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上身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夹着雪花的长袖牛仔衬衣，袖子口挽起来。下身是一条几乎发白了的月光靛蓝牛仔裤。牛仔裤比较宽松，把青春的活力和线条都刻意掩埋起来。脚上，则蹬了一双非常普通的粉红色耐克球鞋。这身打扮，简直是几件时尚靓装拼凑到一起，叫人反而觉得非常之不和谐，有卖弄和装点门面之嫌。很明显不会打扮。田中眉头一皱，他抱起胳膊。
“是不是挺土的？”刚才的自信从脸上飞走了，小姑娘也感觉到，她怯生生地说。
田中就是瞅着她，没说话。
“要不我再换一件！”小姑娘转身就奔向卧室，此时她忽然非常在意田中对她的评价。“哎，不用，这样挺好的！”田中忙抬手喊住了她。小姑娘回过头来，田中看着她，这次点了一下头。
“嗯，挺好的，气质上比较般配！挺有个性的！”
田中连声说好，叫小姑娘的自信又恢复了。这身打扮也比较稚嫩，可笑中又透着可爱。再看脸上，也是一样单纯的面容，一双细黑的娥眉，顾盼间两只秀气的美目非常灵动。鼻梁小巧玲珑，瓜子脸也不是很大。一头黑发扎成一个簪子。总体说来，这小姑娘不丑，虽然在江州这座世界级的大都市里，称不上是一个美人儿，但是俨然已经完成华丽转身，从丑小鸭蝶变成小天鹅。立时叫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是不是饿了？”田中柔声问道。
“嗯，有点儿！”小姑娘正把打扮丢到一边，刚开始忙不迭地划拉眼珠子，心里头也暗叫：好个有钱的主！正待心里头拍巴掌呢，听田中这么一说，急忙回答。不过叫这屋里的男主人那张严肃的脸唬得顿时又拘束起来。“嗯，饿啦，是饿啦！”她急忙又重复道。
“那我给你做吃的！”
还是短平快，话就一句，男主人说着，便一头扎进厨房，忙活去了。
这叫女郎心里触动了一下。她觉着这不是装的，也不是献殷勤，而是自然而然的一种实诚。但是很快，她的心又平静下来。她开始悄悄做着侦查：墙上的海信平板电视，双开门的海尔卡萨帝大冰箱，卧室里的实木床肯定也得十块银元。她想象的野心开始膨胀起来：哇，现代社会这么好啊！简直是一步就跨进天堂！况且又人傻钱多！她把心一横，马上制定出一个不太厚道的计划——施展美人计缠上这个男人。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就享福啦！
女郎正暗自揣摩，这时田中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呀，是日本的寿司啊！”女郎轻叫一声，眼里也绽放出光彩。“我最喜欢吃日本料理啦，”她说道，朝田中妩媚地一笑，“尤其是寿司，我最喜欢吃啦，嘻嘻！”
“那太好啦，就请多吃一点吧！”田中答道，也终于笑了笑，是进门后的第一次。
女郎坐到桌前就大吃起来。
“真好吃！”女郎嘴里嚼着，手里也抓着，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发出咀嚼的吧嗒声，就像一个孩子。这不太礼貌。但田中丝毫没流露出厌恶之情，反而非常耐心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或者说守着一位亲人、自己的女儿。而他自己呢，他没有吃，就是看。
“你知道吧，孩子，”田中忽然说，脸上表情显得有些激动，嘴唇也微微颤抖着，“其实我好多年没做寿司啦！可我的冰箱里，我一直都准备着寿司食材，无论是海鲜，还是蔬菜。唉！再就是这些东西，我都是贮备了最好的。至于米饭，那当然是现成啦，天天吃。这么多年啦，我一直还是保持着我的习惯。你知道吗？在日本最好的大米，是新潟县的越光米，那里的纬度比较低，一年的稻米只种一季。就像中国的东北，东北大米那样。所以吃起来，味道就特别香……”
“那谢谢你啦，大叔，你是为我才专门做寿司的！嘻嘻！”小姑娘手里捏着寿司回答，其实根本没听进去。
“嗯，也算是吧！”“大叔”的脸色变得忧郁了些，“唉，小姑娘，其实不瞒你说，我这么做主要是为了我儿子，是想叫他不要忘记日本的传统，不要忘了自己的根。可是，唉，他表现叫我很不满意，很不满意啊！所以……”
“是吗？”小姑娘停止了吧嗒声，一双好奇的眼睛也睁得溜圆，她现在又打算听故事了，“那你就说说呗，嘻嘻！”
“好吧，那我就全讲给你听。”田中的腔调变得苍老起来，在女孩儿看来，此时根本就不是大叔，而是爷爷辈了。“我是一个男孩儿，叫光雄。光雄，是给他起的日本名字。他今年上大二了，是在中国上的大学。上大二也意味着长成大人了。可问题是，也正因为他大了，他也开始逆反了。今天，就在今天，他离家出走啦！”
“噢！”女孩儿呼出一口气，她现在有点儿明白，为什么田中给她做寿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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