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清明节,我们依然需要纪念的仪式感。因此,云祭扫、代祭扫等新方式应运而生。
新华日报全媒体社会新闻部和南京大学党委学生工作部联合征集了大学生的云祭书写。网络基因强大的95后对“云祭”适应自如,呈现出别开生面的势能。他们说:我们对离开无能为力,但是不遗忘,亲人就没有真正离去,只是换了一个地方,活在爱他们的人心里。
年年清明,念念不忘,铭记让我们更有力量。
【爷爷栽的杨树】
这是爷爷在老家祖坟旁栽的两排杨树。
每年清明祭祖扫墓时,双手扎量树干,虎口肌肉的拉扯告诉我,这片土地蓬勃肥沃。
这可能是爷爷为他的父亲和老祖宗们设下的卫士,喜鹊筑巢,好兆头。
这也可能是爷爷为乡亲们农忙间提供的休憩绿荫,有赖于杨树枝繁叶茂。
这还可能是爷爷为了他的未知几重孙留下的不动产,他不止一次说过这些树能卖不少钱。
我去年清明的时候在树下忘了问他,今年清明就再也没人回答我了。
正是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一切只能从简。
许多亲人因为封路没能参加,却也有步行很远赶来的。
有一次我梦见爷爷,他的声音那么真实,我好想再听一听。
“孙子啊,清明去看看那些杨树。”
我笃定虎口会更疼,因为我从来都最听他的话。
——南京大学软件学院2018级大雾
【红楼梦】
爸爸说,他读的这本《红楼梦》是姑爹的遗物。
姑爹胡子拉碴,一生最爱麻将和烟酒。姑爹家单有一间夏帐房,桌上杂物堆叠落满了灰,壁柜里则锁了半堵墙的书。小时候我总喜欢闻着纸墨味道,和那些史书泛黄的边角长久对视。
姑爹的遗物,最后只在妈妈的执意要求下留了那厚厚几摞书,来南京前我和爸爸偶尔去翻看。去年清明,妈妈打电话来又聊起:“你姑爹以前多喜欢看书,后来呢,就离不开酒了。”
姑爹病重时,仍要撑在牌桌上度过晌午。摸牌的指节蜡黄干裂,甚至拈不起报纸页,推牌时倒依旧灵敏。我问姑爹,书柜里那么多书,为什么放在床头的总是红楼,或康熙乾隆传之属。
“以史为鉴。”姑爹念出四个字要咳上半天。
——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2017级潘妍
【金耳环】
2019年的最后一天,我的太奶奶在梦中去世。她活了99岁,即使已经过去3个月,这份差一天差一岁的巧合,想来仍让我唏嘘不已。人们常说“老糊涂”,但在她99年的生命里,没有一天糊涂过。她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但因为赏罚分明、公正合理的做事风格,在村里积累下几十年的威望和好名声。
去世前的两个月,或许是察觉自己时日无多,太奶奶开始有意地处理私人物品。所以,当太奶奶悄悄塞给母亲一对双丝金耳环时,母亲有些错愕。
这对金耳环她戴了70多年,是当时节衣缩食省吃俭用买下的。因为童养媳的尴尬身份,在少女时代,她并没有多少可以使用的饰品,在买下这对耳环时,几乎是下了狠心的。我知道她有多宝贝这对耳环,每年回乡探亲时,总能见到一个佝偻的身影,坐在一尘不染的梳妆台前,照着镜子,摩挲着耳饰。在年轻时太奶奶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想必这对金耳环很衬她。
母亲无法佩戴耳环,因此这对耳饰被赠给了我。寒假里母亲心血来潮,说要给我戴上看看,我老老实实地戴上,照照镜子,很是满意。我觉得这对耳环很像太奶奶,平淡温和、并不张扬。我不知道一向勤俭持家的太奶奶买下这对耳环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又是一年四月,“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在太奶奶离开的近一百天里,亲人适应了没有她的生活,我们心照不宣地不再提逝去之人,但我们都清楚,没有永久的陪伴,只要记得,就还存在。
——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戴婧娴
【橡皮筋的把戏】
今天早晨我正要煮馄饨,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冰冻的馄饨,把用来固定外壳的橡皮筋褪去,我盯着这个橡皮筋,忽然就想起了爷爷。
不过只是最普通的、泛黄的橡皮筋罢了。
我把它随意套在手指上,不假思索地绕着,动作仿佛刻在骨头里,印在手指上。
不一会就做成了两个五角星的图案,这是小时候,在某一个温暖的午后,爷爷教我的。
阳光在门前的瓷砖上铺开,他坐在藤椅里,我坐在板凳上,各执一根橡皮筋,他一步一步地教我,如何“变出五角星”。
思绪牵起来以后,会连成时间的线,往后推移。
爷爷是个很有才华也很幽默的老人,他好像有讲不完的笑话和故事。年复一年的寒暑假里,他教我背诗,我给他唱儿歌……
最后停在他去世前几天,轻轻握着我的手时,那个虚弱而慈祥的笑脸。我坐在高铁上想,也许这就是永别了。
——南京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2018级时晓雨
【挎包&餐盒&衣裳】
我不曾见过我的曾外祖父,这是我一生的遗憾。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常常听外公提起他敬爱的父亲。彼时年幼的我还搞不清什么“革命”“反动派”“地下党”的名词术语,只是记住了曾外祖父是个抗击日本鬼子的厉害人物。
听妈妈说,曾外祖父思想很开明,在那个普遍重男轻女的时代,他会督促家里的女孩子们要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要经济独立。每天天一亮,妈妈就会听到曾外祖父和我的大姨在窗外叽里咕噜地用英语对话;傍晚时分,妈妈会陪着他到党校里散步,行至大门处,他总会深情地凝望一会门上“县委党校”几个大字;晚上,他就陪着小孙女(我的妈妈)看书写字,不时地用拐杖戳戳地板砖,心切地说:“眼睛眼睛!别离书本太近!腰背挺直!”
我在连云港市革命纪念馆里,看到了曾外祖父的介绍与遗物。一个挎包、一个餐盒、一件衣裳,我仿佛看见了那位我素未谋面的老人,轻轻向我点头。如果时空可以交汇,我想,带着一份虔诚与崇敬,对他说:“我很自豪,我是您的后人。”
——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法语系2016级张璐
【烟斗】
姥爷总是叼着一根烟坐在院子里,手里再捧着一壶茶。一口烟,一口茶,就足以沉默着坐一整个下午。
某天,我突然注意到,姥爷总在烟头还剩下很长一截的时候,猛吸一口,就把它捻灭了。我蹲着问他:“姥爷,这烟你怎么就不吸啦?”姥爷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回我:“唉,你看,吸到这就烫手啦!”
后来我渐渐长大,跟着父母搬离了原来的城市。2016年暑假,我从西安的小商店带回了一支烟斗,作为给姥爷的礼物。
当我把烟斗拿到姥爷面前,他突然“呦”了一声,然后就笑了。“呀,这玩意儿好啊……还是我外孙女从西安带来的……好啊,这不正好吗……”
姥爷当即就把手中的烟放进烟嘴里,可惜那个“西安特产”的烟斗质量并不可人,香烟放入还摇摇晃晃的。
2017年4月,妈妈接到电话,让她赶回去见姥爷最后一面。几天后,妈妈从老家回来,她低着头对我说:“闺女,我没有爸爸了。”此时,坐在书桌前奋战小高考的我,才终于真真切切体会到,姥爷彻底离开了我的生活。
——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李劭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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