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中时间地点人物与事件均为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章 风云看守所 8
铁门被打开了,梁所长指着藏文生说:“我知道你以前是个基层文艺战士,可这儿不是搞文艺的地方。”
藏文生点头哈腰:“我这也是怕大家寂寞才这样的,你想,思想那根弦崩了,还不得出毛病?”
梁所长说:“那也不应该大声喧哗,这里是专政机关,”退回去,冲北边招手,“大家进来,不要拥挤。”
元庆这才察觉到原来门口挤满了人,刚才光顾着去听戏了……
一个人抱着铺盖站在门口:“元庆小哥,我来了。”
元庆定睛一看,竟然是张三儿,不觉一笑:“三哥,咱俩有缘分……世虎哥呢?”
张三儿被后面的人挤到了一边:“世虎惨了,案子要重审,昨天分到‘反四’了……操,这个‘二唬头’,我还以为他多厉害呢,不扛人家大勇三拳的……”拉拉元庆的胳膊,小声说,“昨天下午换号儿,他一听要去大勇那边,吓得小脸蜡黄。我说,你怕他干啥?他说,我就是不喜欢跟那些喜欢暴力的人在一起……以前他不这样啊,他是条好汉啊……不过那都是听他自己说的,我没亲眼看见过……”
“先别说他们的事儿,”元庆打断了张三儿,“昨晚小满在那边跟谁闹腾了?”
“还能跟谁?跟大勇呗。”
“他们俩打起来了?”
“没有,你听我说,”张三儿咽一口唾沫,眨巴着小眼说,“我真佩服小满这小子,他不是一般的‘蔫坏’啊……这不,世虎走了,号儿里就剩下我自己了,我刚想躺下舒坦舒坦,小满就被刘所推进来了。刘所说,小满这个案子很快就结了,在这个号儿凑合几天就去大号……先不说这个。过了一会儿,大勇那边就打起来了,原因好像是世虎进去就装大哥,直接被大勇‘办现’了……小满发现大勇就在南隔壁,捂着嘴笑了好长时间。问他笑什么,他不回答,躺下就睡。晚上,我跟他闲聊,开始他的话挺多的,老是跟我讲三国里的故事,我不想听,就跟他提起你,他说,他很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问他,他不说话了,躺下又睡,不了解的还真以为他是个哑巴呢。半夜,他爬起来,拿着个纸包,对我说,你跟大勇搭个话,就说我打你了,你要巴结他,给他准备了两根烟。我就照办了。大勇让我把烟给他,我就让他把胳膊伸到后窗外面,用一根线拴着那个纸包,给他‘悠’了过去。大勇接着了纸包,打开,破口大骂。你猜咋了?小满包了一块屎在里面……”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元庆笑晕了,眼前飘忽着大勇暴跳如雷和小满坏笑着的影像。
“从半夜开始,到我过来,我再也没听见大勇那边有一点儿动静,估计人整个气傻了。”
“还不气成‘彪子’了?哈哈……这事儿也就小满能想出来,我都不行。”
“所以呀,小满跟世虎一比,那就是老虎跟蛆的感觉……”张三儿喘一口气,接着说,“早晨放茅,我问一个对门的伙计,你看见世虎是怎么跟大勇打起来的吗?那伙计吐着痰说,呸,世虎整个一根面条,一开始还扎煞着胳膊跟大勇叫板,腮帮子上挨了一拳,没动,紧接着肚子上挨了两拳,一座山似的趴下了,一点儿声音都没有……C,还吹牛逼要收拾大龙呢,见了大龙不变成屎橛子才怪。”
元庆觉得世虎的形象就像一座山一样在自己的眼前倒塌,不禁一笑:“装B装过了头就是‘二B’。”
张三儿刚“呸”出一声,眼睛就直了——门打开,梁所长推进一个人来,门重新关上了。
进来的这个人不抬头,双手高举,背对着元庆这边,扭胯、出脚,一板一眼地跳舞。
全号子鸦雀无声,大家似乎都懵了,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这个背对着大家的人很魁梧,赤裸的背上刺着一条青黑色的龙,这条龙的尾巴奇怪地跟一只从前胸伸过来的老虎尾巴纠缠在一起,看上去有些凶险。他似乎很陶醉,脚步有条不紊地挪动,屁股也有条不紊地扭着,嘴里哼哼着一支听上去很有节奏的歌儿:“嘿嘿嘿,跳个迪斯科,他跳得浑然忘我,嘿嘿嘿,跳个迪斯科,他忘了人间还有什么是忧愁,摆摆头,摇摇你的手,所有快乐都在你的脚下溜走……”
藏文生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确定这个在门口专心跳舞的人是否可以受他的摆布。
元庆的大腿一疼,是张三儿的手在抓他,转头一看,张三儿的嘴里冒出两个字:“大龙。”
大龙终于转过身来了,满脸笑容:“各位,我跳得还算不错吧?”
整个号子还是鸦雀无声。
寂静里,墙根下响起穆坤的掌声:“龙哥,你跳得好极了!我是大坤呀……”
“哦,大坤,”大龙收起笑容,用鼻孔扫视着满屋子的人,“我看看我认识几个……哟?,真是铁打的监狱流水的犯人啊,怎么除了张三儿、大坤、老疤,我一个也不认识呢?哦,藏哥,藏哥我认识。哈哈,藏哥,尽管咱们没在一个号儿呆过,可是您老是知名人士啊,我怎么能不认识你呢?来,藏老师,且受小弟一拜!”说着,做一个请安的姿势,哈哈大笑,“我最佩服那些肚子里有玩意儿的人,那些装B的,卖傻的,都他妈得死!张三儿,夏世虎怎么没来?他不是扬言要扒了我的皮吗?我来了,让他扒,扒不下来我帮帮他。他在哪儿?”
张三儿不敢抬头看大龙,低着头说:“他还在小号儿那边。”
大龙“啵”的用舌头顶了一下嘴唇:“他就那命了……我不是个女人,不跟玩嘴皮子的人计较。”
老疤凑到大龙的身边,说声“龙哥”,趾高气扬地抱起了膀子。
藏文生好像刚刚才反应过来,站起来抱了大龙一把:“兄弟,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相见,三生有幸啊。”
大龙摸着老疤的头,眨巴着眼笑了:“我就喜欢藏哥这劲儿,听着舒坦,觉着文明。藏哥,这是你的号子?”
藏文生连连摇头:“哪儿的话这是?你来了就是你的。”
“别介,你别那么抬举我,”大龙闪到一边,瞅着藏文生站出来的位置,弯腰抓起自己的铺盖,猛地丢到藏文生铺位的下首,“我当你的徒弟!藏哥,去后走廊这几天,我见了好几个硬汉子,才知道自己是个‘二B’,我已经好好反省过了,以后坚决跟党走,不做‘二虎眼’。”
藏文生矜持地点了点头:“应该,应该啊……所谓天外有天。”
大龙推开老疤,一屁股坐到自己的铺盖上,转着头问:“谁是元庆?”
元庆侧脸看了看大龙,感觉他对自己暂时还没有什么毒副作用,转回头来说:“我是元庆。”
大龙皱一下眉头:“认识胡金吗?”
元庆点头:“认识。”
大龙一笑:“胡金是个不错的伙计。听说过小军吗?”
元庆接着点头:“听说过。”
大龙板起了脸:“我跟小军是铁哥们儿,胡金因为小军的事儿被人误会,差点儿吃亏,我知道。小军发回来重审了,本来他判了三年,严打了,要重新审理,估计这次小命儿要悬……你们跟古大彬是怎么闹的啊,太乱了。我在那边听都听不明白……说说?”
元庆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等见着小满再说吧。”
大龙嗯了一声:“小满是个不错的兄弟,我在那边听说了。”
“龙哥,小满不是跟你……”张三儿的这句话还没说利索,就被大龙掐住了脖子:“不说话会死人不?”
“龙哥,撒手……”张三儿说着,还是不敢往后缩脖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妈了个×的,一时不给你上上弦你就出毛病!我跟小满那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藏哥,这话怎么说来着?”
“英雄惜英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藏文生讪笑道。
“对,英雄之间闹了点儿误会,关你个臭‘迷汉’屁事?”大龙怏怏地撒了手。
“不敢了,不敢了……”张三儿终于喘了一口气,“其实我跟小满的关系也不错……”
“你也是英雄?”大龙噗哧一声笑了,“你是狗熊吧?”
“不是……那什么,小满昨晚把大勇好一顿‘耍挂’……”
接下来,张三儿绘声绘色地把小满戏弄大勇的事儿对大龙说了一遍,最后脸色严肃地下结论:“草鞋底日蝎虎,一物制一物!你想想,这多好玩儿?大勇那么狂气的一个人,被小满给耍得像个‘彪子’……”“大勇狂气个屌!”大龙的手又要掐张三儿的脖子,被元庆挡了一下,悻悻地瞅一眼元庆,笑道,“你说在这个破地方,怎么就那么多装B的呢?大勇算个什么玩意儿?我和小军当年……算了,不提他了。”
远处,全福抱着自己的褥子,可怜巴巴地望着藏文生:“臧师傅,他们挤得我没地方坐了。”
藏文生好像有气没撒出来,直戳戳地瞪了他一眼:“没地方坐就站着。继续唱你的!你娘个×的。”
大龙“啊哈”一声,猛推了藏文生一把:“他唱得好听吗?操,听我的!”
老疤振臂一挥:“大家肃静!”
没等藏文生说什么,大龙咧开嗓子就唱:
告别了挚友
来到这间牢房已经七十五天
爸爸和妈妈不知怎何方啊
眼泪不住地往下淌……
大龙的嗓子确实不错,让元庆联想到了帕瓦罗蒂赶驴车的镜头。
可惜大龙对歌词的理解差了一些,也许是因为不专业?本来一首悲伤缠绵的歌,被他唱得像丰收舞曲。
元庆看着手舞足蹈的大龙,实在想象不出小满勒住他的脖子时是个什么样的景象。
第八章 风云看守所 9
大家刚安顿好,铁门又被打开了,梁所长站在门口,伸手指了指元庆:“出来。”
梁所长的身后没有警察,元庆有些纳闷,下意识地问:“不是提审吧?”
梁所长背着手往前走:“下起诉书。”
元庆的心中一阵轻快,终于下起诉了……
走到大走廊拐弯的地方,元庆一眼就看见了被一个管理员推着往这边走的小满,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小满看见元庆,迟疑一下,迅速转身,一下子拐进了小号的那条走廊。
元庆摇摇头,讪讪地笑了,呵,这是不好意思面对我了呢,有什么呀,我也不是个有脑子的主儿。
在所长值班室里,元庆接过一个检察员递给他的《刑事起诉书》,细细地看了起来。上面的被告人有四个,奇怪的是,元庆竟然是第一被告,名字前面加了俩字儿——“主犯”。我怎么能是主犯呢?在元庆的意识里,主犯应该是挑头的人,出谋划策,冲锋陷阵,可是我哪里够得上这个?看下来,元庆明白了,人家这是按照受害人的伤情给定的,“尤为恶劣的是,被告人元庆手持一条板凳,猛击被害人的头部,致使被害人头皮撕裂,经法医鉴定构成脑震荡”……出谋划策的那是首犯,这个案子里面没有首犯。第二被告是小满,“被告人向春满在被害人已经负伤倒地的情况下,依然对其大打出手,造成被害人四肢及腹部大量淤血,直至休克”……第三被告是胡金,“被告人胡金手持水泥砖,猛击另一被害人的头部,造成局部挫裂伤”……第四被告是古大彬,“被告人古大彬手持猎枪威胁被害人不得反抗”……后面加了一句:因被告人古大彬涉及另一案件,故另案处理。《起诉书》的最后写着,因为本案涉及未成年人,建议法庭进行不公开审理。
谁是未成年人?元庆掐指算了算,小满十七岁,他应该就是那个未成年人了。
签完字,元庆问检察院的人:“我们这个案子什么时候开庭?”
检察院的人说:“一般十天之后,现在情况特殊,估计三两天就可以开庭了。”
元庆又问:“当庭宣判吗?”
检察院的人说:“应该是。”
元庆走出门去,不甘心地又加了一句:“不会真的判刑吧?”
检察院的人转身往外走:“相信法律吧,好人不会被冤枉,坏人也别想逃脱制裁。”
走在回号子的路上,元庆搓着头皮想,我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呢?走到大九号门口才给自己下了结论:坏人。
号子里,大家围成一圈在听藏文生唾沫横飞地演讲:“耶稣说,你们要走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去的人也多,将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见元庆站在门口发呆,藏文生冲他招了招手,“过来,参加学习。”
元庆坐下,木着脑袋问:“学什么?”
大龙郑重其事地说:“圣经。老藏大哥绝对牛人,说得太好了,不信你听听,绝对长见识。”
元庆想笑,看大龙一脸正经,笑声顿时化作一口痰,咳了出来:“那就长长见识。”
藏文生反倒不说了,指着元庆手里拿着的《起诉书》,颤着嗓子问:“下了?”
元庆把《起诉书》递给了藏文生:“看看吧,帮我分析分析能判几年。”
藏文生快速地浏览《起诉书》,嘴里念叨着:“我也快了,我也快了……”猛地一抬头,“元庆,你麻烦大了,第一被告啊,至少五年!再看你的罪名,流氓罪啊,起步就是三年以上!完了,你完了,好端端的一个青年‘白瞎’了……”元庆抢回了自己的《起诉书》:“得了吧大哥,我懂,刑法第160条规定,流氓罪的最高刑罚是七年,人家检察院的人都告诉我了。”藏文生垂着眼皮说:“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老疤凑过来点头:“藏哥说得没错,现在不一样了。刚才发到集中号一个,没有人命,死刑。”
元庆推开老疤,转着头找全福:“唱歌的呢?太紧张了,轻快轻快。”
老疤说:“刚被提出去了,估计是开庭去了,他早就下了起诉的,很可能也是个‘打眼儿’(枪毙)的货。元庆,你可能不知道,我们那个号儿判了好几个死刑了。有个伙计就抢了三块钱,因为抓的是现行……”还想继续说,看到元庆渐渐变冷的眼神,不敢再说下去了。
大龙没心没肺地嘟囔了一句:“都###死干净了才好呢,全世界就剩我自己,爱干啥干啥,多好?”
见没人接他的话茬儿,大龙摇着手说:“我也不是心狠,要是我爹还活着,我就带上他,爷儿俩一起混。”
本来元庆想借这个话题说点儿轻快话,一听大龙提到爹字,心里一堵,不觉息声。
藏文生呆呆地瞅了瞅天花板,“咣”的拍一把地板,长叹一声:“生存,还是毁灭?哈姆雷特……”
大龙笑道:“哈雷特啊,该死改活屌朝天,还###生存毁灭呢,人死如灯灭!”
大光在一旁嘿嘿:“就是就是,死就是死,还什么毁灭?一把灰完事儿。”
藏文生躺下了:“*,生之*也。莎士比亚说,*是一个好战士,有了它可以使人勇气百倍……”
老疤矜了矜鼻子:“莎士比亚扯淡呢,他要是到了这儿,敢这么吹牛B?吓死×养的。”
大龙立起了眼珠子:“莎士比亚是谁?我怎么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呢?人活着就得有点儿*啊。”
“莎士比亚嘛……”元庆揣起《起诉书》,有板有眼地说,“他是一个东北老光棍儿。打了一辈子光棍儿没见过女人的那玩意儿,临死那天,他握着一个小护士的手说,啥是×呀?”“后来呢?”大龙揪着元庆的胳膊问。“没了,”元庆说,“你说,啥是×呀?”
大龙的眉头都皱紫了:“莎士比亚就是莎士比亚啊,怎么了?”
老疤实在憋不住笑了,捧着肚子滚到了一边:“彪子啊彪子,又见血彪子!”
大龙好像反应过来了,扑到老疤的身上,双手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吼:“说!啥是×呀?”
藏文生坐起来,摇摇头又躺下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呜呼,鸡鸣狗盗,不可教也。”
大门打开了,全福进来,脸色苍白,模样比一个垂危的病人抬进诊所时还要凄惨。
大家似乎都知道了全福的结局,一声不响地望着他。
全福幽灵似的走到自己的铺位,电影里面的慢镜头一样,一下一下地卷着自己的铺盖。
元庆凑到门口问梁所长:“张全福要‘挂’了?”
梁所长点了点头:“死刑。”
号子里除了响起大龙的一声“死了去###”之外,坟墓一样安静。
全福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口,转回身,冲里面深深地鞠了一躬:“老少爷们儿,兄弟先走一步了。”
元庆的眼圈突然就是一热,一阵鸡皮疙瘩沿着胸口,一直蔓延到了全身。
藏文生在望着铁门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命运,这就是命运,烟一样,一吹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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