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奔赴沙场
1937年9月下旬某日。
河南柘县附近一个名叫柳河的不起眼的小车站,几名晚辈簇拥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站在月台上焦急地等待着……
将近午时,一列自南而北的军列拉着长长的汽笛,缓缓驶入车站。
火车还未停稳,第五独立旅旅长郑廷珍纵身跃下,快步跑到老太太身前,大喊了一声“娘”!“扑通”跪倒在地,接连磕了三个头。
老太太流着眼泪把他扶起来,仔细打量这个许久未见的儿子——年近44岁、两鬓已然略显斑白的郑廷珍。
郑廷珍哽咽着对抹眼泪的老母亲说,这次他们要北上打日本鬼子。自古忠孝不两全,国难当头,他只能以*敌报国为要了……
列车只停留短短两分钟,随着汽笛再次响起,火车缓缓启动。
郑廷珍匆匆掏出一笔钱交给弟弟妹妹们,叮嘱他们这是老母亲今后的生活费,绝不许挪作他用。
再次握了握老母亲干枯的双手,郑廷珍义无反顾纵身跳上列车。
柳河车站渐行渐远……
郑廷珍将军
10月1日,抵达石家庄的郑廷珍接到第14集团军总司令卫立煌的命令:独立第五旅作为集团军后路部队开赴山西参战。
6日,郑廷珍所部抵达太原车站。稍后他们又接到命令,前往忻县集结。临出发前,独立第五旅领到了新棉衣,此外每个人还收到一个袖标,上面写着“忻口部队”的字样。
9日,来到忻县的郑廷珍奉命面见卫立煌总司令。卫立煌亲自给他安排任务:接手忻县城防并担负集团军总部的警卫、后勤之责。
郑廷珍嘴上不说,表情已经带出了对任务的些许不满。
卫立煌倒也不以为意,反过来安慰他:我知道你们第五旅是主动请命上战场的,别着急,仗总有你们打的。
冯玉祥将军
按照当时军界流行的标准,郑廷珍和他的第五旅就是典型的杂牌军。这支部队先前一直隶属冯玉祥的西北军,郑廷珍更是从1917年当兵开始就追随冯玉祥。中原大战后,西北军接受蒋介石的改编,郑廷珍所在的部队被整编为第二十五路军(总指挥梁冠英),他的旅番号改为独立第五旅。
独立第五旅下辖两个团,614团(团长李继程),615团(团长高增级),共有战士3000人。
虽然人数不少,但是他们的武器却相当陈旧。大多数战士手里是老式汉阳造,另有一部分山西造六五式和东北造七九步枪。轻重机枪每个连队也配不上几挺,至于大炮之类的重火力根本没有。
尽管如此,全旅上下的抗日热情还是很高的。战士们得知旅长请缨北上得到批准,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与日寇作殊死一搏。
在驻地安徽舒城上车之前,郑廷珍发表动员演说:过去的内战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胜不足武,败不足惜,今天是真正打敌人,打日本鬼子,这是保家卫国,是军人最光荣的事,就是部队拼光拼净也值得,也甘心情愿,我们部队上阵后,一定要*敌立功,如果不打败日本,就一个也别回来!
舒城车站,军旗飘扬,*声震天。
二、英雄殉国
卫立煌将军
卫立煌言而有信,很快就把郑廷珍的部队划给了郝梦龄将军的第9军。
15日,郑廷珍接到郝军长的命令,下午5时出发,前往忻口前线。
当晚10时,部队抵达距离南怀化前线不远的井沟附近,部队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下待命。
不多时,郝梦龄军长、刘家麒师长带着一些慰问品赶到第五旅,稍事寒暄后拉着郑廷珍在一个土窑洞里召开军事会议。
郝梦龄把南怀化战线的情况简单向郑廷珍介绍一番,告诉他这里是日寇主要进攻点位,战斗异常惨烈,希望他有心理准备。南怀化主阵地数日来几经易手,现在又落到了日寇手里。计划在当晚零点,54师、21师以及独立第5旅举行联合大反攻,郑廷珍旅的任务是攻克南怀化侧翼的几座无名高地,恢复通往下王庄桥头堡阵地的道路。
零时一过,南怀化一带突然枪炮声大作,全线反攻已经打响。
郑廷珍送走了郝梦龄和刘家麒,亲自带领614团2营(营长李源慧)打前锋,615团一营紧随其后,向着下王庄方向挺进。
顺利攻克日寇的几处阵地之后,部队来到一处比较陡峭的无名高地。
郑廷珍在山下仔细辨别敌人火力情况,断定此处守敌人数众多,而且他们占据有利地形,显然这是块不太好啃的硬骨头。
李源慧营长带着先头部队连续发起三次冲锋,由于敌人的火力密集,我军不但无功而返,而且损失惨重。在第三次冲锋时,李源慧营长中弹牺牲,全营将士退下来不足百人。
郑廷珍卷起袖子亲自上阵,率领615团一营继续发动进攻。他根据敌人火力特点,命令部队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尽量减少伤亡。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郑廷珍带着几名战士寻找侧翼进攻路线。就在他举起望远镜准备观察敌情的时候,一颗流弹击中了他的右眼,子弹从后脑射出。
郑廷珍旅长以身殉国。
郝梦龄得知消息,立刻命令614团团长李继程代理旅长职务,继续组织进攻。
李继程追随郑廷珍多年,经历大小战事无数,堪称生死之交。惊闻旅长殉国的噩耗,他不待命令,当即率领手下两个营向日寇阵地发起了一场自*式进攻。
两个营战士兵分几路向着山顶迅猛冲锋,很快就与守在阵地上的日寇爆发了激烈的肉搏。
经过两个小时的鏖战,守在山顶阵地的顽寇悉数消灭,614团两个营官兵所剩无几。
停战后,战士们在一条壕沟里找到了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李继程代旅长。送往山下抢救的路上,李继程伤势过重不幸身亡。
高增级团长流着眼泪派人向郝军长报告:李代旅长追随郑廷珍以身殉国了。
郝梦龄军长果断回答:高增级代理第五旅旅长,抢修阵地,准备迎击日寇的反扑。
郝梦龄将军
16日早晨,郝梦龄军长、刘家麒师长视察了322团阵地后,决定前往独立第五旅的阵地,通知他们当晚午夜继续向下王庄方向进攻。
郝梦龄向322团翟洪章营长询问前往第五旅阵地的捷径。翟营长告诉郝梦龄:从这里去该旅阵地,必须经过一段被敌人火力封锁的小路,长度有20多米。敌人在那里架设了四挺机枪。昨天我营四名传令兵都在那里牺牲了,连同友军已经牺牲二十多人了。夜间偷过危险小一些,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去,非去不可就得绕路。
郝梦龄笑着说:时间紧迫,绕路什么时候才能到?
翟洪章营长说:那您写一道命令,派人送去,不是一样吗?
郝军长摇了摇头,第五旅连损两员大将,我们去了能够稳定军心。
接着,他慷慨地对身边的将领说: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汉将马援马革裹尸而还,魏将庞德抬棺决战,这就是我们的榜样!今天的战斗谁能坚持最后五分钟,谁就胜利!你们要死守阵地,就是剩下一兵一卒也不能撤离!
说完,郝梦龄军长、刘家麒师长率领警卫排奔向第五旅阵地。
途中,一行人被据守在一座烽火台制高点的日寇发现,四挺机枪疯狂扫射。郝梦龄将军身中十余弹,壮烈殉国。刘家麒师长不顾生死,冲上去抢救郝将军,随即倒在了血泊中……
三、坚守阵地
郝梦龄军长殉国当天,卫立煌命令61军军长陈长捷接替郝军长统一指挥中央兵团各部。
陈长捷上任后立刻给各处守军下达一份死命令:“无命令不许退!轻伤不许退!弹尽粮绝不许退!!”
高增级代旅长接到命令,立即组织战士们利用作战间隙在日寇工事的基础上大规模修整。考虑到有可能要在这里坚守很久,高增级传下命令,把所有战壕连通,做到人人有掩体,连排有指挥所,防空、防炸、防毒。
当地的山坡多是红土,坚硬难挖。日寇还在四周布下了许多狙击手,战士们稍有不慎露出头就会中弹身亡。
了解情况后,高增级把全旅射击高手分散埋伏在阵地前沿,让战士们把帽子顶在镐把子上引诱敌人射击。一旦找到他们的藏身点,我们的射击高手立刻集中火力予以痛击。
日寇损失了七八个狙击手之后,悄然撤走。
几天之后,环绕山顶阵地的战壕全部挖通,士兵的个人掩体垫上了干草,铺上了军毯。各连排不但修筑了指挥所等大型掩体,还修筑了多处弹药存放点。
陈长捷将军
这时,陈长捷派来的传令兵交给高增级一份手谕。陈长捷已经将下王庄的161旅撤了下来,现在第五旅的位置就是桥头堡,考虑到部队战损严重,如果难以坚守可派其他部队接替。
高增级让传令兵转告陈长捷,第五旅郑廷珍旅长、李继程代旅长以及一千名将士都牺牲在这里了,战士们憋着劲要为战友们报仇,这个时候让他糊里糊涂地下达撤退令,战士们不答应!
当天,高增级召集全旅将士,包括运输队、担架队、伙夫、马夫所有人都拿起武器进入阵地,自己以及营长、连排长全部进入一线,誓与日寇决一死战。
20日以后,日寇的进攻强度明显增加了。每次进攻之前,日寇先是用大炮轰击,狂轰滥炸之后,他们的步兵以四五百人为一个作战单位向前推进。此时日寇的炮位不动,射程却随着步兵的推进向前移动。
高增级安排少数侦察兵留守阵地,其他人全部进入掩体躲避轰炸。待敌人步兵上前,我军战士迅速返回阵地。等到敌人不足一百米时,所有轻重武器一起发动。高增级一再叮嘱大家,发起冲锋前,尽量多用手榴弹招呼日本鬼子。
按照这个打法,日寇进攻数日徒劳无获,在阵地前留下了一批又一批尸体。
几天激战下来,第五旅的损失也相当大,营连一级军官所剩无几,将士减员1300多人。马雄飞营长、滕云起副营长、罗建勋连长以及大批战士负伤不退,坚守阵地。
11月2日,由于娘子关方向失守,忻口战线腹背受敌,第二战区被迫下达总撤退令。
历经18天鏖战,独立第五旅奉命离开阵地。
这支英雄部队撤往后方短暂休整后,继续在晋南豫北地区与日寇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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