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冉被雷劈死后,发现自己穿成了侯府假千金,还在被流放的路上

顾冉被雷劈死后,发现自己穿成了侯府假千金,还在被流放的路上

首页动作格斗火柴人惊奇英雄安卓版更新时间:2024-05-11

《顾二娘流放种田日常》

第1章

  当神识恢复,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脑海里的时候,顾冉便知晓,她这是再一次穿越了。

  初世她不过是个城市小民,出身家庭学历职业均普普通通,跟所有平平无奇的群体大众一般守着一份职业,兢兢业业过着寻常日子的时候,一场车祸没了。

  却没死彻底,而是穿越到了某个修真界,依然是个普普通通的修仙之士。

  原以为跟着修仙系统按部就班修炼,可以轻轻松松继续活个千来年,却在刚刚修得成果不久时,在秘境遭遇某位大能渡劫引来紫天惊雷,因为没走及时,成为一条被殃及的池鱼,让雷给劈没了!

  倒霉如斯,怕是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然后,然后醒来就是此刻。

  二度穿越人士的她熟稔地屏蔽掉原主的记忆,率先查看了一下自身的情况。

  在修真界得来的一身修为跟灵府如今都不见了。

  不知道是因为穿越到这个世界后被压制解除,还是当机了,穿越到修真界自带的修仙系统似乎也毫无反应!

  顾冉深呼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适应这具身子的身份,便听到牢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似乎,是朝她这个方向来的?

  她支棱起精神打量了一下周围,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类似监牢的地方。

  顾冉懵了,牢房?这里是牢房?她正在坐牢?

  她穿成了一个囚犯?

  没等顾冉再多惊讶,那脚步声已经进来了,她抬头,瞧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子,头发花白,眉目愁苦。

  乍见顾冉,显然是吓了一跳:“你,秦,秦四奶奶?你死……不,你没事?”

  她,不,原主,应该是出事了,不然自己怎么会穿过来呢?

  回答这位老婆子之前,顾冉任由原主的记忆涌进脑海里。

  这位顾冉是大盛朝宁远侯府抚养长大的千金,却是个假千金,当年宁远侯夫人怀胎十月,不慎在寺庙中雨夜产女,混乱中与同一夜诞下新生女的农户调换了,侯府养了顾冉十二年,才寻回流落在外的真千金。

  真千金回来后,原主不甘做农户女,侯府方面也不愿精心培养了十多年的原主毫无作用的放归离去,于是将原主认作义女继续留着养在侯府,及笄后还择了一门亲事,嫁与当朝丞相秦家四房的庶子。

  今年年初,秦相涉嫌卷入朝中三皇子谋逆大案,阖府问罪,原本秦家九族子嗣皆该治以死罪,女眷悉数充入教坊司,秦相为证清白,在大殿触柱而亡以死相谏。

  当今圣上生出几分怜悯之心,遂改死罪为活罪,将秦家九族均流放边防,而秦相本支阖府发配南疆。

  从京城到秦氏一族的流放之地闽州,徒行需走六七个月。

  他们是八月末被解押离京的,到眼下已经走了三个多月,十二月中旬,正是寒冬,难怪顾冉会觉得这般冷。

  且说宁远侯府是当今圣上依仗的重臣,甚得帝心,原主自出生便以为自己是侯府千金,又是府上嫡长女,在内顾家上下均对其宠溺不已,在外京城世家郎君娘子亦对其忍让讨好,于是养成了张扬跋扈的性子,却也无人敢非议质疑。

  待假千金之事揭破,原主一夕之间从天上月变成了地上泥,不乏有见风使舵之徒追捧真千金之余,对原主冷嘲热讽,极尽欺辱。

  原主接受不了凤凰变麻雀、打回原形跌落民间做寻常农户女的命运,对侯府夫人百般卖乖,幸侯府夫人对她亦养出了感情,最后为其觅了秦相庶子婚事,虽与原来跟世家皇侯郎君谈婚论嫁不能相提并论,但于农户女的身份来说,便算是高攀的一门好亲事,原主也便嫁了。

  怎能料到嫁入秦府不过一年,就遭此灭族大劫呢?

  身份一降再降,境遇一差再差,原主性子本来便高傲耿直,流放后受尽磋磨,吃不好睡不好,不仅脾气越发乖张,身子骨也飞快地败坏下来,直到今日。

  顾冉想起了原主的记忆,心中不免悲凉。

  他们徒行至信州,天寒大雪,无法前行,于是暂且停留在一处叫青驿的驿站里,被困了五日。

  原主在入住驿站时,就已经高寒发热,但流放路途上不会因为某个流放犯生病便停下休憩,只能撑着病体勉强前行,因滞后拖慢了不少行程,还被押解的差役连连咒骂,生生吃了几次鞭子。

  到青驿时,原主已是强弩之末,昨儿夜里头,就有气出没气进了。

  今儿一大早启程,眼看原主渐无气息,秦府一家——包括顾冉的那位夫君,在此大寒天也不愿意带上她这个负累,给了二十文钱给驿站伙房做杂务的伙计帮忙挖坟埋土后,那解官与差役带着一行人趁着雪晴便匆匆赶路了。

  原主只剩下一口气,迷糊中听到秦家人不但抛下自己,还将自己随身带的包袱悉数搜刮走,甚至临走还将自己身上唯一一件袄子脱下来让自己在监牢里等死,气急攻心,含恨而终。

  原主咽气的那一刻,她在这个时候及时穿过来,接管了这具病体。

  而窦眼前这位窦婆子,正是秦家人拜托来给原主收拾尸首的驿站伙计,难怪她见着自己还活着会这般吃惊了。

  “你当真,还活着?”

  “我当然是没死的。”

  顾冉虚弱地回了一句,声音又沙又哑。

  窦婆子听她说话,脸色愈发惊疑。

  今儿早上被那秦家老夫人叫进来的时候,这秦四奶奶可是只剩一口气吊着了,所有人都以为她活不成了,就连押送他们的官差,进来看了一眼后都觉得这妇人没救了,等她收了钱银,去摸她气息的时候,分明是没气了的。

  可一眨眼,她怎么又活过来了?

  窦婆子又惊又怕,叫来看守打开牢房,进去后,伸手在顾冉身上摸了一把,而后很快拿开了。

  喲,还是烫得惊人。

  再在她跟前伸手摆了摆,看她眼珠子跟着动了,又探过鼻息,终于确定,这秦四奶奶是个活人。

  窦婆子松了口气,而后很快又着急起来:“这,你没死,可不行啊,我,我得找刘大人说这事去。”

  当然不行。

  顾冉已经从原主记忆里知晓,这被流放的人犯,是登记在册的,便是途中因为意外或疾病死了,也得由负责的解官销籍。

  如今原主是被所有人认定是病逝的,那解官怕也是这么打算写在销籍原因里的,到了闽地接收他们这群流放犯的官府,还得跟当地早已经收到流放犯凭按资料的户部官吏对证。

  但若是那解官如原本那般上报,而驿站这头却留着活生生的原主,解官途中丢失流放犯,办事不力怠忽职守,驿站欺上瞒下,包庇流放犯,那两头都会被治罪,故而窦婆子才急着去找驿长解决这个问题。

  在等窦婆子去跟刘大人——也就是驿长报告的当儿,顾冉才松了口气,却感觉到一股忘记许久的感觉。

  是,寒冷?

  在修真界的时候,作为修士,身体已经习惯依据环境调节适应性,察觉不到寒冷或燥热等等外部对肉身的不利条件,便是修为不高,也能购置法衣或法器等等应付,完全不需要受大自然的寒暑折磨。

  在新奇地感受过周围温度冻结,身躯僵硬,冻得哆嗦起来的体验后,顾冉渐渐难受,随着所有知觉回笼,脚底跟四肢,感觉到了既疼且肿还痒。

  这种难受熟悉又陌生,顾冉好一会儿才回忆过来,这不是初世时,冬季长冻疮时带来的万般折磨吗?

  她捏了个暖身诀,发现没用。

  看来自己是穿到一个不能用法术的世界了!

  顾冉再察看一下自身情况,才发现这具身体亏空严重,虚弱疲惫,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

  体温在继续快速下降,怕是没过多久,又将昏死过去。

  她猜测自己原本就是在原主生病又冻死过去的情况下穿过来的,若自己再度冻昏,那将创下穿过来后死得最快的记录了。

  不行,得想办法撑下去。

  顾冉控制着意识,去驱动身体与四肢。

  毫无反应。

  顾冉无可奈何,再度用意识查看了一下自己体内,看到了废弃的修仙系统静默后,只剩下窄窄的两个平大小的空间,看着那高高低低的搁物架上,分门别类的符箓,来不及多想,默念了一句取暖符后,感觉右手倏然多了一张什么。

  不大一会儿,一股暖意,从右手手心慢慢延伸到胳膊、肩膀、脖子,一路往下覆盖全身,往上淹没头顶,宛若整具身体都泡在和煦暖兮的阳光之中。

  顾冉舒服了。

  待再要看看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符箓时,听见监牢外头里响起了一阵慌乱脚步声。

  听轻重,是有两人,那窦婆子的声音还夹杂在其中不停地嚷嚷:“刘大人,您真要去看看,这事儿可太蹊跷了,之前我察看的时候,那秦四奶奶明明是没气儿了的,她怎么能一眨眼,又活过来了呢?”

第2章

  这事坏了!

  不管是原主还活着这件事,还是被驿长发现自己这个囚犯滞留再青驿这件事,都棘手得很!

  要这青驿的驿长马上打发她去追赶前头的秦家那行流放犯,这般冰天雪地的,凭原主眼下这么孱弱的身子,怕不就是叫她去送死。

  怎么办?

  顾冉什么也不多想,马上打开了空间里案桌下顺数第一层的屉子,伸进去摸了摸,又合上,找另一个屉子,又打开,摸一摸,合上,直到打开第三层时,才摸出了一个寻常的荷包,将里头的东西倒在案桌上:是不多的一些金子银子。

  不容她细细挑选,顾冉随手将一张金叶子拿出来,同样塞进了複衣里。

  才刚刚藏好,那窦婆子跟驿长就走到关她的这间监牢外。

  “看,是吧,刘大人,她没死,没死。”

  窦婆子在监牢的栅栏外指着顾冉嚷嚷。

  “既然没死,那你就该一早叫个李三黄五随便一个人,押着她追上陈解官才是,还留她在这里干嘛?”刘驿长呵斥,让看守将牢房的门给开了,朝顾冉一招手:“你,快给我出来,赶紧的。”

  顾冉知道,这是要马上叫官差押解着自己上路去追早离开许久的原本受流刑的一行人了。

  可,单凭原主这副身子,便是勉强离开驿站,指不定没走半个时辰,就又要歇菜了。

  所以顾冉不愿意现在走。

  当然,不去流放地是不可能的,逃也是不可能的。

  按照原主的记忆,依大盛朝律例,被流放的囚犯家眷,等到了流放地,还能在指定的边关荒原做个底层老百姓,若是运气好遇上大赦,还能有望回京。

  但若是逃跑,那就成为了黑户,不仅寸步难行,到哪儿都难以落脚,余生不得安宁,万一被抓,那就得遭受黥刑——会在脸上刺上洗不掉的表示犯罪的字,还得被拉去充军挖矿等干最劳累的活儿。

  两相对比,自然还是乖乖去流放地比较好。

  顾冉爬起来一下就跪到了刘驿长跟前,磕头哀求:“大人,罪妇不是不愿意起身去追陈大人他们,而是罪妇这副身子还在病中,便有如风中残烛,您要我现在离开驿站,怕就是让罪妇去寻死的。”

  “你懂什么?你是那陈解官押送的犯人,若你不赶紧跟上去,万一陈解官继续误会你死了怎么办?我们青驿可不能担当这等失察之罪。”

  “大人,您可以先遣手脚便利的官差去通知陈解官,让他知晓罪妇还活着,而罪妇,且容罪妇在驿站停留几日,等身子养好了,罪妇即刻起身追赶他们。”

  “等你身子养好了,陈解官他们也走远了,谁负责押送你啊?”

  “罪妇流放之地在南疆闽州,发落到闽州的人犯亦不会只有罪妇这些人,等后头有押送犯人到闽州的官差驻留在这驿站时,刘大人您让他们捎带罪妇追上陈解官,或直接去到闽州即可。”顾冉说着,悉悉索索地从複衣里取出了那片金叶子,双手捧给了刘驿长,可怜巴巴道:“求刘大人可怜可怜罪妇,容罪妇多歇几日?”

  刘驿长看看那片金叶子,又看看顾冉那苍白无力的病容。

  顾冉用哀求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如果这个世界的物价跟上一世相差不大,这片金叶子可是相当于十两银子的。

  十两银子,不少了,相当于一家五口寻常百姓两三年的嚼头。

  果然,刘驿长思忖许久,才一把抓过那片金叶子:“看在你可怜的份上,就容你多歇几日。”

  “谢谢刘大人。”

  “不过,等你病好了,给我马上启程。”

  “那是一定的。”

  顾冉连连拜谢,看刘驿长转身出去了,大大松了口气。

  她知道,眼看着她拿出金叶子孝敬刘驿长的窦婆子,两眼放光。

  虽说财不露白,可这个时候,若不靠钱银诱惑,收买驿长留下自己养病,她一介病妇人,手无缚鸡之力,吃不饱病不好,上哪儿寻活路去?

  总不能将钱银全留着做守财奴却丢掉自家性命吧?

  眼下也就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能活下来再另说。

  另一头,跟着刘驿长走了出去后,窦婆子心里头还有些嫉恨忿然:这秦四奶奶明明是该由她收尸的,不管身上还藏着的什么金子银子,说好了都归她的,怎么她就不死了呢?

  “刘大人,您看那秦四奶奶这事?”

  “既然人还活着,就给我好好看管着,按过夜的寻常人犯对待得了。”

  青驿不算大,但却功能齐全,除了作为南来北往的信件邮吏、粮队以及官员歇脚的中转驿馆,亦专门配备了过往官差押解的囚犯住的几间牢房,招呼滞留的囚犯也算有经验。

  “哎,刘大人吩咐,我自然照做的。”窦婆子连连点头,“就是,我瞧这秦四奶奶,怕是那些老大夫说的什么,回光返照!”

  “你管她是回光返照还是别的,好歹是一条命,据说她娘家还是京城里头什么侯府的,她没死,那就好生对待,要死了,就丢出去,挖个坑给好好埋了,省得日后啥侯府的人来找麻烦,咱们这小小的驿站,惹不起京城里头的什么大人物。”

  “哎哎,刘大人说得是,说得是。”

  窦婆子表面上满口应着,心里头却:呸,啥京城里头的侯府娘家,不就是个被流放的罪人,怕是个不被看重的,不然,那秦家怎么可能敢得罪侯府丢下她一个人不管呢?

  窦婆子揣着隐暗的心机,回到了监牢里头:“秦四奶奶,你当真没事啊?”

  “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顾冉已经又坐了回去,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腹部,觍着脸问:“就是有点饿,我从晨早就没吃过什么,窦阿婆,能不能麻烦您给我弄点吃的?”

  “如今儿不是饭点啊!”

  “您就行行好,给我弄些馒头大饼吧?窦阿婆您对我好,我放心里头,日后会好好感激您的。”

  “行,看你可怜,我就做做善事吧。”

  窦婆子看了她两眼,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等窦婆子离开后,顾冉再度放松下来,想进空间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屏蔽了。

  进不去?

  不对啊,方才明明还可以拿东西出来的。

  她还要再试,却听见系统的提示音,如往常那般咕噜咕噜地响着,空间里头有一条进度栏冒了出来:【系统匹配中,请稍候】

  顾冉:……

  还能给自己匹配新系统?

  顾冉看着这个空间,无可奈何。

  这个空间原本是自己不够买储物袋的灵石,做任务用积分跟系统兑换出来直接与神识连接的空间,原本拿来储物,后来成为了她给自己特别定制的私人工作间。

  里面有成套的案桌椅子跟橱柜。

  她记得屉子里还放着一些她随手搁置的杂物,其中就有她遇害的大秘境里找到的一些灵草药材,也有辟谷丹,就不知道这个新穿过来的这个世界能不能吃辟谷丹呢?

  若是能,那还可以吃些调理身子的丹药跟灵草修复这具身体。

  但如今她被屏蔽在外,系统又在重新匹配,怕是里头的所有东西都不能使用了!

  顾冉一阵失望。

  但她也无法可想,只能够等着给自己匹配的新系统。

  没过多久,随着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来,工作间里头的字幕终于有了动静。

  【检测到原始系统与本世界不兼容,故取消原系统运作,改为空间系统。】

  【鉴于宿主为系统长期以来的服务,为表感谢,保留此空间为宿主起始空间,但空间内所有与本世界不兼容的所有物件均不再起效。】

  【祝宿主在新世界过得愉快。】

  等以上内容消没后,最后只余右上角置物架一行字幕:【积分0,等级1】

  跟上一世一样,配备上咕噜系统的时候也是寥寥几句的概略介绍,咕噜系统的所有功用都靠自己在运用当中慢慢摸索。

  也就是说,目前自己只能使用空间系统,就这个只剩下这个约莫六个来方的工作间能用。

  所有与本世界不兼容的物件均不再起效,是说,这里头的符箓,已经没有任何效用了?

  顾冉尝试着拿了一张疾行符出来,结果发现一拿出去,那符箓上的图纹马上消没了,只剩下一张符纸。

  很好,疾行符在这个世界是不兼容的。

  顾冉只得将符纸放回工作间,又拿了一张净尘符增重符隐身符等等,无一例外,这些在修真界显得寻常的符箓,在这里都失去了效力。

  可,她明明拿过一张取暖符出来,还是可以使用的。

  不过是转化成为了暖宝贴形式。

  莫非是因为刚刚穿过来,系统来不及辨认是否适配,所以才出了这么一个纰漏让自己占了便宜?还是新穿到这个世界的福利?

  不然没有那张取暖符,自己现在应该冻死了吧?

  顾冉还想再试试看的时候,监牢外头又传来了脚步声,是窦婆子给她拿吃食过来了。

  两个馒头,是用最次的杂粮做的,又冷又硬。

  倒是另外用碗装的小米粥,看起来热腾腾的。

  “如今儿我也就只能找来这些了,你将就着吃啊!”窦婆子似乎是想博取好感,殷勤地将东西都给推到顾冉跟前。

  “好的,谢谢阿婆您了。”顾冉笑着抓起一个馒头,使劲撕下一角,而后放进嘴里嚼了起来,再拿起小米粥,凑到嘴边时,听到窦婆子紧张地骨碌咽了一口唾沫。

  本该非常轻微的动作,但顾冉就是听见了,动作一顿。

  她喝粥,窦婆子紧张什么?

  莫非,这粥,有问题?

  顾冉还是把嘴唇碰到了碗边,稍稍倾斜木碗假装喝粥,嘴唇碰到温温的粥水时马上松开,拿开碗后便顺便将唇上的粥水给马上擦掉。

  接着假装咽了下去,再将馒头撕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而后又端起了小米粥凑到唇边,看窦婆子还紧盯着自己,又挪开那碗,冲她挤出个笑容:“窦阿婆您去忙吧,我慢慢吃。”

  “哎,好,你慢慢吃,我去忙了。”窦婆子点头,转身就走,走到外头了还回头瞥了顾冉一眼。

  顾冉不露声色,将木碗端起来,凑到嘴边,微微倾斜后继续假装喝粥。

  等余光瞧见窦婆子走出去不见影儿了,才赶紧将碗放了下来,盯着里头熬得稀糊的粥。

  为什么窦婆子送这么一碗有问题的粥给她?

第3章

  顾冉马上就想明白了。

  怕是,见着自己送了一片金叶子给刘驿长,让窦婆子起了贪心。

  原本窦婆子收了秦家的钱银,是要给自己收尸的,届时从她尸身上搜刮出了什么,都归属于她,所以在窦婆子眼里头,那金叶子原本该是她的。

  但因为自己活过来了,她没了金叶子,白白损失了十两银子,兼之方才还说,自己会好好感激她,或许她以为自己身上还藏着有钱银,所以干脆毒死自己,就能将自己的钱银据为己有了?

  反正自己是被秦家抛弃的囚犯,在陈解官那里也是个死人了,而驿长里头,如今知晓自己还活着的人,也就是她,看守以及驿长而已。

  趁着刘驿长还没派人前去通知他们,她动手脚弄死自己,就说自己突然病重,还是死了,也不会是多大件事。

  顾冉猜对了。

  窦婆子确实是起了贪念,想昧下这秦四奶奶身上的钱银。

  恰好这秦四奶奶说饿了找她要吃的,所以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回到伙房后,首先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通,翻出了夏季时候留下来的驱赶虫蛇的毒药。

  驿站建在官道边的山林里,春季夏季时附近不仅多野兽山物,还多蚊蝇虫蛇,伙房也是驿站重地,自然分给了不少这些毒药。

  窦婆子利索地烧柴开火,热了热早已经煮好的小米粥,用木碗盛上一碗后,将毒药拿起来时,犹豫了一下,最终一咬牙,还是全洒了进去,打算用手指伸进去搅拌两下时,又停了下来,改用筷子搅了搅,而后又找了两个又冻又硬的馒头,一并送了过去。

  等发现馒头是冻的,那秦四奶奶可不就是会选择喝下这碗又热又暖和的小米粥了。

  吃死她去!

  然后再跟刘大人说这秦四奶奶回光返照过后还是死了就能蒙混过去。

  窦婆子心里暗喜着,走出了监牢,等着一会儿回来再给顾冉收尸。

  此时,顾冉摸了摸发热的额头。

  原本这碗小米粥看着热乎,是想喝的,但现在起了疑心,只能敬谢不敏。

  她看了看监牢,找了个靠角落阴暗的地方,忍着浑身不适将周围的稻草搬过去,按照自己身形大小的两倍铺了一层又一层,眼看厚实起来了,才将那床破烂褥子搬过去铺到最上面,将那两个馒头跟那碗粥也给搬到那边,自己再躺了上去。

  这一次进入工作间,顾冉不再是仅仅意识进去,而是整个人也进去了。

  于是监牢里忽而什么人都没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找个阴暗的地方躺着。

  光线太亮,一大个活人忽然没了,谁要注意到了都要吓一跳,那她就露陷了。

  光线暗淡,旁人才看不真切,正好方便她出入工作间。

  进入工作间后,先将原本倒在案桌上的荷包跟钱银扫到一边,再找了找,最终在博古架上找到了个空的彩陶罐子,拿起来放到案桌上,而后顾冉这才将那碗疑心有问题的小米粥给倒进了罐子里,这才坐在椅子上,开始摸索工作间里头有没有放什么吃食。

  而后发现,没有。

  她上一世到底是花了四十年的时间修炼到筑基这个层次的修士,已经辟谷了,寻常时候均用不着进膳,尤其是要进去那个叫秦阿的大秘境里,准备的都是些抵御外敌的武器跟提升修为的丹药,辟谷丹,有的,可这具身体不是修真界的寻常人身体,这些丹药估计跟这个大盛朝不兼容,应该也过期无效了,吃丹药,有用吗?

  顾冉拿出了空间里仅有的一个储物袋,掏出几个瓷瓶,她看了许久,又放了回去。

  普通凡人随便吃修士的丹药不仅没用,还容易因为承受不了丹药的药性爆体而亡,更不用说如今丹药都没了原来的效用,她才刚勉强捡回一条命,若吃下去后产生什么副作用……

  怕是得不偿失,还是别了吧?

  最后,工作间里头唯一能跟口粮挂得上钩的,也就是她拿来用作装饰跟提神的一盆红橘。

  无论哪一世,对她来说最佳的提神利器,是橘子气味。

  疲惫起来,无论咖啡还是丹药,都对她不起作用,但只要闻一闻橘子的气味,就马上可以令她神清气爽了。

  以致于第一世她特别喜欢偶尔翻到的某个歌手一首橘子香水,时不时靠听这首歌提高工作效率。

  第二世为了在工作间维持精神状态,她给弄进去了这盆红橘,放在案桌左边一角。

  这红橘维持着她被雷劈死之前的状态,已经结果了,一树翠绿的茂盛叶子里头挂着一个个红橘。

  刚好自己似乎还有点风寒高热的迹象,吃橘子不仅可以摄入维生素,还能补充水分跟能量,缓解症状。

  顾冉慢吞吞将两个馒头给细嚼慢咽干掉了。

  虽然难吃,可聊胜于无。

  到底如今自己不过是个寻常百姓,得正常吃一日三餐,才能保证身体机能正常运作。

  缺衣少食的情况下,可不能浪费。

  再摘了一个红橘,慢慢剥开一瓣瓣吃了起来,鲜嫩多汁,味道甘甜,吃完一个觉得不够,又多吃了一个,才总算有活过来的感觉了。

  等饱腹感上来后,身体的疼痛再度明显起来。

  顾冉看了看红红肿肿的手指,看了看案桌上的橘皮,才要有所动作,听得外头窦婆子带着狐疑的叫声:“秦四奶奶?”马上出了工作间。

  “窦阿婆!”

  窦婆子才刚刚叫看守打开了牢房,循声找到角落那头的顾冉,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你怎么……躺那儿去了?”

  “这边好躺!”

  “我来收回你那只木碗。”

  在青驿,虽然有分男女监牢,但却没有女狱卒,平时暂住在驿站的女囚牢都是由外头的男驿卒看守,反正囚犯也基本上是住一宿,次日出发,所以女囚们被赶进牢房后,吃喝拉撒睡都在里头。

  到出发的时候,那解押的官差进来一吆喝,看守的驿卒开了门就离开了,也用不着什么女狱卒,唯独要给女囚们送吃食,就由伙房的窦婆子兼顾了。

  “哎,在这。”

  顾冉将那盛小米粥的碗双手给窦婆子奉上,“太谢谢窦阿婆您了。”

  说着便给窦婆子挤出了个笑容,看窦婆子眼里头的失望,她自然明白什么,也不作声,垂下眼帘,又乖乖躺了回去。

  窦婆子看着干干净净的木碗,脸色有点恍惚,心里头难以置信地嘀咕:为什么这人吃了没事?是那些毒药放太久,失去药效了?还是说对虫蛇用的毒药,对人没用?

  “窦阿婆,我能,请您帮个忙吗?”

  “什么忙?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

  顾冉看窦婆子眼看着下毒*人没奏效,想着能到手的银子飞了,也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对自己不耐烦起来,依然笑着问:“我,能不能请窦阿婆帮我给娘家寄个信?”

  之前她就想过了,既窦婆子对自己起了*心,她该怎么办?

  举报是不可能举报的,她如今身为流放犯,孤身一人被关在女子监牢,能接触的人,也就是这位窦婆子,她完全没有别的门路能告这窦婆子图谋不轨。

  再说,便是举报了,这驿站里头的刘大人跟其他驿卒信不信,能不能为她做主还是个问题,就怕举报不成,反而得罪了人,那窦婆子既是驿站里头干多年活计的,总不至于一点儿人脉也没有吧?

  要是她倒了霉,自己动不了手,却支使旁人来陷害自己,那自己更遭殃。

  所以对于这种难缠的小鬼,一靠拉拢,二靠震慑,只是她如今修为全无,法术皆失,靠什么拉拢或震慑?

  顾冉想来想去,能够拿来用的,估计也只是钱银跟原主的身份了。

  远宁侯府的名声颇大,拿来吓唬远在京城的这等平民,估计也是有几分震慑力的。

  果然,听顾冉提到自己的娘家,窦婆子心里头那口气咽了下去。

  刘驿长似乎听过这秦四奶奶娘家是什么侯府的人,来头大得很的,她出事了还好说,能毁尸灭迹,没出事,可别让她看出了啥自己的居心。

  所以窦婆子的语气马上缓和下来了:“寄啥信?”

  “当年秦相爷替他家四郎求娶我的时候,可是说得比唱戏的还好听,说对我情不渝,死不离,可现在他们是怎么做的?一家子就这么将我撇在驿站里头。”顾冉说着,哭了起来,“我原本便是念在秦四郎对我这般好,秦家出事的时候才没有跟他和离,想着有福同享,有苦同担,不然,我何至于被流放千里之外?谁知晓……”

  顾冉唱念做打游刃有余:“我要寄信回宁远侯府,告诉我阿爹阿娘,秦家对我不好,丢我一个人在驿站送死,我要阿爹做主,替我和离。”

  窦婆子虽然大字不认得几个,但在驿站呆久了,接触平时来往的囚犯多,也知道家里头郎君犯事,若是娘子提出和离,那秦四奶奶恢复顾氏身份,确实是不用牵连流放的。

  只是,这秦四奶奶都跟着流放这么久了,山高皇帝远,事情还能有回旋的余地?窦婆子不信。

  顾冉看出了窦婆子的怀疑,抽噎了两声,道:“窦阿婆,您别不信,我阿爹可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宁远侯,简在帝心,他一向最宠我这个女儿了,当初秦家出事,第一时间就来秦家劝我和离回家,是我被秦四郎的假惺惺蒙蔽了双眼,才这般糊涂的,如今在鬼门关走一遭,我才看透原来郎心似铁,要是阿爹听闻我改变了主意,就是千里迢迢,他也会来让我跟秦家一刀两断的。”

  窦阿婆脸色一变。

  这,这秦四奶奶的娘家,当真这么大来头?

  难怪刘驿长前头会应承下这秦四奶奶的恳求,万一她今日被自己毒死了,日后侯府要追究起来,怕是不得了。

  自己竟然差点酿成大错,反应过来后,窦阿婆忽而出了一身冷汗。

  “窦阿婆,您帮我寄信,等日后我阿爹给我办妥了和离,我让他重重赏您,行不行?”像是怕她不应承,这秦四奶奶又摸了摸,摸出了一点银子,怯生生地递过来给她,“前儿我将银子都给了刘大人,如今身上也就剩下这点碎银了,劳烦您就走一趟,帮我找两张纸笺,一封双鲤跟一点笔墨,行不行?”

  正犹豫的窦婆子听到能有重赏,心里蠢蠢欲动,再看到银子,眼神发亮,飞快地伸手一下将那银子给抢了过来,“我看秦四奶奶你也是命苦,就再帮你一回吧。”

  “谢谢窦阿婆,我在信里头,一定会将您帮我的事给细细说给我阿爹知道,让宁远侯府都知晓您对我的大恩大德,届时,侯府一定会好好感激您的。”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窦婆子客客气气地说着,脸上笑得皱纹都深了许多,“那你好好歇着,我回头给你找纸张跟笔墨去。”

  “哎,麻烦窦阿婆您了。”

  窦婆子捻着那碎银掂了掂,估计有个一两,抓着空碗笑眯眯地走出了监牢。

  嗨,冲动了,与其冒险犯罪将人给*了摸尸,还摸不了多少银子——毕竟这秦四奶奶说大头让已经让驿长拿走了,当然是结交上京城里头的大官娘子,又能讨一笔厚赏更好,日后说出去,也能让家里头的儿郎们有脸面。

  难怪刘驿长会愿意卖个人情给秦四奶奶,换她她也愿意!

  幸好这秦四奶奶没被她毒死!

  外头窦婆子庆幸的时候,顾冉也松了口气。

  其实,宁远侯府的顾家人,在秦家出事后,恨不得能跟秦家撇得一干二净,哪里还顾得上嫁给秦家四郎的原主呢?

  便是原主拼命想求顾家让自己与秦家和离,那宁远侯府的人也不愿意出面做主,况且本来原主跟宁远侯府毫无血脉关系,当初还闹了个真假千金的丑闻让侯府丢了大脸,如今秦家出事,顺带将她这个麻烦带走,反而觉得求之不得。

  不过这是京城里头的事了,宁远侯府与原主的真实关系也就彼此清楚,驿站距离京城千里,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然不会很多人知道原主跟宁远侯府其实已经闹僵了。

  能用上的情报,不用白不用。

  她这个时候敢在窦婆子面前扯大旗,也是打个信息差而已。

  但愿,这能打消窦婆子想谋财害命的心思!

  而依言给顾冉带来笔墨的窦婆子,将纸张双鲤递给她的时候,忽而开口:“秦四奶奶,劳烦你给写个重赏我的欠条吧?”

第4章

  欠条?

  顾冉吃了一惊,抬头看着窦婆子,难以置信。

  “什么欠条?”

  “你刚不是说,只要我给你寄信,就让你娘家重赏我吗?口说无凭,你给我写个欠条,届时等你和离了,你寄一笔酬金给我也好,我找上门也好,有这个欠条做凭证,咱也放心。”

  窦婆子看着顾冉,心里头冷哼。

  呵,她老人家虽没见过大世面,可吃过的苦比这秦四奶奶多多了。

  看她口花花说得天花乱坠,谁知道是不是随口糊弄人的?

  想骗她?还早得很呐。

  叫她弄个亲笔写的欠条,届时候找上门跟她要银子,还怕她反口不认?

  顾冉嘴角抽抽。

  没想到啊,这窦婆子还真精明,看来以后不能随便应付她了。

  行,空头支票是吧?她写。

  “那,窦阿婆以为,我该赏给你多少银子?”

  “我不贪心,也不要多的。”窦婆子道,“你给刘大人十两银子,给我二十两银子便是了。”

  呵,不贪心。

  顾冉面上不动声色,浅浅笑了笑,依言给窦婆子立下了欠条。

  她一边写,那窦婆子在一边告诉她自己的户籍,名字,还善意地提醒:“可得写好一点儿,虽然我不识字,但待会儿我去还笔墨给陶主簿的时候,还得让他检查一下,写得对不对,还能叫他做见证人盖咱青驿的公章。”

  顾冉笔下一顿。

  这是在敲打自己可别乱写,不要以为她窦婆子不识字就能糊弄人了。

  “当然,当然。”

  顾冉勉强笑笑,老老实实写上欠窦婆子二十两,以资酬谢云云的欠条,写完后,刚要放到一边,那窦婆子又嚷了:“哎,写了你的名字上去了?”

  “写了,窦阿婆,在这!”

  “在旁边画个押。”窦婆子在欠条上指了指,道。

  “哎?”顾冉愣了。

  “就,把你手指头按在这儿,再按上去,咱们陶主簿说了,这叫才无可抵赖的凭证。”

  啧,看不出来,窦婆子对这事可真在行啊,肯定是在驿站耳濡目染学的!

  为了自己眼下的人身安全,打消窦婆子*害自己的念头,顾冉依言用食指沾墨在欠条上按上了自己的指纹。

  “行了吗?窦阿婆?”

  “这欠条,一般一式两份,你再写一份,我一并拿回去给陶主簿公证盖章。”窦阿婆在一旁的指教,对这么一套流程熟悉得很。

  行吧!

  两张欠条到手,窦婆子满意地离开了。

  顾冉神情有点茫然。

  穿来第一日,成为流放犯不说,还欠下了这么一笔巨款,这什么非酋开局?

  不过好在巨款欠债的威力是巨大的,总算打消了窦阿婆想*自己的念头,另外还颇有收获。

  一是窦阿婆态度好转。

  主动去寻离开驿站的行商回城镇后去找大夫来给她看病——无奈驿站距离前头那个最近的随县太远,并且据说因为大雪封山,官道上多处受碍,出入不得,连行商们的行程都耽搁下来,所以顾冉只能退而求其次,求窦婆子多送点热水喝,期盼着靠身体的自愈能力慢慢熬过去。

  二是一床薄被。

  窦婆子看她没有被衾,还从对面的空牢房里头搬了一床薄被子过来,正好派上用场。

  三是一件棉衣。

  一件有“囚”字样的棉衣给她保暖。

  那棉衣估计是郎君们穿的,最小号,但穿在顾冉身上还是松垮挎的。

  四是一个火笼。

  外头冰天雪地,监牢里也一样干冷。

  顾冉想起自己长了冻疮的双手双脚,干脆又问窦婆子要一个火笼跟一些木炭,解释夜里头拿来烤火驱寒,毕竟暖宝贴只有八小时的保暖效果。

  窦婆子去给她张罗火笼的时候,顾冉便趴在稻草床上写起了那封所谓的家信。

  幸好上一世她在修真界是与凡人同居一城的修真界世家的姑娘,自小亦在府学里头学过写字,如今模仿原主的笔迹,也不是难事。

  在信里,她哭诉流放这一路来的艰辛,并且痛骂秦四郎的薄情寡义,唾弃秦家将她抛在驿站的冷漠残酷,将自己说得有多惨多惨,祈求阿爹阿娘垂怜,给自己做主与秦四郎和离,到末尾说到自己大难不死,也真的提了在驿站多得窦婆子照顾的事情,表示感谢。

  当然,这都是面子功夫。

  省得窦婆子替她拿信去寄的时候,叫人拆了信函来看的时候(囚犯寄的信一般都得经过官差审验)生出不必要的疑心,至于信送到京城,宁远侯府的人收了之后怎么办,那也已经不是问题了。

  估计那时候她都离开这青驿,早就不用跟窦婆子等人打交道了。

  至于那欠条,她都一走了之了,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顾冉揣着拿盖章的欠条也没在意。

  信写好了,顾冉将信放进双鲤——也就是信函里,在双鲤正面写上宁远侯亲启,再落款顾二娘子,又给付了资费,才将双鲤再交与窦婆子。

  窦婆子满带笑意地接过顾冉写的那封信,一并将余下的纸张笔墨都给收走了。

  这些东西不是她去买的,而是找驿站里头文书借的,只给了一百文钱,余下九百文钱她自己就吞下了。

  窦婆子离开后,顾冉便见着她方才端进来的一个小火笼,里头已经生好了炭火,另外给配了一些碎炭,不多,估计仅够燃个两三天。

  顾冉拎着火笼又躺回了原来的角落,而后马上进了工作间。

  将火笼放到案桌上后,顾冉翻了翻屉子,又在置物橱那头找了找,找出了平时拿来碾碎符砂的小钵跟小杵,这才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橘皮。

  第一世的时候,顾冉在冬季里一个保暖没到位,就经常会长冻疮,所以学到了一个快速治疗冻疮的偏方,主要用料便是南方随处可见的橘皮。

  顾冉将整个剥下的橘皮拿起来,放到小钵上面挤了挤,有汁,但不多,等挤得再没有汁的时候,打开火笼盖子,拿起一块边上没烧起来的木炭,挑开,露出里面烧得最旺的一圈红烧炭,而后将橘子皮外面那层覆上去烤了起来。

  橘子气味很快冒了出来,工作间里头充满了这种甜甜的气味。

  烤得渗油时,顾冉换了几次手,将粘上的油不浪费的抹到外面露出的皮肤上。

  橘油可以润滑保湿,不用浪费。

  等橘皮不出油了,橘皮也烤得焦硬焦硬的,顾冉将橘皮撕碎,放进了小钵里头,而后用小杵慢慢碾碎。

  碾成粉末状后,原本要加点蓖麻油或者橄榄油,但眼下没有,只能凑合用了,于是摘了几片橘子叶,也给捣成糊糊状,勉强可以拿来敷吧。

  顾冉看看双手,再感觉到脚上传来的痛痒痛痒,不用犹豫就决定先敷脚。

  她现在穿的鞋子是原主在入秋时在包袱里头收起来的唯一一双棉布鞋。

  虽然宁远侯府的人不地道,但唯独有一人算是对原主真心以待,那便是顾三娘。

  顾三娘是原主的庶妹——不,不该说是庶妹,原主连宁远侯府庶出的娘子都算不上,那位顾家三娘便是庶出,也真是宁远侯府的血脉。

  在闹出真假千金的风波前,原主还是宁远侯府嫡女时,跟这位顾三娘交情算好,因顾三娘失去姨娘后,被原主护过一段时日。

  或是感恩于此,所以在宁远侯府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尽,甚至连流放离开那一日也不曾有人为她打点行囊,唯独顾三娘虽不便出面,却暗中叫了自己姨娘的娘家人,给她收拾了一个行囊。

  里头有换洗的几套简单衣物、针线药囊等寻常用品,当然,今日秦家人抛下她的时候,将这个包袱里的东西全拿走了,她如今除了身上穿的,再无旁物。

  幸好牢房里头不讲究脱鞋而寝,不然这双棉布鞋怕也会被人搜刮走。

  脱了棉布鞋,褪下袜子,就看到长期徒步的一双脚板,底部长了硬皮厚茧,而脚趾头,每只脚的三四根都红肿了起来,硬硬的,还有几处因为原主忍不住痒,给挠破了皮。

  顾冉也没办法,拿起那橘皮糊糊,便细细的一个脚趾头一个脚趾头给敷了上去。

  有时候刺激了破皮处,疼得直咬牙掉泪。

  等敷完后,用将双脚放到火笼上面烤干了,这才穿上袜子,再穿上了棉布鞋,而后,继续烤第二个橘皮,拿来敷双手上长了冻疮的手指手掌处。

  按照她的经验,大概敷个四五日就好了。

  多亏了她如今是青驿里唯一一个病女囚,关在牢房里头哪里也不准去,也不用干活。

  所以每日窦婆子送早晚两餐进来给她说说话外,余下的时间就是躺着烤火,她借着休养身子的这几日,除了每日三次给自己敷这橘皮糊糊治理冻疮,也在琢磨她那个空间系统。

  其实对这个时候的顾冉来说,这空间系统有点鸡肋。

  空间系统最大的功用便是存储收纳,若是在知晓自己会被劈死再度穿越的前提下得到这个系统还好,她还能马上储备好足够的钱银跟物资。

  但她没有提前知晓,所以空有空间,却没存上多少应急物件。

  另外,她是囚犯,按照原主一路流放过来的情形看,一直都在解官看管监视下,没有人身自由,自然也不可能找地儿采购物资,这空间也派不上用场。

  拿来存贵重物品?

  又不是刚事发那会儿,抄家之前穿过来可以趁机藏多点金银财宝,身上带的顾三娘给准备的包袱里头也一文钱没有,便是有,估计上路之前被解官检查行囊时就被搜刮走了,到如今,自己更是一文不值,根本没有多少钱银跟条件囤积物资。

  所以,给她病恹恹的囚犯一个空间系统,有什么用呢?

  还不如给个医药或者美食系统来得应急。

  顾冉只能安慰自己,现在没用,不代表以后没用,而且,她琢磨,这匹配给她的是空间系统,或许跟她犯规拿出来的取暖符有关系。

  试过所有符箓在这个世界没用后,顾冉原本想再拿一张取暖符试试看的,怎料工作间里头放着这么多符箓,竟然再找不出第二张取暖符了。

  然后顾冉就想起来了,她自己是修士用不着这取暖符,原本都是画给阿爹阿娘用的,以及卖给凡人冬日里取暖,所以工作间里头的这张,应该是她卖剩下来的。

  她虽是修仙世家的娘子,但却是世家里头的旁支,天分不算高,又是极难出大能的符修一系,没办法得到特殊照顾去争取顾家大笔大笔的资源,只能够在得到家里头的份例之余,靠自己到秘境或者门派里去蹭灵气找机缘,而为此攒下的路资,就是她用自己画的各种符箓卖与城里头的凡人或修士得到的。

  虽然顾冉没啥天赋,但学起符箓来快得飞起,因第一世她主修绘画,毕业后的本职工作便是港城一家工作室的漫画家助手。

  这家工作室跟当时兴起以电脑作画的新潮流格格不入,依然还是按照某岛国的传统工作室的做法,漫画家设计话本、人设、情节、分镜,而后画家助手负责清稿上线,接着有其余助手分别负责绘制背景,修缮服装以及加贴网点,若是碰上要交彩漫稿,最后一步便是上色定稿。

  种种步骤下来,一个月约莫绘制好二十到三十张画稿,便能完成每月连载。

  跟条漫用电脑划拉一下完成得省时快捷不一样,这种绘制极费时费力,但依旧有许多漫画家钟情于这种绘制模式,也有大批拥趸喜欢这等细节翔实的漫画故事。

  而顾冉,便是其中一环里的画家助手,负责清稿上线那一种。

  她的工作,便是在画家凌乱的草图中找出关键的线条,除去多余繁冗的图案以及线条,此为清稿,而后将关键线条绘制清晰,形成构图,此为上线,最后完成简明利落的图稿便叫线稿。

  要是遇上天分高却懒惰怠慢的画家,助手的工作就不仅仅是清稿上线这么简单了,譬如富X老贼,草图虽然只是火柴人加对白就能交稿了事,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得由画家助手按照画家固定风格增添分镜丰富构图形成线图,其余助手继续工作得到完全的定稿。

  总之,清稿上线是在漫画家拟出草图之后最重要的一项工作,之后接手的助手所有工作,都以她完成的线稿为基础。

  所以一般负责清稿上线的画家助手,等同于画家的左右手,薪酬最高,也最容易学成后独立门户,很多新秀漫画家均是如此积累经验后出道的,例如地狱X的漫画家就曾经是电锯R漫画大师的助手。

  因为清稿上线的工作多了,自然对线条有了相当的敏感度,更不用说,在正式接下这份工作之前,她练习画线就已经花了十多年的苦功,才能无论怎么画,什么样的角度起笔,多么复杂的图案,都能绘制出圆滑流畅的线条。

  枯燥的时候,只能拿达文西当年也得苦练鸡蛋多年来鼓励自己。

  当然,后来她也没有如达文西那般成为知名的画家,而是在车祸中噶掉了。

第5章

  在穿到修真界、知晓自己有修炼天分后,接触到符修,看着那由长长短短的线条组成的符箓,觉得分外亲切,就此奠定了修道方向,甚至在秘境里发现一些失落已久的残缺高阶符箓时,利用多年的经验跟直觉,能很快看出线条符案走向重新修复完缮,实属专业对口,画起符箓来当然是轻而易举。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在学会绘制原有的符箓之上,知道融会贯通,自创了许多适合凡人用的符箓,取暖符便是其中一种。

  她绘制的取暖符的原理跟其他符师画出来的符箓区别在于,她这种取暖符的基础其实就是储物——将夏日里的太阳光引入符箓里构建的空间,形成能源储存起来,等冬日里贴上就可以将符箓空间里的太阳能导出来,就能达到暖宝贴那种放热取暖效果了。

  也正因为自己的取暖符使用到了空间原理,怕是才被匹配到空间系统的。

  这么一想,顾冉就没再嫌弃空间系统了,看看那安静如鸡的字幕:【积分0,等级1】,推测这个空间莫非还能扩容?

  但面对自己此刻形势,倒是不急着去摸索如何才能攒取积分,活下来才是第一要务。

  顾冉吸一口橘子气味,开始清点自己的家财。

  那符纸符皮跟符笔等等绘制符箓的材料物件在这个世界不能用,自然也不能算是有用物资,所以她将工作间翻了一遍,估摸着在这个大盛朝能用上的,也就剩下那卖符箓的荷包里余下的一些钱银了。

  毕竟,修真界里头通用的货币是灵石,她一开始成功引气入体后,除了宗族每月给的十块下品灵石,其他灵石都是靠自己买卖符箓积攒下来的银子再重新兑换的,便是后来逐层升为炼气五层,花的时间比宗族里的其他修士长,那月例的下品灵石最多也就二十块。

  在踏入修仙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攒灵石都攒得辛苦,便是储物袋也用不起,还是自己辛辛苦苦做任务,获得积分后才跟系统换来的这个工作间。

  没错,这个工作间一开始是拿来储物的,因为积分不够,兑换的空间自带的功能有限,所以空间里与所处世界的时间流逝同步,也仅仅就是个存放物件的便携式仓库。

  等到后来正式入道学会了画符后,靠卖这些符箓给城里头有钱大户跟寻常百姓,积累够钱银再去换了灵石,能买得起储物袋后,才将这空间改造成为了工作间。

  而这种窘迫,直到成功筑基,让族人刮目相看,待遇才有了好转,不过,也就两年时间,她又噶了。

  当初拿赚来的钱银全部兑换了灵石后,剩下的也就这么一点点,她一开始甚至忘了装着这么一点点钱银的荷包是放在哪个旮旯,所以找起来手忙脚乱,最后也是万幸能及时找出来。

  而这么一点点钱银,顾冉算了算,余下三片金叶子,以及碎银拢共七两。

  合起来三十七两银子。

  这笔钱银自然不能让谁人知晓的,原主也压根没给她留下一钱半银,所以这三十七两银子,她得自己留着慢慢花。

  按照从原主记忆里了解到的这个大盛朝的情况,以自己流放犯的身份,倒也算一笔巨资。

  从这个驿站出发,还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闽州,路途上若有什么花销,这三十七两勉强够用吧?

  至少比原主身无分文好多了。

  顾冉心里头变踏实了一点,总算放心一半,另一半不放心,自然便是无法预测流放途中会遭遇的变故。

  但也容不得她多虑,届时只能见机行事了。

  保持住心胸开朗,养病放在第一位,监牢里又无其他人打扰她静养身子,那吃食虽然不好,但窦婆子没再耍花样,定时定量。

  如此过了四日后,高热慢慢消褪了,冻疮也渐渐消肿变没了。

  当然,原主身子的亏空虚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补回来的,若是有条件的话,能喝汤吃肉就好了。

  病患都得吃点进补的骨汤鱼汤跟肉菜补血益气,增加营养,这都是一般人都懂的常识。

  但顾冉不敢在窦婆子跟前太露财,所以不能用钱银跟窦婆子买肉吃荤,就怕她见着自己还拿得出大笔钱银后贪心再起——她可是跟窦婆子说过,自己身上没钱银剩下了,要见着自己还能拿银子跟她买肉菜,万一窦婆子以为自己骗人,转身就又想谋害自己怎么办?

  像窦婆子那般精明的人,可不能轻易露底。

  所以顾冉就是馋肉,也只能用驿站对犯人标配的吃食应付过去,就吃咸菜稀粥窝窝头。

  这些东西自然没啥营养的,以致于身子恢复缓慢。

  对于空间的探索倒是看出点苗头。

  因为在穿过来后第二日,顾冉便看到积分那项有了变化,工作间里的字幕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了【积分1,等级1】,

  一开始顾冉还纳闷,不明白这一积分是怎么来的。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就得了积分1?

  等到后来两日,积分每日累加为2、3的时候,顾冉明白了,这积分可能是代表了自己存活下来的天数。

  存活一日一分,能攒到多少积分,端看自己能存活多少日。

  上一世的修仙系统好歹还要自己完成任务获得积分呢,这一世活着就能积累积分了?

  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是因为系统看自己两个世界都打酱油没了,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怕也是个命不久矣的路人甲,,干脆直接用她的存活日当积分了?

  第四日,看到积分果然变成4的时候,顾冉哭笑不得。

  原来咕噜系统是这般不看好自己。

  既然如此,她偏要好好活下来给它看。

  她顾冉也是个有骨气的,总结两世的经验,苟住性命,起码这一世好好活到寿命终结才对!

  想要活,休养好身体自然是第一要务。

  如今高热退散,冻疮也治理得七七八八了,在驿站找到官差将自己押解上路继续流放之前,顾冉想争取多留几日在驿站。

  到底这里的监牢里只有自己一人,事少人闲,养身子也好,出入工作间也好,都方便。

  外头这几日都在下雪,又临近年关,最好等过完年节开春再走就好了。

  事实证明她这是痴心妄想,第七日,一段时日未有来客的驿站热闹起来。

  便是一直关在牢房里,顾冉也听见了外头的喧哗,还有嘈杂叫骂声,不多一会儿,她就听见有脚步声朝自己这个方向走了过来,还间杂响起了铁链拖在冰冷的地面发出的咔啦咔啦撞击声。

  听声音,是进她这边的牢房里了,莫非,来了女囚?

  随着咔啦咔啦地声音越来越近,顾冉也瞧见了看守带领下,一个穿着皂衣的陌生官差出现在了牢房外头,见到关在里头的顾冉,显得很吃惊:“哎,你们监牢里头还有犯人?”

  “是前些日子押解的犯人里头留下来的,以为病死了,结果又活过来了。”看守解释。

  “呵,这是气运好啊,还是气运不好啊?”那官差一边肆无忌惮地透过栅栏的间隙打量着顾冉,一边大喇喇道,“都是囚徒了,还是死了好啊,死了一了百了,不用受罪!”

  听这出言不逊,顾冉对这官差的第一印象就极为不满,再加上这人的一双黄豆眼贼兮兮地扫过来,她更不喜欢这过于黏糊的眼神,于是装着惴惴不安的模样低下头去。

  “冯爷说得是,说得是。”看守打着哈哈敷衍道。

  冯爷使劲拍了拍牢房铁链锁着的门,那铁链跟木门猛烈撞击着,发出刺耳的噪声。

  “开门吧,赶紧的,这鬼天气,冷死了。”

  隔壁男监牢那头也响起了吆喝声,估计便是这叫冯爷的解押官负责押送的人犯了,就不知道是从哪里解押到哪里?是些什么人?

  不过既然是囚犯,估计都是做了坏事犯过法的,就怕不好相与。

  孑孓一人的顾冉开始担心自己势单力孤会被人欺负,等见着看守打开牢门后,进来了三双脚,心里头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人不多。

  “你们给爷进去,好好呆着,别惹事犯事啊!”冯爷又拿眼神往监牢里头溜了一圈,煞有介事地提醒。

  有官爷在场,顾冉不敢造次,等看守锁上门后,李爷离开了,她才大胆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刚进监牢也在打量她的三双眼睛。

  “好冷,好冷!”

  年纪较小的那位娘子不停地抖索着身子,跺了跺脚,带来了一股子凉意,至于另一位妇人打扮的人犯,则看了看,选了个光线好的位置,才蹲下,就看到了顾冉跟前的火笼,眼睛一亮,震惊。

  “阿娘,她竟然可以烤火!”

  囚徒们是不允许持有械具的,一怕他们反抗,二怕囚犯自伤,火也算是其中之一。

  但顾冉找窦婆子要火笼时,监牢里头只有她一人,况且窦婆子算是跟顾冉有不浅的交情了——是欠着自己巨额钱银的债主,可不得好好伺候着。

  所以窦婆子看在顾冉给的好处上,找了刘驿长,给她张罗的原因,说得是看顾冉的模样也不想是想寻死路的,再考虑到顾冉还患着病,再加上她给的好处,这么一劝说,刘驿长就给她批准了。

  顾冉的火笼就是这么得来的。

  如今过了十来日,除了窦婆子,刘驿长忙年底的其他事务,早把这事给忘了。今儿有新的女囚进来,顾冉不提,窦婆子不主动说,他也没注意这火笼的事。

  “这位……姑娘?能不能借您的火笼取个暖?”

  看来是一对母女的两个囚犯嘴上这般说着,其实早围到了顾冉眼前,蹲下来搓了搓手,然后伸手凑到了火笼边上。

  至于第三个女犯,没等顾冉看清楚模样,就已经选了监牢里的一边,靠牢房前头,在监牢外的照明灯盏下面那个角落坐了下来,背对着她们,整理起随身带的包袱来。

  “这炭火,能再烧大一些么,姑娘,这点子火,不够暖啊!”

  “阿娘?”年轻的女囚小小声地劝阻了自家阿娘一下,扯了扯母亲的袖口,不好意思地瞥了顾冉一眼。

  “可以啊可以啊,同是天涯沦落人,互相照看,应该的。”

  顾冉笑呵呵说着,将火笼盖子给打开来,而后拨开一些炭堆,让火烧旺一些。

  她们是驿站最先到达的一队囚犯,利用一点点炭火拉近关系,打听一下外头的情况也好。

  这队据说是由郑州出发的囚犯,原本在风雪天在山林里困了一段时日,还不幸遇上了狼灾,趁着这两日雪天放晴,才一路刨雪一路赶来驿站的。

  她们一行人亦是受流放之刑的罪犯,那流放之地亦是闽州,自己倒是跟他们顺路了。

  不出意外的话,估计自己日后恐怕要跟着他们上路,去追赶前头包括秦家人在内的囚犯。

  若是赶上了,自己便能归队,若赶不上,那自己可能要成为塞进这支流放队伍里的新丁,一起押往闽州。

  如此,更要掌握好这支流放队伍的情报了。

  从这对母女口中得知,他们这一队人都是郑州地区被判放逐的囚犯,押解他们的官差有八人,主解官姓李,副解官就是方才进女监牢的那位冯爷。

  他们原本总共有二十二人,不过路途上折了四人,如今余下十八人,其中女囚便只剩下她们这对母女,母亲麦大婶白氏,三十来岁,女儿叫麦香,翻年十二岁,以及另一位裴六娘子。

  顾冉不由得瞥了角落那头的裴六娘子一眼,又加了一块炭到火笼里头,继续打听解官跟囚犯的情况。

  到底是同程一路的囚犯,虽然流放犯都免去了死罪,但或多或少都触犯过律法条例,若其中有穷凶极恶之人,她也好在路上避着点儿。

  “有李解官在,他武功厉害得很,就是再坏的囚犯,也不敢随便作乱,所以咱们这一路,除了病死了一个,前儿遇见狼群咬死了一个,冻死了一个,还有一个……”

  在火笼前头借了火暖和过来后,跟顾冉自我介绍后寒暄了几句,直觉这姑娘心肠不错,所以麦大婶话多了起来,等数起他们人犯死因时,初初还爽快,说到最后一个,瞥了自家女儿一眼,讷讷起来。

  “还有一个,怎么了?”顾冉察觉到麦大婶的犹豫跟忌惮,追问。

  “没怎么了。”麦大婶勉强笑了笑,说着其他话题岔开了。

  这可是自己将要进入的流放犯队伍,那囚犯状况是好是坏关系到将来启程上路后自己的处境。

  顾冉登时就警惕起来。

  所以,这李解官押送的人犯队伍里最后死的一个囚犯,死因有说不得的隐情?

第6章

  顾冉不再追问,但下意识将这个囚犯的死因放在了心上。

  至于麦大婶母女被流放的原因,跟她一样,都是因罪牵连。

  她们是郑州一个小县辖下麦家村的农户,与连家村毗邻,双方原本就因为世仇结怨。

  今年夏收时,因为发现麦家村一户的农田,出于两村交界处,平时没注意,发现后才知道被连家村的侵占了半亩地,但连家村认为那半亩地在自家村子地界,不愿意归还,就此起了纠纷。

  矛盾升级,两个村子的人发生械斗,麦家村没事,但连家村死了四口人——麦香的父亲错手*死了连家村的一人,连家村的人反过头来要寻仇,麦大婶阻止时挨了揍,麦香爹护妻心切,又打死了一人。

  报案到县城,麦香爹一下子就*了两个连家村人,自然被抓捕起来,结案送到郑州官衙后,知府以为麦香爹罪大恶极,原本欲判处死刑,在麦家村人走动后,兼朝廷在鼓励流放各地输送囚犯到南疆北防开发拓土,驻守边防,所以知府改判流放之刑,但却一家同罪。

  麦香兄妹——麦冬还有个十六岁的哥哥叫麦冬,于是就这么跟着阿爹阿娘走上了流放之路。

  “我家汉子也没想*人的,谁让人这脑瓜子这么脆,像瓜一样,一锄头下去就没了呢?”

  说到自己判刑的罪行,麦大婶还忿忿不平,“这事一开始就是连家人的错,他们敢占那半亩地,可不就看麦二婶家里头没男丁,孤儿寡母,好欺负吗?麦二婶家没男人,可咱麦家村有啊,咱们给她家出头,就干死他们去,如今儿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欺负咱麦家村的人。”

  “阿娘!”麦香看阿娘夸夸其谈,又不安起来。

  大道理麦香不懂,可*人这事终归不好,不然阿爹也不会差点被判死刑了,她们一家子都还得获罪被流放。

  “没事,没事!”麦大婶安慰自家阿女,“阿爹阿娘都知道错了,以后洗心革面,不犯了不犯了。”

  嘴巴上嚷着不犯了,但顾冉察其颜观其行,这麦大婶是一点没有后悔自家夫君为给村人出头*人的事,甚至获罪后牵连到自家的一双儿女也不以为然,心里暗暗生出了三分戒备。

  说完了自己如何沦为囚犯的,麦大婶转过头来打听顾冉:“那姑娘你呢?你咋被关在驿站的牢房里呢?是犯什么事了?”

  麦大婶已经知道了顾冉亦是流放到闽州去的人犯,是前些日子的押解队伍里头丢下的病犯,气运好没死,活过来了,就不清楚她是不是也*人了。

  顾冉于是将自己的来历给麦大婶母女说了,自然也强调了一遍原主侯府出身,以及跟秦家人的关系。

  既然那刘驿长跟窦婆子都能看在岿然安全的侯府份上,对自己体谅几分,那她在安全抵达流放地之前,自然要扯好这面大旗狐假虎威的,好歹能给自己造几分势不是?

  果然,麦大婶惊奇:“哟,你是京城人家的姑娘,大户啊。”

  “阿娘,她是宰相家的娘子!”麦香也吃惊。

  啥侯府不侯府的她不知道,不过在她看到戏文里头,宰相可是大官儿。

  就连角落里头那位裴六娘,也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瞥了顾冉一眼。

  顾冉注意到了,瞥过去的时候,只瞧见一个背影,于是又转过头去。

  虽然也想跟麦大婶母女问这裴六娘犯的事,但终归在她本人跟前,这般说人闲话不好,而且看她们的神情,对这裴六娘也忌讳得很,不便多问。

  麦大婶母女暖和身子后,回到自己选的角落找出带的行囊收拾起来。

  顾冉继续烤火,不时瞅一眼两眼忙活开来的这对母女。

  麦大婶走进牢房里头来时,除了铺盖,另外还背着两个大包袱,麦香背了一个小包袱,看来她们踏上流放之路时,麦家村人给准备了不少东西。

  这间女监牢不大,也就二十平左右,平时容纳十来个囚犯,若人多的时候,起码要挤二十多人。

  如今这二十平的监牢只住她们四个人犯,空间尚算富余,而且是冬季,蚊虫鼠类基本绝迹,环境跟原主几个月前呆的监牢相比,算是好多了。

  麦大婶母女原本选的位置距离顾冉有些远,发现顾冉火笼后,就将位置挪到顾冉旁边了。

  顾冉其实不太愿意跟这双母女靠太近,她身上还揣着个工作间要用呢,但眼下也没办法,为了日后流放路上有个关照,这点儿牺牲算什么。

  若日后要用工作间,她趁所有人睡着了再用便是了。

  俩母女铺垫稻草跟席子拿出铺盖的当儿,窦婆子送吃食进来了。

  被流放的囚犯的吃食是定量的,都用驴车装着跟着队伍配送,到饭点的时候统一发放。

  住进驿站后,那吃食就送到驿站伙房里头,让驿站的厨子跟伙夫帮忙烹煮,而后分送进监牢里头。

  原本驿站是不负责顾冉一日两顿的,可刘驿长放了话,再加上如今她跟窦婆子搞好了关系,那窦婆子也就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

  窦婆子送过来给四个人的吃食是一模一样的,都是两个杂粮烙饼。

  顾冉也没嫌弃,抓过一份就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边烤火边吃。

  麦大婶母女抓着烙饼凑过火笼边上的时候,一直窝在角落里的裴六娘这才慢吞吞地挪过来,抓过最后的两个烙饼,又坐回角落里,背对着她们。

  顾冉才算一眼晃过这个裴六娘的模样。

  一个大概的印象,估计十三四岁,比她来的年幼,容貌昳丽。

  等吃完烙饼后,麦大婶母女继续整理她们的铺盖,瞧见她们虽然看着旧却干净的席垫跟被铺,顾冉不由得心里头羡慕。

  但羡慕也是没用的,顾冉趁她们不烤火的当儿,用火笼将自己从窦婆子那里得到的薄被烤了烤,等烤暖了再盖。

  当初找窦婆子要火笼,一开始主要是为了烤橘皮治冻疮,如今就为了驱寒取暖。

  其实,没了太阳能暖宝贴后,顾冉怕再度受寒,这具身子受不了,夜里头都是悄摸摸进工作间过夜的——工作间里头时间流逝虽然跟外面的世界同步,但好歹里头温度是常温,自然没外头这般冷。

  但为遮人眼目,没进工作间之前还是要拿火笼来烤暖被子,那样盖着也舒服。

  不然,在越来越冷的天时,自己穿这么少,盖这么一点儿薄被竟然不受冻,肯定会让人疑心。

  所以顾冉干脆就将保暖工作做到彻底了。

  那麦大婶母女瞧见顾冉的动作,看看她们的铺盖——虽说是自家带来的,但也薄,用火笼暖了被子再睡,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于是麦大婶就开口问顾冉借用火笼了。

  “那,顾……秦夫人……”

  “直接叫我顾二娘好了。”

  “顾二娘,能不能借用一下您这火笼,也让咱们烤烤被子?”麦大婶直接问。

  “是啊,顾姐姐,我们前几夜在雪地里头过夜,可冷了。”一日下来,跟顾冉说话多了,麦香也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拘谨了,苦兮兮地跟她卖惨。

  “这样啊……”顾冉瞧着自己用完的小火笼,很是踌躇。

  “那啥,咱也不白用你的火笼,一天一文钱,怎么样?”麦大婶看顾冉犹豫,很上道地开价。

  “那,行吧!”

  顾冉一点头,麦大婶母女就很高兴得将火笼给提了过去,开始烤自家的被子。

  在她们忙活的时候,顾冉也没闲着,而是抓起一旁的稻草杆——是跟窦婆子买的一堆暂且没用过的干稻草,原本拿来烧火的。

  将稻草秸秆一根根整理好,打算编个绳子,而后将稻草秸秆一簇簇铺排好,边儿用绳子扎好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她打算趁天气变得更冷之前,给自己做个稻草铺盖。

  夜里睡觉将烤暖的薄被一披,上面再盖一层稻草铺盖,保准暖和。

  上一世她自己没被测出灵根可以做修士之前,家里头穷,凡人爹娘就是这么教她做稻草铺盖过冬的。

  搓着绳子的时候,又去看了看那位离她们最远的裴六娘,见她也已经整理好自己的铺盖,已经躺下睡了起来。

  搓了一会儿绳子后,麦大婶母女烤暖了自己的被子,还了回来。

  顾冉添了几块炭进去,故意将火笼放到靠裴六娘这一边,而后脱了棉衣铺在薄被上,也躺了下去。

  当所有人都躺下休息后,不大一会儿,监牢里就响起了平稳的呼吸声。

  估计是来驿站之前折腾累了,她们这会儿很快就睡着了。

  顾冉偷偷支起身子左右看了看,确保她们都入睡了,这才躺下去,将薄被拉上盖住头,又将那小火笼也抓进来,而后进了工作间。

  进去后照例打开了火笼的盖子,将案桌上的那张橘子皮烤起来。

  这是她今日吃了一个红橘留下的。

  除了第一日,现在顾冉每日都只摘一个红橘,不敢多吃。

  因为这盆红橘原本就是用特殊方式栽种遏制长高的橘树,约莫只有春节必买的中等植株的年橘大小,又是拿来当做摆放陈设而不是贪图果子来吃的,所以一树红橘看着多,其实也就只有四十来个,她得省着吃才行。

  虽说放在工作间里头,不需要施肥晒太阳进行光合作用也能自行生长,却也要耗费灵石,一盆红橘一个月只耗费一块下品灵石,所以她才有能力养得起。

  养红橘的灵石是有的,她每年均会提前储存一批灵石在这里,就放在案桌下的箱笼里,现在箱笼里也还有她特意攒下来的几袋子灵石。

  但现在她穿到这个大盛朝,工作间里放着的灵石全都变成了普通的石块,当然不能继续养这棵红橘,还想要红橘结果子的话,只能尽快将这株红橘移植出去。

  橘皮烤好后,顾冉就继续加橘叶碾成糊糊状。

  虽然眼下冻疮消肿了,不疼不痒的,可未免复发,她还得薄薄地多敷几次,确定除根后,才能放心。

  等将橘皮糊糊敷好在双手双脚上,顾冉才将火笼盖上,又悄悄放回原位,而后才睡了过去。

  第二日又是个下雪天,外头有声响热闹起来的时候,顾冉被窦婆子叫了出去,说是刘驿长有事找她过去。

  会是什么事?

第7章

  刘驿长这个时候找她,自然是为了押解她这个流放女眷去往闽州的事。

  上一次顾冉金钱 卖惨说动了刘驿长,刘驿长已经派人去前头追陈解官那一行人了,估计也已经解释清楚,这秦四奶奶活下来的事,余下的,就是安排人手将这顾氏押送到闽州。

  眼下恰好,这从郑州来的李解官负责的一行人也是到闽州去的,所以刘驿长就决定将人托给李解官等人了。

  在刘驿长给顾冉介绍李解官跟冯副官的时候,顾冉就知晓她昨儿见着麦大婶母女时的推测没错,日后她得跟着李解官等人启程动身了。

  李解官是个三十出头的官爷,身材魁梧,不苟言笑,顾冉从麦大婶嘴里了解过,说这李解官武功了得,所以这一路才镇得那些囚犯死死的,如今亲眼目睹本人,果然所言不虚,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至于冯副官冯爷,从他带女囚进监牢那会儿顾冉就见过了,她莫名地便不待见这人,如今再见,那反感依然。

  “哟,竟然是京城那头来的流放犯,本官倒是没想到啊。”冯爷说着,眯缝起双眼打量起顾冉来。

  顾冉感觉到一双不怀好意地眼神在她身上逡巡,才想窘迫地低下头去,又想起原主的性子,硬着头皮迎上冯爷的视线,很快又落在了李解官身上,颐气指使:“有劳两位官爷,待他日我恢复自由身,定叫我爹爹重赏与你们。”

  李解官随意瞟了个眼神给顾冉,便不再理会,抓起配刀离开了议事处,至于冯爷,倒是呵呵笑了两声,耐人寻味,“顾氏你以为还有那么一日?”

  “我爹爹向来受圣上器重,前儿是我忤逆阿爹让阿爹失望了,今儿我回心转意,爹爹叫圣上开恩释放一个无辜受牵连的妇人而已,圣上仁心怜悯,不会不应的。”顾冉故作嚣张道。

  冯爷的脸色这才微微变了变,顾冉也不愿多说,给刘驿长欠身后,便由驿卒带着离开了议事堂。

  她之前应付窦婆子给京城写的家信,这刘驿长定是有过目的,想必也已经知晓自己在信中悔悟不已泣怜原主阿爹宁远侯为自己做主要与秦四郎和离的事了,便是她不跟这大小两位解官说,那刘驿长也自会跟他们解释一通。

  让这些解官知晓她背后有人撑腰,并且还有机会恢复自由身回到京城的可能性,无论他们信与不信,总之她姿态是要做足的。

  驿站的议事堂就在驿站入口一侧,但凡要进来驿站的人,均需在此处办理好文书后才可以入内。

  顾冉走出议事堂,感受着凛冽的冬风,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出监牢,呼吸这里新鲜、但冰冷的空气,这些空气带着寒意无孔不入地钻进衣裳,冷得让她双腿哆嗦。

  她缩了缩脖子,将身子瑟缩在宽大的棉衣里。

  朝东向一角的监牢走去时,恰好见着李解官带了几个下属骑马离开驿站,似是前去探路,顾冉没多理会。

  外面满山满野的都是积雪,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虽然好看,但太冷了,她宁愿回监牢里头继续烤火。

  结果经过伙房的时候,窦婆子笑眯眯地叫住了她。

  原来,明儿起窦婆子休沐,回自个儿家过年节,今儿特意跟她说一声。

  “都已经年二十六了啊!”顾冉忍不住幽幽叹了一句,才来这大盛朝的第一年,竟是在流放路上度过的。

  “是啊,顾二娘子,本来我冬至那一日就能走了,留在这的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钱银。”

  这大盛朝四十里一驿,二十里一亭,南下距离青驿最近的城镇是随县,途中有三个村落,窦婆子就是距离最近的莲花村人,所以才能在雪天里也留下在驿站做活。

  窦婆子家里头还有三个儿子,都娶媳妇生孩子了,整整二十来口人,靠着祖传的几亩地过活,穷得饥一顿,饱一顿的,这窦婆子能到青驿伙房干活儿,还是托了她娘家阿兄的福气。

  窦家阿兄是驿站里头负责伺弄马只的老马夫,老妹家里头穷,窦婆子又勉强有点厨艺,所以就走关系让自家老阿妹到驿站做杂役当厨子,吃上了官家这碗饭,好让窦婆子帮补一下家里头。

  所以之前顾冉想要举报窦婆子陷害自己却又有所顾忌而放弃这一步,是走对了。

  不然要窦婆子出事,这位老马夫怕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等我回来,怕是得要初六啦,到时候,你该是走啰。”

  窦婆子看着顾冉,如同看着个大元宝,颇为不舍。

  这些日子以来,她可是从这顾二娘子手指缝里头得了一两多银子,可真是让她守着都能赚钱银的主啊!

  另外她可是还欠着自己二十两银子呢,就盼着她娘家早日过来给兑现掉。

  她不走,留在驿站自己指不定还能有见着那大名鼎鼎的啥侯府人一面,直接拿赏银,她要走了,那想拿赏银还得麻烦去闽地的官爷呢!

  顾冉看着窦婆子,哪能不明白她心里头那点儿不舍是为哪般?

  想到窦婆子要离开伙房,日后自己想要点啥也不方便了,况且若是过两日就启程走了,这么冷的天儿,她也得趁早做好准备,不如,就最后利用一回窦婆子。

  “窦阿婆,您放心,等日后我见着阿爹了,一定让阿爹带着银子跟谢礼去莲花村给您!”顾冉信誓旦旦道。

  “哎哎!”顾冉的话说到了窦婆子的心坎上,她笑眯眯地连连点头。

  “对了,窦阿婆,您要是走了,怕是再也找不着旁人来帮我了,您能不能临走给我找些路上怕是能用得上的东西,我最后剩下点铜钱,就全送您了。”

  当然,那些铜钱是这些天从麦大婶母女身上赚到的。

  “可以,当然可以。”窦阿婆笑得合不拢口,态度极为恭敬,“顾二娘子想要啥,您说,我马上给您弄过来。”

  顾冉不敢问窦阿婆要得物件太多,要多了窦婆子还会以为她钱银多得烫手,再说驿站里头用度拮据,一些她要的日常用品窦婆子也弄不来,窦婆子是伙房里头的人,能弄到的东西也不过就是些吃食。

  最后,窦婆子也就给了六个平时驿长跟主簿才能吃上的白面大馒头,五个粗粮窝窝头,以及一些腌菜跟盐巴而已,惊喜的是另外送来了十来日份量的碎炭。

  于是顾冉又一次对窦婆子表示感谢外,将从麦大婶那头赚到的铜钱全给了她,窦婆子接过铜钱乐哈哈地将顾冉送回监牢,而除了碎炭,那大馒头跟盐巴等都被她藏在了棉衣里,进牢房前偷偷放进了工作间。

  她找窦婆子要多点吃食,也是怕日后被人苛刻,若短缺她的吃食,她另外有些余粮,也算是未雨绸缪。

  不过,窦婆子走后,他们这一行囚徒也没如她所说的很快离开驿站。

  因为李解官带着部下查探过前路后,发现虽然雪停了,可前头去的官道上结了厚厚的冰雪层,途中要经过的几座山都积满了雪,进出的隘口估计依然被雪封着,寸步难行,要执意启程南下,还要一路走一路清除积雪才能行走。

  毕竟是最难熬的风雪天,不仅难行,还极容易生病冻死的季节,途中或还难免得在雪原露营,那更容易出事。

  他们虽然是判罚流放的罪徒,但亦是要带去开发闽州的人力资源,若有超过半数死在途中,官府亦是会追责于带队的解官。

  再说如今接近年关,赶去了随县,官府也已经休沐,不便安置他们,于是就决定暂且留在青驿修整,过了年节等雪融看情况再说。

  听闻要留在驿站,顾冉觉得这不啻是个好消息。

  在驿站牢房呆着不去外头受寒,她就可以趁这段时日养好身子!

  顾冉巴不得外头继续下雪,下得越大越好。

  因为年节的关系,他们这一行人也是唯独留在驿站的,青驿里的差吏、杂役除了轮值的,基本上都回家过节了,驿站里头没了来往主客,少了杂役,一下冷清起来。

  但有人在,活计总是要*,人手不够,自然就使唤上了囚犯。

  李解官很快就给囚犯们安排上了差使:

  每日要给囚犯们做吃食,原本解押队伍里头的伙夫调去了伙房,分配几个囚犯打下手;

  供给他们用到年节这段时日的柴火不够,分派囚犯们去外头捡拾柴薪;

  驿站里头驿站外头的积雪,每日也得派人去清理,诸如此类。

  而女囚犯里头的顾冉等人,自然也被分配了活计,一视同仁地轮流去浆洗,铲雪,捡柴,等等。

  轮到顾冉等四个女囚犯去驿站外头铲雪这一日,是年二十八。

  戴着脚链,拿着竹笤帚,站在四面八方来风的雪地寒风里,顾冉整个人都缩在了囚衣里头,觉得自己的脸跟四肢都被冻住了。

  没了太阳能保暖贴,这天气着实难熬。

  脚上穿的虽然是棉布鞋,但底子薄,在雪地上多走几步路,一股寒气从脚底蹿了上去,刚刚才敷过橘皮糊糊痊愈的冻疮似乎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她不过是个流放犯而已,没想到在这么寒冷的冬季,还要接受劳动改造。

  但有什么办法呢?

  顾冉乖乖跟在麦大婶麦香后头,卖力扫雪,但进程却慢得很,直到后来几个也是负责铲雪的男囚犯也过来开干,才算有了起色。

  “裴六娘,没吃饭是不是?看看你,是怎么扫雪的?”

  顾冉听得前头传来呵斥,抬头望过去。

  是冯副官站在拿着笤帚的裴六娘身边,眼睛似是钉在她身上,嘴巴上却毫不客气地呵斥,“要大家都像你一样,这雪要扫到什么时候呢?给我卖力一些。”

  那裴六娘弱质芊芊,众目睽睽下,显得很无助地垂下头去。

  顾冉抿了抿嘴,心里生出一丝同情。

  前头麦大婶跟麦香都瞧见了,麦香不安地伸手扯一把阿娘的棉衣下摆:“阿娘?”

  “没事,香香你放心,有阿娘在呢。”

  听麦大婶宽慰自家闺女,再看看其他囚犯把头垂得更低了,还有一些露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让顾冉心里头一紧。

  这冯副官,有问题!

  顾冉才这么想,前头冯副官已经训斥完了裴六娘,监察着囚犯们的工作,慢慢地就走到了顾冉旁边,腔调古怪地叫了一声:“哟,秦四奶奶?”

第8章

  “错了,冯爷,我很快就不是秦家的人了,请叫我顾二娘或者是顾姑娘。”

  顾冉说着,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子,乜斜了冯副官一眼道。

  “呵,好,好,顾二娘。”冯副官上下打量了顾冉一番,而后笑眯眯地,“你可是新来的,好好干,可不能比别的人差了。”

  “冯爷放心,我阿爹来之前,我一准儿安分守己,不给你们添麻烦。”

  为了假戏真做,她可是委托刘驿长将自己后来在李解官这支解押队伍里的情况又写在信里头,等年节后邮吏接活了,就送去京城。

  因为负责她的押送官差改为了李解官,她这封发往京城宁远侯府的信不仅给刘驿长过目了,自然也给李解官审核过,这冯副官怕是也知晓了。

  果然,冯副官没有为难她,点点头,就这么背着手进屋里头去了,只留下两个差役盯着他们。

  在这过程中,在顾冉前头的麦大婶跟麦香母女似乎紧张得很,都忘记了扫雪,僵硬着身子呆呆地听着,直到后头差役吆喝起来:“别偷懒,快干活!”

  那麦大婶跟麦香才有了动作,麦香还偷偷回头,瞅了顾冉一眼。

  顾冉挤出个笑脸,而后埋下头去继续扫雪。

  青驿就建在官道旁边,驿站后头就是座小山头,驿站前面,官道另一边,则是一片荒地,再过去一些就是林子了。

  她们负责要扫的区域,便是从驿站首尾的官道。

  扫完雪后,就得铲雪,当然,铲雪要锄头铁铲,这些用具是轮不到她们这些囚犯用的,她们工作完后,就由官差接手。

  顾冉扫了一会儿,觉得累了,也悄悄回头瞅了一眼那监视他们的差役,发现他们缩成一团捧着火笼烤火,压根儿没顾上她们有没有认真干活,也不怕他们趁机逃跑。

  当然,逃是逃不了的。

  脚上戴着铁链呢,真要跑也跑不快,再说,这种风雪天,四处被雪覆盖,就是逃出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人生路也不熟,没吃没喝,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官差们才不怕呢!

  就这么扫了一会儿雪,顾冉感觉身上越来越冷,腹部的饥饿感也越来越强烈。

  原本她就才病愈,休养这些天,睡眠好休息好,可营养没跟上,每日不是干烙饼就是窝窝头,还有粗面馒头,杂粮粥等等,没点油水荤食进补,身子怎么养得好呢?

  如今还得干活儿,耗费的精力更多了,难怪今日吃的两张烙饼不顶饿不扛冻了。

  能不能上哪儿找点儿吃的?

  顾冉抬头,看着前头一片白茫茫,后头一片白茫茫,左右两边均是白茫茫,一时也茫然起来。

  冰天雪地的,哪会有什么吃的?

  顾冉收回视线,心不在焉怠工的时候,前面麦大婶跟麦香正使劲扫雪,跟她也拉开了距离,看她落后了,麦大婶还回头催促一声:“顾姑娘,得赶紧干完活儿,回屋里头去啊,不然呆外头久了,冷死个人去。”

  “哎,好!”

  顾冉敷衍着应了一声,抓起笤帚将雪扫到官道另一边的当儿,将雪堆在了一棵早已经积了不少雪的老树桩旁边。

  老树桩有半人高,她啪啦啪啦将笤帚往树桩上敲下夹带的雪的当儿,听见老树桩里头有轻微的响动,一愣。

  大概是顾冉上一世是修士,一身修为虽然没了,但耳目都比一般人灵敏。

  一开始顾冉还没有意识到,毕竟一个人孤身在监牢里呆了一段时日,没有旁人做对比,等麦大婶母女来了以后,每次窦婆子送吃食过来,她还在外头,自己就能听见脚步声,跟她们说窦婆子送饭来了,她们都不信,直到窦婆子进了监牢门口,她们才反应过来是真的。

  那个时候顾冉就发现自己耳聪目明,比她们看得远看得清,也听得远听得见。

  这个时候,顾冉很确信,老树桩里头,有动静。

  她听见了。

  顾冉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扒拉老树桩外头积的雪,掰掉外头几块积雪后,发现内里的雪都变成了薄薄的一层冰,还恰好锁住了树桩露出的一个洞口。

  原来这老树桩里头是一个树洞,树洞里竟然有……

  顾冉凑前去看了看,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现场表演了一副瞳孔地震。

  是,盘成一团的一条蛇。

  顾冉吓得退后两步。

  冬眠的蛇。

  顾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后怕。

  就是修士,在外头碰见什么小只的妖兽灵兽时,第一反应也是防备,因为不明敌我,是善是恶。

  如今她俨然是个普通人了,对于蛇这种生物,当然要避而远之。

  应该是方才她拿笤帚在树桩身上敲雪的时候,惊动了它,因此有所动作?

  幸好是冬季,蛇反应迟钝了,不然她凑上前那一会儿,蛇早就该蹿起来咬她一口了。

  顾冉庆幸着,才想离开,后知后觉地想到:蛇,也是肉!

  那蛇盘成一团膘肥的身子在脑海里一晃而过,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马上口齿生津。

  蛇肉,大补!

  刚才就瞥了一眼,那条蛇灰溜溜的,不像是有毒的,可以吃?

  再,再瞥一眼。

  顾冉左右前后看了看,发现没人理睬自己,前头麦大婶母女离得自己更远了,于是又走前一步,悄摸摸朝方才自己扒拉出来的树洞里又看了一眼。

  估计被冷风灌进去,那蛇盘得更紧了,蛇头就盘在中间,似乎毫无知觉,七寸就暴露在她眼前。

  听说,蛇冬眠的时候,是毫无防御力,连区区老鼠都可以逮着蛇蛇吃干抹净。

  顾冉眼里闪着一丝光芒,叫做惊喜。

  这蛇头是圆锥状,前端细而后端粗,不是毒蛇的三角状,能吃。

  再度看了看周遭,很好,依然没人瞧过来。

  她在工作间里头找了找,找出了一把切割兽皮的小刀,拿出来,毫不犹豫地戳穿蛇的七寸之处,而后迅速抓起来,丢进了工作间。

  整个过程勘称快准狠,电光火石间就完成了*蛇藏蛇的动作。

  在所有人察觉到之前,顾冉已经抓着笤帚快步跟上麦大婶母女,积极地扫雪去了。

  原本偷懒的手挥舞得飞快,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心里雀跃:今晚,她有蛇肉吃了!

  因为有了这个意外收获,顾冉总算熬过了今日份扫雪的差使,回到驿站里上交笤帚回监牢之前,差役让他们先去伙房领用一碗姜汤。

  眼见着天寒地冻,解官跟官差也不能眼看着有人受冻出事的,不仅派发了驿站标配的席子棉衣,每日劳作完后,都让伙房给囚犯煎一锅驱寒的姜汤。

  姜味不浓,胜在暖和。

  顾冉领完姜汤出来先喝了一口,感受暖暖的姜汤从喉咙下肚,在胃部散发姜的功效热起来时,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而跟她干同样差使的囚犯们均在大口大口喝着姜汤,脸色满意极了。

  顾冉见到麦大婶跟麦香跟另外两个囚犯站到一块,一边喝一边笑着说着什么,看模样,估计就是麦香她爹跟阿兄了。

  麦家大伯一副农家汉子的打扮,身体敦实,一看就是做惯了农活的,力气应该颇大,至于那麦冬,跟麦家大伯差不多高的样子,只是身段要薄个一半,除了眼睛小了一些,也算得上是个五官周正的儿郎。

  她又下意识地就去看那位铁窗同友裴六娘,发现她独自一人站到一个离人群稍微远的角落,默默捧着姜汤喝着。

  似乎是注意到了投过来的视线,那裴六娘也冲她望了过来。

  这一眼,倒是让顾冉惊艳。

  在监牢里这裴六娘似乎总是避着他们,所以顾冉对她也就只有大概的印象,知道她长得不错,却没料到,长得这么不错。

  因为年岁尚幼,脸容透着稚气,却有着如玉雕琢般精致的五官,大概是因为天凉冷的,肤色分外苍白,鼻子尖儿带着淡淡的绯红。

  但尤其让人印象深刻的,不是这张脸出色,而是一双过于清亮的眸子,透着一股与年纪不符的凛寒。

  对上她视线的那一瞬,顾冉便快速挪开了眼睛,心里头不知为何忽然便怦地跳了一声。

  哟,那裴六娘可真好看。

  等听到有人喊“裴六娘!”的时候,顾冉再抬头去看,见到又是那位冯副官,不知道在跟她说些什么,而裴六娘似为难地抿了抿嘴,无助地弯着脖颈垂下头去。

  看这情形,顾冉忽而猜到了一些什么。

  像裴六娘这般美貌的女囚,被流放千里,途中最容易生出什么事端,据说一些德性不好的差役,不怕流放路途遥远辛苦主动做解押小吏,就为了有机会在路途上对女囚犯们使坏。

  看那冯副官秃鹫一般虎视眈眈,怕是已经盯上了这位裴家六娘子。

  顾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还让走过来的麦香吓了一跳,“顾姐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有点。”顾冉想起了今日扫雪时,冯副官刁难裴六娘时,麦香便下意识地跟麦大婶求助。

  想来麦大婶她们是明白冯副官是什么德性的。

  也是,麦大婶母女本身就是郑州人,从郑州流放动身,这一路接触得多了,多多少少都能了解到解押官的为人。

  看麦香这般害怕,而麦大婶又如此忌惮,怕这冯副官人品有限,不是个好东西。

  “香香,那冯爷怎么老黏着那个裴六娘?他一路都这副德行?”

  顾冉看麦大婶还在跟自家夫君说着什么,一时半会不会回来这头,故意这么问麦香。

  果然,听顾冉提到冯副官的名字,麦香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再看了一眼站在裴六娘身边的冯副官,下意识地躲到了顾冉身后。

  “香香?”

  “顾姐姐,你快别说了。”麦香压下喉咙小小声地哀求,“你不知道那冯爷多可怕,可别说这些话,不然会出事的。”

  “会出什么事?”

  麦香支支吾吾不敢说,“总之,以后顾姐姐你,避开冯爷就是了。”

  “为什么要避开他呢?”顾冉装作不解,“冯爷不是我们的副解官吗?我有事,还不能找他?”

  “不能找他。”麦香急了,碍于一起取暖的交情,透露了一点内情,“阿娘说,这冯爷,不是什么好东西,方姨就是被他害死的。”

  顾冉心里头一沉。

  她猜到这冯副官不干好事,却没猜到竟然还闹出过人命。

  “方姨?”

  “就是,要跟我们一去到闽地去的,她……”麦香害怕地下意识地攥住了顾冉的胳膊,“她,原本还跟咱们一起好好赶路的,后来,后来爬过一座大山的时候,她就自己跳崖摔死了,阿娘说,都是冯爷逼的,冯爷是坏人。”

  后来,年节后跟着这群人启程南下的时候,顾冉才无意中知晓,这方姨原来是郑州辖下某县的一个小商铺的姑娘,嫁与了同县的一个秀才做娘子。

  秀才家里头一贫如洗,但才学不错,故而才被方姨的父亲相中,不仅将自家女儿嫁过去为其操持家计,还倾囊相助,就盼着有朝一日秀才高中,带携着自家女儿过上好日子,也让方家有个靠山。

  然而方姨嫁过去后,却因是商户之身被秀才家里头瞧不起,被婆婆姑子屡屡折磨,最终方姨忍无可忍,反抗时*死了婆婆,就此入狱,判处流刑。

  所以,方姨是麦大婶口中,他们这群流放犯里,死的最后一个。

  被冯副官逼死的?

  怎么逼死的?

如侵立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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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名称:顾二娘流放种田日常

本书作者: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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