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上太白峰,夕阳穷登攀。
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
愿乘冷风去,直出浮云间。
举手可近月,前行若无山。
一別武功去,何时复更还?
这首诗是诗仙李白于唐玄宗天宝元年登太白峰所作,既写山峰雄伟壮观,景色瑰丽;又写人生跌宕,前途渺茫。虚实相交,掩映生辉,为当时名篇,流传于后世。
时至今日,距离盛唐已过数百年,江山几经更名易主,沧海桑田,世上只闻诗仙之名,在不见诗仙其人,只有诗中巍峨高耸的太白峰依旧雄峙秦岭,一如既往。
傍晚时分,当最后一抹夕阳从太白峰西面落下的时候,一男两女的身影出现在太白峰的山脚下,男的发束紫金冠,身着淡黄色龙袍,腰悬玉带,长身如玉面容俊美,手持一把描金折扇,风度翩翩雍容华贵。
两名女子一着翠衣,一穿黄衫,薄如蝉翼,体态轻盈,皆有倾城之貌。翠衣女子手拿玉箫,面容甜美;黄衫女子背负长剑,神情淡漠。
三人望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稍作调整,翠衣女子开口对那龙袍男子道:“王爷,听闻守护『太玄剑经』的‘白发姥姥’有三百年道行,且持有威力无穷的上古神器『六欲仙琴』,修为不在黄山轩辕宫的姬大胡子之下,性格古怪,手段尤为狠辣,虽在月前遭到‘剑魔’钟离冲的重创,但仍是不可小觑,您万金之躯不必冒此大险,还是留在这里等候,由我和余仙子上峰较为妥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男子轩眉看着前方,淡淡的道:“本王为此事殚精竭虑,筹备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来了今日,那太玄剑经我势在必得,你无需多言!”
“可是、、、”翠衣女子还待要说,那自称本王的男子盯了她一眼,道:“本王虽不如余仙子长年在仙山修行,道法精微,却也不是只懂享乐的泛泛之辈,合我三人之力,足可抵得上当世最顶尖的一流高手,谅那老婆子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黄衫女子不冷不热的道:“荣王有如此气魄,真不愧是一方霸主,在这里我先提前预祝你马到功成,一举夺得美人剑经。”
荣王朱祐枢闻言一怔,随即对黄衫女子微微一笑,道:“恕本王愚昧,不知仙子此话何意?”
黄衫女子道:“白发姥姥座下有一个妙龄徒儿,天生丽质,美艳绝伦,素闻王爷喜欢收罗天下美女,此番亲至,想必早有耳闻。”
朱祐枢闻言心下微怒,但面不改色,开口笑道:“本王少年之时糊涂无知,以致广纳姬妾,为庸脂俗粉所迷,直到见到琪儿和仙子这般人间绝色,方才醒悟过来,此生若能得你二人相伴,夫复无求,岂敢在生他念!”
翠衣女子汤琪琪闻言默不作声,只听黄衫女子冷冷的声,道:“得汤姑娘一人已是莫大的福分,我余诗雨乃道门修行中人,此次下山助你一臂之力,皆因师命难违,荣王爷切莫多想。”
朱祐枢听了她这番话后神色不禁有些黯然,道:“余仙子,本王知你醉心于修行大道,不愿沾染人间烟火俗气,待此间事了,我愿拜入贵派门下,希望能与你合籍双修,共悟大道。”
“呵,”余诗雨冷笑道:“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锦衣玉食,万金之体,怎好舍弃富贵荣华,受那清修之苦!”
“我第一次见到仙子你便惊为天人,尔后更是茶不思饭不想,就连睡梦之中都是你的一颦一笑。”朱祐枢道:“荣华富贵、权力地位对于我来说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为了你,这一切我都可以舍弃,修行再苦,我也可以接受,只希望仙子能给我一个机会!”他对眼前这黄衫女子所说的话虽然多半是假的,但爱慕之情发乎于心,难已自禁,遂以同她说话时刻意将“本王”改成了“我”。
余诗雨瞧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随我入山修行,那汤姑娘怎么办?你的众位王妃怎么办?”
“这、、、”朱祐枢怎么也想不到余诗雨会突然问这么一个难题,不禁一时语塞支支吾吾。
余诗雨见状冷笑一声,率先迈步,上峰而去。
汤琪琪拉了拉朱祐枢的衣袖,心里虽然对他刚才那番讨好的话感到难受,但还是强作笑颜,温言安慰道:“王爷你出生皇室,文治武功,一表人才,兼之对余姑娘深情款款,相信她迟早会接受你的,何必急于一时?咱们还是先办妥当下的事要紧。”
朱祐枢魂不守舍,点了点头,同汤琪琪一道跟在余诗雨身后,踏步上峰。
待三人登上太白峰顶,早已到了掌灯时分,夜幕沉沉,天边挂着一轮残月,星辰寥落,光芒暗淡。
太白峰峰高千丈,三人立足于此,但觉冷风如刀,饶是各自都有修为在身,亦不免微生寒意。
余诗雨负剑而立,俏生生的站在一株松树下,但见前方几间石屋黑沉沉伫立在悬崖边上,瞧不见一丝灯火。
淡淡的月光下,唯见风起,云动;奇花异草,树影婆娑,不闻一丝人声。
忽然,听得对面不远的一座山峰上传来几声尖锐的猿啼声,刺破了荒山之上夜的寂静。
片刻,只听石屋内有琴声响起,起初如春雨绵绵,霏霏入耳,似是弹琴之人在诉说心事一般,接着渐转高亢,如长江巨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击人深心灵魂,末尾处仿若寒冬腊月,大雪风飞,虽肃*意浓,却已平缓下来,直至琴声终止。
琴声一停,天地间重归于寂。
朱祐枢刚要开门见山,向石屋主人说明来意,却听对面山峰上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笛声,吹得正是三国时期曹魏音律大家、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所谱写的名曲《声无哀乐论》。
一曲毕后,石屋内琴音又起,这次弹奏的却是根据李后主的《无言独上西楼》词谱的曲子,琴音凄冷,使闻着心底的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荣王朱祐枢虽是富贵王爷,但琴棋书画均有涉猎,于音律一途亦颇有研究,待琴声终止后,将折扇插在腰间,从汤琪琪手中接过玉箫,吹奏了一曲司马相如的传世之作《凤求凰》。
凤求凰本是琴曲,他以玉箫吹奏,本已十分难得,更难得的是他的心思,他吹奏此曲,一是希望借机博得余诗雨的芳心;二是有意以此曲的含义来刺激石屋内的操琴者,也就是这太白峰的主人白发姥姥;三是早闻白发姥姥的弟子“玉玲珑”玉面桃花,玲珑剔透,乃世所罕有的美人,希冀能在和她师傅动手之前埋下获得她芳心的一个伏笔。
窥一斑而知全豹,由此可见此人心机之深,实在高深莫测。只可惜二女中汤琪琪早已委身与他,对他言听计从,向来无所怀疑;余诗雨常年在深山修道,涉世未深,任她冰雪聪明,又怎能想到这人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鬼蜮狡伎。
一曲凤求凰终,不见凰来,只听石屋内传来一个怪异的声音道:“何方轻薄浪子,敢在这太白峰上放肆?”
朱祐枢爽朗一笑,道:“在下荣王朱祐枢,特来拜见姥姥,有一件要紧事想和姥姥商谈。”
石屋之人冷哼一声,道:“老身这三百年来,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管你是皇帝还是王爷,谁也不见,识相的快滚下山去,否则吃别怪我对尔等不客气。”话声刚落,琴音即起,只听“铮铮铮”三声,三道似有实质的音气如利剑一般从石屋内破窗飞出,分刺三人周身要害。
余诗雨于电光火石之间反手拔出背后长剑,舞了一个剑花,将飞来的三道气劲击的四下散开,开门见山直言来意,道:“在下蜀山余诗雨,听闻白发姥姥手中有一本上古仙人所遗留下的《太玄剑经》,特来借之一观。”
石屋中人“嘿嘿”一声怪笑,道:“后生小辈好大的口气,就算是蜀山掌门亲自到此,也不敢跟我这般说话。”
朱祐枢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虽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这太白山却是在我朱家天下的管辖之内,可没封给你,想要在此居住,就必须把那部太玄剑经给我交出来。”
“哦,不交如何?”石屋中人冷冷的问。
汤琪琪道:“若执意不交,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你自恃修为高深,不将大明律法放在眼里,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修真界并非由你一人为尊!”
“那我倒要见识见识你这天外天人外人到底有何本事?”话音未落,石门倏地洞开,一名身形佝偻,白发苍苍的老妪怀抱一具瑶琴飞身而出,在门前的一张石桌上坐定,便开始拨弄琴弦。
琴音高亢激昂,气势磅礴,正是一曲充满*伐之意的《金戈铁马》。随着宫、商、角、徵、羽五音连指并弹,顿时有万千气劲如漫天大雨一般朝余诗雨三人迎面而去。
余诗雨身影翩翩,挥剑拦格;朱祐枢步伐腾挪,以玉箫阻挡;汤琪琪抽出腰间法宝《流云水袖》,配合家传绝学《御风弄影》身法,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将飞来的气劲一一击落。
人美,身影也美。
月光下,俊男丽女,彩袖长剑,玉箫光影,绚烂生姿。
绝美之中,*意凛然,危机四伏。
余诗雨趁琴音转换、气劲稍若之际,以手中长剑飞身急刺而出,使得正是蜀山剑法中最为凌厉的《刺破天外云》。
剑势无虚,犹如一道紫电,瑶琴发出的气劲一碰上至强剑气,顿时消散化为乌有,余势直迫白发姥姥胸口大穴。
朱祐枢与汤琪琪见状,一左一右全力旁攻,此三人这一合击,纵是当世一流高手亦不敢轻易接下,白发姥姥自是心中有数,当即飞身而起,趋避厉害。不料汤琪琪的流云水袖顿时风涨,犹如灵活的手臂一般随风飘来,缠住了她在半空的一只脚。
身形稍微一呆滞,余诗雨长剑携紫电自近身来,千钧一发之际白发姥姥只得以手中的六欲仙琴来格挡,剑琴相击,顿时火花乱射,爆出一个巨大光圈。
神兵利器相交,顿时天地变色,飞沙走石,威势太盛,四人各自退后数步方才站稳脚跟,待罡风散开,只见白发姥姥斗篷裂开,面具毁去一般,一头青丝随风乱舞,露出半张雪白光滑的绝美脸蛋来。
“你不是白发姥姥?”
“白发姥姥哪里去了,你为何要假扮她?”
“莫非姑娘就是她的唯一传人,芳名玉玲珑?”
那人冷哼一声,道:“不错,我就是玉玲珑。”
“果然生的美!”汤琪琪心底低估了这么一句,开口道:“你师傅哪里去了?”
玉玲珑道:“恩师数日前已然只身云游海外,此刻既有可能在长留与‘流芳仙子’品茶论道,也会在蓬莱方丈,与黄崔两位真人比剑试曲。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
朱祐枢道:“姑娘貌美如花,本应是出尘脱俗之雅人,怎得也学凡尘俗世那套虚妄,奈何,奈何!”
“哼,”玉玲珑冷哼一声。
余诗雨道:“你师傅为剑魔所伤,此刻恐怕还未复原,岂有闲心云游,真是信口开河。”
汤琪琪接口道:“快叫你师傅出来,我们便不为难你!”
玉玲珑道:“别说我师傅不在此间,就是在此,岂是你们想见就见的?”一手横抱瑶琴,一手拨弦,弹奏一曲《弹指红颜》。
此曲乃白发姥姥昔年为情所伤,一夜白头后所作,曲意哀,极尽殇,以六欲仙琴弹出,即使听曲之人是一流高手,也会情不自禁的心生感伤,何况此三人尚未达到大成之境。
片刻之间,三人为琴音所迷,渐渐心神不宁,衍生心魔,眼中或痴迷、感伤、哀怨、愤怒、凶厉、噬血,思绪混乱之极,难以自拔。
玉玲珑一边抚琴,一边走向三人,欲以师傅所受《万相劫指》将他们一举制服,却不料由于自身功力不足,六欲仙琴忽然生出反噬之力,只一瞬间自身精血便开始逆行经脉,导致无法控琴,三人立即觉醒,一起出手,眼看她就要葬身剑箫水袖之下,忽然一道黑影从虚空飞来,以混元护体真气硬生生替她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光影散去,余诗雨但见目前站着一名头戴鬼脸面具的黑衣男子,身形修长,十分消瘦,腰间插着一支自制竹笛,仿如渊渟岳峙,气势非凡。
玉玲珑身子摇晃两下,吐了一口鲜血后逐渐清醒过来,看着黑衣男子道:“你就是以笛声与我交谈的那人?多谢你上峰来就我一命。”
黑子男子道:“不必客气,你我比邻而居,既有人上门挑衅,我这做邻居的岂能袖手旁观!”
余诗雨以剑拄地,问道:“莫非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鬼医无名’?”
黑衣男子不疾不徐的道:“我本无名,何来大名鼎鼎一说?”
汤琪琪道:“有名也好,无名也罢,我们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劝你最好不要横插一杠!”
黑衣男子冷哼道:“太白峰方圆百里之内,同饮一溪之水,何况我与这位姑娘乃是近邻,你说我要不要插手?”
朱祐枢沉着脸,微怒道:“久闻鬼医大名,想不到竟然住在此地,倒是令本王始料未及。阁下《金针渡劫》的医术当世无双,我实不想与你为敌。”
“我金针渡劫的功夫既可以救人,同样也可以*人。”黑衣男子道:“经适才一击,想必你们心底也明白,就算白发前辈不出来动手,合你三人之力也不是我的对手。”
朱祐枢道:“金针渡劫虽然厉害,却也未必天下无敌,本王不才,倒要领教领教。”随手将玉箫递给汤琪琪,从腰间取下描金折扇,轻轻一挥,顿时云散风起,端的是无上至宝,威力奇大。
黑衣男子见状面不改色,道:“此扇名曰《乾坤扇》,有起风,驱物,搬山,改流之能,想不到落在你的手上,真是可惜,可惜。”可惜两个字一出口,随手一扬,九枚金光闪闪细如牛毛的金针便向三人电射而去,同时拉起玉玲珑飞身而起,往对峰而去。
三人各施绝技格开金针,飞身便追,余诗雨喊道:“阁下适才还在大言不惭,怎么转眼便逃,岂不令人耻笑。”
黑衣男子拉着玉玲珑御风极速,也不同她争辩,反手一扬又是九枚金针,余诗雨一马当先,挥剑击落六枚,剩下两枚却不及击落,分别刺入了全力御风的朱祐枢与汤琪琪两人身上。
金针虽然无毒,但一旦进入人畜血肉之躯,便如游鱼入海一般,顷刻间随着体内精血游走与四肢百骸,奇痛难挡。
朱祐枢自不知金针无毒,痛楚惊骇之下急忙口念咒语,施展乾坤扇起风搬山二术,意图快速制服黑衣男子,逼他交出解药。
刹那间前面狂风倒卷,黑衣男子逆风而行速度太减,片刻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如泰山压顶般当头落下,黑衣男子惊叫一声“不好,”拉着玉玲珑斜斜往自己居住谷中飞落去。
“哪里逃?”余诗雨仗剑直追。
汤琪琪用尽全力,展开流云水袖,拖着自己与朱祐枢跟在身后。
四人先后落入一处深谷,大山便压顶而来,盖住了天井一般的谷口。
黑衣男子和玉玲珑甫一落地,余诗雨的长剑便携紫电从背后刺来,黑衣男子回身拔出腰间笛子,催动全身真气迎了上去,两股大力一撞,剑飞笛毁,两人各自负了重伤,吐一口血委顿在地。
玉玲珑眼见黑衣男子倒地,急忙过去查看他的伤势,不防朱祐枢与汤琪琪拼尽全力发出一掌,重重击在了她背心的大穴上。
玉玲珑闷哼一声,前倾扑倒在地,昏了过去。
朱汤二人虽一击得手,但运行真气之下使得体内金针剧痛更胜之前,脑袋一沉双双跌在地上昏了过去。
暗无天日的深谷,此时只有两人清醒。
余诗雨强自深吸一口气,起身拾起紫光长剑,一步步朝黑衣男子走去。
“交出解药,饶你不死。”待走到黑衣男子不远五步处,余诗雨停下脚步,剑尖指着他的胸口说道。
黑衣男子咳嗽几声,刚要开口,却听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隐隐约约中见一只小猿奔过来张开双臂站在自己身前,挡住了余诗雨的剑锋。
“无踪,你来了,快躲到一边去。”黑衣男子开口对猿猴说道。
黑暗中那猿猴开口道:“不,我不让这个坏人伤害无名哥哥。”
黑衣男子闻言面具背后向来漠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余诗雨修行多年,虽在如此黑暗中亦能看清三丈之内的景象,眼见一只个头不高,长得像人一般猿猴突然出现,以令她吃了一惊,听到他它竟然还会和黑衣男子开口说话,更是惊心动魄,手中长剑险些把握不住。
在修行者的世界中,有动物修炼成形自不是什么惊奇之事,但要开口说话,至少也得有三百年以上的道行不可。
“眼前这只猴精,莫非已修炼了数百个年头不成?”余诗雨惊诧之余,心想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如何抵得住这只有几百年道行的妖怪!
不由得叹息一声,一脸失望。
正自这时,突又听到先前一声猿猴的啼叫,似是呼唤一般,小猴精立时回应了一声,片刻只见一只如成人一般高大的老猿快步走了过来。
通体红毛,尖嘴獠牙,双爪如钩,甚是恐怖。
余诗雨一瞧之下,吓得俏脸惨白,一时气血不畅,跌倒晕了过去。
老猿走到黑衣男子身前,伸手指了地上的几人,开口含糊不清的问:“这,几个,人,怎,么办?”
黑衣男子道:“他们中了我的金针已无反抗之力,不必理会。”侧头看了看负伤的余诗雨和玉玲珑一眼,对那老猿说道:“前辈,明日便是立秋,这谷中瘴气又即开始加倍扩散,想来我等很长时间都要被困在谷内不得出去,你帮我多采些『血枣』来好抵御瘴气。”
那老猿点点头,转身而去。
名叫无踪的小猿对黑衣男子道:“无名哥哥,你受了伤,这些人明天醒来会不会又要害你?”
黑衣男子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无踪的小脑袋,道:“没事的,不是还有你保护我么?”
无踪呲牙一笑,点了点头。
片刻黑衣男子分别给余诗雨和玉玲珑服了一枚治伤灵药,自己也服了一粒,尔后眼皮困倦,睡了过去。
黑暗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那汤琪琪惊诧的声音道:“坏了,我竟然连一点真气都提不起来,莫非那金针有散功化气之效?”
朱祐枢道:“我也一样。”
紧接着只听玉玲珑道:“好啊,这下你们不能作恶了吧,赶快施法移开谷口的大山,我带你们出去。”
“一点真气都没有,如何移开大山?”只听余诗雨叹了口气,又道:“如我所料不错,恐怕这会你的情形也比我们好不到哪去!”
玉玲珑冷哼一声,白了她一眼,暗自提气,却觉体内空空荡荡,没有一丝真气存留,不禁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哼,怎么会这样?”汤琪琪冷嘲热讽的道:“那要问你的好邻居、不,好情郎才对!”
“什么好情郎?”玉玲珑俏脸微红,发怒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许做,不许说么?”汤琪琪亦向她怒目而视。
玉玲珑还待要说,只听黑衣男子道:“这谷中盛产灵药毒草,奇花异卉,经春夏两季雨水浸润,一到秋天便会产生一种十分厉害的瘴气,会使修行之人真气散尽与常人无异。”
朱祐枢道:“那么你呢?总不会也跟我一样吧!”
黑衣男子道:“自然一样。”
余诗雨问道:“那这瘴气会不会对身体有害?”
黑衣男子摇摇头,道:“非但无害,反而有益。”
“鬼才信你,”汤琪琪哼声道:“能使人真气散尽,那是何等的剧毒,岂会对人有好处!”
“信不信由你!”黑衣男子不愿和她多做解释。
余诗雨道:“那么这瘴气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黑衣男子道:“往年多则三月,少则二十五六天。”
余诗雨听他话里有话,不禁又开口追问道:“今年怎样?”
“谷口被封,阳光照不进来,一切都难说的很。”黑衣男子道。
“照你这么说,瘴气不消,我们便一辈子都出不去了?”汤琪琪问。
黑衣男子道:“除非有人从上面移开大山,救我们出去。”
朱祐枢否决道:“没用的,上面这座山只有我的乾坤扇配合口诀咒语方能移开,否则就算是天下第一利器『盘古斧』也只能毁掉,无法移开。”
毁掉,就意味着会变为乱世落下来填满深谷,纵有九条命,也难逃一劫。
众人心中戚戚,一时无语。
半晌老猿和小猿无踪两个提着一篮子血红色的果子走将过来,放在黑衣男子身前。
黑衣男子让无踪给其他四人每人分了七八个,自己率先吃了两个,开口道:“此果名叫血枣,凡人服了不仅能在夜间黑暗中视物,更是抵御这谷中瘴气的唯一灵果。”
四人本来尚有犹豫,见他吃了,也便吃了几个,但觉入口香甜,回味无穷。同时体内气血顺畅,耳聪目明,浑不似刚才那般疲软。
之后黑衣男子带领几人回到自己居住的木屋内,吩咐无踪采了一些野菜,老猿生火,他主厨,简单做了一些饭菜。
席间,黑衣男子开口对几人道:“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要共同生活在这翠微谷中,我有言在先,诸位不论有什么恩怨,都不可在谷中生事,否则别怪我袁某翻脸不认人。”
玉玲珑放下筷子,缓缓道:“你我乐声相交这么久了,直到作夜方才有幸见到你,能否摘下面具,告诉说说你的真名以及来历。”
朱祐枢等人吃了几口亦放下碗筷,静耳倾听。
黑衣男子看了眼玉玲珑,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开口道:“我原是一介漂泊江湖的浪子,遭几名仇家追*,失足跌落此谷,幸好跌入水潭,后为猿前辈所救,也算劫后余生。
当时我并一点无修为在身,并不抱任何希望能够出谷,以为一辈子会在这谷中终老,不料福祸福所倚,住了一年多后偶然间得到上一位谷主留下的遗卷,步入修行一途,更习得那位前辈生平悬壶济世的岐黄之术,过了三年,方才能够御风出谷。
我出谷之后无处可去,只能向以前一样飘行江湖,十年来走遍神州大江南北的每一处地方,一路凡遇遭病痛折磨的穷苦百姓,采药炼丹,尽力施救,也算不负习了那位前辈的医术神通。
凡遇人问我姓名,我因感念猿前辈相救之恩,便以袁为姓,并无名字。直到有一日我救了一位来自海外‘长留’仙山的一位长老,后来又相继救了几个修行中人,逐渐有了‘鬼医’之名。”
几人听完他这一番自述,只觉人生在世福祸无常,跌宕起伏。又想起各自生平经历,也不知谷中瘴气没有阳光照耀不知何时能消?此生还能否活着出谷?不禁忧患于心,愁容满面。
过了半晌,汤琪琪开口道:“从今以后我们朝夕相处,或许这一生都要捆绑在一起,不似家人胜过家人,二位何不摘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
玉玲珑先前戴面具,全是为了假扮其师白发姥姥吓退对方,作夜在太白峰上面具已然毁了一半,此刻不及细想,便伸手将之除去。
众人一见到她的绝世容颜,不禁惊为天人,心中均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人物?
就算余诗雨与汤琪琪身为女子,而且自负貌美,乍见玉玲珑面的容颜也不禁心生妒忌与自惭。
朱祐枢自小在皇宫中长大,见过的红颜佳丽难以数计,懂人世后封为亲王,姬妾无数,所封藩地长沙城更是以盛产美女著名,却从未见过如此倾国倾城的人间绝色。
从见到余诗雨那一刻起,他便以为她是世上最美的女子,这一刻,他才心底里暗自叹息一声。
同时恶念突生,暗中计较,若能想法子除掉袁无名,同这三位绝世美女都结为一体,那么此生纵然永远不得出谷,又有何妨?
在人间当王爷虽然富贵威风,但时时刻刻都要防备天子的猜忌之心,一不留神埋下祸根,便要落得向宁王、桂王、瑞王等人的下场。
这里无忧无虑,不愁吃喝,自己就是皇帝,天王老子都奈何不得,更有三位美人相伴,一大一小两只猿猴做奴,何乐不为?
他城府极深,兼之自小聪颖,在勾心斗角的皇宫大院长大,可说性格阴鸷,智计过人,思索片刻,已然有了较为完整的谋略。
朱祐枢眼见玉玲珑摘下面具已久,袁无名依然没有除下过上的狰狞鬼面,心想此人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是个生满麻子的丑八怪不成?
转瞬又想,若他真是丑八怪,那么就更好办了,试想哪个美女会喜欢他?自己找机会下手将他除去,事后纵然有人怀疑,也会不了了之。
当下他开口道:“袁兄,你生为此间主人,该当为我们今后坦诚相待团结一致做个表率才是,怎不摘下这个令人望之生畏的鬼面具?”
袁无名道:“我不下摘面具,实在是生的丑陋之极无法见人,若没有面具,几位见着我恐怕连饭都吃不下。”
朱祐枢笑道:“相貌美丑都是由父母所给的,不论王侯将相,还是市井小民都无从选择,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底良善,有正义之念。”他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像是自己从不在乎别人的外貌一般。
余诗雨等人听了虽然不信,却也无从反驳其中的道理。
只见他顿了一顿,又道:“不瞒诸位,当今天子、也就是我的皇兄孝宗帝朱佑樘,虽贵为九五之尊,长相却也是十分的丑陋,但毫不影响他爱民如子的良善之心。”
袁无名知朱祐枢如此花言巧语,认定自己是个丑八怪,一旦摘下面具露出丑脸,便正好可以衬托的俊朗的外面,有利于他占有这三个女子。
从玉玲珑摘下面具的那一刻,他便从朱祐枢看她的眼神中察觉得了*,非但如此,同时看余诗雨的时候,也带有几许色念。
“汤琪琪虽算不上人间绝色,却也是万中无一的美人,他如此得陇望蜀,实在贪心无够。殊不知世上有许多男子压根就不在乎女人美与丑,一辈子能有个女的传宗接代,相伴到老就好。人与人之间当真天差地远,”袁无名思索间看了一眼玉玲珑,却见她此刻正静静的看着自己,不禁微微转过头去,心中一片凄凉。
他想:“自己从第一次听到玉玲珑的琴音,便好似听懂了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女儿心事一般,直到第一次试探着以笛声与她问候,她以琴声回应,后来这几个月更是频繁,隐约中似乎已然成为知己,直到有一次他偷偷上太白峰隐藏在一株大树上见到玉玲珑后,心里既欢喜又悲伤,她如此美丽动人,自己若面容未残,当属良缘;可是白玉已然生瑕,怎能配得上她?
那天黯然离去后,他在未有勇气上太白峰看她,哪怕是偷偷,直到作夜她有危险,方才带着平素行走江湖的面具前去助她一臂之力。
今时今地,此情此景,我如何能当众摘下面具,招别人讥笑,惹佳人厌恶?
不知道的,往往最美。我与她这一辈子是不会有结果的,但我不能让她因为外貌而讨厌我,这样以后我们至少还可以乐声相交,互吐心事。
这就已足够,我还能奢求什么?不是么,袁无名?不,在心里不能用假名,应该是张云起。只可惜名不副实,行到水穷处,未见云起时。”
袁无名思索间,一口否决,道:“我这副模样,天上没有,地上难找,就让这鬼面具伴我一生吧。”
朱祐枢见他语气坚决,也不便再说什么,玉玲珑则一脸失望,心想:“古人云闻弦歌而知雅意,从你笛声之中,不难听出是个品行端正,心性高洁的温润君子,相由心生,即使生的不俊,也不会太丑,缘何不愿人瞧?哎,我对他还是了解太少,或许他还有很多不愿提及的往事未对我说。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你是我第一个动心的人,昨夜更是不顾一切的以自身血肉之躯为我抵挡敌人的神兵利器,足见深情,等有机会单独相处,我一定要重新认识你。”
当下开口道:“袁大哥既不愿意,咱们应该客随主便,不过是个面具而已,并无多大关系,只要你们不生事端,咱们自然和平相处。”
朱祐枢笑了笑,点点头,道:“玉仙子说的是,咱们同困此间,正该如此。”
玉玲珑道:“你身为藩王,权力富贵要什么有什么,为何要抢夺我师傅的那部剑经?”
朱祐枢还未开口,汤琪琪便抢着道:“太玄剑经哪上古仙人遗物,修行中人哪个不想要?尊师也不过是从别人手中抢来的而已。”
玉玲珑冷笑一声,道:“可惜我师傅已然归天,剑经的秘密也随他而去,世上再无人知。”
“难怪她假扮白发姥姥,原来那恶婆娘已经死了!那太玄剑经必然落在这唯一的弟子身上,在夺可就容易多了。”朱祐枢闻言心里暗自欢喜,却不发任何质疑之词。
却见余诗雨皱眉道:“听闻那部剑经记载一块古玉之上,你师父临终前怎会不传给你!”
汤琪琪也跟着道:“余姐姐所说不错。”
玉玲珑黯然道:“那古玉就是师傅与剑魔交手之时毁掉的,若能逃出谷去,有生之年我一定要手刃钟离冲,为师傅报仇雪恨。”
听她言语,不似作伪,三人当下也不好再问,毕竟现在受困此地,出不出去还难说的很。体内没有真气,纵然剑经在手,也不过书生握剑,不胜蛮汉。
众人吃完饭,老猿收拾了碗筷,朱祐枢问袁无名要金针解药,袁无名道:“金针无毒,只是针对真气而已,此刻你们没有一丝真气,自然不会再痛,要拔出金针,须得等我恢复真气才行。”
汤琪琪道:“瘴气一日不除,你便无法法恢复真气为我们拔出金针,在体内时间长了,岂不留下隐患!”
袁无名道:“那我没法子。”其实他有办法拔出金针,之所以骗他们,皆出因为防备之心。
饭后,几人闲来无事,由小猿猴无踪带路在谷中四处游走,消磨时间,第一日很快完了。
大约晚上的时候,袁无名搬出木屋,让给玉玲珑居住,自己和无踪住一间。剩下一间,朱祐枢主动让给汤琪琪和余诗雨住,余诗雨却是不肯,留给他和汤琪琪,自己同那老猿一样,随意在谷中安息。
如此过了几日,几人无事可做,由朱祐枢带头,砍伐巨木,费时不久,便搭建了两间木屋,余诗雨方才不用露宿,但老猿却住不惯,一如既往。
天昏地暗,谷中无日月,一晃便过去了大约有三个月,瘴气丝毫未消,几人中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一日,袁无名正独自一人在一株树下观看水中游鱼,忽然身后脚步响起,回头一看,却是玉玲珑轻步走了过来,坐到他的身边,手里拿着一束狗尾巴草不停的摇晃,容色有异,欲语还休,似有心事。
袁无名与她近在咫尺,闻得她身上幽幽女子香气,不禁心如鹿撞,呆呆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半晌还是玉玲珑率先开口,道:“袁大哥,你我之前乐声相谈,仿如多年好友一般熟稔,现在朝夕相,怎么感觉你对我却反而生分了,你讨厌我么?”
袁无名摇了摇头。
玉玲珑又道:“现在就咱们两个人,你可以让我真正认识你么?”
袁无名知她迟早会要求自己摘下面具显露真容,却不料在此刻提出,沉吟半晌才开口道:“我样子十分丑陋,你还是不瞧的好。”
玉玲珑叹息一声,失望的道:“不管你生的如何,我若不见你一面,怎能算认识?”顿了顿又道:“未来很长,难道你一只戴着这鬼面具与我相处么?”
袁无名不是笨蛋,怎听不出她话中所包含的深意。其实他也曾想过为她摘下面具,不管结果如何,都胜过如今这层隔阂,只是没有勇气而已。
此时玉玲珑接连提出,一再拒绝,岂是大丈夫所为。
迟疑一会,终于缓缓摘了下来。
玉玲珑放眼一瞧,不禁发出啊呀一声惊叫,但见他脸上有横竖十几条血痕,像是棋盘一般纵横交错,甚是吓人。深吸一口气,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似怜惜又惊愕,开口道:“袁大哥,是谁这么狠毒,下这般辣手?”
袁无名回忆往昔,脸色动容,片刻答道:“是一位富家翁。”
“因为什么?”玉玲珑问。
袁无名伤感的道:“我给他家牧羊,他女儿喜欢上了我,被他发现了,他哪肯将女儿嫁给我这个穷小子,于是便将我灌醉,用剪刀划伤了我的脸,并将我扔出墙外,任我自生自灭。”
“那后来呢?”玉玲珑又问。
“后来?”袁无名道:“我伤好以后,偷偷翻墙进去找她女儿,却发现她女儿早已不在,嫁给了别人。”
玉玲珑道:“他女儿既然喜欢你,为什么不等你,而要嫁给别人。”
袁无名道:“是他父亲骗她说我偷了一些金银细软跑路走了,她信以为真,伤心之下就听从父亲的安排,嫁给了当地的一位富家少爷。”
玉玲珑道:“你之后没去找她么?”
袁无名道:“偷偷找过一次,但她见到我的样子吓的要命,同时也猜到了我这个样子是他父亲害的,可惜他连话都没跟说一句,便大喊救命,说我是来找她报仇的。”
玉玲珑静静听他说完,一脸感伤,细细打量,但见他双眉如剑,星眸薄唇,若非毁容,当是个美男子无疑。当下伸手拉住他的一只手,道:“袁大哥,你虽然遭人暗算,但一点也不难看,你肯对我说这些事,我,我欢喜的很。”最后一句,声若蚊声,她说完脸上便浮现一抹红晕,使绝世容颜更增丽色。
袁无名怎么也想不到眼前佳人见到自己如此丑陋的样子,还能说出这话,不禁又是欢喜,又是感动,只觉她握着自己左手的纤纤玉手温柔滑腻,纵是做梦也不曾梦到过这一幕,开口道:“你,你真的不讨厌我么?”
玉玲珑甜甜一笑,露出两个酒窝,连连摇头,道:“一点也不讨厌。你呢,你喜欢不喜欢我,愿不愿意和我……?”
袁无名道:“喜欢,可是……”
“可是什么?”玉玲珑问。
“我配不上你。”袁无名道。
玉玲珑道:“你人品修为,皆是上乘,纵是名门正派的高第,也少有人及得上你,只要喜欢我就已足够,没有什么配上配不上。若心地歹毒,长得再好看我也瞧不起。”说完将头依偎在袁无名肩头,一脸少女初获幸福的模样。
袁无名张臂抱住她的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只觉这十余年来,从未如此快乐过。
原来幸福,有一天竟然也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真不可思议。
他二人这一幕,正好被本来要找玉玲珑聊天的朱祐枢给瞧着,他现在远处不动声色,心里嫉妒、怒火,不可抑制。他心里暗自恨恨的道:“看来要尽快除掉这个贱男人,否则让他找机会要了玉玲珑的身子,岂非悔之晚矣?”
他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两人沉浸在喜悦当中,浑然未发觉有人来过。
朱祐枢回到木屋,汤琪琪见他脸色不善,问道:“王爷,你怎么了?”
朱祐枢拿起竹筒茶杯,喝了一口,对汤琪琪道:“没什么,只不过想到咱们长久住在这里,你连一件可换洗替穿新衣服都有,实在可怜,都是我不好,害得你陪我一起吃苦。”
汤琪琪没有什么玲珑心思,朱祐枢不过随口胡言,她竟然真的信了,一脸幸福的道:“有王爷爱我,陪着我,我已经很幸福了。没有新衣服,大不了以后穿兽皮,反正这谷中不怎么热,到可以凑合。”
朱祐枢点点头,随后抱她上床,将她幻想成玉玲珑,行巫山云雨。
日子很快,转眼又过了几天。
这一日,快要做晚饭的时候,轮到袁无名做了,玉玲珑陪他一起进入厨房,帮着淘米洗菜,生火切肉。
忙了两个时辰,终于做好了七八个精美小菜,余诗雨等人吃了,都夸袁无名做的一手好饭,无踪更是欢呼雀跃,连连称赞。
饭后,朱祐枢泡了一壶茶,众人一起喝茶聊天,天南海北想起什么聊什么,其乐融融。
直到眼皮困倦,方才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天早上,玉玲珑还未起床,便听到汤琪琪的骂声,不知发生了何事,急匆匆穿好衣服,走出门去,只见余诗雨的屋子门大开着,汤琪琪与朱祐枢站在门口,似与老猿小猿争论着什么,皆是一脸怒色。
“发生了什么事?”玉玲珑问小猿无踪。
无踪急道:“他们冤枉无名哥哥。”
汤琪琪怒道:“都睡在一张床上了,人赃俱获,还敢说我们冤枉他!”
玉玲珑闻言吃了一惊,走进屋去,但见余诗雨抱着被子躲在一角哭泣,袁无名赤这上身,坐在床上,眼神呆滞,似乎十分疲倦。
乍见这一幕,玉玲珑只觉天旋地转,险些晕倒,半晌才开口道:“余姐姐,你……”
余诗雨一言不发,只是哭泣。
玉玲珑还待在问,忽然瞧见床单上露出一朵花一般的血迹,刹那间如遭雷击万念俱灰,但依旧难以相信袁无名会做出这种事,声音沙哑着问道:“袁大哥,你,你……”
袁无名瞧着她,一脸木然,既没有开口承认,也没有开口辩解,怔怔出神。
这时老猿走了进来,将一件上衣递给袁无名,对玉玲珑道:“玲珑姑娘,无名喜欢的是你,不可能做这种事,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我怀疑昨晚的茶有人做了手脚!”
“好呀,你倒会倒打一耙。”汤琪琪冷冷的道:“我们要做手脚,也得有药才行啊,这里除了这大名鼎鼎的鬼医,试问谁会有药?再者说就算我们有药,偷偷放在茶里,别人喝不出味道,难道这位医道高手也喝不出来?”
这说词合情合理,无懈可击。玉玲珑听了不禁芳心大乱,转瞬问袁无名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不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袁无名道:“我说我昨晚一回屋就睡死过去,今天醒来便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余姑娘的床上,你信么?”
玉玲珑摇了摇头,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但事实摆在眼前。”
“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袁无名叹了口气,道:“我已被人冤枉过一次,并不在乎第二次,真相总会浮出水面的,给我三天时间,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转瞬穿好上衣,开口对余诗雨道:“余姑娘,我昨晚睡得很沉,你也整夜昏迷不醒,显然是给人下了无色无味的迷药的后果,这谷中只有我们两个男人,顺藤摸瓜不难找出真凶。”
余诗雨看着他,止住哭泣,却是一言不发。
朱祐冷哼一声,道:“不要在遮遮掩掩故弄玄虚了,真凶就是你这贼子,我早就察觉你行为不轨,貌似良善,实则大奸似忠,大伪似真,诡计多端。”
玉玲珑瞪着朱祐枢道:“你倒是说说他如何诡计多端,又如何行为不端?”
朱祐枢故意叹了口气,道:“若没有发生这件事,我倒真不愿说,实在泯灭人性,难以启齿,但现在情形,我非说不可。”
他说着一手拉过无踪,指着它的脸问玉玲珑道:“你说它像不像人?”
玉玲珑点点头,不知何意。
朱祐枢一字一句道:“这贼子色欲熏心与禽兽无异,暗中一直与老母猿有染,我早就发现了,直到你和他海誓山盟以后方才渐渐收敛,我想这三分像猴七分像人的东西,就是他们两之前私通生下的,否则世间焉有如此物种!”
玉玲珑闻言大吃一惊,细看无踪的模样确实像人,自己先前还想世上怎会有此像人的猴类?她不敢再想下去,脑中有如雷轰。
老猿猴怒道:“无知小儿,信口雌黄,我孩儿是我和一只马猴所生,已有十几个年头,那时无名并未来到谷中,如何与我做那等事!”
朱祐枢冷笑道:“这小杂种是不是十几岁只有你最清楚,旁人哪里知道。如若不是,你告诉我它为什么长得像人?”
无踪奋力挣脱他,怒骂道:“你才是杂种,我的脸是无名哥哥以绝世医术为我动刀用药整改的。”
玉玲珑闻言眼前一亮,立时拨开迷雾清醒过来。
只听朱祐枢冷笑道:“这贼子若有改头换面的医术,自己满脸伤痕,为什么不医治自己,整天戴着鬼面具,岂不嫌麻烦!”
“是啊,他十分在意自己的脸,所有如此医术,为何不医好自己?”玉玲珑关心则乱,又陷入迷惘。
袁无名站起身,对着朱祐枢道:“在我谷中吃我的喝我,眼见出谷无望,便要反咬我一口,置我于死地,你真是禽兽不如枉自为人。”
老猿接口道:“无名,这种下流东西不能放过,咱们合力*了他。”老猿话刚说完,冷不防汤琪琪随手一剑,以刺入它的背心,老猿哼了一声倒在地上。
紧接着朱祐枢飞起一脚,将无踪踢的飞出屋去,倒地身亡。
转眼之间,一大一小两猿双双毙命。
汤琪琪剑指袁无名,道:“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送你们一家三口上路。”
袁无名见二猿毙命,自己竟然没来得及出手相救,不禁怒火攻心凶性大发,当即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服了下去,曲指一弹,两道似劲分袭汤琪琪与朱祐枢。
朱祐枢与汤琪琪急忙退出门外,幸好袁无名真气不纯,方才躲过一劫。
当下袁无名闪身出门,施展『弹指神功』将两人点倒在地,怒道:“你们诬陷我本来罪不至死,但猿前辈对我有救命之恩,无踪与我更是情同手足,你们*了它们母子,我不为他们报仇,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间?受死吧。”
刚要下*手,玉玲珑忽然奔出来挡在二人身前,冷冷的道:“原来你真气并未消失,一切都是骗人的,你,你到这时还要当着我的面*人灭口么?”
袁无名万万想不到玉玲珑竟然说出这番话来,开口道:“我*人灭口,你没见他们刚刚动手*了袁前辈?我有一点真气乃是因为刚才服了那半毒半药的『自伤丹』的缘故。”
玉玲珑冷笑一声,道:“是啊,我看见了,你随身携带的丹药真多,名堂也够多。”
她的话意思很清楚,昨晚下药迷晕余诗雨的,就是袁无名。
朱祐枢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这两人决裂,他的计策终于得逞。
只听袁无名失魂落魄的道:“玲珑,即使世人都怀疑我,我也不在乎,没想到竟然连你都不信我?哈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袁无名体内自伤丹毒性开始发作,知道今日有她阻拦,自己非但无法*了朱祐枢与汤琪琪,反而还有性命之忧,当即大步离开,前往谷中最远的一处地方躲起来疗毒。
此后一连三日,并未见他现身。
期间玉玲珑寻找多次都未能找到,只好独自一人将大小二猿草草葬了。
谷中虽然不算太大,但何处隐秘没有人比袁无名更加清楚,他有心要躲起来别人自然无法找到。
时间飞逝,转瞬又过了十几天,几人零零总总大约已在谷中待了快五个月,瘴气已然十分浓郁,玉玲珑看来,这辈子是无法出谷了。
她不由得十分害怕,她怕的其实并不是无法出谷,而是失去袁无名的寂寞。
人生一世,莫非寂寞一世?
自从袁无名消失以后,朱祐枢与汤琪琪的屋子里,每晚都传出男欢女爱的*声,仿似故意要她听见一般,她用被子蒙住头,依然能够听到,不由得耳根都红了,又羞又怒,却又不敢吱声。
一连几日后,她实在听不得那种似痛苦又快乐的声音,遂以走出屋子,离得老远老远,直到天亮方才回屋。
这一晚,她正在水潭边独坐,忽见朱祐枢一人走了过来。
玉玲珑心下一惊,暗自戒备,起身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朱祐枢从怀中取出一件事物,道:“你瞧这是什么?”
玉玲珑见是一封书信,不及多想便伸手接过,刚打开信封,便闻到一股香气晕了过去,快要倒地的时候朱祐枢一把抱住她,得意忘形。
夜半醒来,玉玲珑只见自己光着身子和一个男人睡在一起,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已久的袁无名。
“啊”的一声惊呼,玉玲珑道:“你怎么在这里,你对我做了什么?朱祐枢呢?”
袁无名毫不理她,急匆匆穿好衣服,便下地出了门,一去不回。
第二天,玉玲珑忍痛出门,却见汤琪琪扶着朱祐枢站在门外,看样子朱祐枢受了很重的伤。
玉玲珑隐约猜到是袁无名*,但不确定,开口道:“怎么回事?”
汤琪琪道:“是那贼人*,他在水潭便打伤王爷,故意不下*手,为的就是要折磨我们,报复我们揭露他的阴谋诡计,什么时候折磨够了,他便什么时候下死手。”
玉玲珑花容失色,怔怔不语。想起他昨晚在自己昏迷中所做的事,不禁又怒又恨,她想:既然相跟我好,为什么要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如果他肯方面承认犯下的种种错误,自己心软说不准会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如今,什么都迟了。
此刻她心底暗自立誓,与袁无名彻底一刀两断,再见面,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朱祐枢道:“琪琪,到这个时候,正是同舟共济的时候,我们也没必要瞒着玲珑姑娘了,你把‘黑灵石’的事告诉她吧。”
汤琪琪点点头,对玉玲珑道:“十天前我在潭边偶然拾起一枚黑色石头,握着它发现有真气复苏的感觉,于是便多拾了几枚回屋告诉王爷,我们两一起试了许久,发现握在手里时间一长果然可以恢复一点真气,这几日下来,已经恢复了往昔的一成功力,等恢复到三成以后我们便可以出谷去了,待会我取一些给你。”
玉玲珑闻言殊无一点欢喜之意,满脑子都在想袁无名,抛也抛不开,尽是那日他摘下面具时的情形。
“若是永恒不变,该有多好?”她暗自叹息一句。
夜晚,她又在水潭边独坐,却见袁无名迈步走了过来。
玉玲珑顿时起身,怒道:“你这贪淫好色的轻薄浪子,还有脸来见我?”
袁无名一脸茫然,继而伤感道:“你,你真的不信我?玲珑,我并没有玷污余姑娘,欺负她的是朱祐枢,那天他给我们茶里下的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药,名叫『神仙水』,这种药极为难炼,我也只是在前辈遗卷中简略看过名字,事后才想起来。”
玉玲珑冷冷的道:“好啊,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昨晚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昨晚怎么了?”袁无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昨晚我一直在前辈坐化的山洞里疗毒,并未出来过,发生了什么事?”
玉玲珑闻言流下泪来,道:“姓袁的,你昨晚才欺负了我,到今晚不过十二个时辰,便不认账了,在你眼里,我莫非连傻子都不如吗?”
“欺负你?我没有啊。”袁无名顿了顿开口道:“好,既然你说我欺负了你,那我跟你说过什么话,你记得不?”
玉玲珑既伤心,又愤怒,道:“你一句都没说,要我记得什么?你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侵犯了我,还装不知道,你真无耻!”她说着挥手狠狠打了袁无名两记耳光。
同时泪如雨下,楚楚可怜。
袁无名听到“侵犯了我”几字,犹如五雷轰顶,呆若木鸡,片刻才道:“那肯定是朱祐枢假扮我*坏事,他不敢跟你说话就是怕声音露出破绽。”
玉玲珑先入为主,哪里肯信。
袁无名道:“再等三天,我一定让他自己向你当面承认。”
“不用等三天了,我可以做证。”余诗雨一边说,一边缓步走了过来。
玉玲珑道:“做什么证?”
余诗雨道:“那晚侵犯我的,就是朱祐枢,袁公子是清白的,你昨晚的遭遇也一样,都是那恶贼*。我本想偷偷跑出来找袁公子救你,但被汤琪琪那个蠢女人缠住不得脱身,哎,他们此刻真气已恢复了五六成,我没有一丝真气,明知有鬼却奈何不得,只能隐忍。”
玉玲珑道:“你既然知道是他侵犯的你,那天为何不当面揭穿?”
余诗雨道:“我也是前天才发现的,他故技重施,妄想再次迷晕我,不料我早有防备,那晚我压根就没喝一口水也没吃一口菜,我故意假装昏迷不醒直到他进入屋子,我才看清他的真庐山面目。”
玉玲珑惊道:“既然你发现了他的阴谋诡计,他还会放过你?”
余诗雨道:“我也奇怪,那贼子为什么会留我性命?”
玉玲珑道:“那他们真气恢复是怎么回事?”
袁无名道:“早在侵犯余姑娘之前,他们便发现了黑石能恢复真气的秘密。那天我若不服那枚可以瞬息恢复一点真气的自伤丹,当场便要被*。”
余诗雨道:“莫非很早你便知道他们恢复真气了?”
袁无名摇了摇头,道:“那贼子心机深沉,怎么会让我轻易发现,是他百密一疏自己露了马脚,你想,没有真气的人怎能一脚将无踪踢飞致死!”
玉玲珑细想当时情景,果然如此。
真相大白,明白前因后果,玉玲珑不禁泪流满面,心想若能早一日知道,自己有所防备也不会失身于贼,如今已非完璧,袁大哥还会要我吗?就算他不计较,我又岂能厚脸皮缠着他!
袁无名见她俏脸苍白,朱唇没有一点血色,不禁开口安慰道:“过去的永远过去了,从今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玉玲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将头伏在袁无名怀里,泣不成声。心想袁大哥直到此时还如此对我,想不到我先前还怀疑他,玉玲珑啊玉玲珑,亏你名字里还带有玲珑二字,实是榆木脑袋。
当下袁无名带二女来到山洞住下,封住洞口,就地打坐全力疗毒,以期在两三日内散尽自伤丹残留在体内的余毒,找朱祐枢报仇。
余诗雨见洞中有不少黑石,显然袁无名也知道了恢复真气的秘密,当下同玉玲珑一道,以这大量黑灵石来助自己缓慢恢复真气。
三日后,袁无名终于余毒尽去,并且以黑灵石恢复了一些真气,他所修的功法本就是一位散仙所遗留下的,虽不比玄门正宗纯正,确实复原极快,他自信凭自己金针渡劫的手法足以诛*二人,遂以破洞而出。
三人来到木屋前,叫骂几句,却是不见一人回答,尔后挨个寻找,几间木屋空空如也。
余诗雨偶然间抬头望天,忽然瞧见谷口处似有一条缝隙,不由喊道:“他们逃出去了。”
袁无名顺着他的目光上看,不由怔了一怔。
原来三日前那晚朱祐枢发现余诗雨不在屋内,便四处寻找,最终在水潭边发现了她的踪迹,偷偷躲在隐秘处,更听到了他们几人所说的话,眼见阴谋败露当晚便以乾坤扇移开大山,同汤琪琪溜了出去。
脱困后他再次将大山盖在谷口,意图困死几人,但始终害怕袁无名等人发现追将出来,遂以在匆忙间竟然留下一条缝隙也未发现。
一条缝隙,足以使人逃出。
当下余诗雨与两人告辞一声,便在袁无名的帮助下出得深谷,径回蜀山师门去了。
谷中只剩下袁无名与玉玲珑两人,经过一番商谈,两人决定等彻底恢复之后方才出谷复仇。
一晃半月,真气已然全部恢复。这一晚二人出得谷去,直上太白峰,玉玲珑换了一身衣服,精心梳洗打扮一番,便在皎皎明月下,青松古树旁,执意为袁无名抚琴一曲。
弹的正是是《弹指红颜曲》的下半首《刹那芳华曲》。
曲终,她将头上一支金簪拔下递给袁无名,道:“袁大哥,这是师傅临终前传给我的,太玄剑经的秘密就藏在这金簪中,你收好了。”
袁无名隐隐觉得她似乎在跟自己做最后诀别,不禁悲伤道:“玲珑,你想干什么?”
玉玲珑苦笑一声,道:“没什么,袁大哥,谢谢你爱过我,如有来世,你我还能相遇,我愿做你的妻子。”
“佛说因果轮回,我不信来世,我只要你做我今生的妻子。”袁无名说着将她搂入怀中,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一碰到她的身体,只觉触手冰凉,不禁惊道:“玲珑,你,你身子为什么这么冷?”
玉玲珑流泪道:“袁大哥,原谅我不能陪你了。”
袁无名嘶声力竭道:“快告诉你服了什么毒,我为你救治。”
玉玲珑凄然笑道:“没用的,此毒名叫『绝仙丹』,乃是我师傅所赐,没有解药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袁无名泪眼模糊。
“我非完璧之身,怎配得上你?我,我接受不了现在的自己。”玉玲珑说完毒气攻心,就地气绝身亡。
“玲珑,玲珑,”袁无名大叫几声,奋力摇晃她的身子,但怀中佳人已然魂归九幽,在无回应。
袁无名伤心欲绝,纵声长啸,一夜之间竟然头发全白,未老先衰。
将玉玲珑安葬后,袁无名下山买醉,在她头七那天回来,在坟头以笛声为他吹了一曲《长相思》。
之后出山入世,历时三年,终于在王府的地窖密室之内找到朱祐枢和汤琪琪将之击毙,更替玉玲珑*了剑魔钟离冲报了师仇。
随后回到太白峰长久隐居,在不入世一步,终日在玉玲珑坟前吹笛,直至终老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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