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很可怕的夫君,他总是想方设法地要害死我。
我本是天山上的一株小仙草,机缘巧合下得到了天地的灵气,没修练几百年就成功化出人形。我以为我可以在天界继续好好修炼,展现我的高超天资,可是魔尊偏偏看上我这张绝世容颜,为了天下苍生的和平我只好委身嫁给他了。
来到魔界之后,我发现这里的阴气太重,我总是感到灵魂不稳。后来我渐渐回过神来,发现他一定是嫉妒我天资聪颖,怕我日后对他的地位产生威胁,所以早早控制住我,妄图借机除掉我,以绝后患。
他会给我喝很苦很苦的药汤,明明说都是调养身体的,我却看见他偷偷在我那碗里面加其他的不知名材料,那一定是毒药,我坚决不能上当,趁着他去关窗偷偷调换成了他的那碗,我可真是个机智的美女子。
每次到了睡觉的时候,他都会静静地看我一会,检查我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还用一种讳莫如深的目光凝视我的脖子,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在找机会掐断我的脖颈,送我上西天。可是我才不会上当呢,除非困到受不了,不然我一向都是推拖着不肯先睡。
他还带我去看魔界的修罗场,那些大魔多半长得奇形怪状,有些甚至不成人形,他们可以在这里自由比试,靠着相互吞噬提高修为,残忍得很。我知道他就是想要给我个下马威,让我不敢对他采取刺*一类的行动。
他应该是察觉到我知道他要*我的事实了,为了让我放松警惕,他竟然跟我表白了,他说他喜欢我。笑话,我堂堂顶天立地一仙草,怎么可能被他轻易蒙骗?没错,只要他不顶着那张风华绝代,比我还美的脸对我温柔地笑,我就绝对不会有一分动摇。
他想出了新的招数,他无意间透露出他悲惨的身世,暗自伤神,以此博得我的同情。好吧,确实是有些打动我,可是就算再可怜他,也不可能*了我自己给他助助兴吧。最多以后相处的时候,我对他再好一点了。哎,我可真是个心地善良美丽大方的仙女。
我感觉他想动手的时间越来越接近了,因为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深情又愧疚,他开始千方百计地对我好,带我出去玩,还亲手给我做糖葫芦吃,这就是明晃晃的临终关怀啊。不行不行,我不能再沉溺于这张颇具迷惑性的脸了,我得赶快回到天界,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还没来得及计划出逃,他就又重新忙碌起来了,似乎是天界和魔界在争夺两件什么上古神器,真是搞不懂这些身居高位的人都这么喜欢打打**,要我说平均分,一人一件不就行了吗?他最近总是眉头紧锁,有一次我瞟过他的书桌,发现了一份进攻天界的计划书,他因此把我囚禁了起来。原来他还有这样大的阴谋诡计,果然*我只是他的小目标,统一天魔两界才是他的大愿望。
天界和魔界必有一战了,我想以我现在的处境,应该是自身难保、命不久矣了。我在魔宫里等着他来*我,一边等一边难过地落泪,想来天妒英才就是这么用的吧。一直伺候我的宫女紫菱告诉我魔尊答应放我回天界了,连休书都写好了让她转交给我。我拿着书信迅速向外跑去,能活着谁愿意选去死啊。
回天界的路上,我越想越不对劲,他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死我,怎么会突然好心答应放我走,事情一定不那么简单。一个不留神从云头掉了下来,我开始转头往回跑。好吧,我承认,他长得那么好看,连装深情都装的那么惹人心动,我是有点喜欢他了。
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透了,连尸体都化成灰了。本来我还想,明明知道他要*我,我还不计前嫌,要是关键时刻能救他一命,一定能感化他,让他以身相许的。跑得匆忙,他给我的那封休书滑落在地上,被我捡起来拆开,那封所谓的休书上只有四个字“等我回来”。
人都死了,难不成还期盼你做鬼回来*我吗?
1
上一次仙魔大战结束,两方势均力敌,都没得彻底征服对方,只得签订契约休战,各自开始休养生息。
魔尊在契约上增加了一条,求娶一位名唤青荇的女仙,天魔联姻,以求百年和平。
这位青荇女仙,本是天山上的一株仙草,得天地日月精华温养,刚刚位列仙班。这样的要求一众仙君摸不着头脑,却也不好拒绝,只好纷纷以护佑天下苍生为己任作为托词,劝青荇答应。
青荇也是好说话,立刻答应了下来。
送亲的队伍一路来到魔界,只见四周景致突变,原本的小桥流水仙气弥漫,似乎被一条看不见的线阻隔开,再往前只见一片焦土四周空空荡荡天光尽散。
青荇偷偷掀开碍眼的珠帘,这就是魔界吗?跟天界的处处生机截然不同,死气沉沉的,连一株植物都没有。
送亲的队伍不敢再往前走,为首的小仙君同青荇打商量,问她能不能自己进去。青荇爽快地点了点头,直接走下轿子,徒步走进。一线之隔,连空气似乎都稀薄了很多。
眼见天界众人已经离去,青荇又仔细地观察起魔界来,这里有一条暗河,据说沿着河水走就能看到魔宫。
还没走几步,就有一个面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来者可是仙族青荇?魔君命我等在此,恭候姑娘多时了,还请姑娘跟我来。”
轿子之后还是轿子,也不知道刚才送亲的人还没走的时候,他们怎么不出来迎接。
青荇被一路送进了魔尊的寝室,辅一坐下,侍从们就退了个干净。寝殿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说不紧张是假的,也不知道魔尊长的丑不丑,凶不凶。
等了不知道多久,青荇瞌睡又醒来,也没见魔尊露面,大着胆子跑出去逛逛。
院子里仍旧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千篇一律的暗红色高墙。
还在四处打量,就听到头顶发出了一声轻笑,依稀能看见一个人影背靠着柱子倚坐在墙上。
青荇大着胆子跟他搭话
“诶,你是谁啊?怎么坐在那么高的地方?”
那人没说话,青荇又学着他的样子往天上看去
“这天上光秃秃的,连月亮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啊?”
这回人影动了动,在青荇惊讶的目光下直接从高墙上跳了下来,足尖点地,格外轻盈。
青荇愣愣地说不出话,刚才离得远看不清楚,他落地后方才展露出容颜,他长得可真好看。没来得及再仔细欣赏,就听见他的回话。
“我嘛,我叫肖月溶,我就是这魔界的月亮。”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你们魔尊殿下去哪里了?我正在找他呢。”
一边盯着他继续看,一边出声问道,说出的话已经全然不过脑子了。
“魔尊吗?那你要找的人,可能就是我。”
肖月溶始终挂着一抹温柔的笑,耐心地回答青荇的问题。
什么?青荇不敢相信,天底下最坏的大魔头,让人惧怕的魔尊,偏偏有个这样好听的名字,还长着一张如此光风霁月的脸,还对她笑得这么温柔?
青荇顿感头昏,这句不是夸张,是真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身体直直向后倒去。晕过去前似乎还感觉有个人抱住了她,这才没让她的头跟大地来一次亲密接触。
青荇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还是肖月溶,他坐在窗前,依旧是那种不拘小节的坐法。看她醒过来,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身体虚弱,神魄不稳。不过不用担心,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青荇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握着瓷杯也不喝。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处理公务了。有什么需要就去偏殿找我。”
看出青荇的拘束,肖月溶起身告辞,还好脾气地给她指了指方向。
青荇自打见到肖月溶起,就一直不正常,小鹿乱撞,少女怀春。情窦初开的少女遇见温柔体贴的少年,禁不住胡思乱想。
跟他见到的第一面会不会没有留下好印象?
自己昏迷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难道他刚才一种守着我醒来吗?
青荇一把拉过被子,兜头盖上,依旧遮不住悸动的心。没错,她就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
又躺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想去看肖月溶,青荇起身往偏殿走去,路上连准备要说的话都演练了好几遍。
偏殿内,肖月溶与下属问话正进行到一半
“情况怎么样?”
“青荇仙子目前神魂动荡,若是强取修为,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臣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好。”
简短的两句话如同一盆凉水顿时浇灭了她刚刚萌生的爱情的小火苗,她转身向外跑去,自然错过肖月溶接下来的那句
“罢了,若是于身体有害,就算了吧。我也不在乎那几百年的修为。”
我想要你的人,你却想要我的命?
青荇很难过,长得好看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便宜夫君想方设法地要害死我。
2
自此青荇对魔尊又多了几分防备,她时时刻刻提防着他对自己下手,吃也吃不好,睡也不敢睡,天天筹划着怎么才能逃回天界。
他给她准备补身体的药,她死乞白赖地让他喝一口试试毒,要不然就偷偷倒掉、要不然就趁着肖月溶不注意调包,无所不用其极。
肖月溶也奇了怪,明明几副药就能养好的身体,怎么就越来越积重难返了呢?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肖月溶坚决不允许她熬夜,硬生生给她培养出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有好几次,她可怜巴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他只能认命般叹了口气,给她盖好被子,充当讲述睡前故事的工具人。
青荇最喜欢听他之前去凡间的故事。
“长安城的风水养人,世家的公子小姐、江湖的蒙面侠客都喜欢去那。那里繁华富丽、人声鼎沸,长街十里有吃不尽的美食,看不完的风景。”
“听起来真热闹啊。长安城一定是天下最好的地方。”
青荇蒙着被子,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充满向往。
“不只有长安,还有烟雨朦胧、秀丽雅致的江南;人迹罕至、自由旷达的漠北;终年飘雪,故人眷恋的长白。人间的独特景致千千万,说也说不完的。”
“真想去人间看一看啊。”
青荇已经沉浸在对人间的无尽幻想中了,小声地呢喃着。她从小生长在天山上,每天醒来看见的只有亘古不变的蓝天白云,目光所至不过方圆。
那些肖月溶有过的经历,说不定比他讲述的更加精彩,怎么可能不让她沉迷呢?
“早些睡吧,梦里说不定就亲眼看见了。”
肖月溶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腰侧,转过身子,无声无息地为她遮蔽了夜里刮来的风。
日子过的缓慢又自然,为了哄青荇听话,肖月溶寻找灵宝特地为她打造了一件法器,外观是一只通体冰蓝的镯子,展开却是一面水镜,可以透过它看见人间的四时风景。
青荇很喜欢,立刻收起了之前的万般不配合,在灵宝的温养下她的魂魄也修补好了。
青荇生辰的那天,肖月溶第一次带她去她一直向往的凡间。在各种美得迷人眼的名山大川中,她却独独选中了一处偏僻的小村落。
青荇说,她透过水镜可以探查万里风光,即使不能亲自瞻仰,也仿佛身临其境。可是这里不一样,之前无意间的一瞥而过便难以忘怀,这里住着一对年老的夫妻,每日只是简单地耕种织布,日子却也过得有滋有味,他们脸上始终都是带着笑的。
肖月溶欣然答应,与青荇化身一对新婚夫妇外出探亲,路过小村落,老人家心善,让他们在自己家中歇脚。
这里的陈设简单,淳朴静谧,青荇跟老婆婆学着如何织布,肖月溶帮老公公一起干农活。老公公每天归家前都会在田野特地摘上几枝叫不出名字的野花,老婆婆也每每提前站在院子前眺望等待,再一起相携回家。
体验了一天的凡人生活,忙碌且放松 ,青荇开心极了。
他们很少有这样彼此放松,可以敞开心扉聊天的时候,并肩躺在草地上,肖月溶给青荇施了法,让她感受不到身下杂乱的草的纹路,只觉得一片柔软。
青荇叽叽喳喳地叙述这一天的趣事,肖月溶只是微笑听着,偶尔附和几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青荇忽然发问。
“因为我喜欢你啊。”
肖月溶回答得坦坦荡荡,“喜欢你”三个字被他咬得自然又平常,跟山间的清风明月一样,清朗干净。
“可是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小姑娘的脑子里总是装着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肖月溶揉揉她的脑袋。
“因为你是我夫人啊。”
他笑得跟初遇那天一样温柔,看青荇还是纠结,继续开导
“我的姑娘,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要轰轰烈烈。我一个人独独活了几万载,甚是无趣,直到遇见你,才有了些许色彩。这些日子你给我的陪伴已经足够令我动心了。”
魔界的人惧怕,屈服于他的强大;天界的人虚伪,痛恨他的卑贱,只有她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只用自己的眼睛来看他。
有人曾视他为神明,也有人曾视他为魔鬼,此刻只有青荇曾经透过那些虚掩的羽毛、穿过层层的枷锁,看到他那颗赤诚的心。
3
住了几天,肖月溶和青荇与老人辞别,还相约归途时一定再来探望。
回到魔界,肖月溶踌躇半晌,还是告诉青荇,他能看出凡人寿数,那位老公公已是风烛残年,余下的时日不过半月。
“人的寿命都这么短暂吗?”
青荇有些难过,他们虽然萍水相逢,可是也共同拥有一段美好的回忆,慈祥善良的人即将面对死亡,还是令她于心不忍。
“没错,凡人的一生不过百年。可是生命的分量却是相同的,他们的短暂一生或许比那些虚度千年光阴的仙魔更有意义,你也莫要伤怀。”
青荇点了点头,明白其中的道理,死亡是万物的归宿,谁都不能幸免。
“那你会不会死啊?”
“自然也会。”
“那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青荇立刻胯下脸来,她才好不容易过了几天愉快安生的日子,一想到肖月溶也会死,瞬间又不那么痛快了。
“这还不简单吗?我死了,你就回天界去啊。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去吗?”
“可是凡间不是都说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我都跟你成亲了,怎么能轻易走呢?而且,而且…”
青荇犹豫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继续说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嘛,那我更不能轻易离你而去了啊。”
说完直接用袖子盖住整张脸,掩耳盗铃般不想被肖月溶察觉自己害羞的情绪。
肖月溶轻笑了一下,似是一点也不在意
“难不成,我喜欢你就要你陪我去死吗?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看青荇没什么反应,接着说
“阿荇,活着不好吗?何必为了旁的人搭上一条命呢?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个人,仙也好魔也好凡人也好,都比一个死人值得被追随。”
是啊,这话说的洒脱,没人比他看得更通透了。
“你们做魔的,天生心都这样冷吗?”
青荇觉得他说的喜欢她,根本就像是哄小孩子玩,一点都不该当真的。
“这个问题我怕是回答不了你,我原本也不是天生的魔族啊。”
“那你以前是什么身份?”
青荇对他的一切似乎都很感兴趣。
肖月溶皱眉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好像…我记得我以前好像也是天上的仙君。”
“仙君怎么会成魔?”
这次他回忆都懒得回忆了,那些过往哪有那么重要,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再去回想。
“不记得了。”
“那你会怀念以前在天界当神君的日子吗?”
“我不记得了,实在太久了,早就忘了当时是怎么想的了。”
面上还是那样云淡风轻地笑着,这一次心里却无法平静。他当然还记得,不说只是不想将曾经的苦痛再分摊给其他人了。
青荇挪了挪身子,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又去勾他的小指。肖月溶没有表现出难过,可是她就是觉得他笑得比往常都勉强,固执地想要安慰他。
于是,肖月溶一如既往地妥协了,当天晚上,青荇睡前他讲了一个关于天界战神的故事。
4
从前有一位仙君,奉命到人间收服作恶的大妖,不慎被其暗算,虽然竭力将他斩*,自己却也身负重伤。
等到他从昏睡中醒来,发现正置身于一处草屋内,伤口被认真包扎好,连妖毒都清了大半。
惊讶之余,见到一位白衣少年进门,看到他醒来很是开心。
原来这位少年是隐居在此处的侠客,偶然发现了遗落凡间的仙族圣物,得了一段机缘,凭此修炼或可位列仙班。如今为了救治这位重伤的仙君,舍弃了成仙的机会,用掉了圣物。
仙君十分感激,无以回报,答应完成这个少年一个心愿,只要不违背天地法则又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他都能允诺。
谁知少年爽朗一笑,反而给这位仙君宽心,说一切都是因果循环,不必介怀。此后他们成为了很好的知己。
仙君养好了伤便不得不离去。走前到底还是自觉有愧,给这位侠客留下了自己的仙印一角,答应可保他后世安康,有需要就拿着这个信物去找他。
后来仙君勤加修炼,铲除四方妖邪,终于成为了天界战神。
“然后呢,然后呢?”
故事正讲到高光时刻,青荇忍不住出声催促。
再之后,战神听说他的人类知己当时身体已经行将就木,所以决定去送他一程。
这件事被嫉妒他的仙族同僚发现,他们诬陷他想用仙印为凡人延长寿命,天界众人不得私自干涉凡人的命运,天帝因此大怒,将战神从天界放逐。战神心声怨愤,所以堕了魔。
“那些小人这样搬弄是非,天帝也相信了吗?”
青荇气愤不已,恨不得手脚并用地从床上跳起来,亲自跑去理论。
肖月溶把她重新按回床上,手脚都掖回被子里,拍拍她的背,给他的小夫人顺气。
天帝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这样功高震主的人谁又敢留在身边用呢?再或者,也许事情一开始,就是他们计划好的一场戏,只等他来自投罗网。
眼看着听完了故事越发睡不着的小姑娘,肖月溶不得以直接施了个昏睡诀。看着青荇从皱眉到安稳的睡颜,他只庆幸没有给她讲完后一半故事。
战神刚刚来到魔渊的那几年,没有一天不想着去死。他没法接受自己从高高在上的月亮变成低到泥土里的尘埃。他能清晰地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抬眼只有黑漆漆没有一丝光亮的天空,没有植物能在这里存活,只有一条死气沉沉不知道归于何处的暗河。
他不记得那样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几百年,直到一个人类少年闯入魔界,战神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是怎么躲过那些魔物的追捕的。
他没有见过他,却还是轻易认出了这个少年的气息。他正是当初那位白衣少侠的后代。
“你是谁?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没有直接认下,先是试探性询问了少年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
“我,我叫李霁,我是跟着这块石头找来的。我家祖上一直传说有神仙庇佑,若是遭逢大难,可以用这块石头躲过一劫。我也不知道怎么触发了它,它一路指引我找到了您。”
小少年紧张得结结巴巴,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那你想要我帮你做点什么?”
战神觉得造化弄人也就不过如此了,他叱咤天界的时候李家世代安稳,如今自己一朝没落,李家后人却来寻求庇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如约践诺。
这边他还在心里自嘲,对面的少年就已经跪在地上俯首磕头,一下比一下用力
“神仙大人,您大慈大悲,求求您救救我娘吧。我娘被魔族的人抓走了,求求您救救她吧。”
眼见着已经磕到见了血,战神微微抬眸,隔空施了个法术将他扶起,就连头上的伤都没了踪影。
“我可不是什么神仙,我也是令你们厌恶的魔。”
少年被他的话震惊到了,瞪大着双眼,流露出格外无辜的神色,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两步,正好靠到了冰冷的墙壁,又是一个激灵。不知所措地攥紧了拳头,最后仿佛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般重新跪下。
这次不像上一跪那样仓皇,强装镇定,深深一拜,说道
“我看得出您一定能救出我娘亲,如果可以我愿意被您吃掉,我愿意用我自己换我娘一命。”
战神玩味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
“你不后悔吗?你娘可能已经被吃掉了,你很有可能白白送命。”
少年死命憋着眼泪,通红着眼眶,抿紧嘴唇,只狠狠地摇头。
“我可不吃人,那些魔物还不配我放在眼里。我帮你去救人,此后欠你们李家的恩情就算是偿还干净了。”
他收回了那块仙印一角,原本漆黑看不出形状的石头到了他手里,倏尔散发出异样的光芒,又融进了他的身体里,彻底消失不见了。
没有人愿意主动招惹他,即便堕了魔,他也是天界曾经的战神,肖月溶啊。
他顺利地救出了那个少年的母亲,还顺手整顿了魔界,从那时候起,人们开始叫他魔尊。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不再求死,却也不那么渴望活。
上一次的天魔大战是他发起的。肖月溶那时候觉得善恶、好坏、对错都该分个高下,这才是公道。他没能从天界得到的公道,便要自己亲手夺回来。
可是当战争真的开始,他渐渐发现战争就只是战争,代表不了正义。它只能带来无数的流血与伤亡,他不忍心见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只有止战才能换来真正的九州平安。
5
青荇和肖月溶的关系一天天变得越来越好,本以为安宁的生活会一直继续下去。可是两件神器现世的消息打破了所有表面维持的平静,如同一颗巨石猛地投入湖水,顷刻炸开。
形势汹涌,肖月溶不得不再度忙碌起来,神器被发现的地方正是天山,这让天界传言他求娶青荇另有目的。
肖月溶奔波于魔界臣子和天界使臣之间,头疼不已。
前脚天界使臣前来试探他的态度,对他的回答无端推测,后脚魔界众臣联名上表要出兵争夺神器,一举剿灭仙族,正焦头烂额着,青荇也来找他。
青荇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进攻天界的计划,气急败坏地指责肖月溶背弃休战约定。
肖月溶却根本不跟她争论,只是拎着她的衣领带回房间。
“你这个坏人,快放开我。”
肖月溶漫不经心地接下茬
“按照你们天界的说法,应该叫‘坏魔’。”
青荇打也打不过,吵也吵不赢,恼羞成怒道
“你是不是有病啊。”
“不错,还有力气骂人。这几天天魔两界都不太平,阿荇,你尽量少出门为好,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告诉我。”
青荇知道他只是装出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不想她参与进来。可是形势已经十分严峻了,天界之前偷偷派人来找过她,让她找机会打听魔族动向,及时通知仙族,只不过被她拒绝。
她听凡间的老婆婆说过,爱人之间最容不下的就是背叛,凡人尚且能够遵守,自己又怎么能做不到呢?
可是她也万万不能帮助魔族攻打仙族啊,青荇扯住肖月溶的袖子,小声地挽留
“你不要去,你不是他们口中那样坏的魔头,你不能那么做。”
肖月溶回身深深地看了青荇一眼,这一眼写满眷恋却又饱含决绝,有些事他不得不去做,正是因为他不是那个无恶不作人人喊打的魔尊,他才一定要去。
那是青荇最后一次见到肖月溶,她一直在魔宫里等着他。青荇知道他一定忙到不可开交,她不出去给他添乱,她就坐在这等他忙完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最后等来的只有一直伺候她的宫女紫菱,她说魔尊已经出发去天山了,天界和魔界必有一战。肖月溶让她来送一封休书,让她转告自己可以自行回天界去了。
青荇拿起那封信头也不回得走了,她又想起肖月溶带她从凡间回来的那天说的话,他还真是说到做到,即便没走到死别那一步就要与她生离。
6
天山上,本来签订了停战契约的两方,此刻却默契地集结军队,对面而立。
肖月溶并没有穿铠甲,着一袭白衣飒飒,衣袂飘逸如风。面如白玉,目似繁星。本来这个人才是全天下最当得起仙君二字的人啊。
大战一触即发,肖月溶却凝着眸子,似乎思索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神器不是寻常凡物,或许它们也会有自己的归宿。与其大费周章,还不如我们各退一步,让神器自己认主。”
天帝只觉笑话,不知道肖月溶在打什么主意,堂堂上古神器难不成还会认妖魔为主吗?
肖月溶目视天帝,即便是这样紧张严肃的气氛,他依旧是不怒反笑。
“不若我们各自上前一试,说不定真的自有天意。”
天帝思索片刻,这个提议对天界有利无弊,若是神器认主,那他们自然高兴,此后魔族再乱,也能名正言顺出兵荡平魔族。若是神器没有反应,那他们依旧会把两件神器尽数夺来。他不信肖月溶有本事带走。
“好啊,既然魔尊提出了建议,那就希望魔界众人真的能遵守。”
几位大魔眼见不妥,想要上前阻拦,都被肖月溶轻声喝退,他这样做当然是自有目的。
肖月溶率先来到神器面前,施法催动。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只见肖月溶一手举起神剑,另一手抬起神斧,相互劈砍下去。
顿时天地寂然,山头一阵动荡,一股浩大的气浪霎时掀翻众人,站在正中的肖月溶更是控制不住,跪在地上口吐鲜血,两件神器掉落在地,先是散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而后逐渐寂灭,直到完全暗淡。
在场的不论是魔族还是仙族都呆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只有肖月溶一人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他直接当着大家的面毁了这两件神器。
他知道只要毁了神器,天魔便可免于一战。
天帝最先回过神,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随后下令诛*肖月溶。
魔界众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只觉他身为魔尊,却不为魔界考虑,亦不想救他。
肖月溶刚刚摧毁神器时已经耗尽了力气,反噬的伤让他一步都走不了了,他索性歪下身子,直接躺在地上。他的一身白衣已经脏污不堪,那些血迹像是从皮肉中生长出的红梅,越开越盛,恨不得把他埋进花丛。
原来这么疼啊,肖月溶心想,这回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肖月溶伤得这样重,可周围偏偏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即便是这样他们还是害怕他,怕他留了后手,他们并不想因此送命。
肖月溶抬头看着天空,有些恍惚,又有些怀念,他可能真的回不去了,他要死了。
可是这个时候他满脑子想的竟然都是,
城北最大的那家成衣铺给青荇定做的留仙裙和配套的首饰她还没试一试合不合身;
青荇最喜欢的那套画本子又出新的续集了,上个月预定好了现在还没来得及取回来;
今天早上给青荇新做的糖葫芦放在灶台上,她要是没赶快吃就已经化掉了;
从今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要怎么办?
青荇在回天界的路上,就看见了天山上的动荡。许是太久没用上腾云驾雾的诀,一时不查失控掉了下去,摔在地上,疼的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肖月溶,好疼啊。”
这次她只能说给自己听了,没人一边哄她,一边施法替她修复伤口了。
青荇恨死肖月溶了。
他为什么非要把她娶到魔界来?为什么害她要赶那么远的路才能回天界?为什么不帮她施法幻云?为什么把她宠得什么都不会又要离开她?
只是骂了一会,青荇立刻掉头往天山的方向赶。
青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肖月溶随风而逝,连尸体都没能留下。
当时惨烈的景象一点都没有褪去,青荇跪坐在原本肖月溶躺着的地方,衣襟里滑落出的那封信她已经看过了,她用力地捂着嘴,控制不住牙齿打颤着问出最后一个疑问。
肖月溶,你为什么要死?
7
天界的人都说肖月溶那样的恶人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
他那样的人。他那样的人,他是什么样的人?
温柔又强大,隐忍且坚定。他是世间最好的人,他那样的人值得流芳百世,他配得上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
他从不曾被世道照亮,如今也不再苦苦祈求得到公道,因为他自己变成了救世的光。
他从始至终都不曾改变,即便跌落泥潭,即便面临死亡,始终是那个闪着明媚的光,踏着世间万千不平,坚定地辨得出人心善恶,提剑愿为苍生开路,致死都不肯放弃一个无辜生灵的天界战神。其艳独绝,世无其二。
天条规定,神仙绝对不能伤害凡人,即便是那些心存邪恶的凡人,却可以随意屠戮魔族,即便是某些一心向善的魔族。
人不该被这样划分啊,神仙、人类、魔族,不同的种族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有区别的只是心的好坏而已。
青荇到底还是没有去天界,她本来想回魔宫,可是肖月溶不在这里了,魔界的人自然不能容她,紫菱悄悄带她逃了出来。她们一切去了人间。
紫菱对她很好,她说魔尊在的时候就吩咐她好好照顾青荇,如今他不在了,自己也不能食言。
青荇如今修为有所提升,她跟紫菱谈起过自己提早化形的奇遇。紫菱却无意告诉了她这件事情的真相,原来她当初是吸收了肖月溶的魔气。
“不然呢?你过去依附的那颗柳树今年才勉强修出神智,你以为你凭什么那么早化形?”
看着她明显错愕的脸,紫菱直接瞪大了眼
“你不会真以为,你是受天道垂怜吧?”
原来冥冥之中,她跟肖月溶一直是有缘分的啊。
魔渊没有月亮,以前青荇只能看着肖月溶空空忧思,如今正好反过来,她只能望着人间的天空思念肖月溶。只是人间的月还在天上,她的月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归来。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肖月溶,烟火人间却处处都是肖月溶。
肖月溶视角
我有一个很蠢很可爱的夫人,她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搞砸所有事情。
我是魔界之主,我有一位本体是菟丝花的夫人,她原来长在天界和魔界的交界处,后来仙魔大战时,我受重伤控制不住四散的魔气,恰好被她吸收了一部分,导致提早化了行,可是修为不够魂魄不稳,我只好把她接回魔界好好调养。
一开始娶她,确实只是想取回她体内的那部分魔气,可是她真的是我见过最娇弱的小仙子了,身体还不如凡人,就算是平日里多走几步路都会吵着腰酸背痛脚抽筋。若是真把魔气取出来,可能会立刻变回一株枯萎的小草,所以还是勉强养着吧。
她娇气得很,每次都嫌弃药苦,我只能陪她一起喝,她的那碗我特地多加了几颗糖块,可是关了个窗回来的功夫,就发现她拿错了药碗,苦得小脸都皱到一起了,可真是什么都做不好。
她连睡觉都不能让人省心,踢被子、招蚊子、说梦话,甚至有时候还会梦游,我得好好地守着她才行,通常都是见她睡熟了才敢抱着她入眠。每次看着她衣领下露出的光滑后颈,我都要竭力克制我自己,她的身体还没养好她的年纪还小,这个时候还是要平心静气。
我经常带她去大魔们聚集的地方走动,魔界向来是适者生存的,我的小娇妻修为低战力弱,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我得对所有人宣示主权,让他们知道她背后有我做靠山,不要对她有什么歪心思。
我觉得我夫人越来越可爱了,最近她总是偷偷地看我,被我抓到,就立刻转过脸去,装作无事发生。但是情绪是骗不了人的,只要我在她身边出现,她就立刻紧张得说不出话。她一定是知道我对她好,喜欢上我了。不能让女孩子先表白,我决定先发制人。
她为了更加了解我,总是笨拙地套我的话,我跟她说了我的身世,她心疼得不得了。其实那些过往于我而言已经很是久远了,可是看到她擎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看着我,我还是强装出几分心痛。有一个同情心泛滥的夫人,也是很考验演技的。
我的夫人以前一直住在天山上,有一次我提及见过的人间盛景,她很是羡慕。于是我迅速处理完公务,陪她一起游山玩水,她想去什么地方我就都带她去,她想要什么玩应我就都买给她,她前所未有的得开心,我看着她也忍不住牵起嘴角。我希望她能够永远这样无忧无虑,这样快乐。
还没过多久的安稳日子,就传来了神器出世的消息,天界那边立刻蠢蠢欲动。这些年那些天界的老顽固们还真是一点没变,天天变着花地找办法踏平魔界。为了做好准备,我忙碌地有些顾不上我家夫人。有一个属下提议直接先发制人*进天界,还联合了几个大魔写好了周密的计划书,可真是令我头疼。我没有答应,并且叮嘱夫人尽量减少外出,她是天界来的,我怕有人对她不利。
战争既然已经无法避免了,那就只能将伤害减少到最低,我不想看到生灵涂炭,两败俱伤,百年前的浩劫更不需要重演。我有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计划,天界和魔界势均力敌,一直以来都相互制约,只要毁了神器,自然也依旧能维持平衡。只不过这样做很危险,我也不能保证活着回来,便派人将夫人送回天界,无论如何一定要保她安全。
这次毁掉神器,不仅会遭到天界的反对,就连魔界众人也不会配合,所以我只能孤军奋战,隐瞒计划。办完这件事,我便不想再参与各界争端了,我想要隐姓埋名跟我的小夫人去过人间的平凡生活。
我留了一丝元气藏在送给她的镯子里,即便是身陨,也能再度凝聚神魂。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恢复功力,才能再次现身。我在给她的书信里给了她暗示,也不知道以她的脑子能不能想明白。
在魔界的这些年,我早就想明白了很多事,逐渐淡漠情感,无惧生死,就连天界那些与我对立害我堕魔的神仙我都恨不起来了。可是遇见她,她又让我有了想要握住的东西,生出来尽力活着的执念。
毕竟她那么蠢,我不在她身边,她该怎么办?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那个熟悉面孔踏着月色而来,又和月色融为一体。
“我竟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月亮?”
“往后千千万万年,我都可以陪你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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