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偷得半日闲!午后坐在哥哥的吉普车上,文娴悠然地望着远方,汽车走着走着,她突然面色凝重起来,眼前的风景太熟悉了。这是美军驻天津联络处,旁边那幢四层高的房子,那个军官眷属宿舍,是她记忆中的爱情圣殿。此时又到下午了,文小姐的心突然揪了起来她依然还记得四点钟的时候,在三层走廊尽头的水房就会挂起一只白色的小牌子,上面写着祁太太。是啊,那是她用水洗菜的时间段,那只白色的写着祁太太的牌子,是不是早就被人扔了呀?那是那位红毛衣大姐帮她准备的。那件蜜蜂毛线的淡蓝色毛衣,文小姐只织了一支袖子,还放在那个用铁皮桶改造的小凳子上呢。这仅仅是发生在两个月前的事儿,却仿佛恍若隔世……“你有祁志英的消息吗?”文小姐在那里静静的,清晰的,吐着每一个字。文浩一边开车,一边略有沉默,随后他淡淡的说:“他好像不在美军联络处了,可能被编入部队了吧。我猜应当是孙立人部吧,但具体在哪个军,我还不知道,毕竟他军衔不高,所以我这边也查不到资料。”“哦,是吗?那他以后会不会去打仗?上前线呢?”“这都不好说,现在国共正在谈判,但以我对时局的判断和平的时间不会太久。剿匪这事,老蒋还得继续干呀。国府也没有放弃的意思。所以以后局部的战争肯定还有,当然了,如今国军的力量是非常丰沛了,美国顾问正在帮我们搞整编,一个一个军都是海陆空立体配置出来的。以后的战事好打。委员长的意思是大概拿出一年的时间就能解决这些问题。估计以祁志英的经历背景,肯定是在师级参谋部里待着吧,他还是比较擅长与美军顾问联络,所以你放心,他不会出现在前线的。”文浩在那里浅浅的说着,语气淡然,他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似乎都向妹妹和盘托出了,祁治英这个心结,其实也不光系在妹妹文娴的心里,同时也是文皓的一块心病。他知道妹妹是那种用情至深的人,许多年前他就见过妹妹夹在书里的那张纸,上面用桃红色的墨水写满了祁治英这三个字。他也听母亲说了,妹妹与祁志英的那段短暂的情缘,深刻坚定,那爱,让妹妹刻骨铭心,甚至于愿意为他毅然赴死。”“二妹,我问你。”文皓,小心翼翼地说。“嗯,什么事儿?”“我问你,你恨祁志英吗?”哥哥这话一出,让文娴那百感交集的心情,突然一紧,她并没有多想,而是坚定的脱口而出:“我不恨他,我也根本恨不起来他,我只是想,以后有机会,我想问问他,问他一些事儿,问完了可能也就结束了。”“嗯。这样好。”接下来,车里便是一片寂静,兄妹俩谁也不说话了,汽车沙沙的行驶在路上,两边的风景都在向后倒,皑皑白雪覆盖着两边的冬青绿篱,还有那高高的法国梧桐,以及偶尔出现在面前的雪松,圣诞歌时起时落,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这景色落在文小姐眼里,此时已经毫无意义,因为她的心又一次被刺痛了!回到法租界的大宅,汽车停在了那扇黑金铸铁大门前。文浩摁了一下喇叭,从里面急匆匆跑来了一位听差,口中呼唤着:“太太回来了。家里来客人了。”文浩听了这话,便对妹妹说:“你下去吧,我不进去坐了。”于是俩人就此分手。手里拿着一件白色雪貂皮小披风的文娴,婷婷袅袅的下了车,那尖尖的高跟鞋踏在甬道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她转头向哥哥招手:“拜拜。”随后又问了一句:“谁来了?”听差模糊的说道:“好像是有两位40多岁的太太。哦,对了,还有一个年轻的小姐!”走到门口的时候,屋里的仆妇赶紧把大门打开,早有贴身的女佣,伸手把文小姐的外套接了过去,一进屋,水门厅里的暖气扑面而来,热烘烘的,让人觉得仿佛进入了一个暖屋一般。大厅里飘荡着花香,这个季节从南方运来的橘树已经到了。两棵将近两米的金橘树,一左一右摆在了楼梯的两边,茶几上摆的是含苞待放的粉桃。而那一盆盆的圣诞红,用猩红色的花朵,给大厅增加着喜庆。这是文小姐第一次布置沙龙,她采取的是最新流行的白金汉宫奢华风,大面积的运用了金色,红色和白色,营造出一种新古典主义的氛围。那六米多高的落地花窗,用双重窗帘装饰着。外面是禁卫军红的苏格兰格尼花纹,里面是重磅双皱印度白绸,把这两种颜色结合在一起,显示的就是一种既富贵又雍容的效果。当然,这架窗帘也花费不菲。那是定制整体的舶来品。听管家小何说,这一架窗帘,就价值100多大洋,而客厅里的三架窗帘呢,这个费用让老五瞠目结舌!不过,文小姐则表示,该花的钱必须得花。客人来到大厅里,最先映入眼帘的无外乎就是壁炉与窗帘。壁炉嘛,自然用圣诞红全都装饰好了,而那豪华的窗帘则要格外显得富贵。这位新上任的赫太太讲:“你以为这100大洋花在隐秘之处?我告诉你吧,现在的女太太对织物的行情很了解呢,这东西往这一摆,人家就看出你的财力来了,我给你筹款的时候,也有些底气呀!”对妻子的这种分析,老五当时也不置可否了,毕竟在这方面他还真不太了解,虽然身处纺织业,但老五只关心纱锭与坯布,那些昂贵的进口料子,不属于他的生产范围。不过既然太太提出了,他也就不反对,毕竟这是他们各自不同的战线,此时骄傲的女主人一进大厅,便扬着声音喊了起来:“是谁来我家打牌了,我瞧瞧今天来的贵客是谁?”“薇薇安。薇薇安”。从一楼西侧的小客厅里闻声跑出了一位年轻的女士,这女士身上穿着一件酒红色开司米的连身羊毛长裙,活像是个红孩儿一般。只见她脖子上系着一只意大利的小丝巾,浑身上下显得很俏皮。这是财政部税属司的洪司长的千金,她此时正在天津度假。这位洪小姐,当年是和和文娴在重庆认识的。如今算是老同学了,所以两个人格外亲热。当年在陪都北培的华阳女中里,满是这种权贵之门的女儿,此时文小姐才暗暗感叹,母亲当时为何要托人用重金把她活动到那所学校?如今想想那些昔日的同窗,现在都用得着呀!“芬迪,我老早就听到你在闹了。你一点没变”。“哎呀,薇薇安,你却变了不少,怎么这么沉稳了?一看也是当太太的人了,是不是有人管了?”洪小姐伶牙俐齿的回到。“对呀,吃人家的饭,端人家的碗,看人家的眼色,守人家的规矩,有什么法子,哪有你的骄傲我的miss红,洪公主,你那些群下宸都去哪儿了?都被你藏到卧室里了吗?”“哎呦呦,你们这些小姐,什么都敢说,新女性呀!你看看我们这帮老太婆,就不该来找你打牌,你们这些小的,把我们教坏了。”“马阿姨,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还算着你这几天到不了呐。”北平特别市财税所马所长的太太,就是关文娴在婚礼上邀请的那位,前两天她才打过电话来说:“我很忙了一阵子,如今才有时间。”于是,文小姐赶紧邀了这个局,随着这位胖太太出来的是一位年龄大一些的戴眼镜的女士,穿着一身洋装套裙,一看便是教会学院出来的那种少奶奶风。“这是陈太,这是文娴小姐,哎呀,现在应该叫赫五太太了,我还是拿老称呼叫她呢!”马太太在一旁介绍着。文小姐笑盈盈地伸出手,握着那个陈太那干枯的一双手,说道:“这是我的沙龙,这里没什么太太,叫我文贤吧,我是该叫您阿姨呢?还是该叫您师姐呢?其实您也是我们的前辈呀!我在香港面玛利亚女中的时候就听说过您……钢琴圣手呀!哎呀,可惜我家的琴如今还在路上呢,该死,我先生也不张罗着给我催。如今海关的货到的越来越慢了,要不然我还想请您当我的琴先生,教我几支曲子呢,我这手如今都生了。”“学什么曲子,一个人在家弹琴,越弹越闷。我现在早把那些扔了,走走走,文小姐赶紧上场,赶紧打牌。我都手痒了,哎呀,在天津就是找不到好的牌搭子,还好,马太太带我来玩了。”就这样,很快,四位lady就携手上场了,马太太很热情的与文小姐做对家,把上手的位置让给陈太,旁边是那个年轻的洪小姐。几把牌摸下来,女士们的装备也都纷纷亮相了。文小姐的手上戴着一只巨大的珍珠戒指,足足有莲子那么大,从光泽上可以看出是,鼎鼎大名的东珠。她故意做成了单粒的样子,大东珠在纤细的指间之上,显得非常突兀,要的就是这种夸张的劲头,这是如今最流行的包豪斯设计。据说刚从纽约兴起的。今天他不愿意张扬,因为这场牌她得托着打。而那位年轻的女同学也毫不逊色,一块夸张的镶钻腕表就戴在她那红色开司米毛衫的袖口外,文小姐一漂便知,好精致的一块宝铂,在黑市上能卖到3000大洋。这让马太太那春水漂光的翠镯子,顿时显得老气了,不过还好,那位陈太要比她更寒酸,一双赤金点翠的拧花镯,活像是从电影珍妃秘史里走出来的道具。看来陈家缺钱,还真不是空穴来风。所以,文小姐与马太太眼神一挑,在暗地里通了个无线电。今天她和马太太都是抬轿子的,而轿上坐的就是这位陈太。很快,没多久,那一只只金色的筹码就都堆在了陈太的面前:“哎呀呀,我今天的手气怎么这么好呀?”陈太几圈下来,不由得惊呼道。文小姐,赶紧上前奉承,她说:“新人头上三把火,新人头上三把火,您这火,直接把我家的三层楼房都烧着了。”“哈哈哈哈,小文娴,你可真会说话,我就喜欢你这孩子,这张嘴就是巧。”几位太太正在那里推倒长城,欢快闲聊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是那位洪同学耳朵尖,她听到了坚定的男士脚步,不禁好奇心大起,说道:“薇薇安是是你先生回来了,哎,给我们介绍介绍,婚礼我没赶上。”文小姐听到这声音,心里也知道是老五回来了,因为在这个家里,仆人们是不允许穿硬底皮鞋的,而这么大的动静,想来就来自于老五那双厚底的马丁靴了。于是她抬头,大声招呼道:“从之,是你回来了吗?我们在这玩牌呢。”老五听了这话,也赶紧识趣地走了过来,只见他红扑扑的脸上居然带着一些汗珠子,头发也湿漉漉的。身上穿了一件灰色的狗套头绒衣,外面是一个简单的单车线缝棉马甲,脚下就是一双松松垮垮的美军士兵丹宁宽腿裤子,一双马丁靴倒是擦的雪亮。浑身冒着热气的老五,提起笑脸向大家打着招呼:“欢迎欢迎,欢迎到我家,一会儿都别走,大家在这里用晚膳吧,我让厨房好好准备一下。”“呵,跑得满头大汗呀!老五,你这是拉车去了?”马太太是认识赫老五的,她倚老卖老的拿出一副姨妈腔枪问道。赫老五尴尬的笑了笑,说:“哦,我是从厂子里跑回来的,成天老不运动,今天在公示房里坐了一天,这不,下班跑跑步。”“好家伙,小赫,我瞧你身上都能滴出水来了。咱就别握手了,给你介绍吧!这位是陈太,这位是薇薇安的同学,洪小姐……”老五见壮,立刻抱拳拱手,他微微地弯了一下腰,说:“欢迎欢迎,我内人平时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你们能过来打打牌,这太好了,有空经常来坐,反正我们家也就是我们两口人,又没什么老人小孩,来客人,我们100%的欢迎!”说完这话,老五不由得把脚步向后撤,文小姐也看出来了,他不愿意在这应酬,别看他提着笑脸,但心里肯定想着赶紧离开。于是文娴便对丈夫柔声说道:“你敢紧去换换衣服洗洗脸吧,哎呀呀,弄得我们这儿都味儿死了!”“Sorry sorry告辞,女士们告辞。”老五一听这话,顺坡下驴赶紧后退两步,扭身便往外走,后面满是一双双眼睛紧盯着他看。等老五走远之后,马太太不禁感叹道:“年轻人就是火力壮,你瞧瞧今天大冷的天,他就穿一件薄毛衣外套个小马甲,哎呀呀,文娴,你先生的身体真好,蛮牛似的。”“呵呵呵,没想到像你这样斯文俏丽的小姐,居然找了这么一位丈夫,也不知道你受得了受不了。”同学之间向来爱开玩笑,可此时那位洪小姐的笑话就有点特殊色彩了,令其它两位听者,不禁抿起嘴巴来了。“嗨,他这人就这样,成天和机器打交道,至于什么风雅之事,全都不懂。那西装给他穿,我看活像是把龙袍套在*猪匠身上!唉,没法子,我对他说了许多遍,就是不改,成日见就喜欢抡个石锁,骑个摩托,要不然就是驯马打拳,完全跟我不在一个家伙点上,你同他讲音乐绘画讲艺术,就是对牛弹琴。”文小姐在那里一边小声的嘀咕着,一办手里拿着一张麻将牌不耐烦地敲着。“文娴喜欢罗曼蒂克的人,是不是?”陈太此时也热情地开口了。文小姐敏感的觉得这些话题,要比输给她好多大洋,还让陈太开心呢,所以自己便在那里继续抱怨着:“我不瞒您说,师姐,我虽是新青年,但家里行的还是老规矩,他们哪里肯放我出去交际谈恋爱?哎,说什么从小定的亲,到头来还是包办婚姻!就是凑合过日子罢了!”“哎呀,你们小夫妻别说这种话。”那位陈太此时来了精神,她匆匆地打出一张红中之后,又悄声说道:“你现在刚结婚,就说这种话,若是让你先生听到了,他要吃味的。男人嘛,还是得哄一哄。”“大师姐,你也看见他那个样子,蛮牛一头,我怎么哄啊?就算是把甜言蜜语甩过去,他也接不住啊,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通,成日间就知道要……烦死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老五成日里就知道要什么?你说你说呀!”马太太此时来了精神,文小姐一见她这么给自己递话,随后又用眼角瞟了一眼那个陈太,于是决定,再往前拱拱。只见她娇嗔的扭了扭身子,撅着嘴说:“哎呀,阿姨你不疼我了,哼,明知道人家心里苦,你还这么闹。”这会儿陈太坐不住了。她开口道:“算了算了,小夫妻有点心事是正常的。哎呀,今天咱们虽然是初见,但是我和你一见就是能通心思的。这样吧,小文娴哪天到我家去转转,我家虽然住在北平,但是车程也不远,我让司机来接你。回头到我那儿,师姐给你开解开解,我认识好几个天主堂里的大姑子,可会说了。我跟你讲,婚姻呀,就是个牢笼,咱们女人坐牢的时间长着呢,你这心里可不能憋气,去听洋大姑子讲讲,特别能顺气呢。下回礼拜我一定得带上你啊!”“那感情好大师姐带上我,带上我,我正愁没人引荐呢!”晚饭之前的时候,这帮人不知怎的,全都相约站了起来。那位陈太说,她还有个局,今天是陪她先生和什么人要去启士林吃西餐。马太太也决定不久坐了,她喃喃细语道:“我还得回去,我那个婆婆成天唠唠叨的,吃饭的时候就喊我,叫我去站规矩。哎呀,小文娴,你没婆婆,这就算是烧了高香了。”至于闺蜜洪小姐,她见一个人也不便久留,于是就推说是约了朋友,就这样小姐太太们从丫鬟仆妇手里接过大衣,纷纷穿上,随后又打贴身的小银丝手袋里,拿出了一份准备好的红包,扔在桌子上说道:“这是赏钱,你们分分吧!”然后便说说笑笑的走出去了……文小姐要送到大门口,但是被马太太推了进去,说道:“我的车就在外边,你别出来,咱们不用这个虚理,回头再感冒。”几位太太下了台阶,上了马太太的车一进车门,便相互抱怨起来:“我都不知道现在该给多少留赏了,我给了2000,哎,2000行不行啊?好像路公馆手面大,那一次去我家就给老妈子5000呢,哎呀,这法币天天跌跌的,我头晕脑胀。”今天晚饭开的已经有点晚了,赫老五早洗了澡,换了一身锦缎丝棉的夹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那里用一张卷饼夹起了各色蔬菜,还往里面塞了些牛肚鸡丝,站着甜辣酱康吃康吃的吃了起来。他面前是一大碗胡椒酸辣汤,老五用大银勺舀着喝,文小姐则在那儿安静地吃着一份扬州蟹粉银丝面,老姨奶奶今天把斋,没下来,关太太早就回北平去了,至于那个闹腾的关文萃,此时正在焦头烂额的应付着期末考试,就这样,大厅里安静极了……只听到细小的杯盘勺碟相碰之声,旁边站着的两个丫鬟在远远的地方往这边看着,没有召唤也不敢出声,此时老五吃到半截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说:“我今天看了一下花名册,厂子里领空饷的人怎么那么多呀?有一个工会的开支,每个月每人20大洋,一共30人,是什么人?听说都是你父亲介绍来的。”“我哪知道什么人,你问我爸去,我又不进你那工厂。”关文贤怼了一句。老五只好软下话音说道:“我是说,咱们现在手头不宽裕,这些帮会里的人能不能不养?而且他们在厂子里胡作非为,欺负女工。上个月出现了,把一个女工拖到仓库里强间的事件,这是在我的厂子里呀,这帮人这么无法无天,我实在是看不下去!”“那你该处理就处理呗。”“可这些不是你父亲那边的人吗?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些人安插到厂子里。”“你不明白的事儿多了,有帮会的人在就能镇住场子,要不然哪天共产党闹起来工潮来,你都不知道。”“可现在这帮人是作恶多端呀!”老五皱着眉头,略有些不悦地对太太说。“既然他们作恶多端,那你就想想,为什么其他工厂里都养这帮人?你再去天津市面上打听打听,哪个干厂子码头上的不养着帮会里的人,你以为他们都傻呀,他们都愿意把作恶多端的人拉过来养着呀!”文小姐面对丈夫的怒气,不慌不忙,随口流出的这些话,却让老五登时语塞了。他一时无言,只好把怒气按了下来。但行动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嗙!老五重重地那大银勺被扔到了盘子里。文小姐看了一眼丈夫,随后把筷子轻轻的放下,拿起餐巾抿了抿嘴,站起身便走了。老五见此景只好追问道:“你吃完了吗?再吃点儿。”婷婷袅袅离开餐桌的文小姐头也不回的甩了一句:“我不吃了,看见你发火我害怕。”晚上的时候,老五进卧室的时间很晚了,文贤已经睡着了,但看老五摸索着上床的时候,文娴还是醒了。她睁开了眼,昏暗之中看到了,老五那壮硕的身躯咣当一下躺在床上,文小姐身体略微的一颤,随后她不禁娇声哼了一下。“哎呀!疼死了!”“你怎么了?”老五问了一声。文娴在黑暗里幽幽的说“这几天太忙了,昨天在马场上,生生站了三四个时辰,陪着公董局的那帮英国人看骑师调训赛马。可能是受凉了,再加上今天坐了半日牌桌,我的腰特别疼,唉,本来想让艺儿这丫头给我按按,偏生她又被妈叫走了。”“你陪他们在马场上待那么久干嘛?”“还能干嘛?为了打通海关的事儿啊?以后什么机器零件到了,不得迅速通关呀。临时抱佛脚,出事现烧香能行吗?你不得让我先铺垫铺垫。”说完这话,文小姐攥着小拳头,在那里咚咚的敲着自己的腰,还发出微微的哼叽声。老五在黑暗里短短的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摸索着来到了文娴的腰部,老五用厚实的手掌微按着文娴那纤巧的腰窝,说道:“是这里吗?”“嗯,是。”于是老五起身,打开了旁边的那只碧玉罩子的小台灯,昏黄灯影下,他轻轻地为文娴按着腰部,随后说道:“其实我也会按摩,我在拳击俱乐部里学过。”随着老五那双厚重的手,力道均匀的上下移动,文娴从躯体里发出了轻悠的*。慢慢的,慢慢的,老五把手伸向了太太的其他区域。就这样,老五的喘息也越来越紧,他觉得嗓子像是被一块巨大的蛋糕噎住一样, 腹中那种燥热感又升腾了起来……很快,台灯被碾灭了。午夜里,文小姐轻轻的坐起身来,穿上睡衣,悄悄的走到了卧室外边,迎着走廊上的小窗,她从身后的小茶几上拾起了一只银烟盒随后从里面拿了一只埃及烟。云烟袅娜之中,文小姐看到了窗外的一只弯弯的上弦月,那弯弯的弧度,让人想起了祁治英在睡梦中闭上的眼睛。这月亮看着好眼熟呀,那是曾经出现在,中美联络处家眷大楼,房顶上的那只月亮吗?寒水无痕化作雪,晓月如钩坠西楼。暗中冷风冰销骨,心思悲切不显愁。红烛燃尽,垂帘落,惊坐起身,无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