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十月初三日,八十二岁的乾隆批准廓尔喀国王拉特纳巴都尔修贡休兵议和,亲撰《十全记》,记述执政以来的十全武功,谕令四川总督囊惠龄,驻藏大臣和琳及驻藏帮办大臣成德,在西藏布达拉宫广场前,将此文缮写满、汉、蒙、藏四种文字,建盖碑亭,以昭武功而垂久远。奇怪的是,碑文里所述的“降安南”明明是一场败仗,却被乾隆列入自以为傲的“十全武功”,这不是自打老脸吗?
拉萨布达拉宫广场《御制十全碑亭》
“司马懿”莫登庸篡位称帝,安南王国一分为二安南,古称交趾,秦始皇统一六国后设交趾郡,汉武帝灭南越后设交趾刺史置交趾县与河内;唐高宗调露元年置安南都护府;建立丁部领称帝后,宋太祖敕封其为交趾郡王;陈煚建立交趾王国后,南宋孝宗敕封其为安南国王,此后中原王朝皆称之为安南。自明英宗册封黎麟为后黎朝安南国王后,安南政局虽然几经变化,而黎氏仍世代为安南之王,并与明朝保持着良好的宗藩关系。
明武宗朱厚照正德十一年(1516年),后黎朝出现内乱两位皇帝先后被*。安和侯阮弘裕拥立年幼的黎椅称帝,史称黎昭宗,不久阮弘裕被铁山伯陈真驱逐。因黎昭宗年幼,此时朝中大事皆有陈真发号施令,黎昭宗虽为皇帝,其实是一个傀儡。
明朝之前安南疆域变迁图
武川伯莫登庸鉴于陈真权势滔天,与其结为亲家,让儿子莫登瀛迎娶了陈真女儿为妻。此后,莫登庸受到了陈真的信任,不断扩大自己的势力,排除异己,继而取代了陈真,被黎昭宗所倚重,授予太傅之职,并封为仁国公,节制十三道水步大营,从此掌握了朝中军权。
大权在握的莫登庸并不满足,大肆屠*反对自己的将领,准备篡位登基。黎昭宗的亲信也未能幸免,形势所迫,他只好只身逃出东都升龙。莫登庸一不做二不休,将黎昭宗废黜,拥立昭宗弟弟黎椿为帝,史称黎恭皇。
不久,莫登庸指使亲信*死黎昭宗,逼迫黎恭帝禅位,并威逼其自*,自称皇帝,史称莫太祖。这位与三国时期司马懿一样的人物表现十分滑稽,在未得势之前宣称,“三纲五常,扶植天地之栋干”,时机已到,转身就把“君为臣纲”置之脑后了。
安南南北朝对立局势图
明世宗朱厚璁嘉靖六年(1527年)莫氏篡位后,遭到拥护黎氏家族势力的强烈反抗,流亡在外黎昭宗之子黎维宁与后黎朝旧将阮淦联合,在清化称帝,史称黎庄宗。莫朝的建立,同时也遭到了宗主国明朝的反对,黎庄宗数次向明朝请求援兵意图剿灭莫氏,一度令嘉靖帝差一点派大明军队兵临升龙城下。
不过在莫登庸金元外交和割地称臣等一些列操作下,危机随之化解。他被嘉靖皇帝册封为安南都统使,负责管理安南内政。因为复辟后的后黎朝的处在清化、义安一带,与北方盘踞在北方红河流域的莫朝相对峙,从此安南开启了“南北朝”时代。
莫登庸向明朝乞降图
阮氏三兄弟—安南“南北朝”的终结者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后黎朝被尊为“尚父”的阮淦被被人*害,从此,后黎朝的实权落于其女婿郑检手里。阮淦之子阮潢受到郑检猜忌出走顺化,势力逐渐扩大形成阮主政权。一家独大的郑氏家族从此垄断朝政,形成了“黎氏为皇,郑氏执政”局面,郑氏被称为郑主,从此后黎朝开启了郑阮对峙的状态。
明神宗万历十九年(1591年),第三任郑主郑松发动北伐,一举攻下升龙,将莫朝赶到了中越边境的高平。羽翼渐丰的阮主政权,趁势北上进攻郑氏,开启了长达45年的内战。此时大明王朝已经覆亡,郑氏立即与入关后的清朝确立了宗主关系,而阮氏几次遣使请求清廷册封都被拒绝。康熙十一年(1672年),郑阮双方休战议和,以争江为界,各管一方。
⬇️郑阮对峙形势图
清朝初年,平定云南后,时任安南国王黎维禔曾派遣使者入滇慰劳清军官兵。不久,黎维祺正式向清朝奉表投诚,但是却以安南旧制为理由,不愿意把明朝所赐敕印上缴给清廷,以换取清朝的敕印,双方因此发生分歧。一直到康熙初年,黎维禧继位后,将明朝当年所赐的敕印上缴清朝,被康熙册封为安南国王。
18世纪末期,南方的阮氏政权逐渐没落,吏治败坏,民不聊生。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居住在广南归仁府西山的阮氏三兄弟:阮岳、阮侣、阮惠三兄弟发动了西山起义。短短五年就将阮主政权剿灭,并以“扶黎灭郑”的名义出兵北伐,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郑氏灭亡。后黎朝的末代皇帝昭统帝黎维祁由海路逃入中国广西,并向清朝求援。
在以天朝上国自居的乾隆皇帝看来,黎氏传国已久,且臣服“天朝”最为恭顺,“今猝被强臣篡夺,若竟置之不理,殊非字小存亡之道”,决心“灭阮扶黎”,派兵入越进行军事干预,并声称“原非利其土地”。
《平定安南得胜图之寿昌江之战》
同年十一月,乾隆下旨令两广总督孙士毅征调广东省兵一万人,广西省兵五千人。两万五千人兵分两路,一路一万人由孙士毅和广西提督许世亨率领出镇南关,担任主攻,另一路八千人由云南提督邬大经率领出白马关,策应孙士毅主力,其余兵马分拨沿途防守,(据越南史籍记载当时清廷派兵二十万,确实言过其实了)。
乾隆的目的很明确:直入黎城,将擒获阮氏,助黎氏复国。清军师出有名,进展顺利,长驱直入。与十一月十三日,清军抵达抵寿昌江北岸,阮军纷纷南逃固守南岸。清军趁雾发起突袭,阮军在昏暗中难分敌我,损失惨重,清军顺势全部渡江。
《平定安南得胜图之市球之战》
十五日抵达市球江,孙士毅见江面宽阔,江岸南高北低,对清军十分不利,于是采取伐竹搭桥来迷惑阮军的障眼法,暗中派兵由上游绕到阮军背后前后夹击,一举渡过市球江。
十九日孙士毅大军抵达升龙的最后一道防线富良江北岸,对岸即为安南首都升龙。阮军吃一堑长一智,在清军到达前,阮惠下令尽伐富良江沿岸竹木,将江中所有船只归拢在南岸。孙士毅大军到达后,无舟可乘。在夜幕降临时,找到一条小船,派兵一百多人,夺得战舰一只。
《平定安南得胜图之富良江之战》
提督许世亨亲自率兵乘舰渡江,又夺得小舟三十余艘,而后清军陆续渡江。此时已经入夜,阮军难分多寡,见清军*到,惊慌四散而逃。至二十日黎明,孙士毅大军全部过江。升龙百姓包括黎氏贵族见状纷纷出城,跪在道路两侧欢迎清军到来,阮氏三兄弟率残部退回广南老巢。
凌晨,昭统帝黎维祁来到清军军营觐见两广总督孙士毅。二十二日孙士毅根据乾隆旨意,举行册封仪式,册封黎维祁为安南国王,后黎朝第二次得以复辟。
阮惠像
清军轻取升龙,但并未消灭阮氏兄弟的主力。阮惠驻守携部驻守在富春(顺化),升龙距离富春超过千里。清廷从两国边界到河内,为供一万兵士口粮,就需征用役夫十五六万人,沿途兵站有40余个,又征用10余万人。而自河内至顺化还有千里之遥,至少要设置台站50余所,这样以来又需要增加役夫10余万人。
刚刚复位的昭统帝黎维祁威信不足,无法调拨当地民夫,而从清朝国内的云南广西也早已无民可调,致使清军无力继续向南推进。孙士毅大军在升龙停留一月之后,乾隆认为此次出师任务已经达成,随即谕令孙士毅春节后班师回国。
阮惠博物馆中的阮军与清军作战图
正是这一个月时间,让阮氏兄弟觉得有机可乘,见清军进退未决,疏于防备,随即展开反攻。二十五日,阮惠在御屏山称帝,改元光中,正帝号以维系南北人心,并亲率将士渡河北上于清化“三丁取一”,征兵十万,挥师升龙。同时为了稳住清军,阮惠还派人先投书于孙士毅,表示愿意投降清军。
两广总督孙士毅轻信阮惠,疏于防备,除夕夜阮氏突袭,清军大败孙士毅见阮惠派使者乞降,信以为真上当。除夕之夜,传令将士“置酒张乐”,欢度春节。阮惠乘机偷袭驻扎在升龙的外围清军营地,并不断向前推进。直到正月初二,孙士毅才从醉生梦死中醒来,发现阮惠来攻,仓忙率兵应战,此时昭统帝黎维祁早已携家带口率先逃跑。
《平定安南得胜图之嘉观诃沪之战》
阮惠大军以象载大炮冲阵,众寡悬殊,清军无心恋战,黑夜中敌我难分,难免自相残*,死伤无数。孙士毅见状只好带领部分人马撤出升龙,渡过富良江,退到北岸,并砍断浮桥以防敌军渡江。留在南岸未及过江的的清军在阮惠的追赶下只好淌水过江,提督许世亨、总兵张朝龙等,大部将士溺水而亡。
孙士毅慌不择路,率残部一路败退镇南(友谊)关内,焚毁和丢弃在关外的粮械火药数十万计,一半以上的人马命丧异国。吃了一场大败仗的孙士毅撤回关内后,连忙向乾隆请罪。乾隆下旨革去其两广总督之职,并以闽浙总督福康安补授两广总督,赴镇南关处理善后事宜。
西山军反攻升龙示意图
阮军大军乘胜一直追至谅山,听闻清朝转派福康安出关后,阮惠便放弃了继续前进。其实阮惠更担心的是他的哥哥阮岳,二人一向不合,同时,西山朝与暹罗关系恶劣,如果再持续下去,阮惠必将前后受敌、万劫不复。此时福康安鉴于阮军的声势未敢贸然领兵出关,在广西按兵不动,并修书阮惠“黎维祈弃国而逃,天朝断不复以安南畀之”,暗示他投降议和。
如此天赐良机,阮惠正是求之不得,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连续三次遣使清朝求封,并释还了清军俘虏。阮惠的诚意,让乾隆对西山朝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乾隆认为黎氏已经彻底失去民心,再一味支持其复国毫无意义。
《平定安南得胜图之三异柱石之战》
于是,乾隆以“阮惠呈进表文,极为恭谨”为由,宣布接受阮惠“投诚”。阮惠闻讯后,马上派亲侄子阮光显出使清朝,到北京觐见乾隆,纳贡称臣。并改名阮光平,为阵亡清军建祠祭祀,决定来年乾隆帝八旬寿典时入华祝寿。
乾隆表示对阮惠过往所为不再追究,并颁发敕文,解释出兵“扶黎”,是出于“字小存亡”之义,今“天心竟有厌弃黎氏之意”,天朝只能顺天而行,并正式下诏册封阮光平为安南国王。而对于已成“无用无耻之徒”的黎维祁,被强行由南宁迁往桂林,随从人员一律剃发改服,成为清朝编民。随后赏黎维祁三品顶戴,入旗安置京师,于是乎北京就有了一个“安南营”的地名),可怜黎维祁堂堂一国之君却变成了大清三品之臣。
《阮惠遣侄阮光显入觐赐宴之图》
冒牌国王着天朝衣冠贺寿,乾隆喜出望外,安南之败变大捷,列入十全武功时间一晃,转眼就到了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大清国朝廷上下都在为庆祝乾隆爷的八十大寿做准备。按礼部拟定的计划,庆寿活动从承德避暑山庄开始,途径圆明园,最后在紫禁城落幕,长达数十天之久。参与人员,除了朝廷里的文武百官及蒙古王公大臣之外,作为大清的藩国,也都纷纷派遣使团,赶往承德参加这一次盛会。
其中最受瞩目的,自然是由安南国王阮光平亲自带领的使团。属国之君,亲来朝贺,对于自开国一百五十年以来的大清来说,尚是首次。可惜阮光平此举,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骗局。
阮惠西山王朝皇宫
世人皆知,西山朝初建,正逢内忧外患,人心未定之时,朝觐一行则需一年之久。而国不可一日无君,阮惠若亲自前来,他的安南国怎么办?。据越南史料记载:“(阮)惠以其甥范公治貌类己,使之代”,这说明实际来华朝见的安南国王是个冒牌货,而真正的国王阮光平却留在国内主持朝政。至于清廷是否察觉到这是一个冒牌国王并不重要,毕竟“阮光平”是自宋代以来以安南国王身份来华朝见的的第一人,这对虚荣心十足的乾隆来说,自然是一个可以彪炳千秋的成就。
于是,安南使团一行受到了超标准接待。按照惯例,潘国使节进入中国后的衣食住行全部是朝廷承担。“阮光平”使团入境后,乾隆令他的“老朋友”福康安亲自陪同入京,沿途官员又岂敢怠慢,直隶总督甚至规定安南使团的伙食费一天4000两白银,连乾隆皇帝知道以后也谴责“过事靡费”,但逢此盛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安南国王至避暑山庄》
假阮光平所率的安南使团在贺表里对乾隆大加奉承“自臣及子孙世守南服,存天朝之藩屏”。七月十六日,“阮光平”又做了一件令乾隆更加喜出望外的事儿:安南使团脱去“束发垂后、戴乌纱帽、被阔袖红袍”的明朝(汉家)衣冠,换上清朝服饰,在热河觐见了乾隆,乾隆为此写下《安南国王阮光平乞遵从天朝衣冠,嘉允其请,并诗赐之》。倒是一起前来觐见的朝鲜使团,眼看“阮家新着满洲衣”,极其不以为然。
“阮光平”如此虔诚的觐见,挽回了清廷因安南之役大败而丢失的政治颜面。乾隆也因此将乞降解释成“不战而成功”,并且夸大其词“不劳一旅以定海邦,是皆昊运旋转”,非“人力所谋”,而是“天也”。冒牌安南国王的到来,让大清国一场丢人现眼的败仗变成了令人称颂的大捷,列入了乾隆十全武功之中。
参考资料:
《清史稿》
《越南通史》
《大南实录》
《大越史记全书》
《钦定越史通鉴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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