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以剑舞为绝技者，还有大唐最出色的舞蹈家——公孙大娘！
以致于，晚唐诗人司空图曾在《剑器》一诗中写到：
楼下公孙昔擅场，
空教女子爱军装。
此时的剑舞，无论男女舞者，多以戎装为舞服，甚至于杜甫对公孙大娘更以“玉貌锦衣”来进行描写。
所以，这时的戎装，还是经过了艺术加工的，在表演时，既能突出戎马气息，又能增强美感。
在中国的历史文化中，“剑”素有“百兵之君”之美称，代表着战争；
而“舞”最早起源于祭祀，在古代“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可以说是国家最重要的大事之一，这种重要的活动会有巫师演示神秘的巫舞，即用这种手持兵器的舞蹈来避免灾祸、驱除邪气；
《国语》中“戎，必舞其舞奕奕”，也就是说：武与舞，早就结下了不解之缘，这种“操干戚以舞”，便逐渐演变成了“剑舞”；
因此，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就已经有了剑舞；
无论是子路为孔夫子拔剑而舞，还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亦或是大唐的秦王破阵乐，都是剑舞的不同形式罢了！
而此时，安禄山提出要让人献上剑舞，则其中的寓意便颇耐人寻味了。
不多时，便有一位戎装大汉走进宴饮之地。
此人，身材不高，却十分精悍，一双三角眼中精光四射，左手在背后倒擎着一柄宝剑，更是寒光闪动、夺人心魄。
来人也不说话，只是分别向李林甫和安禄山各行一礼，之后便将手擎的一柄利剑，团团舞动起来：
刺、劈、挂、撩、云，
架、点、崩、截、抱，
穿、斩、剪腕花，
撩腕满眼花。
一套动作下来，真是行云流水，令人眼花缭乱！
宴饮之地，一片叫好之声。
此时的安禄山，也是一脸的得意，正斜着眼睛观察李林甫的脸色。
可李林甫的一张老脸之上，竟然没有丝毫的变化。
李寻阳正在诧异之际，忽闻有人高声说道：
“高大帅，侄儿给您见礼了！”
李寻阳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堂下走上来一人，风度翩翩，一副佳公子的模样，看那相貌，竟然与李林甫有几份相思。
“哈哈，是李岫啊！你怎么才来？刚才我还想问右相，你这个将作监为啥不在？！”
安禄山如同川剧变脸一般，一下子兴奋起来。
“来，来，来，贤侄啊，快陪我喝上一杯！”
李岫潇洒地一笑，命人端来酒杯，连续敬了安禄山三杯酒。
这就是李岫？！
此人虽无李林甫之名望，却在历史上留下了《李岫谏父》的典故。
今日一看，果然如其乃父年轻时的英俊潇洒，甚至在气质之上还要略胜一筹。
敬酒之后，李岫先向安禄山施礼，再转向李林甫躬身一拜，高声道：
“父亲大人，今日高朋满座，加之又有安大帅的虎将献上剑舞，真是喜上添喜！孩儿肯请父亲大人，让孩儿的一位门客，与刚才安大帅的那位虎将一起，向诸位贵宾奉上双人剑舞，岂不更好？”
“哦，此事好是好，只是不知安大人意下如何啊？”
李林甫还是一脸的气定神闲，却转头征询起安禄山的意见来。
“当然好啦！一人舞剑，哪里有双人舞剑更有看头？！李归仁，小兔崽子的，你好好向李大人的手下学学，不过，切不可伤了对方，否则，老子扒了你的皮！”
安禄山的话，软中带硬，看来是憋着劲要跟李林甫抗到底了。
李寻阳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却发现高仙芝同样的气定神闲，好像这些事情与他毫无关系似的，全然不像其他在座的各级官员，大气也不敢出，全都紧张地看着李林甫与安禄山，似乎面对火山爆发般地恐惧……
不对，这其中定然有诈！
难道是李林甫与高仙芝事先已经达成共识，意欲共同对付安禄山？
就在李寻阳琢磨之时，一位头戴宽帽、悬挂黑纱的白衣男子，竟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宴饮之地的中央，不但众人毫无察觉，而且李寻阳也未发现。
果然是他！
李寻阳再一次感到遍体生寒！
长安西门外市镇中的偶遇，已经让李寻阳对这个头戴宽帽、悬挂黑纱的白衣男子，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
此人的武技之高，不但深不可测，而且一身轻功已入化境，远非自己能敌。
李寻阳自认为：
若是在战场上拼*，自己与此人的较量，还在伯仲之间；
若是在狭小空间中打斗，自己恐怕不会是他的对手；
若是此人偷袭自己，则自己十有八九会受重伤！
李归仁似乎也没有意识到对手的到来，等他向安禄山躬身行礼之后，才发现了身旁的白衣遮面男子，居然也被他吓了一跳。
图22-4剑舞2
不过，毕竟是久经沙场，李归仁片刻之间便镇定下来，握剑拱手，算是给对方行礼，以示敬意，接着便是一个起手式，邀请对方出剑一搏。
对方则潇洒地躬身一拜，居然行了一个大礼。
之后，便抬起右手，做出邀请的姿势，竟然不拔出腰间的宝剑，而是让对方不要顾忌尽可随时出手。
李归仁被对方的举动，气得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但，他很快便沉下心来，左脚一跺，一个箭步便冲到了对方的面前，宝剑直刺对方心脏。
在场的众人不禁惊呼起来，似乎接下来的便会出现鲜血四溅、人命归天的场景！
随着众人的惊呼，白衣男子身子未动，却居然倒飞而去，宝剑刺空了。
众人刚想叫好，却发现李归仁的直刺居然是虚招，随着白衣男子的后退，宝剑由刺改撩，竟是奔着白衣男子身侧的宝剑而去，想来是要将对方缴械，以此来逼迫对方出局。
李寻阳暗自点了点头，李归仁确有大将之才！
兵法之虚实，运用到剑法之中，既不伤及对方，又能逼迫对方出局，真是给足了李林甫和李岫的面子……
据史载：
李归仁是安禄山手下猛将，被封为北平王，曾奉安禄山之命，随同安守忠固守长安；
面对着郭子仪的大军进攻，先败、后胜，李归仁率军大败唐军，俘获人员辎重甚多，并迫使郭子仪退守武功；
之后，在长安城西，李归仁再次与唐军展开大战，并以诈败之计，猛攻唐军，若非李嗣业率领安西陌刀营拼死搏*、稳住阵脚，则郭子仪必将再次失败。
由此可见，李归仁实为智勇双全的虎将！
只是，李归仁太小看这位白衣男子了，他犯了兵家大忌：
只知己，未知彼！
果然，白衣男子在后退之中，竟用左手摘下剑鞘，先是荡开了李归仁撩拨的宝剑，右手则顺势拔出自己的宝剑，以剑柄直击李归仁的右臂。
李归仁右臂吃痛，虽然身体竭力支撑，没有摔倒，但右手却没能握住宝剑，但听“噹”的一声，宝剑竟然落在了地上。
所有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在座的众人没有几位能看清交手的过程，可李寻阳却看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白衣男子确实太厉害了！
不过，李寻阳却在这中间，看出了他的破绽。
如此看来，此人并非不可战胜，只是不能与其拼速度、抢先机，而是要打破对方的节奏，让其按照自己的打法来搏*……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安禄山已经破口大骂了：
“李归仁，你个王八羔子！老子叫你好好向李大人的高手学习，你却在那里丢人现眼！我看，你也不要再使剑了！自己把右臂砍了，省得以后再到别处丢人！”
李归仁听到安禄山的骂声，立刻便单膝跪在了地上，等到安禄山骂完，他竟然双膝跪地，向安禄山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左手拾起地上的宝剑，就要向自己的右臂砍去。
众人又是一片惊呼！
可“噹”的一声，宝剑再次落在了地上。
原来是那位白衣男子，右手轻击李归仁的左臂，将宝剑携下。
“安大帅，小人侥幸取胜，若是在战场之上，小人未必是这位李归仁将军的对手！小人虽然身份低微，但看在右相和我家李公子的面子上，能否恳请安大帅留下这名虎将？以护卫我大唐边疆。”
说完，白衣男子便向安禄山一揖到地。
“是呀，大帅！今日宴饮，本就是高兴之事，我让这位丁先生出来与李将军共舞，也是为了给大家助兴嘛，恳请大帅保全这位虎将，如何？”
李岫也紧跟着进言道。
安禄山故意拿捏了一下，然后对着李林甫说：
“今日是右相设宴，一切但凭右相做主！”
李林甫微微一笑，似乎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好，既然安大人都说了，本相就做主了！”
“儿呀，你替我敬两位高手三杯酒！来人，将皇帝陛下恩赏给我的削铁如泥的波斯宝刀，赐给两位高手！”
李林甫随意吩咐着，好像朋友之间的玩乐游戏一般。
三杯水酒喝完，李归仁郑重地向李林甫、李岫、丁先生行礼致敬，然后又向安禄山施了大礼，才在安禄山的挥手之下，退出了宴饮之地。
众人又恢复了常态，正常饮宴起来。
图22-5剑舞3
正在此时，这位白衣丁先生，居然又开了口：
“右相，李公子，今日难得安西大都护府的贵宾也在，久闻安西猛将如云，不知小人能否请安西的将军下场一试身手？”
听闻此言，高仙芝、李寻阳、席元庆，都愣住了。
李寻阳心中盘算：
此人意欲何为？
是要给高仙芝一个难堪？
不可能，且不说李林甫与高仙芝早有共识，高仙芝目前也依附于李林甫，这位丁先生不会不知道此中的奥妙，更不会让高仙芝下不来台！
看来，此人是要邀我出手啊！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是为了十年前的缘故？还是想要打压我近来的风头？
高仙芝不得不起身了：
“右相，府内的这位丁先生，确是高手中的高手！我安西帐下，虽说也都是征战沙场的勇士，可若论与丁先生的单打独斗，则全然不是对手。我看我们就不必自取其辱了吧？”
李林甫深沉地笑了笑：
“仙芝啊，这又不是什么市井之间的逞强斗狠，只不过是酒宴之间的玩耍而已，不必过于认真。听闻，你帐下的李寻阳将军，武技高强、战功卓著，何不下来与丁先生试试身手，也好让大家开开眼界？”
还没等高仙芝开口，席元庆却小声地对李寻阳嘀咕道：
“唉，看来是冲着你来的，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李寻阳点了点头，他明白：
虽然，来长安之后，自己出尽风头，皇帝陛下钦赐官爵，席元庆的嫉妒、羡慕之心实为复杂，也对自己颇有微词，可这位丁先生毕竟是对着安西大都护府在叫阵，作为安西的一员，他席元庆当然要同仇敌忾了！
李林甫都这般说了，高仙芝也只能应承下来。
他转头对李寻阳嘱咐道：
“不要硬拼，支撑几个会合即可，不要输的太过难看，也别伤了自己，明白否？”
李寻阳拱手道：
“请大帅放心，卑职绝不会给安西丢脸！”
高仙芝看了看李寻阳，伸出右手，拍了拍后者的肩膀，以资鼓励。
李寻阳缓步来到大堂中央，因为没有随身携带任何兵器，所以便接过侍者递过来的一柄长剑，也不拔剑，郑重地对着白衣丁先生躬身施礼，然后便用右手花了一个半圆，顺势做出了请对方出剑的手势。
自李寻阳下场，丁先生便一直注视着他，看到其起手的架势，还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
丁先生这次没有再托大，而是缓慢地拔出宝剑，右手持剑、左手持鞘，剑身平举、如山不动。
此时的李寻阳，心如止水，含胸拔背，沉肩坠肘，宝剑微动，已划圆环，围绕着丁先生，以舒缓的动作，不断地划出剑圈，却宛如行云流水一般：
剑法清澈，动作柔缓；
节奏平和，柔漫舒展；
身神剑合，气势饱满。
众人看着李寻阳舒缓的动作，早已是议论纷纷，大部分都在摇头，在他们眼里，李寻阳这一局那是输定了的！
而少部分行家则是眉头紧锁，苦苦思虑，这其中便有高仙芝。
作为武技高手、军中帅才，高仙芝似乎已经领悟到李寻阳的动作要旨，但却任然对李寻阳的成败抱有怀疑。
在他看来，这位丁先生的武技实在是太高了，即便是李寻阳的战略、战术正确，可俗话说一力降十会，就怕到时候李寻阳还是免不了的败局。
只是，高仙芝此刻的想法，李寻阳是不可能了解到的。
图22-6诗词《剑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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