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平江民间夜歌习俗

作者：徐炳南

平江是一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县城，古老的汨罗江，既是楚国伟大诗人屈原愤而怀沙沉江的地方，又是唐代诗人杜甫晚年魂依回岳涕泪托孤的地方。两位诗人给这个地方留下难忘的史迹和文化遗风。

除能登大雅之堂的诗、词、联、赋以外，也存在着名不见经传的民间诗歌。它包括民间的山歌、船歌、情歌，还有农民喜闻乐见的“吊亡守灵”夜歌。

东乡的习俗，凡是地方“老了人”，停柩在堂办丧事，在未请和尚或道士开“道场”之前，后人都为亡者守灵，为闹奉亡者，便请来地方会唱夜歌的歌师。这便引来了许多地方听众，孝堂不但不寂寞，而且歌声四溢，既歌颂亡者生前功德，也劝导教育后人。我们乡村唱夜歌比较规矩，当然对唱时也有幽默讽刺，歌中有对好人好事的赞扬，也有对不良恶习的鞭鞑。这种民众诗歌表达形式，可能也是我们平江的“特产”吧！请看我们家乡歌师唱歌的程序。为主的歌师，手提铜锣，开锣起歌道白：

伏以天地开张，日吉时良。打起堂前锣鼓，满装炉里宝香。孝男孝女哀哭一场，奉劝孝家不必哀哭。若是少年去世，丢下红花妻子。若是中年去世，丢下堂上爷娘。若是老者登仙去，亡者早赴仙乡。发起明灯闪耀，照开地府天堂。老者先坐，少者两旁。若是书生识礼，就此出文章。若有后生英畏，不可吵闹歌场。

伏以天地并乾坤，先制山河后制人。一制山河并社庙，二制五谷定乾坤。三制世间人受用，四制管仲管庶民。五制五谷人度命，六制男人并女人。男人制定江湖走，女人制定度子孙。度了子孙多伶俐，有了男人和女人。

歌郎，歌郎，请进孝堂。先食茶汤，后饮酒浆。歌师吃了茶和酒，听我纷纷开言。上开三十三天朝金忏，下开一十八重鬼地狱。东边开的高，好挂紫龙袍。西边开的低，好挂紫罗衣。前面开起贵人来饮酒，后面开起孝家好纲常。东边开起孝男白如雪，西边开起孝女白如霜。开起孝男孝女哭汪汪。

东边开起摇钱树，西边开起聚宝盆。摇钱树，聚宝盆，朝落黄金夜落银。一日不扫三寸厚，三日不扫九寸深。秤称银子斗量金，发富孝家万年春。

亡者生在何处？死在何方？生在娘怀抱里，死在堂前木板中。堂前木板终是板，临头妻子还是妻，穿破绫罗还是衣。日头落水还归西，麻衣挂壁方成子，送老归山才是儿。打不尽比方，叹不尽古人。打鼓求的雨，高山开的田。有钱救的命，皇帝无死年。尧帝，舜帝，梁武帝，哪个帝王千百岁。高宗，正宗，唐太宗，人人到老一场空。孔子，颜子与孟子，大朝圣贤谁不死。秦朝汉王与霸王，哪个帝王在朝纲。阎王制定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人生恰似一台戏，哪个到头一斩齐。奉劝世间男女，切要贤良，不要居心不正，上有日月星光。一孝孟姜女，二孝槐二娘，三孝是董永，四孝报恩郎。叹不尽古人，打不尽比方。有花方酌酒，无月不登楼。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请问壶中是什么？壶中是酒，酒是何人造？酒是杜康仙师所造成。杜康造成三缸酒，此酒言有三般用。一缸酒，敬天天意顺。二缸酒，敬地百草青。三缸酒，敬亡人。亡人吃了赴仙乡，忧忧闷闷奔山岗。天上乌云奔四方，生意买卖奔街巷，好耍歌郎奔孝堂。走进孝堂，耍笑一场，一不准残牙堑窑，二不准吵闹孝堂，三不准争歌乱唱，四不准咒骂爷娘，五不准东奔西跑，孝家难伺候茶汤。自从歌师祝赞后，孝家发富万年长。

道白完后歌师起唱进十二重门。唱：

开了歌头落了意，傍住孝堂来唱起。

傍住孝家吃杯茶，洗开金口露银牙。

开了歌头落了意，傍住孝堂来唱起。

傍住孝堂吸根烟，拨开云雾见青天。

歌师昨夜得一梦，梦见此梦真无用。

老鼠吃粮打草鞋，孝家必定有书来。

日头落水申时候，果然孝家书来了。

细字纷纷写几行，行行奉请唱歌郎。

急打办来忙打办，打办小童来挑担。

小童挑担奔前程，歌师骑马后边行。

走进马房去牵马，马儿生性不用打。

左一鞭来右一鞭，三鞭打到大河边。

马在河边打一立，忽然涨起满江水。

一无渡子二无船，沙洲栽菜两无缘。

歌师就把渡子叫，叫声渡子心焦燥。

叫声渡子焦燥心，快来渡个唱歌人。

双脚踏在船头上，忽然三个风浪波。

吓得歌师颤惊惊，渡子就把桨摆平。

双脚踏在船舱内，二人就把船钱议。

手将包袱拈两拈，拈些银子付船钱。

渡子接钱哈哈笑，口里不要心里要。

口里不要手来张，用心渡过此条江。

过了江来上了岸，不知孝家有多远？

船上梢公搭句言，孝家不远在前边。

行一里来又一坳，抬头望见孝家到。

孝家屋里闹沉沉，人人头上白头巾。

走到孝家把马住，马儿栓在梧桐树。

鞍子放在雪山林，歌师要进十二重门。

行进一重门头内，一字门头三碧水。

一字门头砌的高，孝家必定逞英豪。

行进二重门头内，汉霸二王争天地。

南北二斗在天边，歌师对唱在灵前。

行进三重门头内，遇却桃园三结义。

三人结义海洋深，薛刚三扫铁丘坟。

行进四重门头内，四姐定配崔文瑞。

马王庙里结成婚，歌师要进五重门。

行进五重门头上，五郎削发为和尚。

伍子胥来混昭关，孙猴压在五台山。

行进六重门头上，六出祁山诸葛亮。秦苏两姓把兵攀，六郎镇守在三关。

行进七重门头内，七岁看经黄氏女。哪吒七岁抽龙筋，万岁七岁坐朝廷。

行进八重门头内，八仙庆寿蟠桃会。八姐提刀救六郎，太公八十遇文王。

行进九重门头内，九世同堂张公义。观音有盏九龙灯，九龙太子受香烟。

行进十重门头内，十只狮子拦门立。

十殿阎君转轮王，十全其美好风光。

行进十一重门头上，十一轿子前边走。

十一存孝把兵攀，十一卧龙坐江山。

行进十二重门头上，十二甘罗为丞相。

只有解缙会题诗，十二喜鹊噪寒梅。

多不多来少不少，十二重门进完了。

周不周来全不全，前人留语后人传。

主歌师起完歌头后，到场的其他歌郎陆续接唱：

如甲唱：

开了歌头住了锣，列位仁兄好唱歌。

我到旁边接一手，抛砖引玉开先河。

乙唱：

不唱天来不唱地，听唱董永行孝义。

听唱董永行孝心，孝心感动铁心人。

丙唱：

二十四孝有董永，他是何代居何郡。

何事感动到天庭，何人下界结成婚？

丁唱：

你盘董永住何方，他是东汉孝感郎；

卖身葬父事感人，天仙七姐结成婚。

这是歌郎通过一问一答的对唱，颂扬人们尽孝的美德，激发人们遵行孝敬父母的美德。

远在清光绪时期，平*有唱夜歌的习俗，据说平江沙塅李元度（号次青）的母亲去世，就曾请当地夜歌郎守灵唱夜歌。当歌师开了歌头以后，就有一唱者与同伴说：“今夜谁能唱段李大人的故事，而且要直呼其名的歌词，我们将唱歌赏封给他一个人。”果有一大胆的歌师唱道：

平江有个最孝人，大名叫做李次青。

他是皇封布政使，文带武职剿“太平”。

又有乙歌师道：不算，不算，你只说一人，我可唱平江四个大人名字。于是接唱：

荣禄大夫张岳龄，眼观七路钟昌勤。

虎恩带兵新疆省，能文能武李次青。

又有一歌师丙接唱道：

平江自古多能人，花翎提督吴大勋。

振威将军江如典，今晚赏封要平分。

在封建社会，对有顶戴的上层人物，是不准直呼其名的，只能尊称某大人。象这样直呼其名的，也只有这些胆大的夜歌郎。传说李次青听到这些夜歌的歌词，不但没有发脾气，而且到孝堂向歌师深深作了一揖，并赠送了赏银。

也有歌词诙谐滑稽，相互戏谑，令人捧腹喷的。

如我地有一个曾有偷盗恶习的人与一算八字的盲人对唱，相互讥笑而唱道：

对门来个半神仙，一个走来一个牵。

定是前世造了孽，今生双眼不见天。

那盲人见讥笑自己，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唱道：

双眼失明本不错，但我贼是没做过。

那次你遭众人捶，好似屠夫*生猪。

平江夜歌是一种带有浓郁地方色彩的民间艺术，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朵奇葩。不但可以反映平江独特的民俗风情，还可以充分展示平江的文化底蕴。

（作者系咏生乡人，县文联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