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暴雨在破晓时分突然转晴,至清晨时分,天空已如白练,一碧万里。
白云之下,连绵数千里,横跨云,幽,中三州的龙渊河流到帝都郊外时变得格外宁静,如同一头蛰伏的蛟龙般,深邃而又广阔。
龙渊河畔柔软的草坪上,一名身着洁净白衣的少年望着波澜不惊的水面,将嘴中的草根吐掉,双拳突然握紧,猛然向前轰去。
两股赤红色如同匹练一般的拳气自少年两条结实的臂膀处激发而出,冲入前方的江水之中,炸起两团巨大的浪花,而后湖面又迅速归于平静。
“修为终于突破到了凝元中品,但仅凭这点实力便想要复仇,还远远不够啊!”少年长啸一声,吐出两口浊气,顿时神清气爽。
就当少年想要离开之时,就见江面另一头陡然出现了一个小白点,旋即,这个小白点便在少年的瞳孔中不断放大,转瞬便到了少年面前。
气若游丝的韩先生踏浪而来,跌坐在少年面前,在雨夜中大放光彩的钩月剑就被韩先生随意扔在身边,就似一块废铜烂铁。
韩先生看着已经有些发愣的少年,便问道:“你是什么人,帝都里出来的?”
少年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重重地点了点头,又赶忙向后退了一步,眼神冷冷地望着这位意外来客。
这处荒地本是帝都郊外最为僻静的一处,历来少有人光顾,这也是少年选在这里练功的原因。而如今突然*出来的一人,却是令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但少年好像也是经历过大事的人物,眼神虽然显出慌乱,但仍旧努力保持着镇定之色。
韩先生见少年如此慌乱,心底里便有了推测,只是并未点破,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韩先生一边问着,一面运转真元,压制自己体内爆发开来的伤势,不过他为了突破苏冷的天罗地网,在最后击*五名六境巅峰*手的时候几乎耗尽了自己全部的真元,又被苏冷重击,想要苟活下来,饶是自己修为已至七境,怕也是回天乏术。
“我叫左逆。”少年口气依旧是冷冷的,带着寒气,眉头微蹙,竟反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受了如此重伤?”
韩先生冷笑了一声,但听见少年说出左逆二字的时候,眼睛却是忽然睁大,历经了大风大浪的韩先生在这一刻心情却是激荡了起来。
“你可认识左玄麟?”韩先生的口气显得有些急迫,连原本随意瘫坐的身子也正坐起来,脸色倒是苍白了不少。
左逆拜拳,身形微躬着回道:“正是家父。”
“您认识家父?”左逆又急忙追问道。
韩先生怅然一笑,胸中浊气尽皆吐出,但也仅仅凭着最后一缕残存的真元得以保命,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快然一声喊道:“天不灭我大韩王朝血脉!”
韩先生的这一声大吼虽然震如雷霆,但并没有真元加持,音波没入丛林之后,便很快消失不见。
韩先生上下打量着左逆,眼神中的赞许之情没有丝毫的掩饰,轻声说道:“你是韩人。”
“您怎么知道我是韩人!”左逆听见韩人二字,顿时脸色张皇,后退了一大步,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人。
他国子民不得靠近、进入帝都,一旦被监天司发现,便是有九命,也终归一死。因此,左逆的身份被眼前这人一口点出,左逆顿时慌乱起来。
韩先生望着左逆满怀敌意的样子,便朝着左逆挥了挥手,道:“你不要害怕,我也是韩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还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第二次见面?”左逆更是一头雾水,但是听见眼前人也同样身为韩人,心中也稍稍安定下来。
左逆向来自诩头脑灵光,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为了复仇之事,经历过的人和事,更是尽皆藏于胸中,都一一清楚记得,但对于眼前这人,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韩先生如数家珍,由于胸中气血翻涌,只得一字一句的说道:“说来我也是喝过你满月酒的。”
还未等左逆回话,韩先生便咳出一口淤血,继续说道:“我是九皇子。”
“原来是皇子殿下!”左逆回过神来,当即跪倒在地面上,就要行君臣大礼。
韩先生摇了摇手,道:“我都这个样子了,你就不必多礼了。我想,当年发生的那些事,你并不清楚吧?”
看着韩先生一脸认真的样子,左逆也完全没有了心中的防备,反而是朝着韩先生靠近了几步,口气之中竟然有些抽泣,说道:“皇城被破之时,我还尚小,父亲战死,母亲被辱,都是老管家临死之前告诉我的,其中原委,也没有讲述地太明白,老管家叫...
“你那老管家也是忠心耿耿。”韩先生咳嗽着说道,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想要加快说话速度,怎奈淤血拥堵胸膛,有苦说不出。
韩先生支撑不住身体,倒在酥软的草坪上,但依旧说道:“当年你父亲惨遭奸细暗算,命丧皇城,这其中的细枝末节,大秦的兵衙里有详细的资料,你想要复仇,就必须进入兵衙,而进入兵衙,就必须使自己的修为强大起来。”
“谨遵殿下教诲!”左逆对着九皇子拜了两拜,眼睛里竟然噙满了泪水。
韩先生捂住胸口,脸色已经苍白至极,缓缓说道:“我之前暗藏在秦帝都中,想要寻找机会,刺*他们的圣皇,怎奈行踪败露,被监天司查到,我以命相搏,才赢得一线生机。但如今我也是到了强弩之末,很快就会归西,将来报仇雪恨,光复旧国的重任,就落在你头上了!”
“这是每个韩人的责任。”左逆一字一顿的说道,一腔热血好像就要喷涌出来似的。
韩先生看着左逆血脉喷张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说道:“想要成大事,一定要懂得隐忍,你想要查清当年事,就必须进入秦王朝的朝廷里,你不懂韬光养晦,终究还是要失败的。厚积薄发,才是正途哇。”
韩先生说着,竟再吐出一口鲜血,脸色已如白纸一般。
“多谢殿下指点。”左逆平复内心激动的心情,身形微躬着,这是他对九皇子的尊敬。
韩先生点点头,扫了一眼左逆,道:“你现在修为尚浅,凡事都得从长计议,只要大韩的血脉在,总会有希望的。”
韩先生说着,手掌一翻,一枚金黄色的药丸就出现在了左逆的眼中,而后韩先生手指一弹,这枚金黄色的药丸便落入了左逆的口中。
顿时,左逆便感觉一股暖流流淌在自己的四肢百骸,先是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左逆干涸的奇经八脉,后如滔滔江水,气通中贯,无数穴位都被激活,无不活跃起来汲取雨露。
左逆说不出来的舒服,不禁*了一声。
就像是轻盈的雨水打在青石板一般,在左逆的丹田处,清脆的声响接连而起。
在左逆的丹田里,竟然下起了一场真元雨。
只是瞬间,左逆的修为便踏入凝元上品。
“不错,是个可塑之才!”韩先生赞许了一声,双手一招,用仅剩不多的真元托起没有丝毫光彩的钩月剑,摆在了左逆的面前。
“之前你服下的丹药,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乃是皇室的秘藏,九转丹,据说此丹所蕴藏的能量,可以一直坚持到你突破那缥缈的九境。但想要完全炼化,只能是水磨工夫,日积月累。”韩先生解释说道。
当韩先生刚刚出现之时,左逆便感觉这剑眼熟,而今再看,回忆自然如泉涌。
“这是韩王的钩月剑?”左逆双手捧起钩月剑,竟然有些颤抖。
韩先生点头道:“正是,韩王为护最后尊严,最终战死,这柄钩月剑也被打碎了,我费了大力气才将其得以保全,但其真正的威能,仍旧只能发挥十之二三,若是能将其完全修复,日后对战大秦的圣皇,也是一件助力。”
“殿下大恩,无以为报!”左逆将钩月剑收入怀中,看着只剩下一口气的九皇子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韩先生喟然长叹,眼神之中已经有些迷离,断断续续地说着:“我能从监天司那里逃出来,已经算是幸运至极,又遇到你,更算是我九世修来的福分了,你虽得到钩月剑,但在你修为未成之时,万万不能将其拿出来,否则就会引来*身之祸。”
“我明白。”左逆重重地点头回应。
韩先生将九转丹与钩月剑交给左逆后,明显松了一口气,而后又从怀中拿出两枚青铜色的玉简,一并交到了左逆手中。
“好自修行,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韩先生说完最后一句话,真元一时接济不上,气血上涌头颅,瞳孔开始不断放大。
韩先生的身体倒在了草丛之中。
“殿下!”左逆知道发生了什么,撕心裂肺地吼出来。
左逆的怒吼传荡在无人的芦苇荡里,经久不散,就好像是韩先生的残魂,不愿离开这个世间。
还未复国,还未雪耻,身却先死。
但就算左逆如何嘶吼,也救不下韩先生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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