐在那儿写,有一天老郑问我,说直升飞机跟坦克,舒克贝塔开的时间太长了,他想写一个新的交通工具,他说你觉得应该写什么?我说应该写一个高科技的,写一个飞碟。老郑说,飞碟别人写过了,我不写。我说那你就别写圆的飞碟。他就从150集之后开始,给舒克贝塔写了一个新的交通工具,五角飞碟,我们就拍了这个。
俞敏洪:现在已经有了舒克贝塔的第一部动画电影,未来肯定还要拍很多部,如果成功的话,每年一部都有可能?
郑亚旗:对,之前我们已经有五季动画剧集了。
俞敏洪:这部电影拍了多长时间?如果以后一年拍一部,来得及吗?
郑亚旗:三年。其实一年一部动画电影,对中国公司要求是非常高的,所以他们其实得有三个团队同时在滚,而且编剧很花时间。
俞敏洪:暑假有一部《长安三万里》好像拍得还不错,他们也是三个团队在滚,因为他们一年要出一部,不管成功不成功,一年都要出一部。你未来也打算一年出一部舒克贝塔,不管成不成功,一年出一部?
郑亚旗:对,我觉得我小时候,老郑非常支持我,到处看全世界的动漫、电影,当时我就有一个非常大的感受,那时候1994年,中国有十部进口片的名额,每年能看十部进口电影,其中有一部是动画电影,老郑就带我去看。他们的制作肯定没得说,但他们有些故事编得不如老郑写的好,我会想,如果能让父母带着孩子一起去电影院体验中国本土的童话故事的动画电影,会是非常幸福的事,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想干这个事。当然,那时候我肯定没想到我自己要去做导演或者做这个事,但我想到的是未来我一定能把老郑的东西拍出来,让观众去电影院看。
俞敏洪:这部电影确实适合家长带着孩子一起看,孩子也可以自己去看。
郑亚旗:我觉得这个电影最重要的作用是,能让家长跟孩子一起去电影院感受两代人的共同的童年。
俞敏洪:你还写过一些成人作品吧?但后来又不写了,对不对?
郑渊洁: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俞敏洪:我觉得你写成人作品也很正常,你原来的读者现在已经三四十岁、四五十岁了,他们继续看你写的成人小说特别正常。
郑渊洁:2000年左右的时候,写了有20部。
俞敏洪:你写作能力也太厉害了,写了20部。
郑渊洁:对不起,我没上过学,我不知道规则,我不知道必须慢慢写,是吧(笑)?
俞敏洪:后来怎么不发表呢?
郑渊洁:因为我的书到了书店以后,电脑系统就会把它们自动分类到少儿读物,所以有的家长买了以后,觉得有的情节可能有搞对象、谈恋爱的事,就觉得不合适,后来就说永远不发表了。我觉得人家说得也对,你干一个就干吧,你还什么事都干,又写儿童、又写成人的。
俞敏洪:未来呢?未来也不发表?一百年以后呢?
郑渊洁:就不发表了。
俞敏洪:那你现在每天还在写的还是儿童作品?
郑渊洁:现在写的是儿童作品。
俞敏洪:现在《童话大王》停刊了,是准备写了一堆以后,再一次性出版?
郑渊洁:就不出版了。
俞敏洪:如果商标维权成功了呢?
郑渊洁:如果这672个全成功了,有可能。去年冬奥会有一个新闻,很多人注册了谷爱凌商标,国家知识产权局在谷爱凌没有维权的情况下,他们有一个词儿:主动行使权力,把这些商标全吊销了。那鲁西西还不如谷爱玲吗?为什么不能主动一下呢?我觉得会有这一天的,所以那些作品还是有可能发表的。
俞敏洪:希望有这一天,这样对你就是大好消息。
郑渊洁:到时候就拿出一部来,让我女儿导演,把它直接拍成电影。
俞敏洪:那你后面接下来的人生,除了写作,是否还有什么遗憾,希望自己继续去做?还是就一直写作就好,没有别的想做的了?
郑渊洁:我现在的理想就是当中国最能造福造口人的造口师。现在很多做了造口手术的人没钱用造口袋,就用黑的垃圾袋用宽胶带一缠凑合了事,这是不应该的。我在改进造口用品的同时,下一步也要呼吁国家对造口用品集采,纳入医保,现在是贵的没纳入,便宜的纳入了,贵的就是所谓比较好的,用的时间长的。我觉得我要做这件事情:造口师。
俞敏洪:会不会还想去全世界旅游之类的,毕竟好不容易来到地球一趟?
郑渊洁:我写《童话大王》杂志36年,前30年一步没离开过中国,后来都去遍了,五大洲。从2019年1月起,我就决定永远不离开北京五环了。
俞敏洪:也不想到别的国家去了?
郑渊洁:我都去过了,去过一次就够了。
俞敏洪:人真是不一样,我是去多少次都觉得不够。
郑渊洁:我语言不行呀,你要是想找厕所好找,我要是想上厕所,我不知道怎么说啊!孩子教我厕所叫做“若姆巴斯”,是吗?
俞敏洪:叫toilet,bathroom是在房间里的厕所。
郑渊洁:对,我语言不行,要说我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就是不会英语。
俞敏洪:那你再学点,你的语言能力那么强,我觉得还是能学出来的,凭着你的韧劲、专注。语言就是一个不断重复的过程,尤其是学外语,不断重复,不断重复,就变成你自己的语言了。
郑渊洁:我今天还有一句话想分享给大家,你要想成功,得有朋友,要想特别成功,得有敌人。我是被两个人激励的,一个是前女友,另一个也是位作家,他打压过我,后来我就一直把他的名字贴在我写字台的墙上,当我懒惰不想写的时候,我就看一下他的名字,这样就能鼓励自己。
俞敏洪:用这种方式激励自己,合适吗?
郑渊洁:我觉得很合适。如果有人欺负你,最好的报复就是让冤家看到你活得越来越好。
俞敏洪:不少人都是这样说的,你活得越来越好就是气人的最好办法。
郑渊洁:你也是这么做的?你没有敌人是吧?
俞敏洪:我好像没敌人。侮辱过我的都让我强大,但我不把他们当作敌人,我把他们当作最好的朋友,因为没有他们,我不可能有今天。
今天时间差不多了,你再给大家推荐下你的书吧。
郑渊洁:我一看到这些孩子,就想到我房子里那些信,我觉得都是他们爸爸妈妈、七大姑八大姨给我写的。谢谢大家花钱买我的书,感谢大家。到目前为止,我的书刊销量已经超过3亿册了。我所有的童话作品都交给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来出版,他们也是非常专业的少年儿童出版社,校对非常认真,几乎没有错字。2021年,光是靠我在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的书,我缴了一千多万个人所得税。
俞敏洪:那你个人收获了接近两千万。
郑渊洁:45%的税,你的数学真的很差。
俞敏洪:最后再推荐一下郑老师的书。如果大家从来没买过郑老师的书,《皮皮鲁传》《鲁西西传》《舒克贝塔传》《大灰狼罗克传》这四大名传是挺好的,这样你就知道郑老师创造的这些人物角色IP大概是什么样了。我觉得孩子看郑老师的书应该一看就会入迷,如果他看入迷了,除了能享受美好的故事,他的人生价值观、正义感都会出现,而且还会扩大孩子的想象力、好奇心和创造力。如果能通过看这样的童话书,从而让孩子摆脱手机的纠缠,这就太合算了。《郑渊洁十二生肖童话》里面有12本书,对应12个生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肖,郑渊洁老师根据生肖动物的特性,编出了不同的生肖成长的故事,也挺有意思的。
郑渊洁老师的作品,我就不用多说,大家都非常熟悉,估计40%、50%的网友都是读着郑渊洁老师的童话故事长大的。郑渊洁老师的童话故事不是影响了一代人,是影响了四、五代人,大概从70后作为小孩的时候开始,到80后、90后、00后,包括现在的10后,大家依然在读。我觉得郑渊洁老师的书的内容是不会过时的,这意味着什么?20后、30后、40后的孩子,他们要读童话故事的时候,依然能够回到郑渊洁老师的书中寻找到阅读的快乐。同时,由于现在是多媒体兴起的时代,郑渊洁老师的书也以漫画形式出版了不少。
郑渊洁老师的儿子郑亚旗今天也来到了这里。亚旗在爸爸的引领下自学成才,成为了一个非常好的导演,现在开始通过各种办法在多媒体上展示郑老师的人物形象IP的各种电视作品、电影作品,舒克贝塔电影也会正式上映,希望大家捧场,去看一看,两代人围绕着几个丰富的形象,为中国孩子打造了一个陪伴我们成长的世界。
从他们两位身上,我们也可以看到,孩子的成长实际上有自己的路径和道路,不一定非要沿着上名牌小学、名牌初中、名牌高中的道路往前走,要给孩子足够的发展空间。让孩子足够发挥他们的好奇心、想象力,培养他们的创造力,使他们有更好的活动空间以发挥他们的个性和天赋。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孩子未来的成长空间并不一定是名牌大学或者名牌中小学这样一条路,而是要让孩子们能够不断的发挥自己对生命的热情和追求,让他们沿着自己的爱好和喜欢往前走。我个人也认为,一个孩子如果保留了对生命的热情和自己爱好的追求,比他上任何一个大学可能还要使他的生命更加丰富。当然,如果我们的孩子同时能上好大学,那是再好不过,比如郑老师的女儿亚飞就是一个学霸,也上了很好的大学,在国外几个国家留学。未来,希望我们的教育能让孩子的个性、让孩子的热情、让孩子的天赋、才能能够得到更好的发挥,而不是把孩子们堆积到一个管道里,不停地往里灌。我和郑老师都认为,孩子们是在鼓励中长大的,我们俩的成长都得益于老师的鼓励,家长和老师的鼓励对孩子的发展和成长起到的作用是意想不到的大,所以我们特别希望所有的家长,即使在孩子犯错的时候,也要用正确的方式给孩子以鼓励的方式来纠错,而不是训斥的方式或者打压的方式来纠错,这样才能使孩子在没有畏惧、没有恐惧、没有自我压抑中成长起来。
今天的对谈就到这里了,再次感谢大家!
郑渊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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