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我们在夜市上打了一场物种战争

这个夏天,我们在夜市上打了一场物种战争

首页战争策略物种战争更新时间:2024-08-04

夏天过去了,我们就要和心爱的小龙虾告别,然后迎来大闸蟹的季节。

但是据外媒报道,就在几天前,一大波大闸蟹成群结队,沿着哈德逊河顺流而上,浩浩荡荡地入侵纽约。

美国纽约州环保厅立刻紧急发布通知:

纽约的市民们,不要惊慌!一旦发现这些害虫,立刻用酒精腌起来,或者直接把它们冻起来!然后立刻上报!这玩意没什么好怕的!

看到这个新闻,中国网民们的吃货热情纷纷被点燃:

美国人真是土,大闸蟹都不懂吃,浪费!

但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乐观。

纽约的哈德逊河,属于化学污染的重灾区,所以作为底栖生物的纽约大闸蟹,体内富集重金属和二氯联苯。

也就是说,不能怪美国吃货不努力,是这螃蟹有毒。

大闹纽约的大闸蟹,其实仅仅是一个缩影。

这种乍看之下似乎是一道好菜,实际上早已成为我们身边环境公害的外来生物,并不罕见,这就叫做入侵物种。

而中国,也许和世界上其他国家都不一样:

在这里上演的,不是入侵与被入侵的生态战争,而是一场被吃光与活下去的食物战争。

但是,在这场战争当中,人类并没有占据上风。

1

小龙虾:不只是麻辣

色泽油亮鲜艳,口味麻辣刺激,再加上想要吃得爽必须双手齐下,根本没法看手机,除了好吃之外,还强制限定了社交圈子只能是同桌饭友——

这就是小龙虾。

近年来,小龙虾可以说是C位出道,一跃成为火遍大江南北夜市大排档的麻辣头牌。

然而,在登上虾生巅峰之前,小龙虾在中国的际遇,只能用灰头土脸来形容:

众所周知,早在20世纪30年代,小龙虾就通过日本人的渠道溜进了国门;

不过,在随后整整半个世纪的时间里,这个倒霉货被国内群众逮到之后,面临的下场几乎只有一个——

大石碾子轧碎,然后喂猪。

至于拿来当食物,对于大多数吃瓜群众来说,压根没听说过:

“臭水沟里的猪饲料也能吃?”

因此在那个时代,小龙虾的社会地位与其说是湿垃圾,不如说是有害垃圾更准确……

直到进入20世纪90年代,夜市开始在全国各地流行起来。

外观张牙舞爪,与剥壳后的鲜美滋味形成鲜明反差,价格便宜量又足,且必须掌握正确打开方式才能吃爽的小龙虾,进入了国内主流吃货的视野。

再加上各地大排档商家的宣传(比如2003年北京簋街的龙虾节),几乎是一夜之间,小龙虾就从无人问津的水沟害虫,蜕变成了全国人民喜闻乐见的夜市硬通货。

有了市场需求,相应的产业供应链自然也会跟进。

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两湖以及江苏、安徽和贵州等地,小龙虾养殖场迅速发展起来;

然而,单纯追求上马效率的项目,最终的结局,不外乎都是同一个:

伴随着养殖热潮的升温,越来越多急于求成的养殖区开始无序引种,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为数甚众的小龙虾,就此趁乱逃出生天。

“啊,自由的空气!”

小试身手之后,小龙虾发现,这片广阔新天地的原生土著——几种长相和自己差不多的喇蛄,以及一种腿上长毛、自称很好吃的螃蟹——基本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于是,确立过自身生存优势的小龙虾,开始称霸之路。

和不少拥有领地意识的生物一样,筑巢,是小龙虾繁衍生息的前置条件。

不过,小龙虾买房子既不用首付也不用按揭,只要挥起钳子掏个一米多深的洞就行。

小龙虾是有家了,外面可是乱了套:

一两只小龙虾掘出一两个小洞,自然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是,如果成百上千只小龙虾一起掘洞呢?

如果这成百上千只小龙虾,孵化出数以万计的下一代,所有小龙虾四下扩散到处打洞,又会产生什么后果?

让我们看个例子:

在我国的西南边陲,云南省红河州的元阳县,有着这么一座不折不扣的工程学奇迹:

总面积将近100万亩的哈尼梯田。

早在2012年的时候,哈尼梯田就成为了世界遗产文化景观的正式候补之一;

但在送选之前,泛滥成灾的小龙虾群落,成为了所当事人躲不开也绕不过的噩梦。

正如前文所述,小龙虾掘穴筑巢的天性,对堤坝水田具备不小的破坏力;

而对于由水田构成的哈尼梯田来说,这种结构破坏更是效果拔群。

“万亩良田毁于虾穴”。

这对于2011年的哈尼梯田来说,并不是一句戏言。

说来可笑,之所以主要分布在长江中下游的小龙虾,能够一路逆行入侵滇南,

竟是因为当地外出打工的村民,主动把外地带来的小龙虾,丢进了自家梯田进行放养。

理由十分简单——

“这玩意儿好吃啊”。

唉,都怪管不住嘴的吃货啊!

另一方面,云南出色的天候条件与自然环境,给远道而来的小龙虾提供了繁衍生息的黄金地段。

仅仅过去不到5年,原本被当地居民视作盘中餐的小龙虾就已经一转攻势,超过3万亩的梯田中,已经遍布这些甲壳纲祸害。

直到此时,元阳的村民们才回过神来,开始想办法处理这些外来害虫:

最开始,当地群众选择了“各抓自家虾”的方法,家家都是逮虾户,天天掏洞,忙得不亦乐乎;

但是费时费力折腾了好久,田里的小龙虾却丝毫不见少,这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小龙虾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再加上并不存在高效率的捕捞手段,指望人民群众用双手遏制这场生物入侵,难度堪比徒手登月。

眼见组织人力抓虾不靠谱,元阳县政府决定调整策略,试试对环境影响较小的生物防治。

于是,一波鲤鱼、鲶鱼、黄鳝黑鱼等等小龙虾的天敌,被投放到了哈尼梯田水系中;

然而,尽管鱼放了不少,但实际效果……不能说没有,但远比想象中来得有限,这又是咋回事?

还是因为小龙虾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对于已经成为区域优势物种的小龙虾来说,天敌的引入,固然会在短时间内导致群落规模缩减,但这种外来的威胁反而会刺激小龙虾提高繁殖效率,导致种群数量短暂下降后,立刻迎来一波爆发式增长。

两次失利之后,元阳县政府总算意识到保守策略已经无法解决问题,只能选择激进策略了:

俗称“敌*死”的溴氰菊酯,成为了这次反生物入侵的决战兵器

事实证明,化学武器的效果确实立竿见影,即便每亩的投放剂量只有480毫克,依旧成功压制了小龙虾的繁衍效率。

最终,在2012年的人虾决战中,元阳县清理了超过370万只死去的小龙虾。

哈尼梯田的风貌得以维持,并且在2013年顺利完成申遗工作。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之所以要提出哈尼梯田这个例子,理由很简单:

从引入到爆发再到最终得以控制,哈尼梯田的小龙虾危害,基本就是我国生物入侵现状的缩影。

从2012年开始,元阳县每年都要投入超过100万元人民币预算,来对当地的小龙虾进行清剿;

这仅仅是一县一地的状况。

放眼全国,每年的洪涝汛期,趁机出逃的小龙虾又有多少?

之所以2010年生态环境部公布的第二批外来入侵物种名单会让小龙虾位列其中,归根结底,局面的失控程度,要比大多数人的预期来得更夸张。

2

牛蛙:美味的两栖恶霸

肉质白嫩细滑,口感多汁鲜香;蒸、炒、煮、炖、涮皆可,无论是大火爆炒还是清汤慢炖,没有它拿不下来的——

这就是牛蛙。

不过,和小龙虾一样,在征服千万吃货之余,身为一种外来物种,老家在北美的牛蛙,同样有一段耐人寻味的发迹史:

尽管顶着醒目的“美国”头衔,但牛蛙来到国内的时间,远比中美建交来得更早——

1959年,在古巴的协助下,牛蛙这种长相十分肥美的食物,就成功被引入了中国;

但是,它却没有顺利地成为食物,而是开始了惨淡的实验室生涯。

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除了山东淡水水产研究所尝试过小规模野放之外,之后整整20年的时间中,牛蛙几乎一直是研究所里的活标本待遇。

直到20世纪80年代,中美建交再加上改革开放,在饥饿的肠胃刺激下,无数稀奇古怪的民间美食一窝蜂地涌现出来——

田鸡,就是当时大放异彩的范例之一。

后腿有肉的田鸡,满足了不少人“改善生活”的心愿。

但是,田鸡(虎纹蛙)顶多12厘米长,想要让人吃饱吃爽,显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尝到甜头的人民群众,开始顺着“田鸡好吃”的思路继续发掘。

没费多少功夫,个大肉足的牛蛙,就进入了第一代吃货群众的眼中:

牛蛙的兴起,使得许多人开始养殖这种动物。

但当时,并没几个人晓得牛蛙这死胖子居然也能一蹦一米多高,土法上马的养殖场,是关不住这种敏捷系两栖肥宅的……于是……

“蛙,自由啦!”

牛蛙毫无悬念地越狱了。

终于获得自由的牛蛙,开始肆无忌惮地——

吃东西。

凭借碾压性体型以及饭量优势,牛蛙一张嘴,一大堆围观群众都遭了殃——

恰虫子

恰鱼

恰耗子

恰鸟

恰自己

总之,在一轮“你的就是我的,它的也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的胖虎式恰饭之后,祸害完各种小动物的牛蛙总算吃饱了。

吃饱喝足之后,牛蛙就开始了征服自然界的步伐。

就这样,在人为引种以及主动放生的双重作用下,牛蛙一路走一路吃,把地盘从溪流、湖泊、稻田和沟渠等常规区域,一路扩散到包括高山温泉在内的另类水系当中。

一旦站稳脚跟,当地的小体型物种便全都面临着一场浩劫。

再加上牛蛙的繁殖能力惊天地泣鬼神,一个不小心,成千上万的受精蛙卵就诞生了。即便中途会有很多幼崽夭折,但是因为可怕的基数,足以构成致命的威胁

所以说,这就是牛蛙的入侵策略——原始,粗暴卓有成效

在美国西部,牛蛙直接把红腿蛙吃到绝种;而在我国滇池,牛蛙更是滇螈灭绝的主因之一。

也许有朋友会问,既然牛蛙本身很好吃,而且也不是什么禁止捕猎的保护动物,那召集一帮吃货主动出击,岂不是水到渠成,所有问题一步解决?

没错,这个想法确实很赞,实际上,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有人尝试过,但一系列持续到今天的实践,只证明了一个结果:

野生的牛蛙,吃不得!

原因很简单:

在野生的蛙类与蛇类体内,很容易发现裂头蚴这种危险性极高的寄生虫。一旦进入人体,全身的所有位置都可能被最终发育完成的成虫寄生,其中甚至包括脑部

从20世纪80年代直到今天,食用野生牛蛙导致感染寄生虫的报道,始终都没有终止过。

从被寄予厚望的优秀食材,到携带着危险寄生虫、肆无忌惮破坏生态平衡的两栖恶霸,这就是牛蛙在我国的现状。

3

罗非鱼:是非功过,一言难尽

和存在争议的牛蛙不同,从适应性、营养学以及群众接受程度来看,作为肉食来源,罗非鱼的优势一目了然:

可以在淡水与盐度3.5%的水域中生存,能够耐受0.44mgO2/L的低溶氧量环境,

杂食性,较少病害,成活率较高;幼苗具备一流的孵化率与成活率;除了不耐低温这个缺陷之外几乎完美

1972年的时候,为了解决发展中国家居民的蛋白质摄入需求,联合国粮农组织特意将罗非鱼视作重点推荐对象进行推广:

但另一方面,在国际自然及自然资源保护联盟(ICUN)公布的恶性入侵物种名单中,罗非鱼同样名列其中。

这令人诧异:罗非鱼到底是好鱼是坏鱼啊?

其实这是因为,罗非鱼确实很特别:

虽然也和大多数鱼类一样体外受精,但是,在罗非鱼的鱼卵完成受精之后,雌性鱼会将受精卵含进口中,同时不停地扇动鳃盖吸水,从而让确保鱼卵拥有充足的供氧。

由此一来,罗非鱼的受精卵就可以在非常安全的环境中孵化——负责筑巢和授精的雄鱼,此时大多数也会对雌鱼予以保护。

在长达一周的孵化期当中,雌性罗非鱼完全没法吃东西,不过,这份付出的结果,就是罗非鱼的鱼仔具备惊人的孵化率与成活率。

根据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珠江水产研究所在2015年的调查,目前整个珠江流域——甚至包括水温较低上游南盘江在内——都存在罗非鱼自然种群。

不仅如此,在南盘江、红水河、东江以及北江流域,罗非鱼已经成为了优势鱼种,直接挤压了原生鱼种的生存空间。

而在珠江以外的两广水系中,罗非鱼也已经在大大小小的溪流河沟种扎下根来,越冬繁殖统统不在话下。

更糟糕的是,进入野生环境之后,原本品种性状就不稳定的罗非鱼迅速退化早熟,成为只有两根手指宽的退化品种。

而这种长不大的小罗非鱼,还有什么经济价值呢?

2014年,在第三批中国外来入侵物种名单当中,我们看到了熟悉的罗非鱼的名字。

此时,罗非鱼早已经在悄无声息间占领了南方水域的大片流域,但这场对抗外来物种的战争,目前也仅仅是拉开了序幕

尾声

入侵物种的生态战争,与常规战争的形态是不同的。

这里固然不会有弥漫的硝烟,但相应的,也很少有“一日之内彻底灭绝”的灭门惨案上演。

这里的主旋律,是种群规模级别的互相碾轧与吞噬,缓慢而坚定不移,最终必有一方走向无可挽回的毁灭。

不仅如此,到目前为止,这场就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战争,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泛滥成灾的水葫芦与豚草,已经完全成为“小强”代名词的德国小蠊和美洲大蠊,虎视眈眈的雀鳝与水虎鱼……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这一切就发生在不知不觉间。

我们经常开玩笑说,中国人能把任何泛滥的动物吃完。

但实际上,在许许多多的生物战争中,人类并没有胜利。相反,这场战争,每时每刻都在变得更加严峻。

所以——

努力吧,吃货!是时候轮到我们拯救地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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