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玮
这本书写的是“读书人的事”。“读书人的事”,此言污名久矣。少时,上语文课,读鲁迅,编排课本剧,最喜摇头晃脑学孔乙己:“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于是,“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于是,供给“快活的空气”便仿佛成了读书人的“本分”。关于书、读书、知识、知识生产等等行当的内在神圣感、敬畏感,消失了。从“天雨粟,鬼夜哭”开始的文字崇拜,一变而为文字调侃。文人群体至此三分:有的频繁走穴,频登高堂,成为明星;有的自诩清士,自娱自乐,成为学者;有的固守一亩,钻研极深,成为专家。至于其他,尚不入流者,譬如我,则不过吃文字饭、做教书匠而已。可是,哪个以知识生产为职业的人心中没有一点“文人梦”呢?
文人究竟应该什么样呢?我的师兄周维强编著的这册《学林新语》,是对心中有这一疑问的读者的“精准推送”——读文人者,多半心中有个“文人梦”,他们在前辈文人的掌故中,叩问、追慕、模仿、暗示,不断塑造着自己,也塑造着某种属于文人共同体的自我认知。这册《学林新语》写了中外百来位文人的数百条轶事,用巧妙的“用户画像”,勾勒出众多真正的“读书人的事”。从中,我试图寻找两个问题的答案:一是文人何以为文人,二是今天我们如何做文人。
值得提出的是,本书中的“文人”并不限于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编者的寓目和写作,“致广大而尽精微”,还从自然科学家中遴选了不少有文人气者,纳入“学林新语”的观测范畴,使“文人”变得更加“人文”,也更加生动活泼少酸味。说到底,不论文人还是人文,都只是人之为人的那一点灵明不灭罢。
一、炫技:文人之所以为文人
2019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角逐中惜败给《罗马》的德国电影《无主之作》里有两个男主的故事:一则是关于男青年库尔特·巴纳特的。东德统治者从纳粹变为苏联后,刷宣传标语成了街头常见的“艺术”。而在一堆制式化的“刷制”中,巴纳特坚持要用笔绘。别人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费事,他说:“因为我会啊。”另一则是关于老男人卡尔·西班德的。这位曾经的纳粹党员、妇产科医生在被苏联军抓捕后,听到苏联上校妻子因难产而哀嚎,自告奋勇为其接生,竟换来了后边的安稳与荣誉。后来,上校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他说:“因为我会啊。”
“我会啊”,三个字中蕴含着何等自负,怕也不是“一时技痒”所能形容。文人之所以为文人,这种“炫技”姿态乃其根本。他们用大智慧或小聪明,为自己构建出一条与“常人”不同的分界线。这样的例证,散见在这册《学林新语》中,既可以见出前辈文人的心气与技艺,又不难看到编者的运思与孤诣。譬如书中编入童书业的观点。他把史学家分作三等:以常见之史料得出不寻常之观点,是第一流的;用不常见的史料得出不寻常结论者,是二流;搞小考证,便是三流。这等心气,何止高远。而编者旋即以“陈寅恪治史”来验证,他说:“陈寅恪使用的都是常见书籍,而能探微发覆,迥异于他人。”接着,他又援引了黄永年对学生说的话来做证明。黄永年说:“这就是一流史学家与普通学者的区别。”
物理学家朗道。
这种文人心气,其实是维系整个文人群体的重要缘由。他们因此而彼此相赞,如严耕望说陈寅恪考证史事,是“以小见大”,但这种方法“要有天分与极深学力,不是一般人都能运用,而且容易出毛病”。黄永年说自己遇到写不好的字,就看看启功先生是怎么写的,又说:“《启功丛稿》倒是真正的《广艺舟双楫》,看了以后可以眼高。”他们也因此而产生自许,对自我有更好的界定。如严耕望自述自己的工作方法是“聚小成大”,聚集许多似乎不相*琐碎材料、琐小事例,加以整理、组织,使其系统化,讲出一个大问题、大结论。他说这种方法虽然“很笨拙,也吃力很多”,但却是“人人都可以做到”——当然,编者有其自觉,周维强在写了严耕望这段话之后,马上又说明严也多次说到还是要“看人人所常看的书,说人人所未说的话”,“累积极平庸的材料,得出不平庸的结论”。
炫技是文人的根本。可是,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做到精通百技,那么,到底应该是广博还是精专呢?这是一个千古难题。编者说,钱穆在哈佛燕京学社作“人与学”的演讲,就以欧阳修为例,说明中国学问主通不主专,故中国学术界贵通人,不贵专家。苟其专在一门上,则地位即次一等。编者至此,巧妙地给出案语,说钱穆做这一演讲时,台下有当时在美讲学的“中研院”史语所所长李济——这位专攻考古的专家,对钱穆的讲座乃是白眼多青眼少。再如汤用彤“以一己之力而兼开(中国、印度、欧洲)三种不同系统的哲学史课程”,但他坚持认为应该“学习断代史”,“认为只有专门研究某一时期的哲学史,甚至某一位哲学家的思想,才能得到深入的成果”。其实,这一过程中不难看到学问的某种变迁:古之学科贯通,一事不知学者之耻;今则愈加细微,跨界之思难寻。
以赛亚·伯林。
对此,编者自有其思考。他用英国物理学家莫特举例,说他“并不崇尚泛泛地博学多闻,而是致力于解决他所感兴趣的具体科学问题。一段时间内他集中精力思考自己当前所研究的具体问题,只喜欢与人讨论他自己正在研究的问题;当人们和他讨论其他问题时,莫特往往几句话就把别人打发,或用打岔的办法敷衍过去。莫特之所以拥有渊博的知识,是通过在不同时期关注并解决不同的问题,慢慢积累起来的。莫特一个时期专注于一个问题的治学风格对黄昆的影响也很深”。还用苏联物理学家朗道的观点来做说明——朗道把物理学家按几何图形进行分类:“最好的是三角形,基础好,研究中逐渐收缩关注的领域,最后形成一个尖端;最要不得的是倒梯形,基础不宽,却各个领域都去做,结果上面大,下面基础不牢,没准哪天就翻了;还有一类是正方形,基础还行,在原来基础上的各个方面也都有发展,但是没有突出成果。朗道把自己列为正方形。”
可见,文人是复杂的。他们中间很难形成共识与对话,本来就是人文的常态。而至于坊间常论的“文人相轻”,多少也与这种“炫技”的文人的根本姿态有关。
二、复杂:文人之所以是文人
文人为什么会“相轻”,因为他们不一样。搜罗在《学林新语》中的诸多文字,无不显示出这一点。条条大路通罗马,人人皆可为尧舜。文人群体的传承与流芳极为复杂,学术著作的经典化也是一个很难找到规律的历史进程。
要人早写、多写的有,所谓“勤于练笔”。哈佛哲学博士瞿菊农,后来到北师大做教授,人称“四十岁有四十本著作”。他常鼓励学生要早点动手写作,“在写作中进步,在成文过程中提高自己”。要人少写、迟写的也有,所谓“珍惜笔墨”。蒋礼鸿学问大,只写了一本《敦煌变文字义通释》。季羡林到他府上拜访,称赞这本书好。蒋说:“我只一本小书。”季羡林马上回答:“司马迁也一本书。”
陈垣和柴德赓、刘乃和、启功。
有人做学问为经世济民。陈寅恪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而造极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终必复振。”陈垣说:“从来敌人消灭一个民族,必从消灭它的民族历史文化着手。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不被消灭,也是抗敌根本措施之一。”也有人做学问只求好玩。法国汉学家伯希和学识渊博,但不信任任何宣称能够解释世界如何运行的理论,从未想要写一部综合性的专著,兴趣只在解决文献中的难点。学生塞诺问他:“大师,为什么您要浪费时间,把您令人难以置信的知识用于澄清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呢?”他愉快地说:“这让我高兴。”中国蒙古史学家陈得芝教授说:这个回答大概就是先贤所说的“为己之学”。
也有人试图将二者结合起来。比如美国经济学家凡勃伦称,研究的动机乃是“无所事事的好奇心”。而同为美国经济学家的鲍莫尔以为此说甚有理,但还是补充道:不过,在一定程度上减少我们的愚昧无知,毕竟是学者的主要任务。日本汉学家大岛正二说:“我们研究者是靠国民的税金做研究的,将来我们一定要努力将研究成果还原社会。”正因为此,他晚年与几种癌症拉锯战的时光里,写出的著作几乎都是普及性读物,实践了他要将学术还原社会的诺言。而与他迥然不同的是,瑞典汉学家马悦然70多岁时说:“我年轻的时候做研究工作的目的是助我发迹,希望同行的学者肯定我学术上的资格。年纪大了以后,这些观念越来越不重要。我现在的研究目的是寻找那种真理之美,满足自己的兴趣。”
数学家杨武之。
治学风格上,恬淡是一派。钱穆在北大授《中国通史》课程,“每一个讲题,无不是在古柏参天的故宫太庙的藤椅茶座上冥思默运地推断出来的。”而沈从文20世纪30年代在北平写《边城》,“院落里有槐树、有枣树,每天朝阳初上,他坐在小桌椅上据着红木小方桌静静地写,每星期只写一章”。苦读也是一派。刘文典校勘《淮南子》,找朋友帮忙,住进白云观,翻看那里珍藏明正统年间刊印的《道藏》。“在白云观,他平日足不出户,常是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以致患上极为严重的神经衰弱症,后养息调理了半年,方渐渐好转。”我这几年读书时,也偶会为漆园老人《体用论》的自序吓出一身汗,他说:“读书与用思,久坐不起以为常,夜少睡眠,遂至神经衰弱过度,遗精病甚厉”,又云“四十至五十二岁长期中,每日禁话说,话至十句左右即遗精,后乃屏书册、省思虑。”
有人治学靠的是天赋。如王力写文稿时,“客人来了就到客厅接待,客人一走立刻坐回到书桌前继续写,思维竟没有中断。”更为让人惊讶的是梁启超。姜亮夫记述,他去梁启超家侍奉老师写对联,第一幅“海燕飞来窥画栋,落荷相依满横塘”就是写给姜的,“海燕”“落荷”说的都是学生,“画栋”“横塘”说的都是学问。还未动笔,梁吩咐助手说:“你明天九时到王先生家去送一封信。”刚写两个字,梁的儿子进来说“有电话”,他随即吩咐几句叫儿子去回话,手中笔未停,边说边写。儿子退出,家人送信进来,梁叫家人读信,边听边写,听完信,并吩咐回信大意,家人又送早点上来。梁眼睛稍看了一下,又边写边说早点中某东西不要,某东西再加一点。姜亮夫心慌,怕老师写错,结果一字未错。
有人治学靠的是要脸。美国外交家乔治·凯南离开国务院后,在奥本海默的力排众议之下,来到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任职。同事中不少认为他“缺乏学术资质”。而短短几年后,他的著作《俄国退出战争》拿遍了美国各大图书奖,还获得了牛津大学伊斯特曼荣誉教职,并在自己的学术生涯中出版了20多部著作。而在他退休后的回忆里,那种生活在“要么出书要么走人”的阴影始终存在。他说,之所以要在自己的文章汇总“堆砌那些‘令人震惊的细节’”,主要是“为了防止研究院的同事批评他肤浅”。日本著名学者林达夫,在晚年卧病的六七年间,几乎被书山围困,自述目的也是“为了储备与青年学者见面时的谈资”。
可见,文人是复杂的。何以复杂?因为人本身就是复杂的。要紧的是包容。康奈尔大学伯尔先生曾对胡适说:“我年纪越大,越觉得容忍比自由还重要。”十多年后,20世纪50年代末,胡适回想起伯尔的话,说自己也有了“觉得容忍比自由还重要”的感想,而且还以为“容忍就是自由:没有容忍,就没有自由。”我的师祖黄药眠先生,在1956年以“美是评价”说开启了第一次美学大讨论,批评了朱光潜,也不同意蔡仪,对李泽厚的看法也持保留意见。但是,在1957年3-5月间,他把朱、蔡、李等先生一一请到北师大中文系,请他们阐述各自观点,自己则坐在教室里含笑而听。这不只是胸襟,而是文人应有的生态及学问本身。
三、传承:文人之所以成文人
没有包容,只有学阀,就没有文人群体,甚至文人群体就会被异化。1978年重阳节,夏承焘夫妇到陈贻焮家住,陈拿出自己的诗,请夏先生指教。夏很幽默,说:“陈先生,您的诗不能再写了。”陈很惶恐,夏又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在杭大万人大会挨斗吗?就是因为我的词写得太好了。”我在杭大老校区任教过几年,对那里极为熟悉且敬重。后来,我随学院迁往紫金港校区,对那里也立刻产生了认同。旧有旧的典雅庄正,新有新的活跃开明。文人群体由古至今,代有更迭,却边界不散,核心不变,说明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传承那种欣赏的眼光。
哈耶克。
熊彼特28岁写出的《经济发展理论》中就认定企业家精神在现实世界里的关键作用——“对创造性活动的热爱,对标新立异的热爱,对战胜他人的热爱,对你争我斗游戏的热爱”。而他在维也纳大学读书时的老师庞巴维克,这位做过奥地利三届财政部长的经济学家则尝与孜孜不倦、颇具反抗精神的熊彼特说:科学进步并不必然通过全新的视角,而是通过“老教授们的相继辞世”来实现的。
“老教授们的相继辞世”,说的就是传承。一方面,学问、学派、立场需要有传承,使之能够不断适应人类社会与个体生存的精神需求;另一方面,从已知开未知,从比较中探求适应社会、适应自我的认知结构、价值系统、话语体系,也需要传承。文人往往好为师,可是,怎么当老师却未必都熟悉。陈垣老校长说:“我讲课是陪读,陪你们学生共同学习知识,一道探讨学问。”陪的目的是的引导。在1940年1月7日的家书中,他说:“论文之难,在最好因人所已知,告其所未知。若人人皆知,则无须再说;若人人不知,则又太偏僻太专门,人看之无味也。前者之失在显,后者之失在隐,必须隐而显或显而隐乃成佳作。”
胡适、钱穆同在北大教书,两人的讲学问说有很不相同的地方。钱穆就对学生说:他和胡适两人讲堂所言正相反,这正可见学问之需要,“汝正当从此等处自有悟入。若他人尽可告汝一是,则又何待汝多学多问”。钱玄同30岁的时候,在日记(1917年1月20日)里写道:“域外智识愈丰富者,其对于本国学问之观察亦愈见精美[……]欲倡明本国学术,当从积极着想,不当从消极着想。旁搜博采域外之智识,与本国学术相发明,此所谓积极着想也,抱残守缺,深闭固拒,此所谓消极着想也。”当代的学问正是如此,要从异处着眼,强调传承之中的创新。那种欣赏的眼光,不止用来看待学问,也应用来看人、看学派、看氛围。
古希腊大哲苏格拉底。
考古学家苏秉琦以至交、德国汉学家傅吾康为例,教育自己的孩子说:“傅吾康的学派,仅仅是德国的三大汉学派之一。激烈的争论不伤害学术研究,还有促进作用,也更少人身攻击。我国距离这个境界,尤其是后者,还真有不少的距离。”这番话,不知要让人振聋发聩到几时。其实,古人早就说过民胞物与,“仁者浑然与物同体”。这个悬的太高,其实,文人要做的起点不过是把相异视为新的生发可能,进而珍视不同的声音,视他者如亲人,化异己为知己。所有这一切都离不开“欣赏的眼光”,而非“挑剔的眼光”。毕竟,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这册书中指出:以赛亚·柏林是经常出入社交宴会的思想家,频繁的社交是他萌生新想法的场合;而法国小说家普鲁斯特则一夜之间摈弃与巴黎上流社会的交往,息影书房,紧闭门窗写作,由是,一部不朽的小说《追忆逝水年华》才能得以诞生。古希腊大哲学家苏格拉底惯常在雪地里沉思,而法国17世纪大哲人笛卡尔却极畏寒,只有当他身体暖和时头脑才管用,才能写出“我思故我在”这样的名句。
钱玄同。
在平乏的年代,“炫技”退步为“抖机灵”,在坊间、报端随处可见。可是,我们并非不知真正的、理想的文人群体应该什么样。全面虚拟化的元宇宙尚未到来(也不可能到来),我辈去古不远,前贤的掌故仍然流于酒席闲话之间,其巍巍煌煌,其影影绰绰,还是“千古文人侠客梦”的主要内容。《学林新语》正为我们勾画出“抖机灵”之外的另一种文人生存,启发着我们反复思考“我们今天应该怎样做文人”这一话题。或许,有人也不屑于做文人,觉得做专家或做学者比做文人重要。殊不知,在文人群体中,“才子气”远比“专业化”更接近于人本身。前者要超越“抖机灵”,而后者只是工具。不要甘于只是做工具。
文人写书法,为他人题鉴题匾,落款处时有“敬书”一语。启功先生尤甚,为小学题写校名都落“敬书”二字。我是小辈,为师兄大作写序,极为不恭,拖延再三,左右为难。一时,抖了个机灵,想来用“敬序”二字做题,或可免去不敬之讥。这“敬”之“敬”,不只是敬重师兄多识多闻,更是敬重他苦心搜索,经年积累,编此一册,以启后人,还是对这册书中所涉的各位前贤表示敬意。
胡适。
此序写于我的人生多事之秋,一再跌宕,耽误了师兄大作的出版,深感歉意。不过,正是在人生的多事之秋,能为这样一部描绘学统、激励学人、活跃学林的著作写上几句不成体统的话,实在堪称幸事。至于如何羞愧难当地面对师兄,我只能用胡适从胡适先生那里学来的话作为搪塞:“我年纪越大,越觉得容忍比自由还重要”。同时,自勉“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是为敬序。
2022年11月18日
本文系《学林新语》序言。序言作者林玮,文学博士(中美联合培养)、副教授、博士生导师,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院长助理、影视艺术与新媒体学系系主任。新闻传播专业出身,出入文艺美学。关注中国城市化进程的相关美学问题、媒介融合、审美教育,研究兴趣兼及文化发展、生活美学和审美思想史问题。
《学林新语》,周维强著,浙江教育出版社2022年1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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