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接新娘咯
刘家村的村西口，确有一条并不算十分宽故的溪流。
溪水清澈，岸边礁石林立，不远处还能看到片片桃林盛开正艳。
若是白日里经过，当为一派田园傍水的好景致。
云落落走到岸边，踩着一块儿冒出水面的礁石，蹲下，抄起一捧水。
任由寒凉的水流在指间滑落。她另一手剑指并扰，在梁水的手心处轻轻一划。
低微的破气声在静谧流淌的小溪上方一闪而逝。
接着。
原本自她指间掉落回溪流里的水珠顿住。
其中一颗。
有光芒微闪。
云落落转手，用湿漉漉的掌心隔空接住那颗水珠。
唇畔轻喻。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今奉甘露，求问随命。”
同时，剑指往水珠上一点。
“急急如律令！”
“啪！”
闪着微光的水珠陡然散开成无数细小的水沫！
远远看去，就像银河的星光将云落落围扰在了中间！
她站起身，环顾四周这成千上万的水珠。
不过两个呼吸间。
“轰！”
所有水诛骤然落下！不待掉入溪流中，又顷刻化作雾气，散逸开来。
溪流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暗夜里，什么都不曾变过，一如这村庄不变了许多年的安静。
云落落转脸，目光投向那片浓烈又鲜艳的桃花林。
“咕咕。”
四月本应是桃花哀败的时节，可眼前的桃林，纵使在夜色中，也盛开得比那最好看的春景还要烂漫浓烈。
尤其这夜间安静，四周不见一丝光，不听一声风，唯有夜乌在林间偶尔的啼。
愈发将这桃林映衬得诡美又幽森。
云落落统过一棵三人环抱的老桃树，然后又走过一棵落花纷纷的桃枝底下，接着再次经过一棵枝杈伸出的歪脖子桃树……
最终，站住脚。
朝四周看了一圈后，像是想不明白似的。
抿了下唇，朝身后的包裹瞥了眼，然后解开包裹，放在地上，打开。
本是要去拿最底下的东西，却再次看到那包裹上绣着鲤鱼跃龙门的小布袋。
至了歪头，伸手，将袋子拿起。
不想，松开袋口，竟发现整整一袋子的……粉色珍珠！
她眨了下眼。
忽然想起那时玉儿站在桌边，提着她的包裹递过来的样子。
顿了顿。
刚要将袋子重新收起，又察觉袋子底下有些硬。
往里掏了掏。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露了出来。
云落落眼眶一瞪！
而同时，夜明珠微蓝的光芒散开，映出了云落落脚底一点点不同颜色的草地。
她眨了眨眼，突然眼底一颤！
蓦地反应过来！
将夜明珠和袋子重新收起来，再次背起包裹。
云落落重新站起来，伸手，摸了摸身侧的那根斜棱出来的桃枝，随即，剑指再次并扰指向眉间，眼睛轻闭，横向一划。
再睁开时。
黑如墨玉的深眸悄然淡去，一层水色云翳，浅浅地自瞳底覆盖上来。
雨后清朗的月色下，她转动眼珠，好似一只诡气附身的妖。
“咔嚓。”她折断了身前的那棵桃木枝。周身的桃林，如水中的蜃楼被吹散，露出繁丽艳景之下的，一座空落落的高门大宅。
她微微意外，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座宅子。
她抬头，看了看宅子的牌匾，模模糊糊地好像写着‘王宅’两个字。
而牌匾的两边，还挂着两个白色的灯笼，灯笼上，分别贴着一个字。
荷香的魂魄，被勾到了这里？她微蹙了下眉尖，再次并扰剑指，朝那灯笼一点。
那个字便飘飘忽忽地掉落下来。
她弯腰捡起，捏在指间，剑指刚要指上去。
“嘎吱！！”
虚掩的大门忽然从里打开！一个穿着的裙子，细细眼睛弯弯嘴的人突然扑过来，一把抓住云落落捏着字的手。
尖声尖气地喊：“快去接人哟！别耽误了哟！”
云落落一愣。
便听远处，传来一声声似哭似笑的的哼唱声。
“女儿年轻骨头嫩，女儿万事不知情，女儿头发冒长齐，女儿牙齿冒生根……”
云落落转脸。
就见一顶轿子，眨眼间，便到了近前。
“….…女儿今日出嫁，女儿留心把来谋。”
唱声毕。
骄子落下。
云落落的目光落在她墨汁随意点出的两颗绿豆眼上，随着她情绪的变化，会来回转动。又扫了周围一圈。
这样的人不少。
观主告诉过她，这样的人易化灵。一旦化灵，便不可强逼。
否则他们凶残起来，可不比一般的妖魔好对付。
而现在，她的周围，这样的人，至少有上百个……
她垂下眼眸，看了眼手里黑色的字。她身旁那个婆子见她不动，笑着推了一把，“哎呀！这是害羞了呢！快去！别耽误了时辰，有人要生气的呦！”
“快快快！”
在他们尖利细细又充满森森喜气的欢呼声中。
头顶乱蓬道士髻，身着破旧灰白道土袍的云落落，被推到了轿子旁。
然后，在一众人期待的目光中。
“哐哐。”
敲了敲轿门。
那人再次笑起来，嘴里应和着上前，打开了轿门。
婆子又从后面推了一把，大笑，“你还不快去！”
云落落一下撞在门边。
同时，周国的人此起彼伏的尖声笑唱起来。
云落落扶着被撞痛的地方，按着轿门的边缘，抬头。
心想，不知这是哪处的野鬼在做这事。但愿不会叫这轿子里的女鬼识破……
然后。
就看到了轿子里端坐的人。
面容端方，陌上如玉。
就像……观主说的那些话本子里的仙人儿一样。
不对，更好看。
第15章新娘子下花桥
封成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胁迫着，上了花桥，要给人做新娘子去。
他拽下头上的盖头，只觉浑身疼痛。
这疼痛比他在宫里那些谋害毒计中所受的伤来说其实根本无足挂齿，只不过密密麻麻地，像蛛网一般，缠得他浑身没有力气，像是被什么恶意森森的东西当头
压住了，连呼吸都不顺畅。
轿子摇晃，也晃得他头晕直犯恶心。
那些人尖声尖气地不知道在唱什么，吵人得很。
“哐啷！”
轿子落地。
他难受地呼出一口气，背靠在轿厢上，听外头的人尖声喊。
“新郎官来接新娘子了哦！”真准备把他‘嫁’出去？
他翻开手，看了眼还握在手心里的六角符包。
红光早已不见，整个符包也因为浸水而变得皱巴巴的。
他将符包塞进还潮湿的胸襟内袋里。
就听。
“哐哐。”
轿门被敲响。听这声儿，还挺斯文？莫不是个书生？
封成一时觉得自己这个光景还能胡思乱想也是荒唐。
“咔。”
轿门被打开。
他又听到外头森森地唱——
“新娘子！新嫁娘！嫁我门！做我妇！生子嗣！传香火！不听话！要你命！乖乖儿！做嫁娘！”
“接新娘子咯！”
一个人影出现在轿门旁。
他抬眼，便，对上一双如云中银月的眼。
妖气丛生，却又……纯激清透。
他少见地愣住。
便看那站在轿门外的少女，眼眶一点点瞪大，似是比他还吃惊地张了张嘴。
“吉时到！请新娘子下轿！”外头的人再次光声笑起来。
封成看着站在那里的女孩儿，忽而轻笑开来。
大红的轿子里，俊美出坐的好男儿，含笑若君子花开，朝她点点展眉。
云落落一下便呆了。
“新郎官！快接新娘子呀！吉时快过了！喜婆要生气啦！”身后的人终于急了，直接扑过来，再次朝云落落恶狠狠地推了一把！
云落落踉跄了一下，再次撞在门框上。
“咚！”
她痛得眉头一皱，就见轿内，封成含笑朝她看来，张口“你没… …”
云落落心头一提，当即抬手伸过来，似是要捂住他的嘴！
可到了近前，又猛地顿住！
似乎在避忌着什么，伸出的指尖微蜷了蜷，然后，朝封成摇了摇头。
封成看了眼她伸到近前的手。接着就听外头的人尖声大喊。“新娘子下轿咯！”
“新郎官快请新娘子下轿呀！”
“吉时已到——”
一声声又细又尖的声音实在吵得头疼。
他皱了皱眉，又看了眼门边的女孩儿。
然后，抬手。
握住了云落落的指尖。
“！”
云落落正要退回到门边，好让这仙人儿从轿子里出来。
谁知……
她猛地回头，看向自己被握住的手指。
便见封成微微弯腰，作势要起身。
见她不动，似乎不解，抬起一双俊目朝她看来。
云落落嘴唇动了动，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手。
封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抬头看她，似是明白了什么，刚要松手。
“新郎官！”
门外的豆眼婆子是真急了，声音陡然比之前央利阴森了许多，“快请新娘子下轿！要过吉时了哟！”
云落落心里轻叹了口气，手指一收，握住封成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暖软覆盖，封成微怔，看了眼云落落。
见她站在大红的花轿门边，垂眸轻和又安静地看着他。
眼瞳中水云温柔，几分诡色，几分浅意。
“来。”
她无声地张口，牵着他，出了花轿。
“新娘子下花轿喽！”
“快快！入新门，跨火盆！”
“火盆一过，日子红火哦！”也没有人在意封成头上早被他拽掉的盖头，一群人忙不选地前后跑动欢呼着，好像就是为了完成整个迎亲嫁娶的仪式。
黑色的大门前，摆着一个盆子。
封成眉头微皱，正要抬脚。
牵着他的云落落的手指忽而轻轻收紧。他顿了下，转脸望去，就见她另一手剑指并拢，似是无意地在炭盆上轻轻一划。
那腥味，顷刻消失。
封成微讶。
然后，就见她朝自己看来，四目一对，她点了点头。
封成默了片刻后，浅浅弯唇，跨过火盆。
“好！”
红坨坨脸的婆子过来，眉眼弯弯一脸阴测测的笑意，一个劲点头，“跨过火盆，便是入喜堂拜天地啦！”
“哦！拜天地了哦！”
那些人，跟花蝴蝶似地，又欢呼着，来到了云落落和封成的身边，簇拥着两人，进了宅子里。
“嘎吱——”
高耸的黑色大门，缓缓关上。
宅子内与平常的宅子不同，院子里的树枝也都枯萎了。
封成扫了眼，只觉这宅子怪异得很。
自从进了这宅子，他的头就念发痛了，连看东西都开始一阵阵模糊发黑。
晴晴摇了下头，通身上下都疼得更加厉害，每走一步，都宛若周身有刀片在细细割破血肉一般。他无声地轻吸了一口气，面上却是惯性的淡然从容。
跟着云落落朝前走去，直到眼前的黑暗，渐渐扩散……
忽然。
被握着的手指力道微微一重。一股淡淡的暖意，自那交握的指间，如细流汩汩流淌过来。
眼中的黑暗，顷刻散去！
连那周身缠统的疼痛，都因这暖意的充盈，而减轻了不少。
封成抬胖，看身前一身破旧道士袍的云落落。
单薄的后背欣直笔挺，发髻微微松散，牵着他往前走，却没有朝他看来的任何意思。
…·…是无意的？
他无声地笑了下，看了眼被她握住的手指，片刻后，在她的手心轻轻地勾了勾。
果然，原本淡淡不见情绪的小女孩儿陡然僵了僵。
似是被惊着了，扭头朝他看来。
对上他的眼眸时，又有些儿发愣。
封成又朝她弯了弯唇，晃了晃被握的手。
小女孩儿的手也跟着一起晃了晃。
她低下头，看了眼，似乎才明白封成的意思。
一—多谢你。
抿了抿唇，扭过头。
迟疑了下，也晃了下手 一无妨。
封成被她这样可爱的反应给逗得又忍不住要笑了。
刚想再去勾勾她热乎乎的手心。
忽而。
前方，阴测测的声音尖利响起。
“新人到！拜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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