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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亮马河（摄影：TE）
水上运动原本属于小众人群，
但是今年，中国许多城市里的公开水域上，
爆发式地出现了玩着桨板、皮划艇的青年。
北京亮马河河面上，
一下午就有一两百人玩着桨板，
不论是水系丰富的江浙沪，
或是武汉、成都这样的内陆城市都流行开了，
“去不了海边，在护城河上也能得到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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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玩水上运动的市民
2022，堪称中国城市水上运动的元年。
我们采访了几位水上运动的爱好者，
以及城市水系的规划设计师，
去了解水上运动因何流行、
探讨我们的城市需要怎样的河流。
撰文：倪蒹葭
责编：陈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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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在苏州姑苏区河道上
莫非从小在苏州长大，美国读书期间接触过桨板运动。去年他买下了一套桨板，但往往只是一个人孤独地在苏州金鸡湖上划着，到了今年，水面上的人突然一下子多了起来。
苏州从今年2月发现奥密克戎开始，陆续地处于防控状态，不能够去远方的人们转而探索自己的城市。尤其疫情严重的时候，商场、公园等不能进入，水面成为了不需要绿码的游憩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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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的充气桨板，可以卷进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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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的下水装备，包括救生衣、防水壳、摩擦力较强的洞洞鞋等
入门级的充气式桨板一两千元就能购置，加上划桨、脚绳、救生衣、充气泵等配件，一套平均价格约为2000-4000人民币。卷进背包里头，带到岸边充好气，就能下水玩耍了，一般人花一天时间可以在板上站立起来，是一个门槛很低的水上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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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斜塘老街
桨板也不仅限于夏天，莫非从今年3月开始玩，打算一直划到11月份，最舒服是四五月份草长莺飞的时节，还有秋季。站在斜塘老街的水面上，穿过一个个桥洞，两岸是斜阳金柳，抬头时而看见排成人字形的大雁飞过。
莫非1991年出生，小时候的印象里，苏州的河道是很脏很臭，因为城市道路完善后，河道渐渐变得可有可无，大家有垃圾都往里面倒。但经过近几年的治理，市区内像护城河、姑苏区的河道已经干净了许多。
城市河湖都属于开放水域，除了航道、水源保护地是规定不能下水的，其他没有明令禁止桨板、皮划艇等水上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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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山塘街，傍晚灯光亮起
护城河一圈十七八公里，正好可以是一次锻炼的运动量，白天有游船，为了安全，只能一大清早或者晚上去划桨板，疫情期间游船停掉了，莫非去玩得比较多。
苏州8个古老的水陆城门，护城河都流经了，这条路线贯穿历史与现代，沿河有不少码头，方便停下来，把桨板拴到岸边之后，上去买杯绿豆汤，吃个冰淇淋，甚至可以叫了外卖送到码头来。划到著名的山塘街，有一段特别窄，距离两边的的房子很近，傍晚灯亮起来特别漂亮。
莫非住在姑苏区，原本只是熟悉每条街道，现在脑子里形成了一幅老城区水系图，从另外一个角度认识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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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金鸡湖
苏州市区，最方便去玩的还是金鸡湖，湖面很开阔，岸上却时常有熙熙攘攘的人群，站在湖面上，能感受到无人打扰的放空快乐。
城市郊区的盛泽荡，水质很干净，桨板玩到一定阶段，可能想练习一些高阶动作，如果时刻准备要落水，就会选择去干净的水域。一到周末，玩皮划艇、游泳、帆板、摩托艇等等水上运动的人都会聚集在盛泽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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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同里古镇
原本旅行是莫非主要的爱好，现在通过桨板，可以在家门口找到旅行的感觉。
苏州周边的古镇本身就是因水而建，从水上看比在陆地上更有意思，今年上半年，莫非带着桨板去了同里、山塘、千灯、震泽……从卫星地图上提前找好下水点，码头或者断头路，有平台就会方便下水。古镇的水系很多分叉，所以在地图上看好河道的路线，莫非喜欢摄影，选择划去一些古建筑、古桥比较密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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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爱桨板的程序员阿进
认识朋友是另一种乐趣，很多人看到莫非发在社交平台上的照片，才了解到桨板这项运动，因此加入。程序员阿进就是其中之一，他说自己原本只认识同事，性格也很内向，但因为爱上这项运动，在苏州组织起了几百人的桨板社群，早晨5点就去金鸡湖或护城河晨练了，在桨板上看日出，往往群里面一喊，三四十个人同时出来玩，从年轻白领到退休大爷都有。
苏州一带水路四通八达，中秋节，群里八九个人一起，划了40公里，从苏州一直划到浙江湖州的太湖里。
对于水资源的理解也变得不同，会关心水质变化，比如护城河春秋天可以去划，但盛夏就不适合，水污染比较明显。在一些偏僻的地方，垃圾堆积触目惊心，莫非和朋友们力所能及地带走一些垃圾，和自然的关系更加亲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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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新江湾城部分水系，河上有人玩桨板，岸边草地扎帐篷露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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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后门，居民修建的码头
市民们对水上运动的热情，也让城市里的河流更被关注，让河流回归到城市日常生活中，是目前的规划设计趋势吗？
上海市区的新江湾城水系，今年出现了不少水上运动爱好者。大大是一名90后公务员，今年上海疫情封控了几个月，她从朋友圈看到，新江湾城有的小区后门可以走到岸边，一些居民就会去划桨板、皮划艇，到水面上稍微放一放风，等封控结束后，她也去买了皮划艇和桨板。
新江湾城围绕水系建设的小区很多，其中一个小区喜欢划的人太多了，封控之后大家特意在后门修了一个码头，方便下水。
“新江湾城的水系非常适合玩水上运动，它是一个大圈，划下来正好一个多小时，水质不错，尤其是新江湾湿地公园那一带，淤泥有净化的作用，沿岸是生态走廊，有很多植物，水鸟栖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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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栖息的新江湾公园湿地
“以前河流岸线是为生产服务，现在是为了生活和生态”，上海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市政分院院长徐国强说。新江湾城水系就是上海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做的，它非常明显地改变了普通人的生活。
“我们提出来的方案，是以河湖相间的水系作为新江湾城发展的生态底线”。
原本这里是军用机场，江湾机场内残存的河流、沼泽、池塘及季节性浸滩区等构成了江湾湿地。设计的时候，尽量把这边原生态的环境保留下来。
以网络状的河湖水系和绿化作为生态骨架，规划了七横三纵10条河道，在河道交汇及重要河段拓河成湖，规划河湖面积80万平方米，水面率达8.14%，在上海中心城区罕见。
并且通过连通水系、调活水体、与黄浦江的污染隔离等方式保护水质，故意让河流蛇形，使水生生物有栖息场所，河道的轴线、断面的大小均按体现自然河流的形态设计，体现出自然美感；河岸采用回归大自然的软质植草斜坡，既有益于生态，也方便市民与河流亲近。
可以说，这一片以人为本、可持续发展的河湖水系，把江湾地区的开发建设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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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和老公划皮划艇
大大工作的单位，距离新江湾城开车20分钟，下班之后都能来划。工作中有接不完的电话，回不完的消息，一直盯着电脑手机，而在水面上，有一种短暂的避世宁静感，专心地欣赏风景，听听桨划水的声音，可能只有一两个小时，但能得到很好的放松和充电。
她印象很深的是，晚上和老公两人划皮划艇，她躺在船上，就会听见很响的“咚”一声，是鱼儿们冒出水面翻个身，或者近距离看到白鹭从水草丛里飞出来，在自己面前展开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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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带着自己的三只狗上板
大大是上海人，但是对于钢筋水泥的商圈不太感兴趣，向往安静的自然，水上运动让她结识了很多兴趣点契合的朋友，她发现玩桨板的人都比较喜欢旅游、养狗、户外运动……大家在水面上碰到，互相交流一下，很快就建立了一个社群，在群里约着去海钓、分享露营装备，聊得很投机。
大大今年年初抽中了新江湾城的新房，计划明年能交房，在玩的过程中，她找到了自己在这里的生活方式，认识了将来的邻居们，给她带来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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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亮马河（摄影：TE）
和新江湾城的水系类似，今年夏天爆红的北京亮马河，也在河道整治、恢复水生态系统之后，吸引很多市民。它原本是破碎的、不成体系的，如今贯通河道，建造一个5.5公里的步行长廊，做了泊岸湿地，将两侧被商圈占用的公共空间重新设计，加上座椅，让人们可以真正来到这里活动、休息。
河面上，年轻人组起了“桨板局”，凌空走水上扁带，岸边人们在野餐垫上碰杯，白领拉着大提琴或者看书，骑手小哥累了在长椅休息……都市里的人在这里找到一种“野”的治愈，“步行可到亮马河”成为租房介绍中加分的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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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亮马河（摄影：TE）
它从二环出发，一路东流汇入五环外的坝河，在北京市中心的位置，为所有阶层的人提供一种畅快呼吸、亲近自然的可能。人们对于亮马河的热情，带来了更多关于城市河流的思考，疫情之后，人们渴望的可能不是封闭的精致空间，而是一条跟老百姓生活密切结合的干净河流。
傍晚5点多钟，上海的白领们下班之后，陆续地聚集到新虹桥皮划艇俱乐部的码头，换下工作装，穿上运动服，把存在这里的皮艇、桨板放下水，沿着河道划一圈是6公里，大概花半小时，这里像一个城市里的水上健身房。
俱乐部的成员们，大多把水上运动认真当成一种锻炼方式，装备都是能够竞速的硬质桨板、比赛级别的皮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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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乐部成员在玩硬质桨板
这片北横泾水域是市区内难得的水上运动空间，河道较宽，风景也不错，位于华翔绿地公园旁，距离虹桥机场比较近，划出了一段距离，会看见虹桥天地商圈傍晚亮起的灯光，起落飞机在头顶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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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惠习惯在下班后享受“水上健身房”
80后女生薛惠是一名住在附近的企业职员，下了班就会过来玩，每周有3、4次，她刚刚在青岛的“ 逐浪海天 ”比赛中获得冲浪艇女子组4公里的第一名，成绩是24分钟。
她本身就喜欢健身，玩皮划艇对于心肺功能、身体的塑形都有好处，因为这项运动不止用到手臂，它要用到核心和腿去发力，手臂反而是需要放松的。“你看那些皮划艇运动员、桨板运动员，上半身的线条都是很漂亮的。划船对于我背部的塑形都够了，在健身房不用专门去练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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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乐部成员李铮自制的水墨can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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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惠在北横泾水域玩
薛惠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报名成为了北横泾水域的民间河长。俱乐部老板老马号召了七八名会员报名民间河长，大家都是无偿的志愿者，因为对这一带水质比较满意，希望帮助街道共同维护水域的健康。
民间河长常在河里玩，可以及时向政府部门报告一些问题，比如哪一段有排污的问题，哪个地方出现了富营养化的蓝藻或者水草密集了，哪里有人违规拉了渔网，因为渔网会把大鱼小鱼都打尽，也给划船带来危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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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乐部成员Kevin和奥运比赛的K1皮划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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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横泾水域秋色
俱乐部老板老马说，“我们有一个理念——运动保护河流。玩水的人都是希望周边的环境越来越好，我们日常也会组织活动，清理河道的垃圾，因为我们也是环境的一部分，对不对？”
薛惠的工作是坐班制，下班后的水上运动释放了一天的劳累，她一年四季都来，冬天也不愿意停下，注意穿上防寒保暖的衣服，像潜水胶衣就可以。她形容，“我们是和这片水域一起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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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大运河项目，拱宸桥夜景鸟瞰效果图
杭州大运河改造项目正在进行中，建筑师章静谦是项目负责人之一。他是杭州人，从小住在运河边，他认为水上运动的流行趋势，也得益于自上而下的规划。
运河新城滨水空间的顶层规划，致力于使河道成为一个为公众所用的休闲水域。把以前30米宽的河道拓宽成为80米，未来可以做赛艇运动，也规划布置了赛艇中心、游艇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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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新城滨水公共空间项目，三里洋码头
章静谦所参与的运河新城滨水公共空间项目，是希望运河的水岸景观带，能作为一个纽带，联系起运河与社区。人们骑行漫步来到河边，草坡入水的生态驳岸、精致便利的驿站设施，为居民野餐、水上活动提供可能性。景观完工后，章静谦相信它会成为城北自然生态的亮点。
现在，杭州大运河主干道还有货船通行，但是几年之后，将会有第二条航道复线，取代货船通行的功能，主干道则有开放水上运动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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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乌特勒支城市中心运河
近些年，世界各地的复兴河流计划一直在缓步发展。荷兰乌特勒支城市中心运河修复项目，入围2022年欧洲城市公共空间奖。重新将水引入古老运河，修复沿岸空间，为城市提供亲近自然的公共空间，同时提高城市的生物多样性。
改造工程拆除了河道的硬质水岸，沿河道区域成为一片绿色、柔软的斜坡，水面上有成群地桨板青年。
原本在巴黎消失的比耶夫尔河也将要复活，2001年，经过广泛的研究后，当时的巴黎市长Bertrand Delano认为修复这条古老的河流过于昂贵。但近两年，面对严峻的气候问题、城市热岛效应等，河道修复开启了。
它将再次成为一条真正的河流，而且还会为2024年的夏季奥运会做好准备，届时将在这条河里举办游泳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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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四口在苏州水面上
疫情的封控，给市民们带来亲近自然的催化剂。被问到等将来可以自由出行了，会不会改变对于水上运动的热情？在苏州生活的莫非说，划桨板会变成他选择旅行地的方式，比如把桨板托运，带到广西的喀斯特水库玩，漂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上欣赏山峰，或者去某个海岛划，这比单纯的“逛吃”旅行更加有意思。
“它更像是生活方式和喜好的一种改变，以前可能空了是约饭看电影，这种事情干到后来，会觉得其实并不解压或健康，水上运动带来的快乐，却令人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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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莫非
水上运动也不全然是乐趣，可能遇到种种危险，需要保持对于水的敬畏感。从采访中，我们总结出以下几点安全指南。
1、学习看天气预报，一般20m/s算是大风了，新手不要在有较大风浪的天气下水、不要在雷雨天气下水。
2、救生衣一定穿好，哪怕是在浅水中，也可能遭遇各种各样意外的情况。
3、提前检查好自己的装备，如果是充气式的看有没有漏气，检查桨具有无损坏。
4、尽量不要单独去玩，结伴而行，互相有一个照应。
5、通过气味颜色判断水质，毕竟水上运动有落水的概率，水质差可能造成黏膜感染。
6、寻找安全的下水点，有码头、平台的话方便下水。
7、去陌生水域之前，先查找好相关资料，询问熟悉情况的人，到了之后观察水域再下水，不要贸然前行。
参考文章：《绿色生态的水系综合规划——以上海新江湾城为例》 作者赵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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