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云雾苍茫
——徒步笔记（75）
图文 || 芭蕉雨声
山还在。山上的草木石头都还好好的，我的心就放下了。
放下复跃起，心绪起伏不定。车窗外紧贴石壁悬挂的红叶都穿成了花串，细雨加深了底色，叶红得滴水，比玛瑙籽还要鲜活剔透，像是毛茸茸的雏鸟，正吧嗒吧嗒张嘴瞪眼儿望着我。而我不得不一闪而过，好在前方还有，山路弯转盘旋一直相随相伴。这是徒步爬山的序曲。回回在秋里遇见，总不能淡定，次次都如初相见。
一样的天日，进得山来，天不是那天，地也不是那地。太行山别说跑了五六年，五六十年也跑不匀，况草木山林日日新，又日新，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我的眼不够使。似曾相识的秋色，明明走出来了，反而有点回家的意味。
打绳处
焦作龙翔山，上上下下，我们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环线，这个开发又搁置的景区，因废弃撂荒而被我们穷驴友相中。挂牌名字还有一个，南太行珍稀植物园，我是冲着这几个字报名的。其实不用说也明白，大太行本来就是一个中药材集散地，花木虫鸟四季闹嚷，我喜欢它的这份野趣，清寒芜杂的自然气息太诱惑人，它们越乱，我越安静。它们越辽阔，我越渺小。我愿意让自己缩为一片叶，化成一粒微尘混迹其中。只要它们不嫌弃。
难得遇雨，晨六点背双肩包打伞出门，人车稀少，独立街头约滴滴快车，心坚意定，若赴一场重要的邀约。与木叶兽鸟峭壁绝崖的相逢让人心动，因为未知，给人无限想象。
沙参的花盅横挂成排，晶亮的水珠给朵瓣添了份金属的质感，形若古时编钟，只想寻一根小槌来，依次轻轻敲打。与桔梗的淡紫花色相类，同科姐妹花，根入药。我不忍下手折，有狠心人，弃路旁石头上一棵，我捡起来握了很久，后来打绳扒高，插在后背，不知何时挂掉了。
沙参
秋分寒露之间，恰逢仲秋时日，酸枣熟透叶色发黄，红豆小样格外逗人，走两步揪一粒入口，解馋不顶饥，除了核就是皮，没肉。棠梨树高可擎天，低矮的伸手可及，山药豆似的土色小果，领队说黑紫的最甜，我是第一次尝棠梨果，熟果内藏浆汁。龙葵的浆果，青的老成黑紫色，他们吃，我不吃。就着山谷吃野果，吃到啥时候是个头呢。留着肚子吃午饭。
细雨打湿草叶便收手，四野新鲜。
龙脊样的峰岭上出没穿行，若航拍，一群小人儿想必也如黄栌叶片样五色斑斓，参差起伏。站定环顾，八方群山奔突相就，如虎豹，似涛浪，涌动变换着，声势浩大。醒过神来，耳边除了虫声再没别的动静，远处，雾蒙蒙苍茫一片。
登上极顶是一种馈赠，沟沟坎坎，流汗喘气换来的，骄傲没有，更多的是欣慰，舒坦，松快。
灰白色云雾背景很干净，草茎也有纤毫毕现的剪影特效。野皂角的针刺和羽状碎叶随手一拍就是简笔画。独立人影挡不住孤寂忧悒之味，登山杖一指，又突生豪迈英雄的气概。驴友们心性不一，内里应该都有着落拓不羁与世无争的精神追求。天浑黄，气潮湿，我们一步一步在无人的荒野探索爬行，图个啥呢，溜腿儿？好玩儿？也许他们跟我一样，闻惯了山野的气息，有瘾，隔阵子不闻浑身没劲，远远望见了，走近了，融入了，辛苦自虐一番，一切都破解了，痛快！我们是来找痛快来了。痛并快乐着。
突兀处，近乎垂直的石峰拦路，脸朝里，背朝外，摸着得力处手抠牢，再找落脚点踩稳，一步低一步。他们拽着老旧的绳索，我不敢，怕它不靠谱。成功下撤不比上行容易，甚至难度更大。回头望望来路，姐们儿不由感慨，咱刚在那儿啊？不可思议。暗暗佩服一下自己。
黄栌的叶子尚未大红，正在一点点蜕变，性急的先赤了半边，拙的效仿，却只在叶缘生了一点锈迹，青，黄，橘，褐，偶尔也有出彩的一丛，看不足，非得摄到手机里才算数，回家躺沙发上翻翻。
半月二十天吧，秋色将染遍太行。
我不在乎，不苛责，叶子红不红都不打紧。只要黄栌挨着开花的风毛菊，风毛菊上的黄蝶悠悠扇着双翅，山茱萸，扁担杆，海州常山，它们豆粒样的红果都长得妥妥帖帖，紫菀在左，小蓝雪花在右，结了小荚的胡枝子与野荆在一起，我就啥也不挑剔。这样排序自有这样的道理，那样布局也有那样的天机。我静静看着就是了，决不指点江山。
景区弯弯的山路铺了石板，没有累膝盖的台阶，缓坡上下都省力。一些栽种的草木无人打理也欣欣然开花结果，南天竹格整整的红叶颇有竹韵。五叶地锦顺高高的墙壁爬上人造栏杆，初入山时窗外飞掠而过的红叶挂串正是这种藤蔓植物，驴友们笼统呼之爬山虎，也的确长得相似。五叶地锦其实没有爬山虎那种强大的吸盘，它靠缠绕力向上攀援。叶子也不同，爬山虎单片叶，吸盘分泌一种酸性物质，会腐蚀甚至摧毁它脚下的墙缝和岩壁。活个命不易，各有各的招数吧。
惊喜在后头，晃晃荡荡过浮桥，两岸垂柳依依，遮不住一滩温柔的云锦，粉黛乱子草与我不期而遇，真是意外的欢愉。
粉黛乱子草
翠绿茎杆，几乎无叶，抽出比发丝还细的浅淡的粉紫色花穗，单看纤弱伶仃，连成片就有了风度。棵与棵不够紧密，蹚进去也伤不到草茎。纵情拍照吧还说啥呢，自拍带美颜，举手投足充满仙气儿。粉黛，粉面，粉色草窝，若睡上一觉，梦境也是粉红色。
还有一处荡人心魄的芦苇荡，以为是老乡牵罢谷穗的谷子地，不曾想层层梯田竟是清一色的野生苇秆，穗花没出齐。领队说来早了，再停停，苇叶干枯，穗花变得雪白，风一吹，轻飘飘像云海一样。我依然留连复流连，直到领队催促。整个行程我都殿后，相逢不易，只想与心仪的草棵多待一会儿。
在芦苇荡打个滚，我们也该滚回去了。
芦苇荡
载着半裤腿鬼针草的针刺，将紫菀和胡枝子留在原地，让太行铁线莲还垂在黄栌的枝梢，黑黄条纹的千足虫慢慢在自家门前踱步吧，乌鸦别再惊慌，我不会爬到崖头去掏你们的老巢。除了脚印，我没有留下任何东西；除了几张照片，我啥都不会带走。
夜幕合拢，山林拉上拉链，无痕无损伤，我们各自安好。后会有期。
2020年9月28日 农历八月十二 星期一 记昨日出行。昨15到24度，阴，时而雨。今天15到26度，阴。
黄栌黄了
附：昨日下到山谷听见寒蝉鸣，步步趋近，加深了判断，虽没顾上去寻影，但确定是寒蝉，很小个头那种，深秋才出来。另外，山顶上我们惊动了鸦群，八只乌鸦在头顶盘旋示警，它们只说一个字，啊，那个也啊，我也学它们啊。忽然一只与众不同，像狐狸叫，动物的叫声让驴友们吃惊，笑说这乌鸦定是群主，是领队，出绝招驱赶恐吓我们。我说了让它们放心，不捣鸟巢，它们依然盘旋示警。
天降喜蛛，蛛网扑面，拦着路，很大很胖，腿可长。这个是瘦的
紫菀
海州常山
太行铁线莲
风毛菊
管理员
群主
小蓝雪花
酸枣
崖壁下望
扁担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