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电影中的特效道具,究竟如何制作出来?
记者/吴丽玮
维塔工作室开放部分流程供参观,向游客揭秘特效道具及其背后的制作故事
最酷小首都的土壤
从惠灵顿机场出来,没走几步准保会笑喷。机场高速一侧的山上高高悬挂着“WELLINTON”的白色字体城市标志,可仔细一看,最后三个字母竟然被风吹得飞了起来。以前看过一些视频,惠灵顿街头的行人顶着风举步维艰,因此对这里常年无休的大风略有耳闻,但没想到居民们自己也这么爱调侃,感觉真是太可爱了。
惠灵顿被“孤独星球”评为“世界最酷小首都”。小到可以步行走完市中心的几条街,“酷”则主要指的是这里以电影特效为代表的文化创意产业,连带着人们的时尚穿着、街头有趣的墙体涂鸦、各种样式的城市雕塑和诸多有个性的小商店在内,城市面貌与新西兰的任何其他地方都很不一样。世界闻名的维塔电影公司即位于新西兰这个最酷的小首都,它先后捧回了五座奥斯卡小金人,早已是世界电影工业中的重要一环,但却始终悠然偏安于南太平洋岛国一隅,与任何一个主流电影市场都相距甚远。
机场附近那个被吹跑的“WELLINTON”,原本有人提议写成“WELLYWOOD”,以示对维塔为代表的电影创意产业的敬意,但此举遭到了市民的强烈反对,人们觉得这种模仿好莱坞的举动非常俗气,一点都不酷。维塔电影公司显然也不是好莱坞的附庸,它旗下以实体特效见长的维塔工作室(Weta Workshop)与整座城市有着更紧密和直接的*第一次去惠灵顿时,朋友跟我约定在机场碰面,“我们在骑着鹰的甘道夫底下见”,当我下了飞机一头雾水地走进候机楼,一抬头,发现屋顶上悬挂的正是维塔工作室制作的甘道夫和鹰的巨型雕塑;位于考特尼街区的大使影院,曾经是《指环王》和《霍比特人》首映式的举办地,如今这里也是惠灵顿市区内最熙攘喧闹的娱乐区,丁字路口处矗立着维塔用各种旧零件改装成的一架摄影机机器人;还有必去的新西兰Te Papa国立博物馆里的“加里波利:战争之殇”雕塑展,也是维塔工作室的作品。2015年是“一战”中加里波利战役100周年,为了纪念在这次战役中伤亡惨重的新西兰参战将士,维塔工作室选择了其中八位士兵,根据各种文献资料,为他们制作了巨型雕塑,表现出每个人最为动人的一瞬间……在漂浮着文艺气息的小小惠灵顿,维塔公司的痕迹俯仰皆在。
维塔工作室的艺术家很少科班出身,大多都是凭着兴趣自学成才
1987年,在惠灵顿读完书的理查德·泰勒(Richard Taylor)和妻子塔尼亚·罗杰(Tania Rodger)在自己的公寓里成立了制作木偶和道具的RT Effect公司,为本地电视台节目制作雕塑人偶。通过朋友的介绍,他们认识了一个名叫彼得·杰克逊的制作科幻暴力电影的年轻人。多年后,这位公认的新西兰最杰出导演在接受采访时说道,当他第一次去理查德家时,看到他们在家里简易的空间内做出的作品,“天哪,我竟然发现他们跟我做着一样的东西”。
双方很快成为合作伙伴。理查德和塔尼亚为彼得的怪诞木偶电影《疯狂肥宝综艺秀》、血腥恐怖片《新空房禁地》进行特效设计和制作,到1994年他们一起合作电影《梦幻天堂》时,理查德买了自己的第一台电脑,为影片制作了两只大蝴蝶翩翩起舞的特效,并且在这一年,以他们三人为主要创办人的“维塔工作室”正式成立了。“维塔”是新西兰一种特有的昆虫的名字,它已经存活了上百万年,外形非常丑陋,彼得和理查德认为他们在做的事情就是“把很丑的东西拿给人来看”。
20多年前的创始团队中,几乎没什么人有影视制作的经验,绝大多数人原本是铁匠、石匠、皮匠和其他不着边际的特殊知识爱好者,他们把“Be Creative and Make Cool Stuff”作为工作信条,凭着新西兰人特有的执着精神和超强动手能力,做出了很酷很有创意的东西来。在制作了几部暴力恐怖电影之后,彼得·杰克逊执导了《指环王》魔幻三部曲,轰动了全世界,造出影片中那个“中土世界”的维塔电影公司也随即被世人熟知。之后,詹姆斯·卡梅隆的《阿凡达》又成为世界电影史上的一座里程碑,这部全部由特效技术制作的电影的特效,同样也出自维塔之手。
如今,已发展为系列公司的维塔电影公司旗下,包括了维塔工作室、维塔数码(Weta Digital)、公园路后期制作中心(Park Road Post Production)、石街制片厂(Stone Street Studio)、紫水鸡儿童影视公司(Pukeko Picture)、罗克西电影院(Roxy Cinema)等一系列子公司。其中最出名的是维塔工作室和维塔数码,前者一直以制作盔甲、武器、微缩模型、特效化妆等物理特效见长,由理查德负责,后者则是进行数字化虚拟场景制作的视觉特效公司,在彼得·杰克逊的指导下运营。
2009年10月13日晚,在阿布扎比举行的中东电影节期间,维塔工作室的化妆师在工作(法新社供图)
维塔工作室现场
维塔电影公司的全部制作单位都位于市郊米拉马半岛的小镇上,最初他们租下了小镇上一个废弃的厂房,之后就在附近逐渐延伸出了一条龙的电影制作业务公司。“现在米拉马半岛有一整套完整的产业链,可以让一个导演带着想法进来,带着电影出去。除了有些外景不够之外,一个大片电影基本上都能够在这里成功拍摄。”维塔工作室中国商务发展经理高峡向我介绍道。
即便如此,小镇看起来仍十分清静。维塔工作室和维塔数码在翻新的旧厂房两侧,白色的二层小楼跟周围的民居差别不大,路边偶尔经过一两个穿着套头帽衫的年轻人,走起路来很有精神,猜测他们是维塔设计师,而不是当地普通居民的可能性更大些。不过分辨这两家知名特效公司也并不困难。维塔工作室有一项游客游览项目,可以参观公司制作的一些实体特效作品,地址在这一片厂房的一角,入口处高高挂着“Weta Cave”的标识,紧接着就有《霍比特人》里凶神恶煞的三只食人魔在门口夹道欢迎着你。维塔特效相对来说保密性会高很多,不允许参观,我顺着地图走到它在另一条街上的入口处,只能脑补出里面数万台电脑一起工作的场景。冬天来的话应该更容易辨识一些,维塔数码的一位视效总管在介绍《阿丽塔》电影制作过程时曾说道,阴冷的惠灵顿冬日清晨,维塔数码的屋顶会蒸腾出水汽,因为电脑在夜以继日地同时发热,这甚至改变了惠灵顿的城市小气候环境。
我曾经参加过维塔工作室的游客项目,是紧挨着工作室外围的一个独立空间,里面有一些已经不涉密的电影道具、微缩模型展示,还有一位材料艺术家用锡纸讲解如何来给特效生物塑形。因为有高峡的帮忙,这一次我得以进入维塔工作室核心的生产环节进行参观,但前提是要收起手机,不能拍照摄像,同时还要签署一份保密协议。这架势反倒让我更活动了小心思,想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什么大片电影的蛛丝马迹来。
维塔工作室有近30个生产部门,内容涵盖概念设计、道具生产、博物馆雕塑、衍生产品、游戏工作室和制片部门等多种功能。这其中最为庞大的道具生产部门,又细分为盔甲道具、刀剑、雕塑、特效化妆、毛发、浇铸、树脂铸造、修复、木工、皮革、玻璃纤维、泡沫等不同职能与环节。
新西兰首都惠灵顿的Weta Cave精品店出售多款电影限量精品(视觉中国供图)
首先进入的是宽敞的工程车间,这里以前是彼得·杰克逊的一个摄影棚,后来改造成了大型道具的储藏室和烟尘漫天的大的脏活儿施工的地方。挑高的房顶大梁上挂着当年拍摄《金刚》时用的1比1大小的巨型头套,还有一些曾在电影中出现过的大幅恐龙骨架等等。车间里有车床,有机械,正在伴着音乐的节奏进行切割、打磨、抛光的艺术家们跟传统的车间工人之间,界限已经非常模糊。“在维塔工作室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在某一方面巨牛的人,一种是在各个方面都会的人。”高峡说,“‘什么都会’是新西兰人的一种特质,因为资源有限,位置又偏远,很少有准备好的现成东西,于是他们俗语里有种‘八号电线’的说法,指的是像农场里随处都可以使用的八号电线一样,什么都做得了。维塔工作室的艺术家也一样,我们没有现成的东西可用,全都要凭自己的能力从无到有创造出来。”
除了正在制作中的《阿凡达2》处在保密阶段外,维塔工作室很多部门正在参与的是由高峡来负责的中国博物馆项目。五年前,在国内知名手办工作室做雕塑和概念设计的高峡成为第一个到维塔工作室工作的中国人,最开始他做的是纯粹的雕塑艺术,现在已转为负责对接中国的商务活动。这个中国博物馆项目跟Te Papa博物馆的“加里波利:战争之殇”展的形式很像,也是用真人2~3倍的大型人物雕塑来展现主题。
特效化妆组正在给中国博物馆人物雕塑安装毛发。一位年轻姑娘利落地将一根根尼龙假头发扎进人物的硅胶颅顶,由于雕塑是人的2~3倍大小,而且是长头发,因此所需的发量非常大,按重量计大约7~10公斤左右。但这并不是最复杂的。人物雕塑中有一部分是中老年人,头发是花白的,为了做出逼真的效果,需要使用超过20种不同颜色的头发搭配在一起使用。特效化妆组的负责人撩起旁边架子上几十种颜色不同的假头发说:“即便是黑色,或者深棕色的头发,里面其实也有5种左右不同的颜色。当深棕色的头发逐渐失去强度、颜色变浅之后,你需要选择更多的发色,颜色越浅,配色越复杂。比如灰色的头发,并不能只用黑色和白色,那样的话颜色会非常冷,非常高光。人的发色是很柔和的,要用更多的颜色,让它显得很哑光。”除此之外,毛发的走向也是影响它真实度的关键因素。比如眉毛的走向,需要在图纸上提前分好组,每一组扎针的方向是不同的,再比如小孩子前额的短绒毛,要用马毛、牦牛毛或者真人的头发来塑造出卷卷的柔弱的效果。
想起我在Te Papa博物馆看过的战争展,最深刻的感受就是逼真。即使它们比真人高大许多,但从肤色到表情都看起来极为自然。比如手臂上一根根排布均匀的汗毛、手指上的一个渗着血的伤口、眼角没有流下的一滴眼泪,甚至是一盒变质午餐肉上落着的一只苍蝇,苍蝇的绒毛都能看得到。整体真实是由每一个细节处的精益求精搭建出来的。
维塔数码的数字艺术家工作照
之前在游客团游览时,能在几个窗口看到维塔工作室的一些工作情况。印象最深的是制剑艺术家彼得·里昂(Peter Lyon),当时他正戴着护目镜在操作间里磨剑,导游看到他很兴奋,“你们太幸运了,平时他偶尔才会出现在这里”。语气就像看到了动物园里难得一见的大熊猫。导游介绍说,彼得是维塔工作室最杰出的制剑师,曾获得过英国女王授予的奖章,他制的剑也是价值不菲的收藏级别作品。
于是这一次在制剑车间见到他时,也迫不及待地想跟他聊聊。“电影里的一把好剑,可不是我们平时说的那种。”彼得在进入维塔工作室以前,曾经为一些刀剑收藏爱好者制剑,他说道:“平时说的好剑,要有完美的工艺和平衡感,适合作为武器使用。但是电影行业说的好剑,是‘镜头里的完美’,要在特写镜头里符合审美的需求。”除此之外,一部电影中的剑,会分为三个不同的类型和档次。首先是英雄主人公手中的剑,一部电影中只需一两把,但是最耗时,也最贵,因为它要经受特写镜头的高清考量,需要用货真价实的钢铸,这样拿在英雄手里才彰显气魄。这种剑只能在特写镜头里摆摆样子,不能用来打斗,因为一旦出现了划痕,修复起来会非常困难。第二种是专为打戏制作的铝合金剑,手握的地方可以用塑料制作,分量会轻很多,打起来轻巧速度快。这种剑是用英雄剑翻模制作出来的,看起来很像真的,因为成本低,可以多制作几把,任意地兵刃相接。最后一种剑是背景里群众演员用的,用塑料来做,一做就是一两百件。“这三种里面,反倒是第三种最容易出事故。”彼得说,为了让剑显得真实,要在塑料外面包一层金属,显得有质感不晃动,但有些人打起来会不当回事,反倒容易受伤。
一把英雄剑要花掉50~100个小时的工时。最难的是加热打磨的环节,在传送带式的砂轮上研磨,需要非常精确的技术。“这个时候做得越准确,后面需要修改的地方就越少。因为它整个过程时间很短,所以最难。”彼得说,“即便是要做一把用了很久的剑,首先也要做出一把完美的好剑出来,如果做得很粗糙,做旧之后那还是粗糙的。”剑的做旧过程比打磨花的时间要多很多,但是因为没有时间限制,所以也会从容许多。做旧时要用到很多化学制剂,表现出不同的做旧程度。关于这些技术,彼得全凭自学。“1982年,我做了人生中第一把剑。在那个时候既没什么专业书,也不可能有学校学,全凭自己摸索。”为此他读了大量关于中世纪历史的书,获取关于剑的历史资料。彼得在1998年加入了维塔工作室,之前他做了很多各不相同的工作,照他自己的话说,那时的生活着实不易。“维塔工作室很多都是像彼得这样的人。我们这已经来过超过28个国家的3000多个人,这里面真的干什么的都有,很少很少有科班出身学相关专业的。很多人就是从小喜欢,高中没毕业就过来了。”高峡说。
Te Papa国立博物馆里的“加里波利:战争之殇”展览,由维塔工作室进行设计和制造,展出形式极富电影
实体特效过时了吗?
维塔工作室还有一个重要的设计部门,负责影片的概念设计和世界观架构。跟可见有形的实体道具相比,设计部门理解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确实,维塔工作室是很独特的,很少有一个公司明明是做道具为主的,但是要来设计电影的整个世界观。”高峡说。
当年詹姆斯·卡梅隆邀请维塔工作室参与《阿凡达》的特效制作,结果却引导出大导演很多从未思考过的问题。“最开始他让我们设计那威人的一种武器,结果我们给他返回去一个盘子。”高峡说,“卡梅隆当然会觉得很纳闷,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告诉他,‘我们不能给你做武器,因为不知道那威人用什么东西吃饭’。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呢?用什么东西吃饭,能够代表这个种族是肉食还是素食,这关系到他们的武器是为了防御还是猎*,是同族相残,还是为了祭祀。如果是攻击性武器的话,到底是打架用的,还是狩猎用的,是用狩猎的动物骨架做的,还是植物做出来的,这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答案。导演听完之后说:‘哦,我都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于是他决定交给我们来做,觉得我们擅长做这些,于是就有了潘多拉星球整个的生态环境、那威人共同的精神世界、人和人的种族层级关系,还有女祭司和战士之间的关系,谁崇拜谁、谁来做祈祷的仪式、谁是高级的谁是低级的。”
“无论是剧本还是小说,最重要的是人物和情节。但让他们在视觉呈现时合理发展下去,还需要很多事情。”高峡说,“一个完全虚构的人物和情节,为了能让人相信,设计师不但要设计人物本身,还要设计剧本里可能没有的人物关系,比如职业、家人、穿衣风格、使用的物品品牌,这些都辅助着人物性格。比如女主人公背的包,我们会去了解这个品牌还有哪些款式和风格,当她的朋友出现时,可以通过一个包的品位,把两个人的关系自然联系起来。这些东西观众感觉不到,但是会影响观众的潜意识,让他相信或者不信。如果说,主人公是人类还好解决,那如果它是一个精灵呢?它的衣服、头饰、服装是怎样的?怎样能让观众相信它是合理的?这就跟我们做的道具关系更加密切了。”
维塔工作室的走廊里分区域摆放着各式盔甲和刀剑武器。高峡如数家珍一般地指给我看。“这个是《指环王》的,这个是《霍比特人》的,这个是《魔兽世界》,这个是《纳尼亚传奇》。在盔甲和武器设计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充分考虑到种族的特征,他们的历史、民族、文化、信仰的图腾、崇拜的神等等,会让种族看起来已经有超过百年的历史,而不仅仅是漂亮而已。”
除此之外,维塔工作室对于材料的充分理解也会大大增加这种可信度。“我们有超过20年的制作经验,对各式材料已经非常熟悉了。在制作时会选择尽可能轻便又真实的材料,比如看起来像金属,其实是塑料的材料,既轻便又有弹性,不会把演员弄伤。另外,盔甲的做旧技术也是非常讲究的。我们的涂装组经常会去研究,一块金属用过50年和100年之后分别是什么样子的,还有伤痕,被子弹打伤、被火灼伤、被硫酸泼伤、被魔法打伤,分别应该是什么样子。”
电影《水形物语》工作照
这种来自道具的历史感,在中国电影中尤其是比较欠缺的。高峡透露说,维塔工作室最近为一位香港导演的电影制作了盔甲,导演收到后特意打电话来,表示他对道具的喜爱之情。“他说他在香港做了十几年电影,我们是唯一一个把灰和土做到盔甲的缝里面的特效公司。”
走廊的道具展示区放着一只《霍比特人》拍摄时用的小侏儒木偶,从旁边经过的人时不时会拿起操纵的手柄玩耍,让“小侏儒”的眼睛、耳朵、舌头一通乱转。高峡介绍说,拍摄时,工作人员通过操作手柄控制“小侏儒”的表情,另外还需演员钻进“小侏儒”身体里进行更多的操作,“演员眼前有一个可以看到外面的屏幕,他在里面控制胳膊、头的转向和其他动作。”“小侏儒”在手柄操作的间隙还会随机地做出细小的表情动作,一会儿鼻子抽一下,一会儿眼珠子动动。“人随时都会有一些微表情和动作,这样设计也是为了让‘小侏儒’显得更真实。当然了,它是一个背景演员,所以动作相对简单,如果是一个主要演员的话,光是舌头的控制板就是现在三倍那么大,要让舌尖的动作都变得非常细腻。”
听起来是一个设计和制作都非常复杂的系统工程。在如今CG技术已经遍地开花的数字化电影时代,这样的应用还有存在的必要性吗?比如詹姆斯·卡梅隆编剧及监制的新片《阿丽塔》,便使用了纯数字技术来塑造人物,与之合作的是擅长虚拟特效的维塔数码,而擅长实体特效的维塔工作室此次并没有参与。关于电影行业数字化的讨论,尤其是动作捕捉、表演捕捉等先进技术如何能让影片的视觉效果更加真实可信,日益成为电影工业的一个关注重点。在这种趋势下,实体特效是否日渐式微了呢?
“其实质感最真实、与演员互动最好的还是实体特效。”高峡解释说,像《指环王》《霍比特人》里面使用的特效化妆技术,至今仍然没有过时,“无论是做一部分特效,还是做一个完整的头套,都需要仔细研究演员的皮肤质感和脸部骨骼分布。如果是部分特效的话,比如霍比特的脚,要让皮肤贴合得完美无缺,如果是整个脸都戴上头套,也必须跟骨骼、肌肉都配合好,这样才能跟着人的表情一起动起来。”而电影中的生物如果有大量翻滚跳跃的特技动作,那还是选择数字特效更好。像阿丽塔的手臂是机械的,还有关于她变成狂战士时机械性身体内部的画面,维塔数码的艺术家也表示,曾经尝试过使用真人扮演,但是效果并不理想。
“其实无论是CG也好,实体特效也罢,我们提供的都只是道具而已,导演怎么用才是关键。像《水形物语》,也是真人贴着特效道具来演的,效果就非常好。”高峡说,“我跟很多同事都聊过,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喜欢全拿特效来堆的电影,片方应该把这部分钱花在最关键的地方。而且就算特效做得恰到好处,一旦导演出了问题,那片子还会是个烂片。”
维塔工作室中国商务发展经理高峡
与中国合作
高峡带我所到之处,都要先向自己的同事炫耀一下《流量地球》最近在国内创下的高票房,对于这些已经跟不少好莱坞大片合作过的艺术家们来说,超过40亿元的票房收入仍令他们惊讶不已。合作《流浪地球》项目当初就给维塔工作室的工作人员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是第一次有外界特效团队上门来取经,并且还让对方带走了最为核心的技术机密。
《流浪地球》的实体特效部分由维塔工作室与北京的MDI工作室共同完成。在道具制作阶段,MDI曾经派出技术人员到维塔工作室学习一周,将其制作道具的技术带回来进行大规模生产。
回忆当时经历,MDI工作室设计总监黄超印象最深刻的是维塔工作室制作环节的流程化管理体系。“他们有特别科学的管理表格,每一个零件在生产线上的任何位置都有记录,如果出现了问题,很容易追查到究竟发生在了哪个环节,因此生产效率很高。”
另一个让人羡慕的地方是维塔工作室的半自动化生产能力。黄超回忆说,国内还处在靠翻模师傅一个个进行模具注塑的阶段,维塔工作室已经实现了半机器化生产,由一位工作人员同时控制几台模具。维塔工作室的盔甲、盾牌等较大形状的道具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用3D打印机制作。道具用硅胶包裹起来,凝固后切割开,再将道具取出,形成可以铸造的阴模。之后再浇铸进液体材料,等冷却凝固之后就可以取出使用了。通过这样的方式,《流浪地球》中主演来到地球表面后穿的机械外骨骼盔甲,一身上下的数百个零件,都可以很高效地加工、编号、再归类。
2018年5月14日,电影《魔兽世界》道具在网上拍卖(东方IC供图)
在常态中运用程序进行半自动化生产的制作方式,是在《霍比特人》制作时确立下来的。高峡说道:“《指环王》我们用了两年半的时间做准备,到《霍比特人》时,已经缩短到七周时间。准备工作包括做设计,做小雕塑、小武器等等小样,内容很多,之所以能做到这么快,就是因为在《霍比特人》时大量使用了数控机车,现在3D打印技术也用得非常多,这些都大大增加了生产效率。”维塔工作室里让中国团队羡慕的数控机床都是从工业生产线上拆下来的一些机器片段,“我们的应用范围太窄了,找不到任何公司可以为我们专门制作机器,只能把现成的拿来,由我们的工程师进行改造。”
这一次《流浪地球》的合作,维塔工作室负责制作5套机械外骨骼盔甲、19套红白黑地面防护服,以及12个防护服面罩。学完回国之后,黄超仔细研究了带回的几套特效服装精品,相当感叹他们对于细节的重视程度。“为了防止演员戴上面罩后产生哈气,维塔特意在里面安装了两个风扇。一件外骨骼盔甲上,硬件部分的机械连杆,上面有麻面纹理,非常有金属质感,而肘关节将两根连杆组件拧在一起,可以根据演员不同身高调节松紧。软装部分为了体现不同的细节,用了好几种布料组装,肩甲部分是网状的,大身上还有丝网印线条。”
当然,完善细节更需要高成本投入。中国特效团队在维塔工作室的基础上,再制作了15身机械外骨骼盔甲和50套地面防护服,但是制作费用只有维塔工作室的1/10,很多细节寻找了更便宜的替代品。不仅如此,在完成地面特效服装的制作之后,原来的特效公司因为当初报价过低,宣布*,黄超等原团队成员*了MDI公司,才又继续进行宇航员服装和休眠舱的制作。
经费紧张的《流浪地球》却取得如此高的票房收入,维塔工作室也在学着了解中国电影市场。在此之前,维塔与中国电影的重要合作仅有一次,即张艺谋的《长城》,大制作,但是票房不佳。这一次不但费用有限,拍摄过程中,维塔还自费派了工作人员到中国去现场指导,况且还无偿提供了大量的技术细节内幕,有种无心插柳的惊喜。
维塔工作室在为电影《指环王》和《金刚》制作特效后声名大震,图为制剑艺术家彼得·里昂(视觉中国供图)
高峡说,维塔工作室负责人理查德·泰勒很喜欢中国,20年前就开始跟中国的工厂合作生产,他已经渴望跟中国电影合作很久了,但是始终没什么机会。在与《流浪地球》剧组最初沟通时,维塔工作室就明白地指出,如果按照影片中故事体量和人物数量来估算,特效制作费用将高达5亿~8亿元,显然剧组的经费远远不够。“但是维塔工作室就是很喜欢这支团队,愿意帮中国电影打开特效制作的局面。我想这也是新西兰人的一种思考方式,他们不会把赚钱放在第一位,关键是做一些自己想做的。有好莱坞的大制作来合作当然好了,但是没有,也不会太当回事。”高峡说。
理查德·泰勒也在紧张的工作中抽出几分钟时间跟我感慨此次跟中国电影的合作:“《流浪地球》导演郭帆非常有决断力,视野也很广阔,他的头脑非常清晰,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虽然跟我们合作的好莱坞大制作很多,但是很多导演早已经拍麻木了,反倒是这次跟中国团队合作,因为导演不忘初心,所以过程非常享受。我也很期待这次合作能让本土科幻电影扎根中国电影工业。”
在为电影制作道具时,维塔工作室会充分考虑到故事背后的历史、文化、信仰等因素
维塔工作室与中国电影的合作,也让新西兰电影行业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新西兰电影委员会(New Zealand Film Commission)国际关系事务负责人克里斯·佩恩(Chris Payne)告诉我,为了鼓励与本国后期制作公司进行合作,新西兰政府会对来自海外的电影团队进行制作经费补贴,同时,新西兰也在不断完善电影产业链上的整套服务体系,已经有很多来自好莱坞的电影方,不但要与维塔电影公司合作,也会在这里完成实地拍摄。新西兰还是第一个与中国签署了合作拍摄电影协议的发达国家,但直至今日,选择来新西兰拍摄的中国电影团队依然屈指可数。也许维塔工作室的这一次突破,能给新西兰电影界带来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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