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隆中诸葛井兼及诸葛亮的“陕西躬耕地”

由隆中诸葛井兼及诸葛亮的“陕西躬耕地”

首页战争策略三国隆中记更新时间:2024-06-20

诸葛井是很常见的一种三国遗迹,我笔记里就有几十处诸葛井,更别说实际走访过程中,很多诸葛亮遗迹附近的井往往也自称诸葛井,根本记不过来。成都、南阳、益阳等地都不止一口诸葛井。

井与诸葛亮有不解之缘,一个原因是与蜀地属井宿相关,而诸葛亮以治蜀闻名。

晋·左思《蜀都赋》:“岷山之精,上为井络。”唐·孙樵《刻武侯碑阴》:“是井络之野,与武侯存亡俱矣。”唐·李商隐《井络》:“阵图东聚燕江石,边柝西悬雪岭松。堪叹故君成杜宇,可能先主是真龙。”

诸葛井的数量远远多于其他名人,除了分野的原因,也因为诸葛亮有名附会他的人多,他生平到过的地方也多,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是诸葛亮的本事大。

第一件本事是懂地理懂技术,民间觉得诸葛亮打井一打一个准,而且水的质量肯定好。另外诸葛亮还打过盐井,也造福于民。《五礼通考》“诸葛武侯相蜀,好治官府、次舍、桥梁,道路所至,井灶、藩溷皆应绳墨”。

晋李兴的《诸葛武侯宅铭》“推子八陈(阵),不在孙、吴;木牛之奇,则非般模;神弩之功,一何微妙!千井齐甃,又何秘要!”可见在当时人的眼中,诸葛亮造井的技术是与八阵图、木牛流马、诸葛弩齐名的。

成都双流应天寺诸葛井介绍

第二件本事是望气,张华《博物志》和南朝刘敬叔《异苑》都提到蜀地的临邛火井,桓灵时已衰,被诸葛亮看一眼就旺盛了,有象征复兴汉室的意味。南宋《方舆胜览》“孔明欲通井络王气,故为井”。

第三件本事是用兵,《司马法》:“地方一里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邱,四邱为甸,甸六十四井,有戎马四匹、兵车一乘、牛十二头、甲士三人、卒七十二人。”《师律提纲》:“黄帝因井田以制兵……数千百年间,世莫达其蕴奥,惟诸葛孔明善推演其法”。《图书编》:“古人操练皆用八阵,亦井田遗法”,“八阵者,象八卦以定位,因井地而制形,兵之纪律也,武侯推演尽得其妙”。简单说,八阵图是由上古井田旧法发展而来,所谓诸葛井其实也是诸葛兵法之一。

成都弥牟镇诸葛井与八阵图相邻

此外,行军打仗时,大量人马聚集,若不邻河也需要大量打井,饮用和防火都很必要。像蚌埠曹老集有曹操七十二井,南阳潦河镇有当年张绣的七十二口井。川南和云贵的诸葛井也都说是诸葛亮南征时所留。

方城博望坡古战场一步三眼井

所以全国诸葛井的特点是,大多与政治军事等大事相关,不像其他名人井多为家宅私井。

不过与“躬耕地”相关的诸葛井,就属于特例了,毕竟此时诸葛亮还是布衣。

南阳卧龙岗诸葛井,见于《隆中书院记》《河南通志》《大清一统志》等。

襄阳古隆中诸葛井的描述则主要是南朝笔记《荆州记》《南雍州记》等一代代传抄。有介绍称出自习凿齿《襄阳记》应该是错误,查黄惠贤《校补襄阳耆旧记》未见此条。

《诸葛忠武志》两井并收

南阳井主要特征是“渊然亭深”,“诸葛草庐前,青石为床,有汲绠渠百十道,数不能真。”“有汲绠数十道。”“石上汲痕无数在”。带绠绳磨痕的古井全国我见过很多,但现在卧龙岗景区并未按这个样式恢复,修成了普通的六角井,有点可惜。

卧龙岗诸葛井

合肥教弩台带汲痕的晋井

襄阳井的特征,按《南雍州记》是“井深五丈,广五尺”,但若按《初学记》《太平寰宇记》版本则是“深四丈余,口广一尺五寸,累砖如初。”五尺和一尺半,差别可是很大的。现在发现的古井也有超大号的,但总体还是以直径五十厘米到一米之间为主,古尺二十几厘米,因此五尺算比较正常。

从深度上,“五丈”和“四丈余”是表述风格的问题,古人把“余”算做整是常事,从宽度看,“尺五”明显是“五尺”的误抄,因此大概率是讲同一口井。

到明代《枣林杂俎》“襄阳城西三十里伏龙山,为隆中诸葛氏草庐也。今有祠西八角眢(枯)井,颇宏敞。”现在景区则是按明代吴绶《隆中书院记》和《襄阳县志》等描述,修的六角井。

其实汉代的井栏没什么六角八角,可以参考下图。我们现在看到的六角八角之类都是明清描述,南北朝人也没提过几角,古井尤其是民间用井要么圆要么方。所以明清井应该已不是最早那口了。

当然,井栏不重要,全国能保存下来的汉代井栏少之又少,地面部分基本都是重修过的。可惜现在没见南阳或襄阳方面对井下的砖石作过描述。

其实就算襄阳南阳都证明了下面是汉井,意义也不大,除非砖上刻有诸葛两个字,否则有可能是一千多年前任何人的井。就像成都被古人一千多年来所相信的张飞墓,真挖开却发现是成汉贵族墓。

实物不可考,我们还是回头看看文献。南阳井最早的描述来自元代程矩夫“有井渊然亭深,曰诸葛井者。”和薛瑄“今来望公庐,咫尺不暂即。园井定依然,遗像想犹昔。”都是实地描述,但没有更早的文献作对比,这话题也没办法展开了。

襄阳材料的年代早,遇到的问题就会比较多。最明显的是《初学记》引《荆州记》“诸葛亮宅有井,深四丈余,口广一尺五寸,累砖如初。”和《舆地碑记目》引用《太平寰宇记》所说“襄阳县有诸葛宅,《蜀志》三顾草庐即此宅也,有井深四丈,垒砌如初”。

这两条与《南雍州记》“五丈”“五尺”有差异倒没什么,重点是原话却见于刘澄之《梁州记》“诸葛亮宅有井,深四尺馀,口广一尺五寸。累砖如初开云。”《梁州记》被《说郛》《三国志补注》《御定佩文韵府》《御选唐诗》等书引用,流传更广。

如果这口井原本在梁州,那就是诸葛亮北伐时的遗迹,《梁州记》目前还存有武侯垒一条,就是在定军山旁。

之前我们整理南北朝地理志作者时,已经厘清刘澄之年代晚于盛弘之(荆州记)和郭仲产(南雍州记1),但又早于鲍至(南雍州记2),那倒底是谁抄谁呢?

单看年代也不尽准确,从我们之前文章能看出,这些人不全是亲自考察,也是靠抄汉魏晋各种地理书的,无法判断谁的材料来源更早。只能说,鲍至版的《南雍州记》因为记录了“齐建武中,有人修井,得一石枕,高一尺二寸,长九寸。献晋安王”这条时事,证明他的记录更晚,然后他说的井确实在襄阳附近。但鲍至的前几句又可能是引自盛弘之荆州记,属于组合材料。

我个人认为这几位南朝作者互抄还把州名搞错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因为他们是专注于地理的。所以应该还是唐以后的类书编纂者在引用时搞混的,毕竟这些类书的参与者和抄者数十上百,涉及的材料方方面面,数以万计。

这口“五丈诸葛井”的材料,最初是来自五丈原,还是隆中草庐,单看《太平寰宇记》《初学记》《说郛》这些马大哈类书已经不可能得到答案了。而南朝地理原版都已失传,因此只能存疑。

把陕西的井与湖北的井搞混,不由得让我联想起前年提到过的“沔阳”与“陇”的问题。

一个冷知识是,“诸葛耕地”并不专属于“南阳”。

《三国志》《华阳国志》“亮每患粮不继,使志不伸,分兵屯田,为久住之基。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

《晋书》“诸葛亮耕于渭滨”。

宋代曾巩《孔明》“称吴称魏已纷纷,渭水西边独汉臣。平日将军不三顾,寻常田里带经人。”

宋代·王质《八声甘州·读诸葛武侯传》“他日杂耕渭上,忽一星飞堕,万事成空。”

宋代田锡《诸葛卧龙赋》“渭水之涯,南阳之草木”。

元代王冕《渭河道中》“塞北浮云惨,关中王气清。草庐诸葛在,未得话平生。”

明代赵文哲《怀诸葛故居》川原战阵余。西风渭滨路,尚忆沔南居。

以上的渭滨都是指诸葛亮在渭水流域的驻军地,其中就包括五丈原。由于渭水与南阳两处“耕地”被文人长期并用,这口诸葛井被不小心移花接木就可以理解了。

再说“陇”字,《三国志·诸葛亮传》“亮躬耕陇亩”中的“陇”字,大家都知道也可以指陕西、甘肃一带,《魏志》《魏略》“太和中,诸葛亮出陇右”,某些版本《隆中对》“待天下有变,则一军出陇右”。这当然只是个巧合,但古人确实会有因为这个多义字而误解的可能,只要哪一次有人引用不完整,说“亮躬耕于陇,有井”,这井就从湖北就跳到陕西了,反之亦然。

诸葛亮与“陇”或者“垄”关联的材料很多。

唐杜甫《遣兴》“孔明有知音,又如垄底松,用舍在所寻。”

李商隐《为中丞荥阳公祭全义县伏波神文》“更若武侯之垄,仍有深松。向我来思,停车展敬。”

宋黄庭坚《夜观蜀志》 “南阳陇底卧龙日”。

能看出唐宋间,武侯垄底松,已经成了一个典故。

陇或垄,当然也容易和隆搞混,所以把隆中写作陇中的人不在少数。

《全元曲·两军师隔江斗智》“寓居南阳陇中。”

《古文观止》《古文辞类纂》 引用的《项脊轩志》原来就写的“诸葛孔明起陇中”。

明代邢慈静《读三国志》“当年若稳陇中卧,不到秋风五丈原。”

由于“隆中”这个词先入为主,我们现在看到“陇中”当然会嘲笑说是抄错了。但若是一开始隆中就是由《三国志》“陇亩”误解而成的呢?不是不可能。

《太平御览》“垄中曰畎”。《庄子集释》“垄上曰亩,垄中曰畎。”

五丈原与隆中的纠葛,还不止“陇”字,两者之间更重要的联系是“沔”,毕竟都是汉水流域的。

《三国志》原文记载,诸葛亮写出师表后“屯于沔阳。”去世后,刘禅下诏在“立庙于沔阳。”“钟会征蜀,至汉川,祭亮之庙。”而多年后,刘弘李兴“于沔之阳”祭祀诸葛亮,立碣表闾,我一直认为不像是巧合。

但说镇南将军千里北上去汉中祭诸葛亮也不太可能,因此我认为,在晋代时,“沔阳”已经成了诸葛亮的代表符号,所以就算诸葛亮旧居在沔阴或者根本不在沔水边,刘弘李兴仍然要选一处能称为“沔阳”的地方来祭祀,然后再遥望一下几十里外的诸葛故墟。就像古人祭奠屈原,也是特意要到江边扔粽子的,不管是不是屈原跳江的原址,取的就是一个心意。

现在湖北仙桃武侯祠也是类似的“心意”,虽然当地被称为沔阳是唐代的事,但不妨碍他们用这个名字来纪念诸葛亮,并且顺势把沔南名士黄承彦视为仙桃人。

仙桃沔城镇武侯祠(黄家花园)

那现代人旁观者清,可能认为陕西的沔阳诸葛庙(墓)和湖北的沔阳诸葛家,古人再怎么昏头也不可能搞错。那是太高估古人的严谨程度了。而且谁说诸葛亮驻军和埋骨的地方,就不能有“故居”或“草庐”了?

骊道元《水经注》,就是将“沔阳”和“诸葛武侯所居”放在一起的,虽然看全文知道他是在讲陕西的诸葛垒,但在材料转抄中,信息总会发生变异,总会有人被误导。

“沔之阳”很难被当做铁证用来证明诸葛亮的位置,主要就是沔水太长了,又正好涉及诸葛亮几段经历(包括沔水入江的夏口)。

陕西勉县武侯祠与隆中武侯祠还有一段缘份,就是唐代孙樵的《武侯碑阴》。清代张澍曾把这篇文章说成是成都武侯祠唐碑的碑阴,被一眼识破,因为武侯祠碑阴的字还没完全消失呢,对比后就就知道张澍信口开河。成都武侯祠博物馆的王晓乔对此文考据如下。

出自《四川文物》2016第5期

这块碑不在成都又在哪呢,王晓乔研究员只是按内容推测为汉中武侯祠所作,但实际上《全蜀艺文志》就已经将此碑收在兴元府(陕西汉中)。

目前襄阳古隆中是将此文算作唐大中十年(857)李景让《蜀丞相武乡忠武侯诸葛公碑》的碑阴,这方面我还没找到出处,只看到孙樵曾经到过襄阳这一条证据,但实际上孙樵也曾随唐僖宗赴陇。所以我才说这又是勉县与隆中武侯祠的缘份。

最后,祝贺武侯祠遗迹联盟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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