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他说他恨我 却替我受了滚滚天雷 又渡了剔骨之痛到自己身上

(完结)他说他恨我 却替我受了滚滚天雷 又渡了剔骨之痛到自己身上

首页角色扮演尘世妖仙手游更新时间:2024-04-29

上神剔我仙骨时,血溅了他一身。

不过疼得半死不活的人不是我,却是上神他自己。

他说他恨我恨得如蚁蚀骨,要亲手剔了我的骨才好过些,便找天帝接了这腌臜血腥的差事。

可他却是替我受了滚滚天雷,又渡了这剔骨之痛到自己身上,上神当真是糊涂得很。

1

「死人真的就比活人更难忘吗?」

序清上神又来问我这无趣的问题,我瘫在地上头都不想歪一下,便也没正眼瞧他。

纵然我再怎么麻木,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气已经烧起来了。

他一双大手将我整个人扶正,逼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抒和,他已经死了你懂不懂?死了就是再也不回来了,他甚至连转世都不会有,你又何苦这样糟践自己呢?」

我早已悲极痛极,没有力气再与他辩驳,可他却偏要来蹂躏我的伤口。

眼泪终究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哑着声音,

「师父,您就忘了抒和吧,抒和配不上您的爱。」

纵使我脸皮再厚,也无颜面对他了。

他又是不忍心地将我揽入怀中,温声道,「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混账话。」

「可是抒和,纵使爱一个人不分对错,也总要分先来后到,明明是我比许则先来到你身边的不是吗?」

我脑子乱得很,千头万绪早已理不清了。

「师父,你回去吧,徒儿想自己待会儿。」

他温热的指腹擦去我脸上的泪痕,又为我捋好额前的发丝。

「我晚点再来看你。」

世上再也找不到师父这般好的神仙,可如今我们早已回不去了。

他对我越是好,我便越是愧疚。

望着他的背影,我突然鬼使神差地开口,「师父,我与她有几分相似?」

他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我,眼尾微红,声音有些颤抖,「抒和,别这样对我好吗?」

「师父,天地一瞬而千变万化,你如何知道她一定会信守承诺呢?」

*人诛心。

我何必要说这些呢?

序清是失魂落魄地离开我这一片狼藉的地方的,我从未见过他如此。

我听见他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便是想起来了,也不可能了吗?」

2

从凡间回来一趟,我整个人颓唐得不成样子。

可我并非向来如此。

若不是师父,我今日绝不会为人称一声抒和神君。

只是如今我不得不想,我所得的这一切,师父本意究竟是给我的,还是给她的?

我原不过是一株仙草罢了,天资愚钝,在土里待了七百年才化得仙身。

我刚得仙身之时,序清上神便早已来等着我了。

「今日不是来给你浇水的,是来贺你修得仙身。」

眉目温柔,如沐春风。

自从三百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我这株草时,便常来给我浇水,捉虫子,从不怠慢。

但我那时没有仙身,说不了话,还没办法感谢他。

我跪在他身前,「抒和谢上神三百年来的栽培。」

他却是连忙笑着将我扶起来,「不必如此。」

我这株草生得偏僻,周围没有一个玩伴,还要日日担心别被哪位仙人一脚踩死或是被哪只仙鹤啄了去。

四百年的斗转星移,没有人注视过我。

直到他来了,蹲下来极温柔地看着我,像是发现了丢失多年的珍物一般,「日后我常来看你可好?」

上神就这样恩赐了我三百年。

「你叫抒和是吗?」

「是。」

他眼睛里似有泪光,远处星河也不过如此。

许是勤勤恳恳浇了三百年水,终于得见我修得仙身,心中感慨吧。

「可愿做我的徒弟,我教你仙术可好?若是不愿,便也顺你的心意。」

哪有不愿的道理呢?

我刚得了仙身的那几年,并不懂得惜命。总爱与一些比我功力高,非全力以赴不可的妖兽打斗。

虽说总是险胜,但也次次被打得不成样子。

师父每每为我疗伤之时都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我每胜一次,功力便也增进一次。

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是丢了命又当如何?

天帝气得数落师父,「你既是收她为徒,就当好好管教,怎能由着她?她胡闹你也胡闹!」

师父从未拦过我,我若要去便去罢了。

他告诉我不用管旁人的话,反正他都会护着我的。

不过只有一条,去哪要知会他一声,免得他收尸都不知道去哪给我收尸。

其实上神来捡过我的命,只此一次,因为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找妖兽赌命了。

那时我欲去幽尘谷除掉妖兽苍狼,免得它再造孽。

但终究不敌,它要剖了我的心来吃。

那时我才想到,我若是死了,师父会难过吗?

我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师父却来了。

寒光凛冽,不过三剑而已。

他将我轻轻抱起,恍惚之中似是有什么凉凉的水滴到了我的脸上。

我当时不懂,为何将死之时会想到师父会不会难过?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或许在那时的我心里,师父便已是我在这世上的牵绊了。

师父要我去哪都知会他一声,并非好给我收尸,

他每次都在暗中看着我,只是我竟从未发觉。

他尊重我的选择,只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来救我的命。

我既知师父不会放任我不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定会来救我,又如何能够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以命与妖兽相搏?

再者,我如此任性,即便师父不在乎旁人怎样说他,我也不愿旁人再说他半点不是了。

「抒和,如果神连让身边人安心都做不到的话,那岂不是更辜负了信徒的虔诚?」

师父教我行事要稳重,三思而后行,切不可莽撞。

自那以后我都记下了,也如是做了。

3

神比神可真是气死神啊。

序清不过大我两百岁,我不但得称他一声上神,还要唤他一声师父。

师父年纪轻轻就功力非凡,连天帝都敬他几分,而我却是修得仙身就花了整整七百年。

师父常叫我不必过多礼数,不必每日师父师父地喊,显得他老。

也不知是真的如此,还是觉得收了我这么个笨徒弟嫌丢人。

不叫师父叫什么?我突然似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直呼其名怎么样?

「序清?」

我师父已经三天没打我了。

「我在,何事?」

眼波粼粼,动人心魂。

神仙如此还有什么烦恼,何必找我这么个徒弟给自己添堵?

别看上神在别的神仙面前有模有样的,其实也不过是个年岁不大的贪玩神仙罢了。

师父总是打扰我练功上进。

他叫我抄天书奇经,我便坐在石凳上认认真真地抄。

可没一会儿,他便跑过来把我的书卷纸笔收起来。

「天帝老儿说不用我去讨伐穷奇了,叫太子殿下去了。为师现在领你去凡间玩一玩,快不要学了,把脑子学坏了。」

「可是师父……你不是说今天晚饭前必须抄好给你吗?」

「哎呀我的好徒儿,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你不能天天待在殿里,为师要带你下凡历练历练,定会大有进步的。」

我怀疑他只是想让我陪他下凡玩一玩罢了。

果然……

他说的历练就是我们一手抓着一根糖葫芦,一手拎着一包桂花酥,身上还背着一壶桃花酒。

我总觉得师父耽误我的时间,忽悠我出去玩,半点东西都没学到。

可天庭里的神仙们都说我进步神速,他们见到我都是眉眼盈盈的,「你师父将你教得很好。」

一直以来,我只知道要勤加修炼,早日随师父去讨伐妖魔。

可虽说我已七百余岁,其实很多方面还不如人间七岁稚童。

师父对我,或许真的是煞费苦心。

4

若不是师父,我也不会两百年就做了神君。

天帝封我为神君那日,师父去北冥海斩*蛟龙了。

我哪里等得及师父回来再告诉他,受封朝服都没换就御剑去了北冥海。

我带了一壶从人间捎来的屠苏酒,师父那酒鬼定然喜欢。

天地苍茫,唯我一袭红衣如火如霞地盛开。

刚到海边便看见师父飞身去往海浪之上,将那蛟龙一剑封喉。

「来报喜了?」序清接过我的帕子,擦拭脸上的血迹。

「师父怎么知道?」

「你穿红色很好看。」

我果然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但凡不是瞎子都知道我受封了。

「抒和,帮我看看脸上还有没有血?」

师父弯腰把脸伸到我面前,我红着脸仔细端详了一番。

「师父,脖子。」

他却是把手帕递给我,「帮我一下。」

我刚碰到他的脖子他便喊疼,「嘶——徒儿你是不是想要你师父的小命作贺礼?」

蛟龙战师父,应当伤不了他半分才是。

「师父,这好像不是蛟龙的血,是你自己的……」

「啊?老了老了,不中用啦,斩只蛟龙都不利索了。」

师父你说这话有没有想过你那似是半身不遂的徒儿的感受?

他却又不知什么时候眼尖看见了我带来的屠苏酒,「好哇你!下凡居然都不叫我?是不是长大了嫌弃我了?」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我这不靠谱的师父的话,他倒拉着我下凡去了,全然将向天帝复命的事忘在脑后。

他说人间除夕,万家灯火,热闹非凡,是最不该错过的。

「带你去个地方。」

序清从袖口掏出一个珠子,那是他从蛟龙那取来的眼泪,若不是为了这滴眼泪,他绝不会受伤。而他之所以要取这滴泪,不过是传说佩蛟龙之泪,可以千岁无忧罢了。

他将珠子交给一个老妇人,「婆婆,麻烦您帮我把它做成一根簪子吧。」

婆…婆?

「师父你比人家大了怕有千岁,还叫人家婆婆。」我轻声嘀咕却被他听个正着。

「她若是知道我的年岁,会吓到吧?」

阿婆的手艺娴熟,簪子做得又快又好。

「抒和,这是贺礼哦。」

那日长街灯火阑珊,师父在阿婆的摊子前,极认真地为我戴上了那根发簪。

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些动人心弦的时刻,让人记得好多年。

「抒和,知道人间的祭神仪式吗?」

不知何时人潮变得有些拥挤,我并未听清他说些什么。

师父弯腰凑在我耳边又大声说了一遍,「祭神,是不是新鲜事儿?」

不料他被谁挤了一下,一个没站稳恰好吻到我的耳垂。

他忙掏出帕子手忙脚乱地擦我的耳朵,「罪过罪过……」

华灯初上,灯火阑珊,神明在亲吻他的新娘。

……

若是果真如此就好了,偏偏往事不可追。

「师父,我们真的要去看祭神吗?」

「对呀,你难道不想知道凡人是怎么拜神的吗?」

我和上神顺着人潮走去,远处是一座高大的神像。

人们围着篝火跳舞,我与师父也加入其中。

我祭我自己?

「师父,这祭的是哪个神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凡人心里的神吧。」

也不知道跳了多久,人群安静下来,全都朝神像跪下。

「师父,这是在做什么?」

「他们在祈祷,告诉神自己的愿望。」

他倒是很入乡随俗,都已经跪下来了,我只好也跟着跪下。

「你说神听见了我的愿望吗?」

我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便说听见了吧。

序清笑着叹了口气,「我猜没有。」

「那你说大点声?」我探头探脑脑地侧过身子望着他。

他却是转过身来面向我,「抒和神君,佑我与抒和岁岁年年,告诉我抒和她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神听见并回应了他的愿望。

5

许是师父以身作则教得好,又许是我跟着师父好的不学,把师父的不靠谱全学了去。

序清又极惯着我,天上人间,便是阎王殿的什么好东西他都要寻来给我。

旁人都说师父一颗心就长在我身上了,可他听着非但不觉得不好意思,还开心得很。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序清一颗心就长在你身上了。」

因是如此,我早已与当初不知世事的抒和判若两人,比师父还要不靠谱。

不过是长得妖艳了些,又总喜欢招惹几个仙子,这不正经的名声就传到了四海八荒去。

「你心里除了我还装着花神,水神,雀仙儿……哪有功夫管我这个老·不·死的死活啊?」

序清自言自语地嘀咕着,看都不看我一眼。

手中那根草被他一截一截地揪断,颇有些*草儆抒和的意思。

天帝也笑着打趣我,「你啊你,早晚有一天要渡情劫惹得你八百年不敢再谈情说爱。」

一语成谶。

知道我要去凡间渡情劫那时,序清恨不得把阎罗殿给掀个底朝天,说是要把那生死簿找出来,将

我在人间那一世的名字给划掉。

啊?想我死就直说。

我坐在他腿上,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凑到他耳边,「上神可是吃醋了?」

神仙若想有所突破,不渡个劫是万万不行的,总要遭了些难和罪才能有所进步。

我渡情劫也不一定非得是与谁人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情,说不定是孤独终老呢?

我当时是这样安慰序清的。

我记得我还说,就算是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情,回了天庭便全然忘了人间的事,师父你又何必担心呢?

此去定然信守承诺,归来时决不负他。

这是我对他的诺言,上神最终饶是有千般不愿也不能拦着我渡劫,因为他知道我绝不可能甘心此生神力仅至于此。

可我终究还是负了他。

6

我在凡间那一世,*竟也是捉妖逮鬼的活,真是无趣极了。

坊间传闻青丘跑出了一只狐妖,那妖专门魅惑些不争气的男子,掏了他们的心来吃。

不过半月,已有六个村庄遭了狐妖之祸。

我既是捕妖师,竟容狐妖作乱至今,每每想起便夜不能寐。

若不是为了追赶那狐妖,我也不至于终日在秋风细雨中赶路,夜宿破庙,或许本来还能赏一赏这秋光潋滟 。

我向来不信神仙,只信自己这一身武力,便无法无天地窝在神像腿上睡觉。

夜深之时,破庙里来了一未剃度却手持佛珠的人。

这位公子面色苍白,没有什么血气,好似大病一场,真怕那寒风一下子就索了他的命。

可我却是色迷了心窍,这公子长得可真是俊俏哇,只可惜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我就在这神像腿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却半点未察觉这庙里竟还有一个人。

这糟糕的警惕心真叫人头疼。

啧啧啧……

眉眼不似险峭群山,也不似春风桃花,倒是像初春暮冬的风,温柔又不失凌厉。

我撑着脑袋看他,等着他什么时候发现我,越看心里越喜欢。

他一直没有发现我,倒是静静打坐,闭目养神。

我决心要逗逗他,没有一点防备地往地上一跳,惊起一地灰尘。

他倒没有吓一跳,只是被灰尘呛得咳嗽,半晌都没缓过来。

我确实看出来他脸色不好,身子弱,可我没想到他竟这么娇弱。

毕竟是对不住人家,我取来我带的水,「喝点吧。」

「无妨。」

你说无妨那便无妨吧。

我终究是没忍住,「公子这是要出家?」

「嗯。」

哎呀呀,可惜了。

「公子叫什么名字?我叫唐潇潇。」

「许则。」

没意思,这人怎么问一句说一句?我很烦人吗?算了,我刚把人家呛得半死,这会儿又一直打扰人家,还是走吧。

我正欲走,他却开口了,「姑娘你要在此夜宿?」

「对呀。」

只见他收拾起了行李,一副急着走的样子。

「公子,我宿在这给你带来什么困扰了吗?」我一头雾水,实在是看不懂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却脸涨得通红,「不是的,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同处一室。我不知姑娘在此夜宿,是我给你带来了困扰才是。」

我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许公子不必在意这些。」

我又是玩性大发想要逗逗他,「公子可知狐妖剜心,夜已深了,你一个人出去就不怕吗?」

他没说话,只是苦涩地笑了一下。

我也不再逗他了,可不想在他心里留下什么坏印象,我可是个正儿八经的捕妖师。

「许公子,你今夜就宿在此处,不要走动才是。」

看他尊神敬佛的样子,我也不好再当着他的面睡神像腿上,便转到神像背后靠着。

夜深露重,时不时有些风吹进来,叫人冷得有些发抖。

夜里我冷醒了便睡不着,手脚冰凉,还是去生把篝火的好。

我还得留一副好身体收了那狐妖,可不能现在就冻死了,也不知道许则那弱身板怎么捱得住的,竟一点动静也没有。

总不能是冻死了吧?

7

我心里正嘀咕着许则好定力,却发现他人已不见了。

若不是嗅到了一丝浅薄的妖气,行李也未带走,我当真以为他是去别处歇息了。

真是罪过,竟然让妖精从我眼皮子底下将人拐走了。

这妖精也是糊涂,许则这病殃殃的样子,吃下去她也不怕坏了肚子。

我提了鞭子就循着微弱的妖气追了上去,许则可千万不能有事,否则我今生都要在愧疚中度过。

捕妖捉鬼这么长时间,我最怕的就是我明明可以救下那些无辜的人却没有救下。

今夜的月亮还算清亮,密林里多少能漏下一点碎光。

看路并不十分清晰,只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儿,刺得我胃里难受,又猛然心惊。

走近才发现一樵夫被掏了心,原来是吃了新鲜的人心,我说怎么将妖气掩去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许则迷晕带走。

心里一紧我便加快了脚步,见到那妖时却未见许则。

「人呢?」

「吃了。」

这妖轻描淡写两个字,手指勾着头发玩。

看得我便是一肚子火,一鞭子甩过去传来炸雷般的声响。

这妖修为并不低,只是功力迟迟没有突破,却没有耐心静下来修炼,倒是听了谣传以为每日食一颗人心功力便可增长。

我与她打斗许久,鼻青脸肿地都好不到哪去,尤其是她。

「你到底把人弄哪去了?」

我上气不接下气,再打下去我也遭不住了。

「你若是为那公子而来,可以停手了,我早已将他放了,一心求死的人我才不吃。」

一心求死?

我还没反应过来,正疼得直不起腰,她便趁人之危要一爪夺了我的命。

可许则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将我扑倒,替我挨了一爪。

那妖刚发了一个狠劲儿现在已经筋疲力尽了,我使全力甩出鞭子锁住了她的喉,正要发力却被打断了。

青丘来人了。

「姑娘,可否放了这孽障,让我带回去处置?」

「放了?让你带回?」

这妖孽已经为祸人间这么久了,*了多少人,你青丘现在才来寻她?

「姑娘,孽障罪过深重,青丘定然好好惩治,还望您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妖仙您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你青丘若是有心,早该派人抓她,又何至于到今日?分明是未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命放在心上,饶她一命?她的命是命,那些无辜惨死的人命就不是命?」

说罢我便猛地收紧了鞭子,要那狐妖在妖仙面前咽了气。

她面色稍有些不好看,「实在惭愧,我不该叨扰的。既是如此,那我便带着这孽障的尸体回去了。」

呸!你就不该这个时候来的。

妖仙什么的最是靠不住,倒不如靠自己。

正在气头上我才忽然想起来许则,纵使那一爪没什么妖力,他这副身体也是扛不住的。

8

我与许则都身负重伤,说起来忏愧,没想到走不动路的人却是我。

那狐妖功力不浅,若不是误入了歧途,想来总有一日能做仙的。

我与她打斗时不觉身上的伤痛,结束了才感到骨头似乎全碎了一般。

那位青丘的妖仙明知我二人重伤,她若真是有心,又怎会见死不救,说到底还是恨我驳了她的面子。

本来我还能由许则搀扶着走路,到后来我半步也走不得,许则只好将我背着,惹得他背上的伤口更疼。

我们走过的路都滴了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我或许真的小看了他,他竟然意志如此坚强。

「许则,放下我吧。我们无亲无故的,你莫要因我丢了命,我可还不起。」

「姑娘你若不是来救我,也不至如此。」

我轻笑了一声,「就算不是救你,我也早晚要与那孽障一战的。」

他沉默了片刻,只说了一句,「姑娘是救了我的。」

「那狐妖说你一心求死……」

我话并未问完便晕了过去。

那夜竟又下起了大雨,我无法想象许则是如何背着我走过那个雨夜,深重的绝望又在那时如何包裹着他,而他又是如何苦苦支撑下去的。

好在雨来的急也去的快,我与许则最后倒在一个稻草堆上,幸而一对老翁老媪收留了我们。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很冷了,外面已是飘雪的时节。

听说许则流了太多血,差点丢了命。

既是个病秧子,又何必要冒死救我呢?

他披着一件衣裳,斜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窗外,背影单薄,仿佛空中飘飘扬扬的雪。

我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见他那么专注便没有打扰。

许是听见了些动静,他回头看我,「你醒了?」

「嗯。」

「醒了就好。」

只此一句,便又是安静地看雪。

「人这一生总有些迈不过去的坎儿,但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若是尘世恩怨实在放不下,出家也不见得好到哪去?若是还能苟且过着,说不定哪天迈过去了呢?」我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知道许则有没有听进去。

这便是我心心念念要与他说的话。

他若是一心出家,前尘往事早已看透,又怎会一心求死?

想来当是遭了什么磨难,心中仍有遗恨吧。

「嗯。」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扶着椅子站起来,面色苍白。

屋内并没有风,他却咳得用手捂住了心口,只看着我轻轻说了一句,「那我便再苟活着吧。」

他既愿意活着,那便是好事,可我又担心自己做错了事。

万一……万一受那活着的苦真的不如死了算了呢?

9

我与许则在阿翁阿婆家养伤也不好白吃白喝,两个人一起帮着干些小活。

可阿翁阿婆一见我们干活就急得催我们回屋里待着,如此我们俩倒成了彻头彻尾的好吃懒做的闲人。

阿翁阿婆说他们的孩子早早离世,平日里孤单得很,硬要我们好好养伤,留下过除夕。

我没想到许则竟写得一手好字,也有得好文采。春联全是他一人写的,甚至还帮街坊邻里写,而我什么都不会,只能给他研墨。

本来有他跟我一样不干活,我倒还好些。

现在就我一个人白吃白喝,半件事也没干我实在是坐立难安。

我取了弓要去雪地里射几只野兔回来,却被许则给拦住,「唐姑娘,不可,你若是再染了伤寒,这身子是万万扛不住的。」

阿翁阿婆,「是啊是啊,你就听他的吧。」

我拎了水桶要去水井打水,许则又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唐姑娘,不可,你若是伤口用力再裂开的话,这身子是万万扛不住的。」

阿翁阿婆,「是啊是啊,你就听他的吧。」

我提了斧子要去劈柴,许则阴魂不散,「唐姑娘,不可……」

「是啊是啊……」

「许则你眼睛是长我身上了吗?」

他却是倚在门框上,笑得看起来人畜无害,歪着头朝我眨了下眼睛。

看得我一阵恶寒,浑身发抖,恨不得把他打一顿才好。

我耷拉个脑袋不想说话,我唐潇潇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没用了?

「唐姑娘……」

拳头硬了。

我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怎么了许公子?我坐着不动也是快死了吗?」

「不不不,我是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做灯笼?」这人怎么什么都会?

想我一开始竟只见得他的美貌,还逗他寻开心,没想到他深藏不露。

到除夕那日,虽说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但总觉得也就是一晃神的功夫罢了。

我伤好得差不多了,迫不及待提了剑去后院舞了起来,惊起一地碎雪。

许则就提着一壶屠苏酒,坐在角落看我舞剑。有人看着我,我便舞得更加认真,心里想着可把我厉害死了,对我刮目相看吧许则!

刚收剑他便鼓起了掌,真真是捧场。

「潇潇,第一式手臂要不要试试再高点?不要用手腕发力……」

「潇潇,第三式做得很好,我觉得你若是再……」

怎会如此?

我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懂剑术,能文能武的。

本以为他不过随便看看而已,没想到他的指点句句在理。

「高,实在是高!」

可我有一式实在是不明白,想要他做给我看看,他却又是神色黯然,「略懂一二罢了,就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

可我明明见他手心生得好看的剑茧,当是常年习武才是,定然是个长于剑术的人。

但他既是不愿提,那便算了。

「走吧,天黑了,可以放灯了。」

放灯虽是其乐融融,但也看得出各怀心事。

我猜阿翁阿婆定然在想念自己的孩子,看我与许则时他们竟掉下了眼泪。

我望着灯也出了神,上一次如此放灯还是十年前,我今生再也没有办法过那些年同样的除夕了。

至于许则,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只记得他站在那里不动,仰着头看灯越飞越高,月光火光交映在他的脸上,眼眸悲悯含情。

他明明只是一个凡人,却在那一刻温和得像个神明一般。

「你像神一样。」我忍不住说了出来。

他听见我说话低头看我,「算是夸我?」

「嗯。」

10

话说洛河南樵村,那夜是月黑风高,四下无声。

一张姓书生正在烛火下看书,突然——

您猜怎么着?那烛火摇闪了一下就灭了。

书生是怎么点都点不着,却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儿。

书生顺着血腥味儿摸索到自家院子里,却在月光下发现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可怜这书生见了这场景便疯了。

没有人知道这人头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这是谁?村人惶惶不可终日,都认为是妖邪进了村。

胆大的村民林七去报了官,请了三个捕妖师来。可那林七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说头晕,天亮时就七窍流血死了。

捕妖师来做了一通法,什么都没抓到。

大伙再去看那人头时,哪里是人头,分明已显露原形,是一只鹤妖的头,这定是妖邪之物。

顾候听说了此事,亲自来了南樵村,也就是在此地,顾候声名远扬,更得当今皇上喜爱。

各位客官您猜猜,这顾候是怎么除的妖?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说书的还卖关子,今儿个不说还要留到哪天说?

我撇了撇嘴,看着旁边正出神的许则,「后事如何?」

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是真的知道。

「那村子里的人都是妖,只有那书生和报官的林七是人,顾候最后发现了此事,便屠了这一村子妖,声名远扬。」

许则十分淡定地说着,也不管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我只知道顾候除妖斩魔厉害,不知道他这么厉害,我要是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许则不顾我此时此刻对顾候的仰慕之情,轻描淡写地丢了一句,「我并不认为他是什么好人,你信他倒不如信我。」

「啊?」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许则?

「觉得荒唐?那信他便更是荒唐至极。」

也不知道他吃了什么火药下去,他好像对这顾候深恶痛绝,一提他便要爆炸。

我与许则伤好了本是要分道扬镳的,没想到他竟也要去南樵村。

南樵村里那突然出现的鹤妖的头,便是我想去一趟的原因。

虽说此事已过去了一年多,可我终究是想去看看,如今终于得空,便要去确认一下这鹤妖是不是我心中所想之人。

至于许则,他只说他有事未做完,必须去一趟才行。

我也不想多问,关于南樵村他知道的比我多,而我有一身武力。

是伙伴还是互相利用都无所谓,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许则与我第一次见他时相比,好像变了不少。

现在也没提过出家的事了,看着也不像是还一心要求死的样子,便也是好的。

「怎么了?」

我正呆愣着看他出神,被他突然一问面红耳赤了起来,一个没站稳差点从船上栽进湖里。

他眼疾手快的很,一把将我拉住,我却不争气地没站稳直接狠狠地给他跪下了。

看不出来他这病殃殃的样子居然反应这么快,力气也不小,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该不会是装的吧?

「疼吗?」

啊?

我才反应过来他在问我膝盖疼不疼,方才只顾着找地缝钻进去了。

「不疼不疼。」

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小瓷瓶,「涂涂药吧,膝盖若是伤了,日后下雨会疼。」

膝盖若是伤了,日后下雨会疼……

从前练功时,阿父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只此一句,便足以让我忍不住回想起一些不愿回想的人和事。

我并不想让接下来的气氛变得尴尬,扭头就掀了帘子钻进船篷。

「倒也没那么娇气。」

他一个人坐在船上晒着太阳,将宽大的帽檐压得很低,眯着眼睛舒服得很。

我又忍不住跟他说话,「你觉不觉得南樵村的事儿有些蹊跷?」

「怎么说?」

他这么说我便来了兴致,从船篷里又钻出来,

「往那边去去,让我坐一下。」

许则很是听话的挪了挪,摘了帽子一脸认真地看着我,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我总觉得一个村子都是妖,这事有点诡异,你说呢?」

「那一村子人都被妖怪吸了元气,夺了舍,那只鹤妖与他们有些过节,便被那些妖给*了。

那书生是人,妖怪们便拿鹤妖的头吓唬他玩,没想到却被吓疯了。可怜林七吓得受不了去报官,却被妖给*了。

那些捕妖师如何能捉得住妖,还没到南樵村就被夺了心智。这便是大家所深信不疑的真相,你觉得哪里不对?」

「我觉…得……额……」被他一问我就磕磕巴巴,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你觉得不对劲是对的,这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最好是不要去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人说话总爱卖关子,说了半天一句中用的都没有,嘴巴严严实实,半点风都不漏。

「你劝我不要去,你自己不还是要去冒个险?」

「我有我非去不可的理由。」他倒还急了起来。

「我也有我非去不可的理由。」

他一时语塞,被我堵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顾言不是什么好人,不要信他。」

「你跟他有什么过节?顾候不是名声挺好的吗?」

他又不说话了,望着远处的眼神冰得我直哆嗦。

「算了算了,当我没问。」

「你若想知道关于鹤妖的事,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如果你确实知道一些秘密,告诉我的话不怕给自己招来祸端?」

许则坐直了身体,「我早就已经身陷祸事之中了,我告诉你是不想让你也卷入其中,知道了答案便走吧。另外,我相信你,所以不怕招来祸端。」

远处的夕阳慢慢沉进湖里,将水也染得绯红。

我并不知道南樵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所关心的也仅仅是鹤妖一事罢了。

「世人都说那只鹤妖的死,不过是妖之间的互相残*,一只鹤妖,死便死了。那鹤妖若真是如此,我倒也不觉得可惜寒心。

据我所知,他此生不但从未做过坏事,还做了许多善行。只是不曾想知道了不该知道的阴谋,决心要将其粉碎,最后却遭到了报复,惨死南樵。」

「生前行善积德,只因是妖,死后便遭人唾弃,人可真是健忘啊。那鹤妖的头在南樵村被野狗啃食,蚊蝇纷扰,实在是算不得体面。

我于心不忍,也对他深感敬佩,将他葬在了后山一隐秘处。那里地势险峻,清幽无声,想来应当是他喜欢的地方,愿他能得安息。」

「他叫什么名字?」我只觉得这样的妖,应该在人间留下名字的,便问了许则。

「九皋。」

他叫九皋……

这两个字像是千斤重的斧柄砸在了我的头上,叫人喘不过气来,压抑又沉闷。

「九皋?真是可笑……他才不是什么舍生取义之人,才不是什么替天行道之人,他不过是个为了得道升仙而抛妻弃女,不仁不义的妖罢了!」

「死了是吧?死了好啊,他死了才好,死了才正合我意!这是他活该的!」

我近乎是摇摇晃晃站不稳,竭斯底里地哑着嗓子喊。

南樵的鹤妖,怎么会是他?

我终究是忍不住红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许则,他虽是不明所以,却还是伸手将我抱住。

我早已忘记了我在许则怀里痛哭了多久,但那天他给我的拥抱足以让我此生铭记。

11

许则本以为告诉我鹤妖之事,我便不会再去南樵村冒险了。

可世事难料,他没有想到那是我阿父,我怎么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让阿父走得不明不白?

我是人与妖的孩子,父亲九皋是鹤妖,母亲清梧是人。

母亲幼时进山不小心从山崖跌落,差点丧命,是彼时正在山上修炼的父亲救了她。

那时父亲还没有一个得体的人形,救了母亲便急着要走,是母亲急得抱住了他的腿,「我不怕你,你是好妖。」

父亲百年里孤独的光阴,在那一刻才稍微照进了一丝光亮。

幼时父亲最爱教我法术,教我练功。

有他在,母亲从来没有愁眉苦脸过,那时我见母亲,便觉得她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五岁那年父亲说他终于要成仙了,背上行囊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临走时叫母亲再找个郎君过日子,他说他是仙,母亲是人,他们之间终究是不可能的。

母亲没有再嫁,三年后便病入膏肓,撒手人寰。

自那以后,我最恨的人就是父亲。

凡人的寿命在仙人那漫长的岁月里根本不值一提,而他半点时间也不愿再给我和母亲。

以至于那些年,妖妖神神什么的最令我憎恨。

即便是如今懂事了些,我还是不信妖仙不信神。南樵村早已是荒无人烟,顾言除妖邪时一把大火将这里烧了个精光,只剩下些断壁残垣。

「我带你去看看墓吧。」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父亲最后的体面是许则给的。

妖的气息能停留很久,没想到十年后再次感受到父亲的气息竟是在黄土之下传来的。

「许则,我也身陷祸水之中了不是吗?」

「你就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吗?况且你的父亲之所以离开,不就是为了让你离这些是非远一点吗?」

「那你为何执意要来呢?」

月夜静得只听见朔朔寒风作响,将许则的声音吹散开来,支离破碎。

「因为这里是我的家,被*的是我的亲人,被屠的是我自幼生活的村……我不信他们每个人都被妖夺了舍。」

许则说完便苦笑了起来,「罢了,你也有你的理由。」

依许则所言,张姓书生应是在山野间无意间撞见了九皋与顾候的谈话,听到了顾候的秘密。

顾候得知此事恐书生说与村人听,便索性编了个由头屠了村,以防走漏风声。

我与许则在南樵村这些时日,他总是指点我的武功,我竟惊奇地发现自己也算得上突飞猛进。

可他自己从未拿起过剑,他只说他一个病秧子哪能舞得动剑,不过空晓得些书上招式罢了。

我自然是不会相信他这番糊弄鬼的话了,但也没有不知好歹地去追问。

一个如此优秀的剑客既是放下了剑,定然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傍晚黄昏,他倚在椅上撑着头睡着了,我跑去偷偷看他的睡颜。

明明练剑累得要死的人是我,他却睡着了。

我刚想在他脸上画些东西,却看见他嘴角轻轻勾起,突然睁眼看我。

狗人,诡计多端。

12

「所以你来南樵村要做些什么?」我坐在篝火前撑着下巴,拿棍子拨着里面的柴火。

「我想知道他的秘密是什么。」

「此处知道他秘密的人也就我阿父和那个书生了,我父亲死了,书生也死了,这里还能有什么线索?」我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又把手凑到火边烤火。

「我觉得顾言是妖。」

许则当真是不说话就不说话,一说话就能把人吓死。

我虽不知道许则在神神叨叨什么,但顾言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人我是认同的,而我还对顾候心生敬佩过,想想就糟心的很。

这破屋子漏风,冷得我哆哆嗦嗦,我忍不住往许则边上凑了凑。

「怎么了?」

我本来就有点小心思,冷倒是次要的,不过是想坐得离他近点罢了,他一问我就不好意思了。

「没事儿,有点冷,坐近点暖和。」

他将阿婆给他做的披风脱下来给我披上,才刚脱下来他就轻咳了几声。

「不用,我有的。」我将披风塞回他手里。

他手微微僵住,眼神略有失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潇潇,你离开南樵村吧。」

「啊?」

许则看着我的眼睛,极为认真地说,「你已经见到九皋了,剩下的路不必跟我一起走了。我若是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定会告诉你。」

「我留下来可以帮你啊,况且我也要为我阿父讨个公道。」

「你忘了我也是个剑客吗?我可以保护自己的。」

我并没有理他,躺在稻草堆上便睡了。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要睡,只是不想听他说赶我走的话。

他并没有再说话,但我听见他拿帕子捂嘴轻咳的声音,怕将我吵醒还特意去了外面。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屋子里也更暖和了些,刚才当是捡柴火去了。

我突然又有些后悔,不该这样闹脾气,让他一个人去外面受寒。

我与许则也算是生死之交,在阿翁阿婆家的那些时日,我总恍惚间觉得我们也如天下间的有情人一般。

但我总是更愿意将这些称为暧昧,可暧昧这种东西本就如梦似幻。

我并不喜欢不真切的东西,不知许则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懂。

在南樵村这些时日,许则闲着没事日日教我练功,练得多了我便觉得累,想偷偷懒。

「累不累?歇会儿我再告诉你一套剑法吧。」许则给我递了手帕擦汗,又端了一杯茶来,也不知道这荒山野岭他哪里搞来的。

「你说累不累?你又不练就看着我练。能不能?我能不能歇个一两天?时间有的是,我也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你说是不是?」我耷拉个脑袋要死不活地看着他。

「最后一套,就最后一套剑法好吗?」

我四仰八叉地往大石头上一摊,「饶了我吧,我真的练不动了。」

他看着我这幅死皮赖脸的样子,知道定是拗不过我了。

「那好,你休息休息,我把那套剑法写下来方便你以后看。」

疯了疯了,磨坊的驴也没这么累啊。

这么着急干什么,练剑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许则你干嘛搞得就跟没时间了似的。

我不知那夜为何特别困,猛然惊醒时许则早已不知去向。

他若是决心要走,我果然是留不住的。

南樵一事危险又如何?许则终究是不明白,其实我并不怕被卷入祸事之中,我只担心他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

13

一个月之后,我被通缉了。

顾言听青丘妖仙说起鹤妖余孽,便决心要*我。

妖仙鼻子可真了得,不过是见我一次便知我身体里有鹤妖九皋的血脉,只是如此就要借旁人之手来*我。

人来人往都在说捕妖师本身就是个妖,实在是可怕得很,可他们从前明明说唐潇潇是顶好的捕妖师。

逃亡路上我总无处歇脚,不得已四处躲藏。

只可惜最后还是被顾言找到了。

「九皋之女?」顾言只是狂笑,他说我该死,因为我是鹤妖的后人。

事到如今,倒是多亏了许则的先见之明,也多有后悔,怎么没把许则的全部功夫都学来。

许则,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会有这么一天啊……

「你为何要*我阿父?」

「斩妖除祟,捕妖师怎会不懂?你既是鹤妖之女,我*你如何*不得?」

顾言说他要亲手*了我才放心。

「顾候为何如此忌惮我阿父,难不成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该不会……顾候你自己就是妖孽吧?」

不知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他似是恼羞成怒,一时发了狠要夺了我的命。

我与他打斗许久,竟有不怕死的家伙不急着保命,反倒躲在远处观战。

顾候终究是轻敌,我果然也没有猜错,他被我打得现出了原形,是只狌妖。

那些看热闹的蠢货这才知道逃跑,「顾候是妖!顾候是妖!」

顾言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知晓他秘密的人。

可我已经没有力气与他继续战斗了。

狌妖通晓过去,有使人记起前世记忆的能力。

我为顾言所伤,脑子里竟开始混乱不堪,眼前总冒些出不认识的人。

我本以为我要死了,可是许则来了。

他来做什么呢?一副病躯,徒增痛苦。

既是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又为何要来送命呢?可我真的很想见他一面,眼睛却模糊得看不清晰,说出口的话也并非我本意。

「序清,你怎么不早点来?你不要我了吗?」

许则只是站在我面前,将我护在身后,可我却感觉他的背影僵硬了一瞬,又或许是我看错了。

许则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法术,又或者他本就神通广大,只是没有告知于我。

他对我,总是多有隐瞒,但是他也本就没有理由把自己的事全都告诉我。

自始自终,我唐潇潇的眼里都是他,可他的眼里心里有没有半分我的位置,我从不知晓。

我以为他可以全身而退的,没有想到是同归于尽。

他浑身是血,就像我与他初见的那夜,我与他怎么总是这般狼狈?

我没有力气站起来,只好爬到他身边,地上拖出长长的血迹。

我总奢求着,这回我能不能救他一次?

他嘴里大口大口地吐着血,好像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我只听见他喊我的名字,后一句我看不懂也听不清。

他只留了这一个谜给我,便永远地去了。

我在人间这一世,活得并不长久。

许则死后,我余下的十年生命里每天都在思索他到底说了什么。

「潇潇,……」

可我真的不知道,如若他在天有灵,能不能给我点拨一二?他明明知道我很笨却还要如此为难我。

若不是借着这种愧疚与好奇来吊着一口气,我恐怕早就死了。

十年里我知道了关于南樵关于许则的桩桩往事。

父亲一生苦苦修炼以求升仙,却无意间得知顾候是妖。

他明明可以不用管的,明明马上就可以成仙了,

我倒宁愿他是抛妻弃女做了快活神仙,那样也不至于落得个为妖迫害致死的下场。

可我最后悔的,许则明明就要踏出红尘了,我却又将他拉了回来。

如果一个人活着比死了还苦,我如此做是不是也算罪大恶极?

14

神有太过漫长的寿命,人间的过往比之不过须臾而已。

那天我躺在床上咳血,睡着了便回了天庭。

前尘往事我本该忘了,如今却食言了。

狌妖叫我渐渐记起前世今生,也更忘不了那年因我而死的许则。

回了天庭我便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才走了几步就狼狈地栽进了序清怀里。

我每天都能想起些事情,或关于许则,或关于我和师父,又或关于一个极像我的人。

「死人就比活人更难忘吗?」

序清问我这话时我心如刀绞,我明明许诺了师父,如今却无法兑现。

我忘不掉许则,也愧对师父。

许则他没有来世了,为除狌妖,他用了禁忌的法术,早就魂飞魄散了。

我曾特意去了趟地府,真的没有看见往生的许则。

本想着他若是往生了我便去看看他这一世过得好不好,也好放下前尘往事。

我总想着,他会不会没有魂飞魄散,会不会还游荡在世间?

仙人们总以为我疯了,笑我气我拿不起放不下,区区情劫竟也渡不过,成了这幅模样。

我明明这般没出息,师父却还是日日守在我身边。

纵使我脸皮再厚,也无颜再面对他了。

可是序清啊,你到底爱的人是我,还是在透过我的眼睛爱着什么旁的人?

「师父,人转世了还算是从前那个人吗?」序清红着一双眼,「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为何两度食言?」

他问得我哑口无言。

师父你教我稳重成熟,是因为她最讨厌冒失闲散的人吗?

师父你说红色衬我,是因为她从前最喜着红色衣裳吗?

师父你说你爱我,是因为千百年前就和她约好了来世还要在一起吗?

抒和就是抒和,不是她的转世延续。

「今生是抒和真真切切地爱着师父你,你爱的又是谁呢?是我还是夕辞神君转世呢?」

「夕辞就是抒和,抒和就是夕辞,就像我序清就是前世的故川,什么都没有变啊。」序清如是说。

夕辞若是得知她的转世是我这般人想必会气死,可我就是觉得这样自在快乐,我从没想过要成为她。

他看着我的眼神百般不解,别说他不知道我在纠结些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在意些什么?

「就是不一样,不一样的!」

这天以后我们好久都没再见过面,我倒也得个清静,可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15

时光倏忽,百年而已。

天帝难得还记得我这个闲人,给我个去魔族送礼的差事。

我回天庭不过百年而已,魔族竟就出了个好苗子,不过听闻那位魔将浮丘有种健康缺失的美。

想来百年前,我有位老友也是如此。

天帝叫我送礼,一来是祝贺魔族又添大将,二来是提醒魔族莫要寻衅滋事才是。

这种小事我本以为我一个人去便可,天帝老儿偏要我同序清一道。

我知道天帝什么心思,虽说我与序清这些年来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可我怎么还有脸啊?移情别恋无始无终后又跑来招惹他?

序清来的时候给我提了壶酒,「你以前爱喝的。」

我笑着接了过去,「现在也爱喝。」

这些年我和他都像变了个人似的,可总有些东西是没变的。

「师父,此去魔族,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你啊你,都已经是神君了,还是这样。」

从前去哪里师父都要嘱咐我几句,我早已经习惯了。

到魔界时我便紧跟在师父后面,不说一句话。

「上前些来,哪来的那么多礼数?」序清回过头来等我,笑眯眯地朝我招手。

他这点倒还是跟以前一样,可我们之间总是有些尴尬的,百年来都没有冰消雪融。

入殿一场寒暄后,我拿出了天帝准备的贺礼,那位魔将姗姗来迟,叫我好生尴尬,恨不得当场就给魔君一个下马威。

我忍住了,师父果然先见之明,来时便嘱咐我要压着点脾气。

可我一见那位魔将便失了神,一时不察将天帝准备的青龙云纹仙酒具摔了个粉碎。

这酒具怕是把我的小命搭进去也赔不起。

再者,我这下不但给了魔君一个下马威,也叫这位魔将尴尬极了。

我本意实非如此,只是面前这人明明就是许则。

许则那张脸,不说是百年过去了,便是千年万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会认错。

我的脑子里清晰地响起了他的声音,「潇潇……」

他一定,一定没有魂飞魄散。

可现在并非失魂落魄的时候,我一时实在想不到办法,只好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还望魔君恕罪。」

谁也没有想到我在天庭也算得个神君,竟给魔君跪下了,这对哪个神仙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果不其然,魔君那张阴森的脸马上就柔和了些。

只是我跪下时没有顾那些碎片,叫它们深深地扎进了膝盖里。

膝盖现下估计正流着血,可我也只能轻轻地吸着凉气。

师父将我拉了起来,「我徒无知,是我管教不周,回去定然狠狠罚她,还请您不要怪罪于她。」

序清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笑眯眯的样子,谁也不知道这和善的表情下又在盘算着什么。

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做到的,发生了什么事都宛如早在意料之中。

我若是序清,收了我这么个二百五徒弟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无妨,许是我身上煞气太重,吓到了神君。这器具碎了便碎了,天帝好意我已领会,神君的腿倒是别伤着了才好。」浮丘并未多言,只招手示意魔族的医官过来为我瞧瞧伤。

浮丘不介意又怎样?魔君定然是要出幺蛾子的。

「碎了便碎了?你们回去问问天帝到底是什么意思?上神你说要罚她,又是个什么罚呢?莫不是嘴上数落几句就作罢了吧?上神你若是不忍心管教,我做这个恶人也无妨。」

我没想到浮丘竟还会帮着我说话,「我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况且我也不喝酒,要这酒具也是摆设。此事不必小题大做,各位都落座吧。」

这浮丘胆子也真是大,怎么敢这样跟魔君说话?

但瞧着魔君只是面上有些不好看,却也没多说话,估计魔君也是一时半会儿拿他没什么办法。

席间我压根没有心思想别的,一双眼睛就长在浮丘身上了。

他似乎真的是不认识我,是他忘了还是我认错了?

师父不知何时落坐在我身边,「我去寻来了药,你可找个方便处涂抹一下伤口。」

见我眼神飘忽不定,序清却突然问我,「是他吗?」

本来我就心神不宁,被师父这么一问,更是慌乱无措了。

我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我想点头,却又本能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席间魔君叫浮丘舞剑,算作观赏。

只在这时,我才更加确定,他定是许则无疑。

他舞的那套剑术分明就是他当年教我的,这总不会认错。

宴席结束以后我便追上前去拉住他,「你还记得我吗?」

他却是淡然一笑,「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吗?」我依旧是不死心,「潇潇,唐潇潇你记得吗?许则呢?」

「抒和神君认错人了。」

浮丘绝不留情地否认了,行礼后便先走一步。

这时我脑子里响起了我曾问师父的那句话,「人转世了还是从前那个人吗?」

可他明明没有转世……又或是早已魂飞魄散了。

我正抬脚欲走,却见师父在远处看着我。

想来也是可笑,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16

抒和神君与魔族浮丘来往密切,勾连魔界,恐酿灾祸,赐剔仙骨以为戒。

天帝要剔了我的仙骨,天庭里不留成日魂不守舍的闲散神仙,更不留三番五次去魔族之人。

他要我长长记性。

「两百年了,抒和你到底要做什么?这情劫当真就渡不过,那凡人就这么难忘?你可知魔族现在虎视眈眈要为祸三界,你此番前去如此不小心,又对那浮丘疑神疑鬼,早晚要酿成大祸!

魂飞魄散之人何必念念不忘?你既是忘不掉,那我便剔了你的仙骨看你到底忘不忘的掉!」

忘不掉一个人的罪过当真如此之大吗?浮丘又当真不是许则吗……

我受刑那日师父亲自去请了旨,他说我几度背叛他,欺他瞒他,叫他几百年来苦不堪言。

他说他恨我恨得如蚁蚀骨,要亲手剔了我的骨才好过些,便找天帝接了这腌臜血腥的差事。

他应该恨我的。

可他却是替我受了滚滚天雷,又渡了这剔骨之痛到自己身上。

师父剔我仙骨时,血溅了他一身,我虽疼得满头大汗,可半死不活的人是他却并非我。

每一刀他都与我一起承受着,每一刀他都比我更痛。

我没有办法挣开捆仙绳,只好声嘶力竭着叫他别再如此,「师父,别这样好吗?」

行刑结束后我与师父都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三日后。

这又是何苦?我并非你所爱之人,明明你自己比谁都明白,不值当……

我拖着这副修为散尽的身子去找序清时他还在昏迷之中,索性守在边上等他醒来。

师父,徒儿知错了,徒儿不该如此愚钝,为一己私情置三界安危于不顾。

徒儿忘得掉,徒儿再也不去找浮丘了,再也不念着许则了。

序清醒的时候脸色依然苍白得很,见我在身边又勉强苦笑着,「只有如此,你才愿意在我身边吗?这样显得我很卑鄙啊。」

我摇头否认,「抒和知错,不会任性妄为了。」

如果神连让身边人安心都做不到的话,岂不是辜负了信徒的虔诚?

这道理,我明明早就懂的……

17

「抒和神君跳了三途河!」

不知是哪个船夫喊了一声,霎时间河上的摆渡人都知道了,那些亡魂也纷纷朝奈何桥看去。

神神鬼鬼的都不理解这是要做什么,她明明受了刑后还亲自跪拜序清上神和天帝,认了罪过,自清去守旸谷以赎罪,天帝也应允了的。

没人想得通这抒和是要做什么,最后也只猜想,神君大抵是疯了罢……

我自清守旸谷那天是真心要去的,也是真心要忏悔这百年来无所事事的作为的。

可我没想到我刚要回自己殿中便听闻浮丘自宴席后卧床不起,没几日便魂飞魄散的消息。

浮丘身陨,只留下一件遗物,那物件并非魔族之物,也并非天界所有,却是人间再简单不过的一纸书迹。

那单薄微微泛黄的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许则二字,在那边上还有工整俊秀的小字写着唐潇潇。

想来字迹如此相异,应当也不会是一人所写。

那年除夕,许则写春联时我趴在桌子上看他写字。

美极美甚,看他写字确实是享受,惹得我不自量力以为自己也能写得这手好字。

但我看着自己写的许则二字,怎么看都不顺眼,便是打死谁都不会说好看的。

我不好意思地胡言乱语,再加上我本来就这幅德行,便不怀好意地看着许则,「怎么样?喜欢你才写你的名字哦,你可要保存好我的墨宝,送你啦!」

他那时脸红透了,至于我,早就在一边笑的前仰后合。

我本以为那张纸他早该扔掉的。

浮丘就是许则我已是深信不疑,而今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自认我这一生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这天上人间哪里的妖邪我没有除过,为何沦落到如此地步?

记得前世今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那狌妖给我的真可谓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般的痛苦。

那便索性全然忘了吧,也好得个痛快。

忘川水只饮一瓢,再难忘的情都能忘掉。

跳了忘川应当无论今生无论前世的情缘也都能忘的一干二净了吧。

(正文完)

序清番外

她去旸谷时,我没去送。

神君也只在走前跟我说了一句,「师父,徒儿去了,此行定不负所望。」

这不是我想听的话,但我没说出来。

她忘了,关于我们之间千百年来的情爱和回忆,她全然忘了。

我总以为我是深爱她的,可她说抒和就是抒和,不是什么夕辞转世。

神君只一句话,便认定了我这些爱没有半分是给她的。

我原先觉得委屈,怎么就不是给你的呢?

但可笑我到头来竟真的不知自己究竟在追寻些什么?

我从未觉得我与故川有何不同,序清就是故川的延续,便也自以为是地将抒和等同于夕辞。

夕辞最爱红色衣裳,穿起来美绝艳绝,这应当算得上人世间的绝景。

抒和问我,「那年你说我穿红色好看,是真的觉得徒儿好看,还是想起了那美艳绝伦的夕辞神君?」

我不知如何回应她,说到底当是心虚了。

夕辞最讨厌自己变成马虎大意之人,凡事都做得极为细致安心。

想来我教抒和行事谨慎时,是真的为她好,还是只不过不想夕辞成为自己讨厌的人呢?

如果真是这样,我不如离她远些才是。

可我又总觉不公,明明是我先找到她,明明是我陪伴她左右,明明她答应过我……

人间一趟,竟已是物是人非。

天地一瞬而千变万化,我与夕辞曾说的,又可曾作数呢?

「故川,夕辞来世还想和你在一起。」

千万年前,夕辞死于战乱。

她平息了混沌之间的纷乱,却是以身死为代价,她死前只留给我这一句话。

对于此我深信不疑。

谁人都说故川与夕辞两位神君是天作之合,因而她走了之后千年万年的光阴里我孤身一人,有时也觉得好寂寞。

神如果执念太深,来世便也隐约记得前世未竟之事。

因而那年我第一次看见抒和时就明白了,她就是我前世一生都在思念的人。

我怎么会爱的不是她呢……

她与夕辞确实判若两人,夕辞若是知道自己的转世是这幅德行估计都要气晕过去。

但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她开心就是了。

我教她种种道理,其实也从未想过要她和夕辞一模一样,唯愿她此生快乐无忧。

她去凡间渡劫那几十年里,我每天都很想她。

虽说几十年对于神来说压根算不得什么,可我就是忍不住想念。

其实我偷偷下凡去看过她,但我不能离她太近,不然就乱了天条。

我看见许则拖着一副病躯背她走出雨夜,看着许则每每注视她的背影饱含深情,看见许则为她舍命……

那些时刻都在告诉我,告诉我有人比我更适合爱人间这一世的抒和。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会因狌妖而想起从前记忆,因而受了百般委屈。

忘了吧,忘了也好。

只是我觉得会有些寂寞,我与她之间如今除了徒有师徒之名,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敢去送她,因为我总是放不下的那一个。

这份记忆漫长而沉重,但我并不打算忘了,忘了的话我便什么都没有了,索性用整个余生翻阅吧。

许则番外

「潇潇,下辈子能不能和我在一起啊……」

我用力说这句话时,或许是伤的太重,因而后半句实在说不出声来,又或许是我本就不敢说出口。

许则这一生太过不堪了,否则我定是要绞尽脑汁追求她的。

我本只是一剑客,逍遥江湖间,行侠仗义,最恨欺压百姓之人。

因着年少,但行好事从不留名,总有人传言我是天上下凡的少年仙人。

可我并非什么仙人,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对于此般传言,便也从未放在心上。

如若我此生都是如此,未曾有过什么变故,想来我若是运气好再遇了潇潇,总不至于连句喜欢的话都不敢说出口的。

可如今我这样的人,说出喜欢的话,实在是给她徒增困扰,太过失礼。

我并非向来如此病殃殃的。

我总在想,我学得一身剑术,护佑过许多百姓,怎么就没护得住家乡哪怕一个父老乡亲?

顾言屠了南樵村,那时我只知道这村中人绝非妖孽,当中定然有误会,却没有想过原来高堂之上的人竟才是真的妖孽。

我本想去皇城里讨个公道,怪我竟对这朝堂里的人有半点奢望,当真不该指望的。

本以为皇上与顾候是讲规矩之人,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顾候借由污蔑,将我打入狱中,饱受酷刑。

潇潇,并非许则不愿举剑,是我手脚经脉早已被挑断,今生再也拿不起剑了。

受尽奇耻大辱的,是顾言叫狱卒褪去我全部衣裳,将我关在笼中,吊在牢狱中央如同牲畜一般为犯人观看。

顾言他不要我死,他说他喜欢看我这般忤逆之人受尽折磨,再不敢犯。

他放我出狱了,但我这一颗心早就如同一潭死水,不再想活下去了。

那夜并非我失了警惕心没有发现睡在神像上的她,是我早已觉得就算是有恶徒要*我又何妨呢?

我这样一个一心求死的烂人,一个已经不堪到如此地步的人怎么敢与她这样明媚美好的人离得太近呢?

可她叫我好好活着,正是因着潇潇,我才决心苟活至今日,便也觉得这黑暗的余生也有了些光亮。

我决意要与那狌妖同归于尽之时,我听见她喊了别人的名字,看来我实非适合爱她的人选。

我这一副残躯本要魂飞魄散的,却又是走了运,勉强留下了一缕残魂苟且偷生。

地府的无常劝我多次,去超度吧,去超度吧……

既是注定要魂飞魄散的,又何必白白捱这三魂七魄不全的苦呢?

可我还想再见她一面啊……

没有躯体的残魂是记不住事的,又日日饱受魂魄撕裂般的痛苦,全凭执念而活。

我怕我忘了她,便提笔将关于她的事都写下来,也曾为了去阳间寻潇潇那一纸书迹,此身差点烟消云散。

为了维持这残魂,我又不得已修习魔族歪门邪道的法子。

这下潇潇怕是会讨厌我了吧,可我没有办法了。

没想到修了魔道,我忘得更快。到后来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唐潇潇是谁,也常常望着自己写的字思索这是谁与谁人的故事。

我总觉得我此生太过倒霉,但是想到她我又觉得并非如此。

本以为估计再也见不到她了,如今想来实在万幸。

那日见她,我确实想不起来这是谁,但在那之后,我竟慢慢记起来了,但身体也越来越糟糕。

她来寻我多次我是知道的,但我这幅样子已不能见她了,每次只差人说浮丘身体抱恙,下次再见。

我的执念已消,便是时候离开了。

我曾救过魔君一命,他向来对我极好,我死后他应当不会借此为难天界。

想来那话没说出口也好,毕竟我已经没有下辈子了。

许则唯愿姑娘今生,千年万年,长寿安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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