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假楚留香
楔子
江湖中人都知道楚留香,不知道楚留香的就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江湖人。
在经过了血海飘香、大沙漠、画眉鸟、借尸还魂这些事情之后,楚留香之名便已震动天下,他的英雄事迹更已在江湖中广为留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楚留香是侠盗。
当然也有人骂他是小偷,他的确偷,可是你不能不承认,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如此受人崇拜敬仰、又如此可爱的小偷了。
还有两件事,你也不能不承认--
楚留香的轻功独步武林,天下无双。
楚留香的偷技更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被偷的人往往连他的影子也没瞧见,精心密藏的东西却已不见了,谁也不知道楚留香是什么时候如何将它偷走的。
所以有人说,如果连楚留香都偷不到的东西,那么这世上也绝无第二个人能偷到。
如果这世上别人都偷不到的东西却被偷了,那么偷的这个人一定是楚留香。
在所有人心中,楚留香已成为一个机智、侠义、勇敢的化身,甚至已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甚至已不是一个人。
连神仙也做不到的事,他却做到了,连神也对付不了的人,最后也在他的面前倒下去!
这世上好像已无任何困难能够难得倒他,也无任何人是他楚留香对付不了的。
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他对自己都充满了信心和勇气,一个人只要还有信心和勇气,再大的困难也绝不会令他退缩半步!
可是这一次楚留香遇到的事情……
第一章 真假楚留香
“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句话是形容楚留香的。
江湖中人都知道楚留香,可是真正见过楚留香真面目的人却没有几个,有时候就算你见到了楚留香,也未必认得出他就是名动天下,老幼皆闻的盗帅楚留香!
因为楚留香是千变万化的。
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更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身份出现。
这甚至连他为数不多的几个好朋友胡铁花也不例外。
楚留香若不想让别人找到他,普天之下就绝没有任何人能够找到他。
可是现在有几个却非要找到他不可!
他们甚至已不惜一切代价,花费了大量的金钱,也要找到这个好像永远活在传说中的楚留香!
当然,他们也知道纵然如此,找到楚留香的希望也极其渺茫。
但就在这时,他们却突然得到了楚留香的消息--
“十月初七,香帅会住宿洛阳东郊风云客栈!”
十月初七,黄昏。
天地萧索,晚风中带着冬天里的寒意。
风云客栈孤立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门前杆上高高挂起的那串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摆,足足有两米多长的大红灯笼,里面灯火亮起,映得红纸上的字说不出的耀眼夺目。
每个灯笼上一个字,合起来就是--“热烈欢迎楚留香楚香帅楚大侠楚公子大驾光临!”
胖胖的张掌柜正站在灯笼下,张目远望。
为了迎接这位男人心中的表率,女人心中的白马王子,受万人瞩目的楚留香到来,他足足花了近半个月的工夫,用了不少的银子,将客栈里里外外都重新装修了一遍,还特地请来了洛阳城里最有名的五位厨师,甚至还重金聘来了醉月楼、粉红阁、相思院里最有名的几位美女来作陪。
客栈门外,车水马龙,黑压压的一大片,仿佛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全都聚集到风云客栈来了。
他们当然都是为了能够目睹一下香帅的风采而来,其中当然还有不少情蔻初开的少女,有的甚至为了能够第一眼看见楚留香而顶着寒风和张掌柜一样站在门外苦苦等候的。
楚留香的魅力,谁挡得了呢!
但天色渐渐晚了,楚留香却还没有来。
已经有人开始忍不住轻声抱怨了,这个抱怨的人立刻就遭到了周围的人的攻击:“你小子连这点耐心都没有,还想见楚香帅,干脆回家去抱老婆吧!”
这句话立刻就博得了满堂彩,里里外外的男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女人们也不禁轻掩朱唇,为之莞尔,整个本来还有点沉闷的风云客栈立刻就变成了欢笑的海洋,气氛也为之热烈起来。
刚才还抱怨的人此刻头已直低到脚跟,只恨不能像蚂蚁一样也钻到地缝里去。
谁知就在这时,突听门外的张掌柜喜极而呼:“来了来了!--楚留香楚香帅楚大侠楚公子来了!”
每个人的精神立刻为之一振,垂下去的头也立刻扬了起来,为了表示对楚留香的敬仰,每个人都不约而同争先恐后地冲到门外去恭候,就好像是臣子们在恭临圣驾一样。
楚留香若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就算半夜躺在床上只怕也难免要笑醒的。
苍茫灰暗的暮色里,一辆华丽的马车正朝这里疾奔而来。
飞奔的马蹄踏着静寂的大地,也像是踏在他们不平静的心上,每个人的都在“扑通扑通”的响,少女们的心响得更是厉害。
--楚留香终于来了。
--那个传说中的楚香帅终于来了!
--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长得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那么英俊潇洒,那么风采迷人?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让所有女人着迷?
马车终于在风云客栈前停下,这时大家的心却跳得更快,大家都期待着这位传奇人物赶快出现。
张掌柜早已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了上去,躬着腰,用两只肥肥的手小心翼翼地拉开了车厢的门。
过了半晌,车厢里才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白衣人慢慢地走出来,右手轻摇着一柄折扇,脸上带着微笑,道:“想不到来了这么多人,让大家久等了,在下实在对不住的很!”
这声音低沉而富吸引力,这的确是传说中楚留香的声音。
这白衣人身材颀长,衣衫整洁,他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可是任何人都看得出他这身衣服的材料和手工都是一流的,轻便而舒适。
这正是传说中楚留香最喜欢的穿着。
他的脸虽微显得瘦削,却是英俊的,又黑又浓的眉毛,明锐而深邃如大海般的眼睛,挺直的鼻子,薄而显得坚毅的嘴唇,微笑使得他的这张脸更能够打动少女的心扉。
这正是传说中楚留香的脸。
他正缓缓地走入客栈,走上了那条张掌柜特地为他而铺设的殷红的地毯,他的每一个步伐都是那么的沉稳,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优美潇洒,带着一种帝王般的高贵气质。
不错,这的的确确就是楚留香动作!
虽然大家还没有见到他那冠绝天下的轻功,但是现在这里每一个人都已经相信,他就是传说中楚留香楚香帅!
少女们面已红,耳已热,心里就像是有一头小鹿在横冲直撞,都想依偎到这位浊世佳公子身边,倒入他宽阔而温暖的怀里。
可惜男人们都抢在她们前面,簇拥着楚留香,香帅前香帅后的叫个不停,她们连一点插进去的机会也没有,虽然都恨不得一脚把这群可恶的男人们踢得远远的,但是在楚留香面前,谁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很轻很轻,她们当然早已知道楚留香是绝不喜欢粗手粗脚,恶声恶气的女人的。
她们都想证明自己是个很温柔的女人,都想让楚留香的目光注意到自己。
只可惜楚留香却只有一双眼睛。
楼下摆着一张黑潦得发亮的大圆桌,桌上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酒宴,楚留香已经入座,张掌柜重金聘来的几位美女正围在他的旁边,一个在为他倒酒,一个为他夹菜,另外一个不停的向他抛媚眼。
风云客栈很大,可是现在却再也找不出一张空闲的椅子,连过道上也站满了人。
每个人的目光都在看着楚留香,又是崇拜,又是羡慕,都在想自己要到哪一世才能过上楚留香这样神仙般的日子。
楚留香才一杯酒下肚,旁边已有一个锦衣人忍不住走上来,双手捧着一个锦盒,放到楚留香的面前,满脸堆笑,道:“这是在下一点小小的心意,还望香帅笑纳,只要香帅肯认我夏魁做朋友,我就心满意足了!”
笑面狼夏魁在江湖中也是一个颇有名气的人物,只不过是恶名。
这个人偷摸拐骗,奸淫掳掠,几乎什么歹毒的事情都干过,江湖中想*他为民除害的人也不知有多少,想不到今天却出现在这里。
他想结交楚留香的目的不言而喻,无非是想借楚留香的名头来保护自己,江湖中人都知道楚留香为了朋友是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的,他若是做了楚留香的朋友,就算还有人想要他的命,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大家都用厌恶的目光看着夏魁,都希望楚留香一把将桌上的锦盒摔得粉碎,再一个耳光重重掴到他脸上去。
夏魁已将那锦盒打开,里面也没有什么宝物,只有一大叠崭新的银票,最少也有十万两。
楚留香看了一眼,缓缓道:“很好,你已经是我楚留香的朋友了!”
夏魁脸上立刻露出喜色,周围的人却全都瞪大了眼睛,几乎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他们实在不能相信刚才那句话是从那个侠义无双、嫉恶如仇的楚香帅嘴里说出来的!
可是那句话的确是从楚留香嘴里说出来的!
一时之间,客栈里静得只剩下楚留香喝酒时发出来的声音。
人群中突然有个人叹了口气,大声道:“楚留香也没有什么好瞧的,也不比别人多一双眼睛少一个鼻子,大家还是赶快回家搂着老婆睡觉去吧!”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共鸣,眨眼之间,酒楼里已变得说不出的冷清起来,除了几个被“楚留香”三个字迷昏了头脑的痴人之外,所有的人都走了,少女们临走时都忍不住再回头看了楚留香一眼,目光中都充满了失望的表情。
这不是她们心目中的楚留香。
这不是大家想要的楚留香!
楚留香却还是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喝他的酒,吃他的菜,他既没有为这些人的到来而感到特别的高兴,所以也没有因为这些人的离开而感到特别的不快。
对于他来说,好像只要还有酒和美女,天底下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令他不愉快。
多情重义的楚留香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个人的呢?!
客栈外只听车辚马嘶声渐渐远远去,天地间立刻变得说不出的安静起来,想不到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又有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车辚马嘶声响起,朝着风云客栈这方向而来,而且显然来的绝不止一批人!
第一批人只有两个,两个人的年纪都已入了中年,一个面白微须,举止从容,虽然面上带着笑容,可是眼角顾盼之间却威棱四射,这种威严通常只有那种高高在上的人才有的。
另一个身强体壮,疾装劲服,一张脸黑如锅底,却是满面精悍之色,一双细小的眼睛里带着逼人的锋芒,这使得很少有人敢抬起头来正眼看他。
谁都看得出这两个人的来头一定不小,武功更是不弱。
楚留香却至始至终也没有看他们一眼,好像不管来的是什么人都和他无关,他都不在乎。
但这两个人从进来到坐下,两双刀锋般逼人的眼睛却一直盯在楚留香身上。
他们显然是来找楚留香的,却绝不是为了目睹一下楚香帅的风采,倒像是要找楚留香的麻烦。
江湖中想找楚留香麻烦的人有很多,真正敢找上门来的却没有几个。
只不过今天却似乎有点流年不利。
第一批人才坐下,第二批人就上门来了,走在前面的一个中年人锦衣重裘,腰阔十围,大拇指上戴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斑指,昂首挺胸,顾盼自雄,完全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他当然一点也不像是武功高手,但他身后跟着的四个人却真的全都是高手。
四个人的年纪并不大,一身白衣,步覆轻捷,神色冷峻,每个人的手都紧握着腰间的剑柄,似乎随时都在准备拔剑*人。
锦衣重裘的中年人已在刚才那两个人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四个佩剑的白衣人就笔直地站在他的身后,显然是他重金聘来的保镖。
接着第三批人也赶到了。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风云客栈门外,赶车的是个横眉怒目,铁塔一般的大汉,一步跨下车辕,走过去拉开了车门。
然后一个须发皆白,雍容华贵的老人和一个豆蔻年华,全身都裹在狐裘里的少女从车厢里下来。
这少女虽然娇美如花,面色却是苍白的,精神也显得十分不振,就好像是得了什么重病。
老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进客栈,目光中充满了慈祥和怜惜,却也带着一抹无可奈何的悲伤之色,只因他知道纵然花去他一生所有的财富,也挽不回他女儿的健康。
这三批人虽然不是同时而来,却显然是早就约好了的。
这老人一到,另外坐下去的三个人便纷纷站起,面白微须的中年人瞧了老人身边的少女一眼,道:“令媛的病还是一点起色也没有么?”
老人叹了一口气,沉重的摇摇头。
面白微须的中年人也不禁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锦衣重裘的中年人皱眉道:“既然病还没有好,雷兄就该让她好好呆在家里养病才对,怎么在这么冷的天也把她带出来,如果再弄出点什么不好来,岂不是雪上加霜!”
老人苦笑道:“已经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怕的?!现在我只希望在她的有生之年,能够完成她所有的心愿,这样我这个糟老头子就算进了棺材,也不会愧对她娘了!”
锦衣重裘的中年人叹息一声,道:“不知她还有什么心愿,说出来让我这个做叔叔的也尽尽心!”
老人道:“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愿,就是想见一见她心目中的大英雄外。”
锦衣重裘的中年人道:“那岂非是--”
说到这里,他目光有意无意瞧了楚留香一眼,只因他也知道在所有少女心中的大英雄,除了楚留香,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老人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道:“所以我才把她也带来了,不管怎么样,我总不能让她带着遗憾而去!”
楚留香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慢慢地喝酒吃菜,好像既没有看见他们,也没有听见他们说的话。
锦衣重裘的中年人忽然向身后的一名白衣剑客使了个眼色。
白衣剑客立刻会意,脚步轻轻一移,人已站在楚留香的面前,面无表情道:“我家主人想请阁下过去一叙!”
楚留香没有动,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白衣剑客沉声道:“在下再说一遍,我家主人想请阁下借步一叙!”
楚留香还是没有动身的意思。
他也不知是不耳朵聋了,竟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白衣剑客说的话。
白衣人盯着他,面上忽然发青,只见他右手腕轻轻一抖,剑光一闪间,一段雪亮的剑锋已架在楚留香的脖子上!
楚留香却面不改色,丝毫不为所动。
他似乎算准了白衣剑客这一剑是不会刺下去的。
白衣人持剑的手背已凸起青筋,就好像不是他用剑指着楚留香的脖子,倒像是楚留香用剑指着他的脖子。
楚留香一动也没有动,并没有出手。
“楚留香”三个字,本身就带着摧人心魄的威力!
任何只要知道面前的人是楚留香,都会难免紧张的。
白衣剑客声音都像已嘶哑:“你到底走不走?!”
楚留香终于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微笑着道:“你应该知道,任何人想要见我楚留香,都得自己过来!”
白衣剑客冷笑道:“我若是一定要你过去呢?”
楚留香笑了笑,淡淡道:“那你为何不试试看?!”
白衣剑客面上虽然带着冷笑,但瞳孔却忽然开始收缩,手中的剑竟似真的不敢刺下去。
须发皆白的老人突然道:“童铜!”
那个横眉怒目,铁塔一般的大汉大步而出,洪声道:“小人在。”
老人冷冷道:“给我*了喝酒的那个人!”
说到“*”字时,他的声音里竟真的充满了*气。
童铜道:“小人遵命。”
锦衣重裘的中年人忍不住道:“雷兄真的要*了他?”
老人道:“他若真是楚留香,他就死不了,他若不是楚留香,欺骗了我们就更该死!”
白衣剑客已飘身而退。
童铜已大步朝着楚留香走过来,每走一步都发出重重的“扑”的一声响,这大汉一身的功力显然不凡。
一直声色不动的楚留香这次竟变了变颜色,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胆敢向我出手?!”
童铜根本没有回答他说的话,牛铃般的眼睛瞪着楚留香,这的确是*人的目光。
只听大喝一声,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已带着劲风朝着楚留香挥了过来!
谁知就在这时,楚留香竟已离座而起,一只手抓起桌上的那个放着十万两银票的锦盒,箭一般朝着客栈外窜去。
以楚留香的武功,天下任何高手都不会令他畏惧。
但现在他却像是不敢和这硬功超强的莽汉交手。
童铜不等招式用老,猛地拧腰转身,左足斜斜一脚踢了出去,轻功卓绝的楚留香竟无法避开,被童扫中了双腿,痛嚎一声,摔倒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童铜神色中露出惊讶之色,显然未想到自己一招不到就将名震天下的楚香帅打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别的人脸色也都变了!
面白微须的中年人盯着他,厉声道:“你不是楚留香!”
——楚留香绝不可能一招之间就被人击倒的!
刚才还神态潇洒的“楚留香”,此刻已变得说不出的狼狈,竟跪在地上,一边流眼泪,一边不停地向他们作揖求饶:“大爷们饶命,小人不是楚留香,小人只是一个下三滥,想借楚香帅的名头在这里骗一点钱花!”
锦衣重裘的中年人变色道:“好小子,竟骗人骗到我们头上来了--来人啊,给我*了他!”
刚才被这个假楚留香迫得狼狈而退的那个白衣剑客,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人已抢先冲出,手中的剑又已出鞘,闪电般刺向假楚留香的咽喉!
这次他的出手快、准、狠,绝不留情!
假楚留香脸已发绿,人已发软,竟似被这一剑吓傻了,又似乎根本无力躲避,只有跪在那里等死。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刚才那些好像已被“楚留香”三个字迷昏了头脑的人当中,突然有一个身材颀长的蓝衫人神龙般掠起,速度竟比闪电还快,而身法之曼妙轻灵,普天之下也无人能及!
须发皆白的老人眼中忽然一亮!
白衣剑客那一剑还未刺下,突然发现眼前一条蓝影闪过,然后地上的那个假楚留香就好像被一只大鸟给叼走,而客栈门口却忽然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正是假的楚留香,而另一个却是三十岁左右的蓝衫人。
他的神态悠闲而安静,没有丝毫特别的地方,但白衣剑客忽然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东西正在撞击他的心灵。
他的脸上也不比别人多一双眼睛少一个鼻子,可是却永远带着微笑,多年前他就已经懂得真挚的微笑远比锋利的剑更能打动人心,他本来平凡的脸也似因他那独特的微笑而变得充满了一种说不出却令谁也无法抗拒的魅力。
他的眼睛深邃如大海,充满了智慧和了解,看着你的时候,你心里就会情不自禁的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让你觉得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可以对他放心和信任,因为他永远都是站在你这一边,永远也不会令你失望的。
--这个人是谁?他怎会有如此巨大的魅力?!
蓝衫人用手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假楚留香的肩膀,笑容温和而平静,道:“你走吧。”
假楚留香也想走,眼睛却看着已冲上来的四个白衣剑客和那个铁塔般粗壮的童铜。
他走不了。
只听锦衣重裘的中年人用一双明锐的眼睛仔细打量了蓝衫人一眼,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让他走?!”
蓝衫人忍不住用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半晌才道:“就凭‘楚留香’三个字,不知行不行?”
这摸鼻子的动作,正是楚留香标志性的动作。
他的声音低沉而和缓,却也带着说不出的魅力。
莫非他才真是传说中名动天下的楚香帅?!
锦衣重裘的中年人却还是不信,忽然向那四个白衣剑客扭头示意。
四个白衣剑客立刻身形掠起,四柄寒光四射的利剑已同时刺向楚留香,速度之快,配合之巧,出手之准,都已超乎常人的想象!
但楚留香却本是非常之人!
楚留香突地腾身一跃而起,就像是翱翔在九天白云之下的苍鹰般,从四个人的头顶上飞掠而过。
就在这时,垂手静立的童铜突然向空中的楚留香扑了上来,竟不顾一切的用自己魁伟坚硬身躯狠狠地撞向楚留香。
楚留香也许并不是闪不开这一撞,可是他并没有闪。
他的一只手忽然伸出去。
谁也没有看清他手的动作,只看见童铜身体刚跃起,又落下,石像一般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竟像是在那刹那间的功夫里被楚留香点住了穴道!
须发皆白的老人不禁轻轻叹息一声,道:“好一招兰花拂穴手,普天之下能将这一招兰花拂穴手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的人,除了楚香帅,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那个劲衣疾服,面如锅底的中年人一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此刻突然一掠而起,沉声道:“我来试试看!”
他人掠起的时候,一双黝黑的大手中已多了一对判官笔,只见漫天的笔影疾风暴雨一般向楚留香袭来,竟将楚留香全身上下每一个穴道都笼罩在他这一双判官笔之下!
但楚留香的身子竟比水中的鱼还要滑溜、灵活。
眨眼之间,这面如锅底的中年人二十招已过,楚留香还是从容不迫,应付自如。
只见他的飘逸的身影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前,一会儿后,看得别人眼睛都花了,他却始终也没有还手,忽然微笑道:“普天之下,能将一双判官笔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的人,莫非是震威镖局副总镖头、人称‘铁判官’的宋悍宋大侠?”
面如锅底的中年人霍然住手,居然向楚留香抱了抱拳,道:“香帅果然好眼力!”
他已看出自己绝非楚留香的对手,楚留香一直没有还手,现在又一语道破了他的身份,他自也不能不识好歹,再像个无赖一样纠缠下去。
只听须发皆白的老人笑道:“岂止是好眼力,就凭香帅这份来去自如的身手,普天之下又有谁及得上!”
楚留香含笑道:“想不到赫赫有名的华玉轩主人雷老爷子也来了,在下真是荣幸得很。”
他转目看了看旁边一位面白微须,满面威严的中年人,拱手道:“这位莫非是震威镖局的万总镖头?!”
这面白微须的中年人也笑着拱手,道:“在下正是万里寒,久仰香帅大名,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
楚留香道:“不敢不敢。”
他又看了看一边的锦衣重裘的中年人,道:“能和三位鼎鼎大名的人物同桌而坐的,自然也不是无名的人,不知阁下是--”
锦衣重裘的中年人脸色已有些不好看了。
楚留香别的人都认识,却唯独不认识他,这岂不是存心要薄他的面子。
万里寒忽然笑了笑,道:“香帅不认得他倒也不奇怪,只因香帅一直在江南中原一带走动,而他却是常住关外,而且深居简出,很少在江湖中走动的!”
楚留香目光一动,微笑道:“这就难怪我刚才有些眼生了,莫非阁下就是关东落日马场主人马大老板?据闻,马大老板家中有三十六美人,个个国色天香,艳丽动人,实在令人不胜羡慕,不知马大老板为何不在温柔乡中纳福,竟也到这里来?”
马大老板脸色这才好看一些,勉强笑了笑,叹道:“这要说来,话可就长了!”
华玉轩主人雷老爷子、震威镖局两位总镖头万里寒和宋悍、关东落日马场主人马大老板,这四个人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这次竟不惜拔山涉水,千里而来,其中当然不会没有原因的。
门外的假楚留香正要乘这时没有人注意到他偷偷溜走,但忽然人影一闪,真的楚留香已经站在他面前。
楚留香背后也长着眼睛的!
这人的脸又已发绿,腿也发软,嘎声道:“你你……你说过……要放我走的……难道……堂堂楚香帅说的话也不算数?”
楚留香说的话当然算数,他本中一诺千金的人。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还忘了告诉你一句话。”
这人壮着胆子问道:“什么话?”
楚留香道:“你可以冒充任何人,但今后却最好莫要再冒充楚留香了--因为任何冒充楚留香的人都随时会短命的。”
这人不禁抽了口冷气,小心翼翼的道:“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楚留香点了点头。
这人立刻就敞开飞毛腿跑了。
马大老板皱了皱眉,道:“你这样的小人,楚香帅为何不一刀*了算了,难道还要他再去骗人么?!”
楚留香笑了笑,淡淡道:“他虽然骗了别人的钱,但也不能算什么大恶,我们总应该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万里寒忍不住叹道:“香帅实不愧为古今第一仁侠!”
楚留香道:“几位不远千里而来找在下,不知有何要事?”
万里寒面色忽然变得严肃,目光凝视着楚留香,沉声道:“香帅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我们为何来找香帅?”
楚留香只有用手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愿闻其详。”
万里寒道:“一个月前,由我们震威镖局保的一百万两镖银在途经潼关时,竟被一个人单枪匹马的给劫走了,香帅难道一点也没有听闻?”
楚留香摇摇头,缓缓道:“以万总镖头的百步神拳和宋大侠的七十二路点穴手,普天之下竟有人能单枪匹马的从你们手中将镖夺走,看来这个人的本事倒真不小!”
万里寒道:“老实说,这个人的本事的确很大,只不过——”
他语锋一转,接着道:“他能够将镖银如此轻易的劫走,倒不是因为他的本事太大,而是因为我们根本就未想到他会来夺我们的镖,根本就没有对他提防!”
楚留香皱眉道:“莫非你们本就认得这个人?”
万里寒道:“不但认得,而且信任,就因为我们对他太信任了,所以才会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否则以我们几十年来的走镖经验,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让人将镖劫走!”
楚留香道:“江湖中能令你们如此信任的人,当然绝不会是没有来头的人。”
万里寒道:“他的确很有名。”
楚留香笑了笑,道:“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万里寒一字字道:“楚留香!”
能令天下人都信任的人,除了楚留香,的确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楚留香好像怔住了。
万里寒又道:“那个人自称自己是楚留香,并且要请我们喝一杯水酒,江湖中人都以能交到楚留香这样的朋友为荣,大家唯恐巴结还来不及,又怎会拒绝楚香帅的邀请呢,除非这个人的脑袋有毛病!”
——他们的脑袋当然都没有毛病。
宋悍接着道:“以楚香帅的为人,我们自然绝不会想到香帅会对我们有什么歹心,更不会想到他竟在酒里下了迷药,等我们一个个晕过去再醒来之时,一百万两镖银已不见了!”
——这就是他们失镖的经过。
楚留香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皱眉道:“那个人说他是楚留香,你们也相信?”
万里寒道:“我们本来也不信的,后来却不能不信。”
楚留香道:“哦?!”
万里寒道:“我们虽然也从未见过香帅的真面目,也无法从面目上认出楚香帅,但我们也听过‘楚香帅的轻功,天下无双’这句话,而那个人的轻功之高,实在骇人听闻,除了楚香帅,我们实在想不出江湖中还有谁能有这样的轻功!”
楚留香道:“所以你们才会相信他就是我?!”
万里寒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但就在我们发现镖银被劫的那一刻,我们才知道那人绝不会是侠义无双的楚香帅的!”
楚留香道:“哦?!”
万里寒道:“江湖中谁人不知,盗帅楚留香一向是劫富济贫,就算是偷也绝不会是为了自己,所取之财也都是奸商恶贾的不义之财,又怎会去打那一百万两拿去赈灾用的官银的主意!”
楚留香沉吟不语。
万里寒道:“那个人既然敢冒楚香帅之名行此恶事,只怕多半是冲着香帅你来的,所以之后我们就千方百计的打听楚香帅的下落,就是为了告诉香帅这件事,也好让香帅早有提防。”
楚留香笑了笑道:“多谢关心。”
万里寒轻咳了两声,道:“另外我们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香帅……”
楚留香道:“请说。”
万里寒道:“我们虽然知道这件事绝非香帅所为,但我们还是想请香帅帮忙查找这一百万两镖银的下落——普天之下,若还有一个人能够找出这一百万两镖银,这人一定非香帅莫属!”
这虽是一句夸人的话,也是一句麻烦的话。
这句话一说出口,楚留香就知道自己非帮他这个忙不可了。
楚留香是从来不会让别人失望的。
何况这笔银子还是赈灾银,楚留香要找的不是银子,而是许许多多面黄肌瘦灾民的命!
楚留香转目看着雷老爷子,道:“江湖中以华玉轩奇珍异宝最多,这次莫非也丢失了什么宝物?”
雷老爷子道:“只丢了一件。”
楚留香道:“是什么?”
雷老爷子道:“红玉飞龙。”
红玉飞龙当然就是那丢失宝物的名字。
楚留香虽然并未亲眼见过,却也知道它的价值不菲,绝不在震威镖局的那一百万两镖银之下!
楚留香皱眉道:“莫非偷窃之人,也是打着我的名字行窃的?”
雷老爷子没有否认,道:“红玉飞龙一直放在我的密室的宝箱之中,若不是我本人,任何人都难以越进密室半步,但那天晚上当我再次走进密室时,宝箱里的红玉飞龙却已不翼而飞,只有一张纸条。”
楚留香道:“纸上写着什么?”
——“红玉飞龙我拿走了,楚留香敬上。”
这就是纸上写的字。
雷老爷子道:“能够无声无息进入我的密室,再打开宝箱偷走红玉飞龙的人,除了楚香帅,这世上还有何人?!但我却相信偷盗之人绝非香帅!只因我知道自从香帅拥有了白玉美人之后,世上再无任何宝物能入得了香帅之眼。”
他目光无比怜爱的看着身旁的少女,接着道:“我来找香帅,只是为了帮我女儿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客栈里华灯初上,明亮的灯光照着须发皆白的雷老爷子旁边那个全身裹在狐裘里的豆少女的脸。
她的头虽然低垂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不时的瞟着楚留香,又垂下睫毛,似乎不敢多看,轻轻咬着嘴唇,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一抹红晕,看起来更是楚楚动人。
雷老爷子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慈爱之意,温声道:“婷儿,你不是要见见楚香帅么,现在名震天下的楚香帅就在你面前,你为何不多看看他?”
少女的脸更红,再也不敢将头抬起来。
楚留香刚才在旁边也听得他们说这少女身患重病,他心里不禁一阵叹息,猛将白头,红颜薄命,这本就是令人惋惜的事。
他缓缓道:“在下在江湖中也知道几位名医,雷老爷子为何不带着令媛媛去试一试?”
雷老爷子摇头叹道:“没有用的,连江湖中素有‘华佗再生,扁鹊再世’之称的徐神医徐天禄也束手无策,再试也只是……”
他说到这里,声音竟也哽咽。
少女紧咬着苍白的嘴唇,如花的面容上也渐渐有了一层阴暗的表情。
她还如此年青,生命却似已到了尽头……
楚留香终于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问道:“难道普天之下,真的再没有一种药物能治好令媛的病?”
雷老爷子沉默着,欲言又止。
楚留香正色道:“雷老爷子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在下能做得到的,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雷老爷子叹了口气,道:“若想要救我女儿的命,也并不是全无办法,只是……只是……”
楚留香道:“只是什么?”
雷老爷子额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黯然道:“算了,不说也罢……香帅固然侠义,我又怎能让香帅为了我女儿而去冒生命之险!”
楚留香道:“但说说又有何妨。”
雷老爷子沉默半晌,才道:“普天之下,只有一种药能治好我女儿的病,只不过这药却是用再多金钱也买不到的,否则我雷天雄纵使倾家荡产,也绝不会忍心让自己的女儿这么早就……”
楚留香沉吟着,问道:“不知是什么药?”
雷老爷子缓缓道:“碧玉丹。”
楚留香不禁动容,道:“碧玉丹?!”
雷老爷子点点头,神色更沉重,道:“香帅想必知道,这碧玉丹向来只有碧玉宫的人才有,而碧玉宫乃是武林三大禁地之一,莫说极少有人能够找得到那里去,就算能找到那里去,碧玉宫的人个个武功诡异高强,深不可测,这人一进去也祸福难料,生死难保,这一辈子再也休想出来!”
马大老板忽然笑道:“若说天下还有一个人能够从碧玉宫活着出来,这个人一定非楚香帅莫属!”
楚留香也笑了笑,看着他道:“不知马大老板找我又是所为何事?莫非也丢了什么东西?”
马大老板笑容立刻变得尴尬,支吾道:“我……我……嘿嘿,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看他这个表情,瞎子也知道他是有事而来。
楚留香又笑了笑,道:“不管是什么事,马大老板都请直说无妨。”
马大老板干咳了一声,勉强笑道:“当然,这件事也许并不是楚香帅所为,只不过,香帅之才,冠绝天下,香帅之名,天下皆闻,香帅之武功自无须多说,香帅之雅,纵然男人当中还有不知道的,女人们也绝不会不知道的。”
楚留香正在微笑的静静听着。
马大老板瞧了他的脸色一眼,这才接着道:“其实我家里也没有丢什么东西,只是……只是丢了一个女人……有人说她是被楚香帅给勾引走的,这个我自然是不信的,因为以楚香帅的魅力,又何需自己去勾引女人呢,一向只有女人来勾引香帅的。”
这句话虽令楚留香哭笑不得,却是实话。
天下间的女人好像只要见到楚留香,立刻就会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所以天底下的男人虽然都崇拜楚留香,却也暗暗的恨他,谁都生怕自己的老婆一不小心就跟着楚留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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