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试锋芒
冯泽成名早,辈份高,在场的都尊称他为“泽叔”,黄松轩也时常随大家称“泽叔”,以示亲近,还没有人会直呼其名。尤其是少年这样的后生小辈,听起来太没有礼貌了。不过大家刚才见识了少年的身手,所以都没有作声。
镜先生思量了一会,诚恳地道:“我与泽叔下棋,都是分先对弈。平心而论,泽叔至少可以让我长先。”他把“泽叔”两个字咬得有些重,用以表达其在心中的份量,以示少年。
少年并没有留意到这些,他心中做着决定,忽地快语道:“好,我与你下,一局,你先行。”
平日里,如果有小伙说能让镜先生先行,肯定会认为是开玩笑,现在大家心里却没底了。
镜先生生性平和,不执着于名利,先后手也就没什么在意的了。
他客气地把少年请了上来,一长一少,开始了棋盘上的角逐。
如果是平时,崔星槎定然迈不开腿,现在他对少年的身份更感兴趣,所以只瞧了个开头,他就溜了出来找黄松轩,这样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崔星槎有点着急地道:“七叔,那小伙子气势逼人,我担心镜先生难敌,我们加快一点脚步。”
黄松轩此时生出了其他心事,不紧不慢地道:“人走了还会来,不用担心。”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当两人步入棋亭的时候,人群已然散去,余下的都围在桌前,镜先生对面已空,他一个人拆着棋步。
黄松轩不由地想起当年初见棚仔卢辉的时候,他从环乐园赶过去,冯泽和卢辉一局才终,今时却是赶不上了。
崔星槎想要叫唤,黄松轩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两人也凑了上去。
黄松轩一上来,棋盘上方的空气随之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似乎凝结不动了,密得让人透不过气,这是顶尖棋手才会生出的慑人气势。周围的人棋艺越高,压抑越明显。
镜先生率先抬起了头,他没有想到黄松轩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恍忽一会才道:“七叔怎么来了?”
旁边的人也都又惊又喜,恭声道:“七叔好!”
黄松轩笑道:“我也来凑热闹。”
他一笑,四周的空气恢复了自然流转。
众人七嘴八舌,问题一堆,气氛顿时又活跃起来。
黄松轩对镜先生道:“镜先生,什么来路?”
镜先生苦笑道:“眼拙,看不出来什么路数。”
黄松轩奇道:“连你也摸不出来?有那么厉害?”
镜先生道:“初时不显山不露水,平平淡淡;中局的时候总感觉他叶底藏花,招式未尽,似留手,我还占得三分优势;残局的时候那是锋利无匹啊,简直算无遗策,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拆出自己的正着来。”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棋局摆将开来。
黄松轩看得很仔细,有些地方还特意让镜先生停住,棋局总计一百零六手。开局没什么特别的,中规中矩。中局迂回曲折比较多,也难怪镜先生认为少年似有留手。但是残局绝对干净利落,双刀挂角马,没有一点拖泥带水,*法可堪经典。这局棋看来看去,慢慢就会让人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它不像是同一个人下出来的。高手行棋必造势,安营扎寨,稳步推进。从残局看,环环相扣,一击必中,非顶尖棋手不能为之,可是从中局来看却有好几处脱节的地方,为二等棋手常有的欠缺。
黄松轩自行又拆了一遍,再与镜先生对拆一遍,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让镜先生把李万与周德裕那一局*不死的棋再展示出来,卷上生切烟,龙吸几口,方才笑道:“镜先生,你这局棋输得既冤枉,又不冤枉。”
镜先生知其大才,不是故弄玄虚,恭然道:“后生可畏,我摸不到其脉门,请七叔开解!”
黄松轩道:“摸不到脉门就对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棋路。”
镜先生疑惑道:“没有路?”
众人也很是不解。
崔星槎惊讶地道:“七叔,难道他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黄松轩逗趣地道:“故事看多了,你以为是画画,随意泼墨都行,还可以先尾后头。”
崔星槎不好意思地笑了,道:“七叔,您别这样说,画画真有人可以做到天马行空,目无全图的。”
“目无全牛我就听过,目无全图啥意思”镜先生也被逗乐了,接道。
崔星槎挠挠头道:“那还不是一样的意思!”
黄松轩道:“棋度精微,间不容发,去之则成路,少一步则为漏着。我点给你们看一下就知道了。第二十二手‘车1平4’,接下来他就应该走‘马7进6’落地生根,可是他走的却是‘炮8进3’,全然不联络。还有这一手‘卒7进1’,先弃后取,接下来应该走‘炮8退2’,可是他又走了‘车4进2’,脱节失枝。”
镜先生喃喃道:“按理说不应该啊!”
黄松轩应道:“是不应该,他这是走一步,算一步,走到那里算到那。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他东一拳,西一脚,你也跟着东补一手,西应一着。由于前面对弈残局的时候你已经见识到了他的厉害,心中有所顾虑,所以当他脱牵的时候,你就会下意识地认为是他有意留手,引而不发,因而不敢进取。开局子多,计算量大,难以明断。你棋底好,功力深,所以反而占着几分优势。随着子力减少,算度越显精确,你越觉得难以落子。残局的时候,全盘棋子都在他的计算之中,你只这一手软着,便冷刀割颈,立时毙命。”
黄松轩不愧为华南棋坛的拱顶之石,站得高,望得远,他说着并指出了镜先生的软招所在。
镜先生本是高手,一经点拨,即如醍醐灌顶,心中豁然开朗。
黄松轩续道:“你善辨棋路,反而着了道。如果你在中局时即看破假象,勇往直前,取胜不难。”
镜先生一惑解,一惑又生,道:“七叔,残棋能算到如此骇人的地步,必是高人调教,又怎么会不通全局之道。”
黄松轩若有所思地道:“从棋局来看,我认为他对取势做局之法还全然不懂,几乎像白纸一张,纯靠计算落子,我想或许他还没有学过。”
全盘子多而难明,残局子少而易悟,所以学棋之人大多从残局开始。
镜先生谦谦叹道:“今日我已不可胜他,看来他日更不可胜。”
黄松轩感触道:“如果他能够在局法中下功夫,假以时日,世间将难逢敌手!”
镜先生心有隐忧道:“此子有些怪异,似乎与泽叔有过节,留名却不留姓。”
黄松轩心念一动,道:“哦,怎么说?”
镜先生道:“也可能是我多心了,他对泽叔都是直呼其名的......”
崔星槎着急想知道他的名字,抢道:“镜先生多虑了,您看他的样子,明显不谙人情事故,直呼名姓,不足为奇,您说他叫什么名字?”
镜先生沉吟道:“三先,一马顶三先的三先。”
崔星槎脱口而出:“许三先!”
雷平狐疑地道:“你认识他?”
崔星槎感慨道:“不算认识。”
雷平道:“不算认识是什么意思?”
崔星槎道:“不算认识就是不算认识,还能什么意思?”
雷平呛道:“不认识你又怎么知道他姓许?赵钱孙李不行啊。我觉得姓李就不错,李三先,对人‘李’让三先,别那么狂妄。”他没有忘记刚才的情形。
崔星槎心不在焉地道:“反正我认为他应该姓许。”
......
他们嚷什么,黄松轩听不见,他心中重复响着一句话“后手世间全无敌,逢人皆可让三先。”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想见见他,看看是否真的是故人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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